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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故问,咱俩上的课就几门不一样,每天同出同进,连去西门子上个班都是脸对脸的办公桌。现在你要拉一孩子出去,绝没一个怀疑我不是他亲爹的。”他微微抬下下巴,问我:“想好了吗?
“没。”
“还仨月,咱们是不是就认识四年了?”
“嗯。”
“快四年了,冰也能捂化了吧,你怎么就真无动于衷啊?欺负我初恋?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着啊?”不是无动于衷,如果他现在伸手抱我,我不会大嘴巴抽他,挣蹦两下估计也就从了,莫非是心里的小我长歪了?
“你还吃不吃饺子啦?把手松开,去上去把擀面棍拿下来。”
“着什么急啊,面还没和呢。”
“你现在拿了,一会儿不就不用洗手了吗。”
“就你有理,我现在拿完不是这就得洗吗!”高彦博松了手,把擀面棍拿下来。
我们忙忙叨叨地铺散了一桌子,下锅前,他赌气,临时起意,把煮饺子改成了煎锅贴。
饭后,高彦博问我:“咱俩三月考完试玩去吧?”
“上哪啊?”
“西班牙,葡萄牙?Airberlin有一欧的特价机票。”
“三月?”我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回趟家。
高彦博好像识破了一样,“不许回家啊!谁知道你回家干嘛去啊,打俩电话知道家里没事儿就完了,回家那机票钱肯定够你去西葡差旅费了,还有剩。我这么些年也就是跟我妈视频,不跟回家一样么。你到底去不去啊?一会儿票涨上去了,咱现在就给拍了吧。”他不由分说,兴奋地拉着我进了他屋,把一张写了大概行程的纸递给我看。“行吗?咱考完第二天就走,慕尼黑飞巴塞罗那。”
他在电脑上拍票,让我在旁边盯着,看输入的姓名、邮箱、账号是否正确。“你那青年旅馆的卡还能用吗?”他问我。
“早过期了,当场交钱就能续。没什么用,好像不是每家都必须得会员才能住,我忘了。反正不打折,我以前跟不莱梅住快一个月了什么折也没打。”
高彦博转头看我,对不莱梅我们还都敏感。
我想把话题绕开,“你快先把票订完了,一会儿网页超时还得从头来。”
他订好机票,收完邮箱里的确认信,还是不放过刚才的话题,“你去不莱梅住的青年旅馆?”
“别再问了,多久以前的事儿了,找什么不痛快啊。”
“你们俩这几年到底有多少破事啊?”高彦博的音量瞬间提高了几倍。
“我们俩现在没事儿了!”我陪着他也加大了发声的力度。
“没事儿了?!你那海鲜也是为他吧,姓师啊还是姓何啊?”
我转身,摔门出去了。我就是有几个忌讳的词不能被提起来,比如熊掌,比如鱼,比如三月二十,比如X省,比如何,没办法,听见了就控制不住。以前的这些就是我跟高彦博的心结,是成了死疙瘩的那种,根本解不开,只能回避,只能不谈,我们俩只能说眼前,说到眼前就一切都好了。
第二天,高彦博跟我道歉。他很少直接说对不起,一般都是先找我说话,以示他先认错,先服软。
他跟我说:“诶,咱俩以后晚上一块儿吃吧,一个人吃饭多没劲啊,俩人吃,又有气氛,还省钱,也省电。行吗?”
“以后别再张罗着吃饺子了啊,忒费事儿。”
他呵呵地笑了,真像个小孩儿。
(三十五)
这两个多月以来我跟高彦博每天除了各自回屋睡觉差不多都混在一块儿,感觉上就像两个我,或者两个他生活在一起。
06/07冬季学期最后一门考试前夕,手机铃声把我吵醒,我心里颤了一下,立刻清醒了,摸到电话接起来,竟然是打错的。手机对于我已经像陈列品了,碰它只是为了充电或者关掉我定的闹钟。虽然它不响,我还是让它一直开着。
起床以后,我无精打采地洗漱,烧开水,坐在过厅的沙发上摇头晃脑地等着。
“脖子怎么了?”高彦博问我。
“落枕了,不能往右转。”
“得,那明儿考试作不了弊了。”他坏笑,“我给你拔罐吧。”
“真会假会啊你?”
