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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要乐意今儿晚上搬我屋睡去。认识四年半了,天天从早混到晚的,了解足够了。人谈了恋爱的也没咱俩这么知根知底。”他说着,在屏幕前左躲右闪,好像真能被爆头似的。
“踏实打你CS,哪儿那么些废话啊。”我怕的就是知根知底。
“你耽误我这么些年,总得给我个交待吧。”
“别耍无赖!”我还想找人要交待呢,谁又给我交待了?
“你那天跟飞机上不是答应了吗?”高彦博丢下笔记本,看着我。
“我答应你什么啦,我什么时候也没说过要跟你结婚啊?”我反驳。
“咱俩这样跟结婚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不就更没必要了么。”他把我面前的笔记本屏幕狠狠往下一摁,揽着我的肩,把我带进他怀里,“不就是因为你以前跟过何一鸣半年么。”
“说什么呢你又。”我从他怀里弹出来,被他再次摁回去,死命箍着不放。
“到现在了,还是不能提!”
“你不提不就完了么。”
“不提了,不提了,别老动不动就急眼。”他坐正了身子,让我躺在他腿上,“师楠——,我无所谓你以前怎么了,只要你以后能踏踏实实跟我过,以后别想他了,我真无所谓。”一个不能提以前,一个不能提以后,我碰上这俩人都是怎么了?这是我太会挑,还是太不会挑?
“你真不是那无所谓的人!”
“我就是想跟你在一块儿,没别的,下学期就剩论文了,差不离的就该找工作了,一会儿你跑了怎么办?就跟咱妈说的似的,你蔫有准儿那劲儿大了,没准我哪天开门进来你就搬了。我就是想把你搁身边,老能看见就成。”他盯着我,眼光一片赤诚。
“我搬之前通知你还不行?”
“不行。”他不答应。
“就现在这样吧,都给各自留条后路,就非得往绝路上走?”
“我也知道我不是无所谓的人,赌一把,咱俩一块儿,嗯?”他掐了掐我的脸蛋上的肉。
“赌一把?你要真是爱冒险的就根本就不会等这么长时间了,所以现在你也犯不上。你Entscheidungstheorie(决策论)考1.3,学狗肚子里去了?”
“那门是你们Banken & Finanzierung(银行金融)的课,我根本就没选,学你肚子里去了。而且,讲大道理我也会,Pareto Verbesserung(帕累托改善)呗,咱俩结婚就是在没使任何人情况变坏的前提下,至少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好。”
“别信那些,宏观经济学全是歪理邪说。”我固执己见。
“微观经济学都靠推理假设。”他自以为是。
说着说着,我们就都笑了。
“其实咱俩挺有共同话题的,留点儿神,离不了。你早年间就敢破釜沉舟了,我现在也敢背水一战了,都不是想着留后路的人。”
“你怎这么轴啊,缺心眼吧你,活该当炮灰的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说:“谁也甭说谁,咱俩都挺轴的,都不是那有心眼的,炮灰我也认了,反正我也没亏,起码还赚一媳妇呢。你自己不是也不想再记着了么,能忘了不好吗?一举两得的事儿,对咱俩都没坏处,那就Pareto-Effizienz(帕累托最优)了,我亲身证明给你看,国民经济学里不全是歪理邪说。”这个赌注真挺诱人的,如果能忘了,就不必守着以前的记忆了,如果连记忆都没了,我还怎么爱他呢,如果爱他都不行了……我想着,仿佛跟高彦博结婚就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就算我答应了,你们家能答应吗,你又不缺妈。”这毕竟是个比我小快四岁的男人。
“答应了,我跟我们家人早说完了,你照片也给他们看了,都同意,挺高兴的。女大三,没事儿。”
“你会不会算术啊,还仨月就四了。”我挤兑他算术不好。
“你管得着我怎么四舍五入么。”
“别去慕尼黑了,领事馆就上午开半天,太折腾。订机票回家吧,我总得把你领回去给我们家人瞧瞧吧,我也得跟你回趟你们家吧。我们家去双榆树不堵车的话,打车十五分钟应该就到了。”
“慕尼黑嫌折腾,回北京你不折腾?双榆树是干嘛的?”
