45 姻缘(1 / 1)
景暄温柔地盯住她,嘴角噙着笑容,一言不发。坚硬的心,在他柔情的目光下,突地一跳。芳紫红了脸,羞涩地不敢再直视他。
“你是过不下去了?还是要报仇呢?”他笑吟吟地:“我不怕,这样才有趣,来!”他居然环住了她的腰,似乎欣然接受了她的“主动”。
她竭力忍受着,却还是浑身不舒服。“不要……”她推搡着他,想从他怀中逃出去。
“你不是让我要你么?”他一脸地认真,似乎忍住不笑:“我可不想要一个不顺从的女人!”
“不许你嘲笑我,这是我父母的陵寝。”她愤怒地斥责。他听话地收住手,对宇文泓夫妇,他多少还有点敬重之心。
她推开他奋力逃了出去,满脑子的报复与仇恨全抛到九霄云外,她根本做不到违心地接受他,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去复仇。
“陶哥哥,陶哥哥,你听得见我说话么?”她遥遥地望着倾塌的陶家墓地:“我就知道你会对我好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陶然湖边是个做小买卖的好地方,酒肆林立,游人如织,艺人和小贩趁机穿插其中,讨一份生计。
一个穿着破旧的少年立在简陋的地摊旁,紧锁双眉,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时不时吆喝几声,看来还是个新手。
偶尔有人探头看两眼摊上的货品,有一堆看不出真假的首饰金银,还有一些做工还算精致的绣品。问声价钱,少年开的价格可不算低,多半的人便摇头走了。一天下来,少年的小摊只卖出几幅绣品,可他并不气馁,依然执着地站着。
一辆轻便考究的马车翩然驶过,马车的窗帘被风吹起,夜色下看不清里面是何人。
那马车没走多远停了下来,车帘一掀,一位红妆丽人轻巧地走下,那女子眉宇间尽是娇憨华贵之气,又穿着石榴红裙,绚丽招摇的颜色引得路人侧目。她径直向少年走来,而少年却视若无睹。
红妆丽人打量少年一番,见少年没有反应,便弯腰捡起一件首饰,婉转的嗓音扣人心弦:“小哥,这个卖多少钱?”
少年身子一震,摇了摇头,目光飘忽向别处。
“这是我家的东西!岂能任你随意处置!”丽人语气严厉起来,美丽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
少年消瘦的脸颊有些苍白憔悴,更显得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别…我没…”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来人啊,他偷我的东西,带他回府好好审问!”那女子顾不得风度,满脸得意地吩咐随从。
“你怎么……”少年还没说完,摊上的货品已被粗鲁地掀翻在地,他张惶地收拾,冷不防那女子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少年捂住脸,泪珠滚了下来。
围观众人眼看着少年被几个强壮的家丁抓走,谁都不敢说句话。“那孩子真倒霉,头一天就惹到了贵人!”待那张狂的女子走后,才有人低声议论。“贵人?也不见得!”旁人不屑地说:“哪有抛头露面,没有风度的大家女子呢?”
景暄闲闲地站在四哥景昀府上的庭院里,看见四哥和一个红衣女子携手走来,想来四哥很宠爱新纳的妾室。
“四哥!”他装出一副笑容:“恭喜啊!”景昀含蓄地笑了笑,而那女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过脸与景昀说笑,表情变化得就是那么快。
她变得很美丽,咄咄逼人的美丽,在男人眼中,比某人的青涩更具诱惑力,她很懂的男人的心理。
“五弟!你来专为取笑我么?”景昀心情不错,少了平日的戒备。红衣女子的小手轻捏住他的手,含情脉脉地注视着。
“我也是来一睹新嫂子芳容。”他这么说可有点讽刺:“顺便还有事相求新嫂子。”红衣女子的脸刷地冷下来。
“怎么了?”景昀看看他,又看向身旁的美人:“畅儿,又淘气了?”他丝毫没有怪罪爱妾的意思。
景暄轻摇着头:“大概我以前对新嫂子多有得罪,陶家的事,我也得奉旨行事……”“哇”地一声,红衣女子大哭起来:“昀郎,我…我心里好苦……”
红衣女子正是陶畅,家族的覆灭使她的王妃梦想毁于一旦,她沦为宫中的奴婢。幸运地是,她成功地诱惑了四皇子,让他为她着迷。成为四皇子的妾室,或许比嫁给景晔作王妃更有用,但她绝不愿别人撕开她旧日的伤疤。
景昀有点恼火,却仍温言哄着怀中佳人:“畅儿不哭,有什么难过的也别在外人面前哭啊。”他略带歉意地对景暄说:“什么事啊?畅儿得罪你了?”
