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纠结(1 / 1)
景暄正要介绍,她已从他身后走上前去,怯怯说道:“我叫芳紫,以后…对不住了。”她不好意思去看她,实在不忍伤了人家妻子的心。
“哪里的话?我身子不便,只好有劳妹妹代为侍候殿下了。”她的笑容经过精心训练,看不出一丝内心的涟漪。
她尴尬地笑了笑,身体下意识地朝后一缩。笑容她见得多了,笑容背后隐藏的内心,她却有点害怕。
“丽质,这可是你的真心话?”景暄从她身边走过,温柔地揽住了妻子的肩:“我才离家几天,你就又瘦了,怎么对得起我们的孩子?”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恶人居然也有温情款款的时候,莫非自己在做梦?
“妹妹初来乍到,殿下还是多陪陪妹妹吧。”丽质感动之余,不忘关心新来的女子,冲着她笑得有点羞涩。
芳紫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她决不能插在她和他之间。虽然他实在可恶,但他的妻子看起来是无辜的,何况还怀着小宝宝?她一步一步后退,不想再让她关注到自己,徒增愁绪。哪知一下子踩到一个人的脚,被那人一把揪住。
“殿下命我侍候你,你可真不小心呀!”干脆利落的声音响起,她回过头,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挑着眉毛,不满地看着她。“殿下要陪夫人,你快随我走吧。”少女不客气地说道,一把拽走了她。
景暄扶着丽质回房用晚餐,言语多是抚慰叮嘱,丽质悬着的心多少放宽了些。
虽然景暄是她的夫君,可丁丽质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从没有开怀过。她出自小康人家,两年前入宫做宫女,被景暄的母亲李妃看中,去年嫁给景暄做侧室。景暄待她很好,从没发过脾气,而且他一直没有纳过其他女子,在王府中她俨然成为了女主人。丽质并没有恃宠而骄,反而比以前更加谨小慎微、谦和有礼,赢得了王府上下交口称赞。最幸运地是,她怀上了景暄的孩子,将会是五皇子第一个孩子的母亲,以后有了孩子做依靠,她也不必再担心下半辈子了。
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些希望,如果能生个儿子,或许王妃的位置便触手可及了。景暄的情意,她从不觉得可靠,他对她温柔而爱护,却绝不是爱。因为,她没有动过心,而且总是诚惶诚恐、心惊胆战。嫁给皇子,表面上的风光,远抵不过默默承受的痛苦。
芳紫被安排住下的地方,是王府后花园旁边的一处偏院,离景暄和丁丽质的住处有一定地距离。她身份尴尬,没有资格住进王府主人的宫室。但她乐得其所,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她的侍女,那个说话不客气的女孩,名叫袁晴,是袁晨的妹妹。袁晴一直侍候在景暄身边,居然被分配给这个小丫头,心里老大不乐意,再加上哥哥对此女印象极差,袁晴的牢骚可就更多了。
“听说你差点害死殿下和哥哥?看不出来啊?”袁晴一面收拾屋子,一面说个不停。芳紫安静地帮着她,也不分辩。“其实,你跟我想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袁晴累了,坐下来总结道。
“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呢?”芳紫笑嘻嘻地问。袁晴抓了抓脑袋,说:“我以为你很会勾引男人,结果比我还小,根本还没长大嘛。”她对她最初的敌意已经消失,两个女孩子渐渐无话不说。
芳紫笑意凝住,过了会儿,还是继续笑着说:“我的确没有长大,可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老了。”袁晴一脸的不解:“殿下一定很宠你,何必这么伤感呢?以后好日子多着呢。”芳紫如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袁晴做伴,芳紫对这里的陌生和恐惧减少了很多,用过晚饭,两人又絮絮聊了很久。白天哭得太多,芳紫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袁晴便服侍她睡下。
她的住处挨着后花园,晚上没有一丝灯光,卧房里黑得有点糁人,安静得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声。她有点忐忑,辗转反侧好久才不踏实地睡着。
夜半时分,她被隐隐约约地呼唤声叫醒。“芳儿,好的好芳儿。”那声音若即若离,有时仿佛贴在耳边,有时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芳儿……”当声音又离她近了些,她一个激灵坐起来,环视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人也没有。
“慕容哥哥……”她头脑中只想得到一个名字:“你来找我啦?……”
没有人回答她。她轻手轻脚下床,望向窗外,浓浓地黑暗消散不去。
“我猜,你那次一定受了重伤。否则你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她对着黑暗,自言自语,她相信他就在这里。
侧耳倾听一会儿,还是静谧。她不禁担忧起来:“这里很危险,你赶紧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永远也不要!”