“领证的地儿。上网查查要什么,跟国内政府还能拿你当良民看吗?真不用居委会开介绍信?不是听说还得体检呢吗?”我仍然不相信结婚就是件这么简单的事儿。
“这算答应了?”
“就领个证吧?”我脑子里闪过了婚礼的画面,邀请若干同爱情、同婚姻、同以后毫不相干的闲杂人等,在一番并不真诚的寒暄和嘈杂无序的吃喝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人一辈子,根本不需要这么一次做秀。
“嗯,明年毕了业找完工作,咱再补,不管是留德国还是回去,起码给你补个婚礼。”
“趁早别补。”婚礼,我接受不了。
当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看书,高彦博过来敲门,光着膀子,没戴眼镜,这还是他搬过来以后的第一次。我愣了一下,“过来干嘛来了?不说穿上点儿。”
“再证实一遍,是不是真答应了。”
“是,真答应了。”我答。
我要关门,他直接推开进来,自己靠在门上,把我拉进怀里,神情里是无可掩饰的□,“那就捎带临幸你了。”
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僵在他怀里,不知道该看哪儿,“受不起您这恩典,去回去睡吧。”
他不理我的反应,低头吻我,搂着我往床边上带,“你也该被滋润滋润了吧。”
还是为我好?“离领证就这么几天了,你就不能再等等?”
“还等,你就不怕我急火攻心?”在俩人要把重心交到床上之前,我伸手把台灯摁灭了。
“关灯干嘛。”他也不等我答话就直接压上来,“我头一回,你不许笑话我啊。”说罢,就把手探进我再无一物的睡衣里。我的欲望被他的亲吻和抚摸渐渐撩拨起来,终于慢慢投入,变得不再防备。长歪的小我得逞了!
高彦博的初夜真像打仗,筋疲力尽之后他伏在我耳边说了句:“姐,你□比说话温柔多了”便沉沉睡去。我就偎在他身边,看着床上一片狼藉,身上一片狼藉,一时间觉得自己真应了亨利米勒那句话,“if you feel confused ,fuck!”
第二天早上,我去火车站给家里打电话,说九月要回国结婚,我妈吓着了,可是并没反对。从我这四年多陆陆续续的讲述中她一直认为高彦博是个不错的小孩儿,成绩好,对自己的未来也有规划,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是他比我小快四岁的事实她还需要时间适应,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至于我爸,他则是很平淡地跟我说,早就料到有这手了。对我将要结婚最为关注的是张希,我在QQ上给她留了言,她让我周六给她去个电话。
“你俩天天厮混在一起,我怕你不方便才让你给我打电话的,真不是嫌打字麻烦哈。”张希说。
“嗯,我嫌。”
“你不是一直不打算跟小高么?”她问我。
“他说我耽误他这么些年,让我给个交待。他这想法我能懂,有时候无所谓交待什么,但这个形式得走。”
“你就没找别人试试,我在那会儿不是有人给你打过电话吗?”
“太麻烦,图方便的就近下手了。还有啊,以后偷听完别人电话别这么明目张胆地就说出来。”
张希咯咯地笑:“我不也是关心你么。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高彦博的。”
“我一直也不烦他。”
“爱上他啦?”
“不知道。不过就算没爱情也有感情,这点儿基础轰轰烈烈是不可能了,但是过日子足够了。我也不是那种宁可玉碎,不肯苟合的人,所以,我答应了。”
“你俩苟合了?”
“嗯,头两天,小孩儿体力挺好的。”
“你死心了吗?你现在真能安分了?”张希还是怀疑我。
“他这么煞费苦心地配合我,我一个人再不安分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们俩吧,我是觉得小高不错,可是你真考虑好了?”张希怀疑的其实是我们俩。
“又不是你在N城撺掇我们俩的时候了。”没人一生下来就是两口子的。
“你真不再等他了?”