“岂敢?我只想请四哥和陶夫人高抬贵手,放过一个人……”陶畅的表演令他有点吃惊,但他还没乱阵脚。
他以为她不能去典当,撑不了几天就会再来找他,只有艰苦才能把这个坚硬的女孩子磨平。结果找他的却是钟府的董妈,老太太虽然痛恨他,但也只能求他救人。他其实很不高兴,她似乎总在给他添麻烦,如果不是儿时情分他再不想出手。
“那个偷东西的小男孩啊?”景昀无所谓的说道:“畅儿,他还活着吧?要不就放了他?”他拍拍畅儿的小脸,笑嘻嘻地逗她。
“不可以!”陶畅立即收住泪水,扑通一声跪在景昀面前:“昀郎,不,王爷!一定不可以放了他!他是鲜卑奸细,畅儿一直瞒着您,您责罚我吧!”
事发突然,景昀退了一步,背起双手。景暄走进一步,静观陶畅的表演。
“畅儿,你不可胡言!”景昀平淡的声调中散发出寒意:“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当着五皇子的面……”
陶畅委屈地说道:“畅儿一介罪奴,怎敢欺骗您?”她扭头瞥了景暄一眼:“五殿下,我说的没错吧。”“放肆!给我下去!”景昀带着怒意呵斥道。她瑟缩地退下,低垂的脸上没有一点惊慌。
“五弟,这其中恐怕有些蹊跷。既然发生在我府里,理应由我来审问。我会很快给你答复的,我绝不会偏袒我的人,你不介意吧?”景昀抓到了他的把柄,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多谢四哥了。”景暄潇洒地拱手相谢,心中一点也不轻松。在他记忆中,他好像救过她好多次了,只有这次没那么顺利。
景昀独自来到王府私设的牢房,墙上只有一扇高悬的小窗,阳光从几根铁栏间吝啬地照进房中,只有有限的光亮。
听说那个男孩已经两天不吃不喝,除了一开始对陶畅小声哭着吵了半日,到后来连话也不肯说了。
男孩抱膝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直到他离他不过一步之遥,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脸深深埋下。
景昀俯身勾起他的脸,尖尖的下巴硌到了他的手。狼狈与憔悴掩饰不住原本的美丽,男孩与他对视的双眸平静。
“你是谁?”他料定他不是普通的男孩子:“你背后的人指使你做了什么?”“只要你供出背后的人,本皇子可以放过你。”男孩开裂的嘴唇动了动,转过脸就是不说话。四皇子令名在外,他倒不好亲自用强,拿这男孩还真没什么办法。
咯咯娇笑声从外传来,陶畅已推开牢房的门,红衣红裙,笑容可掬。“谁让你来?!”他语气严厉,不想过分骄纵她。
“王爷,他是不肯开口的,但他也不会对您撒谎!”陶畅艳丽的容貌在黑暗中有些狰狞,她蹲下来,柔软的双手强制地捧起男孩的脸,朱唇轻启:“你是东夷鲜卑的郡主,不是的话,你可以摇头……”
男孩明亮的大眼睛里猛地窜出一小团怒火,他浑身发抖,咬紧牙关,却没有摇头。
陶畅满意地笑了:“你堂而皇之地嫁进我家,除了我的父母兄长,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不对么?”