随着几声诡异的笑声,窗外霍然现出一张惨白的人脸,七窍流血、表情狰狞,有点像徐伯元,待看清了又像是武书苇。她张嘴叫慕容哥哥赶快逃,却被人箍住脖子向后拖,眼看着人脸跃进房间里,张开血盆大口要吞没她,她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无助地盯着逼近地恐怖人脸。
“啊!”当终于可以放开嗓子叫出声来时,她流着冷汗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被景暄圈在怀里,喘不过气。一时间,她分不清真实还是噩梦,拼了命地挣扎,景暄就是不肯撒手。两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把他掀翻到床下。
景暄抱着被子从地上坐起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你在违背自己的诺言!”他冷漠的声音还是克制住了恼火。她慌忙捂住嘴,她的梦话全被他听到。
被他寒冷的目光逼视,她彻底清醒过来,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她意识到自己噩梦的根源就是他,明明自己一个人好好睡下,此人却不知何时跑到她床上。除了陶哥哥,她还不曾和别人同床共枕,能不做恶梦么?
寒意又添了几分,他不紧不慢地说:“这里是我府上,你又是我的女人,我怎么就不可以来?”
房间里的气味很陌生,不是她熟悉的家的味道,她再不可能像在家时那般自由了。鼻子一酸,她忍着泪水:“你怎么不去陪你妻子?她很需要你。”
墨黑的眉毛轻轻一颤,寒冷似融化了几分,他微嗔道:“你总喜欢多管闲事……”话没说完,他一个挺身,飞扑到窗前,一掌震碎了窗棂。
在那一瞬,她也看到了窗外一团黑影窜过,迅疾得惊人。景暄转过身,冰冷又聚集到脸上,他判断不出对手是何人,却情不自禁去想,她和慕容豫难道真的心有灵犀?
他本有心冷落她一段时日,也明知丽质离不开自己。可鬼使神差一般,他半夜三更,还是从丽质身边爬起来,穿过重重宫室,轻手轻脚地来到她床边。
她居然睡得着。她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姣好的面容却紧皱着眉,在睡梦中依然充满了戒备。他什么也不想,用力掰开她的手,钻进了小小的被子里,与她瑟缩在一起,或许自己只是感到有些凉吧。
过了一会儿,她紧绷的身体在他怀中渐渐放松,他有点睡意朦胧,在这时听见她迷迷糊糊的梦话。“慕容哥哥”几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生了气,打算把她拍醒。可她的梦呓很快变成了梦魇,颤抖、冷汗,呼救、尖叫,他想象不出她梦到了怎样可怕的事物,只想着抱紧她,帮她从噩梦中逃离。
可她却毫不领情地把他推到地上,而那突如其来的黑影,更是打散了他怜惜的心思。
“真是可惜,打搅了你的美梦。”他嘲讽之后,又是冷冰冰地命令:“从今以后,你不许一个人睡!”
“袁晴陪着我也好。”她惊魂未定,倒希望有人作伴,不过马上又明白过来他不怀好意:“你…你…什么意思?”