“我从上次回来以后连个电话都没等来,我还等什么啊。你真是看多了,当谁都能一等就是十年八年的呢?那都是作者不负责任,在纸上划拉几笔就是十年后了。可是四年多了,日子真是我一天一天过的,你数四遍365还得会儿功夫呢。我没那个信心了,师楠等了何一鸣十年?我不能为了去刷那么一个NB的数据再耗五六年,再过几个月我就二十九了。这事儿我真做不到,我就是普通人,当不了圣人。我不等了,真的。”
(三十六)
07年九月初,高彦博和我一起回国,到北京的当天他就回家取户口本和身份证了,在家呆两天,礼拜五再返回,我们一起去照红色背景的双人证件照,贴结婚证上的那种。本来说让他家里发个特快专递过来,可是高妈妈不放心,说丢了不好补,而且高彦博四年半没回过国,家里人急着想见。
回家以后,我不自觉地去翻餐柜,没有葡萄干;去厨房和冰箱里看,也没有哈密瓜。我不敢问我妈,就只是偷偷地找,说不出来这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是不自觉地非要去找,一遍一遍的不找出来点儿什么就不死心。第二天早上刚过五点我就起了,时差还没倒过来,睡不着。我坐在阳台上看楼下晨练的大爷大妈,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想干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该干什么,最后吓到了刚刚起来要去遛狗的我妈,被训了好一通。我妈擅长打一巴掌揉三揉,在骂过之后就嘘寒问暖:“起太早了吧,睡的不好?脸色儿怎么这么差啊。去吃点儿红枣百合银耳羹吧,我给你盛一碗?”我听着可乐,乱七八糟的往那紫砂电锅里一搁,加点儿水,加点儿冰糖,一咕嘟,完事儿,还说得跟御膳似的。
娘亲盛了一碗帮我放在餐桌上,“这百合是老何让人捎来的,我还没试过呢,你不回来弄那么些我跟你爸也吃不了,大热天的热容易坏。”我妈说完就去遛狗了,留了我一个人对着碗里的东西发呆,尝了一口,没滋味,再尝一口,不知道在吃什么。他跟我家还有联系,那电话就真的是铁了心地不想打了。我继续坐在阳台上,任凭声势浩大的怨念纠缠着我,无法还击,无法反抗。
我爸不到九点就去了公司,我妈要领我去超市,我借口天太热,拒绝了。我刻意避开真相,执迷不悟地把自己回家以后的反常表现归结为婚前恐惧症,我觉得,这个坐立难安的早晨会在我找到这样一个貌似不错的解释之后悄然结束,可是没有,因为电话铃响了。
我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接:“喂,你好。”
“谁?阿姨?”
心脏这个器官我们时常忽略它的存在,只有在受到外界刺激时才能察觉到它正卖命地为你工作着。曾经,我设想过无数的场景,都很忘乎所以,圆满的结局,完美的相遇,我想过前世,想过来生,我甚至不切实际地想到过穿越,回到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中华民国,那样就没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了。对于重逢,我一直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我德国的手机上。这天早上,随便提起电话,还是国内家里的电话,那个声音属于何一鸣,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从来没想过,所以一时间这个现实显得比所有的想象都要失控。
“你——,回来了?”声音有点儿低不可闻,有点儿犹豫不决,还有点儿似曾相识,我几乎不敢像刚提起电话时那样笃定那就是他的声音了。那个卖命工作着的器官好像又一次急速下坠了,它想脱离我的身体,我后背全是冷汗,刺刺的。
我下意识地说:“放假。”我需要时间,让自己恢复思维的能力。
他又说:“这是我办公室电话。”
“我家电话没来电显示。”
“我来北京了。”
“你来北京干嘛?”这一刻我才惊觉,真的是他,而且,他来北京了。
他不答我,却说:“阿姨有我电话,我年初留过。”
这是说我们可以互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