男孩的表情,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还是没有摇头。
陶畅漂亮的凤眼斜睨景昀,继续问道:“抄家的时候,五殿下把你带在身边,你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全家沦为囚徒,是不是很难受?”
男孩眼中已有泪意,触及平生伤心事,自然没有摇头。
“其实我能猜得出你恨五殿下,如果你心里还有我哥哥,你可以举证五殿下私通鲜卑……”她甜甜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男孩愣住,歪着头疑惑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好一会儿,终于没有摇头。
陶畅的笑容变得真实起来,她放下手,洋洋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恨他的,我可以帮您报仇。”景昀再次端详那男孩,多情的双目里多了分尖锐。
景暄再也无法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只能用玄色衣裳遮掩自己的心虚。她的身份,本来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但此时却成为四哥攻击他的利器。京城已经传开了:陶槿的前妻,承认了自己东夷郡主的身份,以及与五皇子暧昧莫名的关系。五皇子跟一个危险的鲜卑女子勾结在一起,究竟意欲何为呢?清除鲜卑乱党中立下大功的五皇子,现在却成为最可疑的乱党。
他的父皇不想听他解释什么,直接命他前去与鲜卑女子对质,还命几个亲信大臣会同审讯。这一切都在隐秘中进行,除了几个当事之人,没有人知晓。
隔着低垂的帘幕,他看见娇小的她被押上来,她却一点也看不到他。
景昀也坐在帘幕后,与景暄保持一定距离,仍如平日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他的五弟大喇喇地斜坐着,淡漠得仿佛与己无关,竟和那女子的神情有几分像。
那个鲜卑女子,曾经的东夷郡主,还是男孩子的装束,粗布短衣,肥肥大大套在身上,更显弱不禁风。听说要被审问,她终于昨天肯喝水,恢复了点精神。
茫然无措地被带到一间密闭的厅室,芳紫看到对面坐着三个严肃的中年男子,他们身后是厚重的帘幕,越发显得气氛压抑。
下意识地把鬓角的碎发往耳后掖,却什么也没有摸到,整洁的发髻已被她梳理了不知多少遍。她不知该把手放到哪里,但清楚应当昂首挺胸的立着。
“你确实是东夷宇文氏之后?”坐在正中的男子面部表情地开口。“是!”她应道。
“那你为何冒称钟怀德之女,欺骗所有人?”“父亲不愿我受苦。”
“笑话,当今圣上施行仁政,对鲜卑遗民已是很宽容了,你们这些鲜卑人却恩将仇报!”不给她喘息之机,又一人发问道:“你嫁给陶槿,他一家可知你的身份?”
她只想着回护陶家:“我的身份,与陶家无关。”
“不承认?”那人冷笑着:“陶令和之女已经揭发了你的身份,陶家其余人已有人去沧州拷问。即便你不说,真相也会水落石出。”
她拧起眉毛,不假思索地说:“不行,父母大人年事已高,经不得折磨。你们想要我承认什么?”
“这件事先暂且搁置,你与陶家的勾当,不管你承不承认,都是落实了的。”那坐在正中的男子是梅丞相的侄子,御史梅文斌,以冷血铁面闻名,决不会给景暄任何余地。“你要如实招来!五皇子是否知道你的身份?若再欺瞒,只能对你用刑了。”
景昀放松地换了个坐姿,斜眼看景暄,他嘴唇紧紧抿着,一只手攥着椅子的扶手,另一只手不自然地放在膝上。
她在考虑,漆黑明亮的双眸流淌着什么东西,他看不出,景暄也猜不出。
“不要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陛下自有分寸。”梅文斌又换了一幅口吻。
“我不知道!”憋了半天,她艰难地说出这么几个字,却是坚定的语气。
梅文斌一拍桌子,喝道:“胡搅蛮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招供你和五皇子的关系吧!”