他用行动说明了他的意思,他挤上了她的床,不顾她无力地拳打脚踢,再次搂住她。“就不能把我当作你的男人……比如…像陶槿那样…”他迷离的声音透着一丝察觉不到的无奈。
“不能,决不可能,你是坏人。”她不得不被他拥住,却埋下头不看他。
他冰冷的气息从她头顶拂过:“好吧,你觉得是痛苦,我偏不放过你。你心里忘不掉别人,会不会更难过?”回答他的是更激烈的反抗。
次日清晨,袁晴早早起身侯在屋前,却看到景暄大摇大摆从芳紫房中走出。“咦?你昨晚怎么…”对从小侍奉的主人,袁晴没什么忌讳。不料,一向对她还算随和的景暄脸色阴沉,话也不说就走,竟好似发了很大的火。
袁晴吐了吐舌头,想不到那个忧伤乖巧的小女孩竟然惹主子发脾气,急忙进了屋里。床上一片狼藉,芳紫裹紧被子平躺着,呆呆地盯着床顶。
她昨天眼睛就有点红肿,现在更是肿得像桃子。袁晴立刻猜出可能发生了什么,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安慰,自己一个姑娘家,脸也红了。半晌,才道:“我们都是女子,总得……”
她根本没听进去袁晴的话,昨夜景暄只是用力抱着她,搂得她浑身酸痛,后来她累了,便在他怀中沉沉睡去,这一夜算是相安无事。
景暄起床轻悄悄的,却还是弄醒了她。她假装熟睡,轻颤的眼皮泄露了一切,于是他的唇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啄得她发痒。
忽然想起,以前许多个清晨,陶哥哥从不放过与她温存的短暂时间,她挥起手,想推开他,却打在他脸上。力气不大,但打得位置很正。
五指钻心地痛,他攥紧了她的手指。她不是有意的。景暄的表情几乎是咬牙切齿,差一点就要爆发了。“你还不明白?你身上的脏,再也洗不掉了,还想怎样证明自己的清白呢?无非给人看笑话罢了。”这些难听的话,她都清楚,可由他说出来,她禁不住,反而比失去清白流了更多的泪。她伪装出来的坚强,就是怕被人看轻。
景暄今天诸事不顺,早早被母亲唤进宫中,却是挨了一顿数落,李妃抹着眼泪骂他不争气,说他贪恋鲜卑女子几乎成为笑柄,叹自己含辛茹苦多年白费了心血。他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才冷冷回敬道:“早知如此,您当初何必生我?”李妃顿时噎住,气得浑身发抖。“我说的是您心里话,我不会在意您,您也不必太在乎我,”他看也不看母亲一眼就走了。
他对生母没多少敬重,因他总忘不掉儿时母亲对他的冷酷,不吉利的时日出生的孩子,从小备尝艰辛。母亲把失宠的怨气撒到他身上,使他很早就明白,所谓母子情深,也不过尔尔。他和母亲,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她倚仗儿子树立在宫中的地位,他凭借母亲博得孝顺的名声。
尽管习惯了没有母爱的日子,有时他也觉得孤伶伶一人未免落寞。,心里隐约渴望着温情。丽质恭顺得太过疏离,不是他所需要的。究竟需要怎样的温情?他说不清楚,还在找寻。
在宫中处理了几件公务,见到了一些大臣,他好像真如母亲所说,成为了某些人的笑柄。为了女人被皇帝责罚,实在够愚蠢的。前些日子锋芒露得太多,他需要隐藏羽翼。势单力薄的五皇子,咄咄逼人才是真正的愚蠢。
芳紫一个人在后花园散步,若不是袁晴好心劝她透透气,她绝不肯在王府里抛头露面。一来对这里尚心存陌生,二来,她不想被丽质看见,给她心里添堵。不过后花园假山环绕着的一处空地,还是个僻静所在,凉爽幽静,有石凳可歇息,有竹木可怡情。
走得倦了,她百无聊赖坐下,一个人静静待着,蓦地看见一只小松鼠从假山上丛生的青草中穿过,她禁不住咧嘴笑起来。不如意的事情太多,总得在不如意中捕捉点乐趣。
“这么高兴?果真是嫁给比我好的人了。”几天来头一次真心的笑容落在了他眼中。和他离得很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景晔…”她试探地叫他,目光却在躲避。
他孩子气的脸上没有表情:“我是不是该换个称呼,叫你嫂子?”在他面前,她颜面尽失,她最不想见的人除了慕容哥哥,就是他。她骗了他,对不起他,她情愿被他骂。可他那么冷静,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我…我编了谎话……”她喉咙堵住了,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后退。她撒谎的苦衷,他可知道几分?
他一步步贴过来,强作笑容,话到嘴边却是狠狠的:“你是为我好吗?还是把我当作傻子?”
李娇儿什么都告诉了他,“六殿下,都是我错,我不该把这件事瞒你这么久。”他心爱的女子嫌弃他没有能力,为了金钱、为了权力,或是为了其他的什么,早就勾引了他的哥哥。哥哥从前说的没错,这个鲜卑女子,无辜的面容下包藏着算计的心。他既恨哥哥横刀夺爱,更恨她的欺骗,自相识以来的欢声笑语,难道都是幻象?
后背贴在了山石上,她退无可退,羞愧与气恼把脸憋得红红的。想说的话太多,却没有一句能说出口。泛着泪光的眼睛,能否让他从中读出她的苦。他什么也看不到,被怒火迷住了眼:“一念之差,答应别人,嫁到远方……我清楚记得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
外面一声轻轻地咳嗽忽然打破了僵局,景晔立刻跳开,远离了她。两人向外看去,李娇儿单薄高挑地身形倔强地立着,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然后,丁丽质也从假山石后面转过来,李娇儿忙去搀她,她自然地摸了一下腹部,笑道:“六弟妹,我没事儿。”两个女子神态亲密,芳紫眼巴巴地望着,才意识到李娇儿已经成为了“六弟妹。”
李娇儿终于得偿所愿,成为景晔的女人,她很难得到王妃的身份,却得到了景晔的承诺。那天,当他得知芳紫被赐给景暄,明白自己被愚弄后,痛苦地倒在了她怀中。云雨过后,他依然孩子一般缩在她怀里,喃喃地说:“娇儿,你虽然当不了王妃,但我只会有你一个女人。”这样的话,他也对芳紫说过,再说这句话时,他的心境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单纯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当作替代品,但李娇儿不在乎,总有一天她会取代芳紫在他心中的位置。所以她力劝景晔去五皇子府上,只为他与她相见,彻底断了他的痴心妄想。
景晔神色恢复如常,芳紫脸仍红着。丽质不免觉得奇怪,却还是招呼道:“六弟,这是殿下新纳的妹妹,你是第一次见到吧。”他生硬地“嗯”了一声,不去看芳紫。
芳紫垂下双眸,既愧对景晔,又多少对李娇儿有怨,因而这两人一个都不想面对。丽质不明所以,以为她未免娇纵,又不好训斥,便走到她身旁,低语道:“妹妹,总该有点礼貌吧。”
她没有理会,仍低着头,初时的委屈可怜化作了淡然,竟不给丽质面子。丽质有些尴尬,扭头看见李娇儿板着脸,而景晔正眼也不瞧她们,冷眼观察着假山上怪石。
冷了片刻,丽质轻轻一跺脚,赔笑道:“六弟,我们走吧。”等他们走远了,芳紫顺着假山石滑下,蹲在地上,想起了很多事情。手指在地上画来画去,画出了一张少年纯真的笑脸,一只漂亮的纸鸢,还有他送给她的独一无二的花朵……
忽然,一只白色的靴底在地上划过,她画出的事物变得一团模糊,玄色袍角从她眼前飘过。她扬起尖尖的下巴颏,目光无声地说着什么。
他伸出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起来!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她迟疑一下,握住他递过来的手,没有用一点自己的力气,就被他拽起身。“为什么低头?你从没做错什么。”他终于说了一句有道理的话,她仔细地品了品,记下了这句话。
五皇子夫妇设宴招待六皇子夫妇,席上两个男人谈笑甚欢,丽质矜持地听着,偶尔陪着李娇儿说几句。