几乎失去了一切的她,不害怕玉石俱焚。她离复仇很近很近,或许随便几句便可以毁掉他。可是,为了报复,就把自己的伤疤戳碎了给这些陌生人看么?她不过是权力倾轧的工具罢了。
最后,她苦涩地笑出了声:“五皇子是否有罪,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什么都不会说了,你对我用刑吧。”她摊开手,等待即将来临的又一次磨难。
“好,我成全你。”梅文斌早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一会儿你也许会改变想法。”
景昀微微噘起嘴,一只手抚着下巴,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景暄。景暄冷着脸,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被套上了枷板,沉重的刑具压得她直不起身子,她勉力抬起头,却笑得如释重负。
“慢着!”帘幕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命令。她见到他掀开帘幕,不禁怔住了,他第一次笑得那么明澈。
然后,她的身体便不再属于自己。她倒在他的怀里,身上的束缚被他解开,她真切地感受得到他紧紧的拥抱。
这一刻,五皇子与鲜卑女子的关系昭然若揭。
“没想到,你会回护我!”他无所顾忌地搂住她。“放开!”她红着脸,辩解道:“我不是为了你!”
众目睽睽下,他的唇吻上了她的额角,爱怜地轻声说道:“我才不管你恨不恨我呢?”她在他怀中根本动不了。
“诸位不必费心思了,我现在就去面见父皇,向父皇承认一切!”他也如释重负地笑了:“只是,你们不许伤害她!”
他慢慢松开手,目光从没有离开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够。走出去几步远,他又转身冲她挥了挥手,似已成竹在胸。
她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对他少见的热情无动于衷。
景昀移到她身侧,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么?因为有你陪葬呢。”
“父皇,儿臣有罪,特来向父亲禀明。”景暄匍匐地跪在父皇脚下,内心坦荡。
父皇没有让他起身:“你意识到自己的罪过了?”其实父皇心里什么都明白。
“是的。儿臣不会再为自己辩解了。”他不在意父皇严峻的口气:“正如传言所说,儿臣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是鲜卑女子!”
“关于那个鲜卑女子,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朕。”父皇没有动怒,平淡地吩咐却透露着威严,迫得他喘不过气。
他深深吸了口气,换成跪坐的姿势,讲起她的故事。他坦白地告诉父皇,她是东夷定王的女儿,也是钟怀德的养女,甚至把她杀死宇文和明的罪行都讲了出来。父皇半合着眼睛,似听非听,大半个时辰一直没有打断他。
说了许多,他唯独没有提及自己与她的相遇与相知,而仅仅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辱□□女的恶棍。好像如果不是芳紫的话,换作另一个女子他也会这么做。
“儿臣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父皇饶她性命。”他向父皇磕了一个头。
父皇笑道:“朕以为你是皇子中最有想法的一个,看来也不过如此。是真的么?”他沉默地低着头。
“你还记得你的娖娖妹妹么?”父皇在这个恰当的时刻揭开了他的疮疤。
两年前,气势汹汹地柔然向弘殷索要曾与其定下婚约的东夷郡主,父皇寻访很久,才得知东夷郡主已经死了。柔然强悍不能得罪,万般无奈下便将娖娖封为公主嫁往柔然,替代死去的东夷郡主。他多年没有流过泪,却为娖娖洒下了几滴眼泪。
娖娖是他堂妹,父母早逝,无依无靠。他儿时生了很长时间的病,没有谁来探望他,唯独娖娖每天守在他身边。他曾梦想过娶娖娖这样的女子为妻,如今他的梦想实现,可娖娖的人生却早早凋零了。
他对鲜卑从来没有好感,一部分原因就是娖娖,他痛恨过、咒骂过那个死去的东夷郡主,却全没想到正是日思夜想的她。
她与娖娖,两个给他灰暗的人生中带来过美好的女子,孰轻孰重?恐怕有些时候,他把娖娖当成了她吧,他再一次感到天意弄人。
“朕可以放过她!”父亲突然宣布了这个令他吃惊的决定,没待他谢恩,父皇又说道:“但是你必须收了她!而朕不会给她名分的。”
他分辨不出自己是高兴还是悲哀,只能木然地磕头谢恩。父皇意味深长地说道:“朕很想知道,朕的决定对你和她是幸还是不幸!”东夷的郡主,是弘殷潜在的威胁之一,决不能让她落到别人手里,不如顺水推舟让自己的儿子控制她。
随后父皇下旨,宣布了对他的处罚,降爵和罚俸,不过是轻描淡写而已。真正打击他的,还是父皇对她的处置,这绝不是宽容与成全。
芳紫只有等死的心,不料等到的却是自己被景暄收纳的消息。霎时天旋地转,她眼前一片灰暗。
景暄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淡漠而不在乎地说:“前两天还让我要你,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看不出高兴与否,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还折磨我不够是么?你…你们一家都不要脸!”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住口!”他掩住她的嘴:“活够了么?说不定父皇又反悔呢!”
“反悔倒好,我不怕死!”一想到和这个仇人很可能再也纠缠不清,她会生不如死。
他们还在景昀的府上,周遭虽没有一个人。但景暄还是把她拉进怀中,凑到她耳边低语:“听着,这对你有好处!”她终于听话地偎在他怀里不动,且听他解释:“一来,你父亲的病、你夫家的生活不用再愁了。二来,有我的庇护,你想做的事情也会容易得多,只要你不妨碍我,我不会阻拦你的。这第三,你不是向来疼惜你的族人吗?如果我高兴,或许他们的境遇可以有所改善。”
“反正你从来不爱惜也不在乎自己,委身于我这个坏人也不算太差。”他顺手为她整理着碎头发,不忘轻吻她的耳垂。“哼!你休想让我委身于你,这件事恐怕对你也有好处吧,”她嘴上不松口,但多少认同了他的建议。
“今天我可要恭喜五弟啦。”这看似缠绵的一幕被正走来的景昀看到,两人迅速地分开,景暄这次倒是分外配合,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她。
陶畅怨毒的目光射到她身上,她不舒服地哆嗦了一下。很奇怪,陶畅惯常的盛气凌人消失不见。“昀郎,我想跟她说几句。”景昀点点头,景暄也让到一边,她被她拉着手,走到离那两人稍远的地方。
她面上的表情是和气的笑容,远看还以为是与芳紫冰释前嫌。可她有一点没有料到,景暄内力深厚,她的窃窃私语全落入他耳中。“三嫂嫂。”她故意这么称呼她:“你也会落到这境遇?和我一样?”“我没能救出你和阿如。”芳紫还不能原谅自己。陶畅又换作一副不舍的表情:“这是报应,我保证你以后会更凄惨的,咱们走着瞧吧。”
景暄眉毛挑起,不悦地扫向陶畅,陶畅这个人物,将来定会是四哥的左膀右臂。芳紫好像逃难似的跑回到他身边,他带她离开,握着她的手全是冷汗。
“我真的要跟你回去?”芳紫停住脚步,犹豫不前。“要反悔么?”景暄慢悠悠地问,她的出尔反尔在他意料中。
她坦白地说:“我想跟父亲道别。我不会逃的,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就会…就会去你府上。”
“那我们一起去!”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她猜不透的他的想法,似乎没什么恶意。
到了家,她甩下他,小跑着进了门。他一点也不急,慢慢踱着步子跟在后面,听见董妈大呼小叫:“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可别再吓董妈了!”
他笑着转进了屋:“老太太,我把你的小姐带我回来,你可怎么谢我?”