李娇儿清楚,她在他眼里什么都掩藏不住,便索性一言不发,自有景晔替她说话:“五哥,娇儿听说嫂嫂有喜,急着要来探望,还给嫂嫂开了副安胎药。”丽质刚要开口道谢,景暄含义不明地笑笑:“哦?我一向以为李姑娘惯使毒物呢。”
银筷失手落地,李娇儿顾不得捡起,景暄举起酒杯,对李娇儿说:“我这几天恭喜了这么多人,最该恭喜的人就是你啊。”景晔仿佛没有听见,继续大口吃着席上美食。
景晔和李娇儿一走,他马上吩咐撕掉李娇儿的药方,丽质吓得什么都不敢问,心中郁结堆积得更多了。
一踏入她的小屋,正跟袁晴闲聊的她立时哭丧起脸来,昨夜他说的不是玩笑话,他不会让她一个人睡个好觉。袁晴识相地退下,她盯着袁晴离开的身影,不舍中完全是对他的厌恶。
他没有马上对她不规矩,而是搬了张椅子,和她面对面坐着。她侧过脸,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扫向他。
“那天你为什么要护着我?明明你可以置我于死地的。”他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几天,想了解她对他的心。
“真的可以么?那我太失策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眸子里的澄澈却撒不了慌。若真的失望,她恐怕会后悔地哭出来。“你骗我。”他探身向前,手从她面上拂过。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正色说道:“你救过我很多次,我不想再欠你的情。”他的手停住,触着她的下巴。“但是,你对我做过的那么多坏事,我也不会欠你的!”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景暄没有生气,颇为自得的说道:“我等着你报仇。”他把椅子转向书桌,聚精会神地阅读起公文来。他向来能全心投入于政事中,无论一个人独处,还是身边有芳紫。
芳紫呆呆瞪了他一会儿,陶哥哥也总是这样忙着,忙得没有时间去顾及她。现在,她期盼他不停地忙下去,没有空闲就不会来作弄她。其实,他用功的样子很耐看,没有平时心事重重的森冷,五官也变得生动起来。
他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冷不丁一抬头瞅她。她赶紧扭过头去,装作欣赏墙上挂着的不甚精美的花鸟画。他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没有停下手中的公务。
她很快找到了不吸引他注意,自己又不至于太无聊的事情做。虽然一直讨厌棘手的刺绣,她还是笨手笨脚重操女红,努力寻找其中的乐趣,那时为陶哥哥她可是心甘情愿的。
手上有所做,心中有所想,时间果然过得很快,他忽然站起来,合上书本,不容置疑地问:“给我绣什么呢?”她轻蔑地撇嘴,还没开口,他已是忍俊不禁:“你拿针的姿势实在不好看,难怪绣得很差。”
她气得一下站起来,却明白无论说什么只会招来更多地嘲笑。他看她急而怒的样子更觉有趣,笑着抱起她,把她放倒在床上。她果不其然还是不顺从,扭来扭去,嘴里又义正词严骂他无耻。
他低下头,欲堵住她的嘴。她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眼看他嘴唇压上来,情急之下脱口道:“我月事来了,不能……”
他停下动作,目光从她脸上慢慢往下移。“是么?这么说过几天你就可以了?”他促狭地笑。“好。我暂且放过你。”转眼间他已躺在她身旁,不再难为她。她心里叫苦不迭,一时躲得了,几天后又该怎么躲?