董妈看见他,不自在起来,若非当时万不得已,她怎么可能出此下策呢。
芳紫眼尖,看出了端倪:“董妈,发生了什么?你求那恶人救我!”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他毫不费力地把她揽到身旁,得意地笑道:“老太太,我才明白,原来你拿你的小姐来谢我!”既然被称作恶人,那就恶人做到底吧。
她的脸变得通红,咬着嘴唇,却是坚决地说:“我以后不能再照顾父亲和您了,今天是来道别的。”她扭头看了眼景暄,无言地揭示了她与他的关系。
董妈号啕大哭:“真的吗?小姐,为什么你就这么惨呐?为什么呀?”她抱住了董妈,娘两个哭得稀里哗啦,起初她安慰董妈,说着说着自己也绝望得难以自抑,反而被董妈哄着。景暄没有回避,他早就习以为常啦。不过,他又看到了不一样的她,此时的她和同龄的女孩没什么不同,在家人面前脆弱而无助。
还是芳紫最先冷静下来:“我还要跟父亲道别,唉呀,怎么跟父亲说呢?”还是孩子气地无措。“就说是我这恶人把你强夺走罢!”他讽刺地建议道。
她居然没有瞪他,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人去找父亲,说了很多的心里话,半天才回来。
她双眼哭得红肿,话也说不下去,好一会儿缓过来,对他说:“我不指望你对我好,但求求你看在父亲重病的份上,当着父亲面保证好好照顾我,让他老人家安心,好吗?”她主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他没有立刻答应她,眯着眼睛,微笑道:“我不能骗你父亲,你得给我立个誓。”“说吧!”她别过头去。
“既然做我的女人,你就不能再想别人了!如果你背叛我,你心爱之人一定不得好死!”他用轻柔的声音说出了最刻毒的诅咒。
是慕容哥哥的形象渐渐模糊,还是泪水迷住了眼?到了该忘记慕容哥哥的时候了,心痛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把他从心头抹去,对他更好。反正她已注定不幸,她不想他也不幸。
“好!”她痛快地应道,举起一只手,立下了誓言:“苍天在上,我宇文芳紫决不背叛景暄,如果我违背誓言,我会得不到幸福,我心爱的人也必将饱受折磨,不得好死!”没有停顿,她狠下心来与过去告别。
“你满意了么?”她嘴角流出了血,却笑得释然。景暄一言不发,忽然用力,把她拽了个趔趄。
他们手拉手来到钟怀德面前,默契地笑着。钟怀德只能用眼睛来表达自己的忧伤与愤怒,女儿刚才一番宽慰怎么能骗得了他。
跟芳紫对视一眼,景暄坐到了床边,俯身对钟怀德说道:“钟先生,您是父皇年少时的朋友,我该称呼您伯父。”他爱慕地看向芳紫,接着说:“令嫒孝顺聪慧,得到她是景暄一直以来的心愿。您放心好了,我保证会让她幸福,她会比以前过得更好!之前的误会,钟先生也就不必挂怀了,芳儿快乐不就是您最大的快乐么?”
他表现得很好,无可指摘。她握起父亲的手,难为情地说:“父亲,您看。五皇子…对我,挺好的……”说谎话真的很痛苦,为什么景暄就能面不改色地撒谎呢?
别离苦短,不知不觉天色将晚。景暄催促了几次,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家,随他去他的王府,想到会在那个地方住很长很长的时间,她就感到恐怖。恶人的家,一定是阴森可怖的。
“不说话?害怕了?”他轻抚她的背,隔着衣衫还是触痛了她后背的伤口,她又惊又疼,在车中差点跳起来,“死都不怕,还怕你?”她又找回点勇气。
“不跟你玩了,我们到家了。”他先下了车,她定了定神,也跟着蹭下去。
呆呆地和他一起步入王府大门,就见一个年轻女子被婢女搀扶着走来:“殿下,您回来啦。”短短一句话里尽是浓浓的思念。
芳紫见那女子小腹微微隆起,容色安详而满足,便已猜出是景暄的妻子。她趁她还没注意到自己,踮着脚尖悄悄躲到景暄身后。
有了男人的女人往往变得更加敏感,片刻的喜悦后,那女子注意到了芳紫,尽管穿着打扮连府上的婢女都不如,但她身上清冷忧伤的气质吸引了她。女子柔声问道:“殿下,这位妹妹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