这个问题知道白天还在困扰着她,他没有戳破她的谎话,规规矩矩守在她旁边睡得很沉,想必早筹划好了之后如何折磨她。糟糕的心情影响了她刺绣的技术,指头上被扎了好几个洞,她丢开了绣活,直奔后花园。
没有主人游玩时,后花园安静得有些荒凉,假山池水,亭台楼阁,整洁雅致却没有生气,她最不喜的便是水池,再怎样曲折蜿蜒,怎样波光粼粼,都是人工所为,比不上陶然湖的生机盎然。
不过,今日她无法独享后花园里的清静。。丁丽质慵懒地坐在一把藤椅里,享受着午后暖阳。她的手一直按在小腹上,无时无刻不在小心呵护自己的孩子。目光相遇,丽质还是那么友善地伸手招呼她,好像忘记了昨日的不快。她羞涩地笑笑,不想打扰她。
“妹妹,不愿陪我小坐一会儿么?”丽质诚恳地说。她不好拒绝,方依着一块假山石坐下,全神贯注盯着碧绿的池水。
“姐姐,我为那天的事道歉。”她目光没有移动,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心中若有了歉疚,她不说出来就很难受。丽质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缓缓说道:“你我姐妹二人没有芥蒂,只要一起侍候好殿下就可以了。”
她说话滴水不漏,芳紫听不懂:“我不会跟你争宠的,你是他妻子,我是外人。我,我跟从他绝不是喜欢他……”她想打消她的疑虑,更不想被人以为自己不过是个恃宠而骄的坏女人。
她说起话来率直得可爱,脸上总是孩童般的纯净,丽质无法不相信她的真诚。可是,纵使她可以和她坦然相对,但夹在她们中间的男人,永远深不可测,猜不透心思。她唯一的砝码,只有肚里的孩子,至少,可以让她暂时占上风。
这时,袁晴轻巧地走来,叽里呱啦说道:“你家董妈过来看你了,生怕我们亏待你呢。”芳紫喜上眉梢,跳起来刚要走,却被丽质叫住:“妹妹,不如让她来这里,你不介意我在吧?”芳紫眯着眼睛点点头,不一会儿,董妈擦着汗过来,显是一路上很着急:“小姐,告诉你个好消息,老爷手脚可以活动了。”
在李娇儿的精心调治下,父亲的身体出现了奇迹,心情也很好。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想念女儿的心情谁都看得出来。董妈报告好消息的同时,也是来替老爷看看芳紫。
“真的吗?”芳紫惊喜地问道,可董妈接下来就急着关心她:“小姐,你过得怎样?”在人家府上,董妈不敢多问。
“您看我面色红润,胖了一圈,当然过得好了。”芳紫嘻嘻笑道。董妈把芳紫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满意得说不出话,就知道笑。
“真好,我爹娘从来不看我。”丽质从旁羡慕地说道。芳紫冒失地问:“你有身孕,你娘也不来照顾你么?”丽质摇头,不是母亲不来探望,而是她担心出身寒微惹人非议,执意不许父母前来的。
芳紫又觉得做错了事,不该在丽质面前太过炫耀,叙了一会儿便送董妈回去。
景暄正在兑现对她的承诺。父亲不必蜗居在南城,住进了和以前钟府相当的大宅子养病,身体康复得很快;远在沧州的陶家,罪行尚不能赦免,但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了。就连没入宫中的阿如,也被景暄安排在李妃身边,无需直接面对后宫险恶。
看上去她的选择不仅没有失策,反而对自己大有好处。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完全不是自己的功劳,而是她与他交换的条件。出卖自己,让更多的人过得好一些,她就没有理由抱怨命运对自己的磨炼。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心,她不许自己接受他的好处,平时花费用度,她都尽量节省,就连身上所穿,还是之前家里的旧衣服—她总爱穿着的绿色罩衫,颜色亦不那么鲜艳。
在景暄府上,日子过得也没那么难熬。只有晚上硬着头皮忍受他睡在她身边,提心吊胆一宿都睡不好觉,他倒安心地呼呼大睡,从不担心她寻机报仇。白天,她可以自在随意地安排自己简单的生活,又回到了在陶家做少奶奶的时日,只是她活动的空间那么地狭窄,连笼子里的鸟儿都不如。
时值夏日,闷热难挨,人们纷纷预测这样的天气酝酿着暴雨,似乎有什么大事,也在蓄势待发,寻找着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