跟我姥姥生活了十几年,这让我对刮痧、拔罐、走罐之类的受虐疗法钟爱有加。看着背上紫黑的瘀痕,我总是隐约能感到那种清空回收站的快感。
“准专业的,我二婶专门干这个的,不是落枕吗,拔风门和大椎上。”
“真的假的啊?不是哪儿疼拔哪儿?你瞎跟我说俩穴位,我也不知道跟哪儿。”我还是不信他。
“大椎在脖子上,风门跟肩胛骨那块儿。”他从橱柜里翻出打火机和四个宜家的空作料瓶子放在茶几上,然后洗了手,把我的化妆棉折成小块,找了一副不锈钢筷子夹好,倒了些色拉油在棉花上。“趴好喽。”
我依言脸朝下趴在沙发上。他把我的T恤领子往下褪,“还行,这衣服领挺大的。你呆好了,较什么劲哪。”
有人在你脖子和肩膀上瞎摸,你不较劲一个给我看看。我没言语。
他用打火机把棉片点着,等火焰烧旺先探进瓶子里,再把瓶子扣在我的肩上,“哐”的一声,跑气,失败了。我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你这肩胛骨这儿没肉,跟木板子似的,就算去中医院人家也未必能一次成功。”他说完,直接把我的内衣肩带也褪下去了。
“碍得着吗?”我又仰头看他。
“别老瞎动。”罐头瓶终于牢牢地扣在我的肩膀上了,“就一70B,还好意思脸红呢。”
我瞪了他一眼,直接脸冲下等着。
“许你挂那儿,不许我看看?脸冲我,你脸冲下,脖颈子那儿的骨头跟剑龙似的,肯定扒不住。”
第二个罐拔在了传说中的大椎上,然后他又在其他位置补了两个,帮我拽了拽衣领。我要坐起来,被他摁住了,“别起来了,一会儿又走风漏气的,还得从新来。十五分钟,老实呆会儿。”说完,他就蹲在沙发边上看着我。
“你看我干嘛?再看我起来了。”
“呆着!我等会儿叫你。”他站起来进了自己屋,大概十分钟以后又出来,重新蹲下。我们脸对脸,距离只有40厘米的样子。
“你别看我了,怪别扭的。”我抱怨。
“你有黑头。”他说着点了我鼻子一下,“眉毛好几天没刮了吧,有杂毛了。皮肤还不错,不觉得是二十八的。”
“去躲我远点儿,跟变态似的。”我骂他。
“你说,我现在要是亲你一下,”他说着,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才说“你还真躲不了那么快。”
我躲了,确实没有他快,脖子和肩膀上的瓶子掉下来一个。
“行了,起罐了。”他把剩下的三个罐子也拔下来,“今儿别洗澡啊。脸至于红成这样吗,拔完的地儿也没比你脸色儿深多少。你转转试试。”
我试着转了下脖子,的确好了点儿,但离痊愈还差挺远的,“你二婶内蒙的吧?”
“别把这点儿邪火撒我二婶身上。”
“看书去了,还没背完呢。”嘘寒问暖有时候是种很强烈的心理暗示,长歪了的小我好像乐见其成,就连大我都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大我带着小我直接躲进了自己屋里。
一天之后,我们去了西班牙,从巴塞罗那,到马德里,到格拉纳达,到萨维利亚,再到葡萄牙,从里斯本去罗卡角。
罗卡角是欧洲大陆的最西端,一片悬崖之下是蓝得发黑的海水。这里有块石碑,标了罗卡角的经纬度,还刻了两行字:陆止于此,海始于斯。高彦博和我站在那块碑前,阳光从背后射过来,两个人的影子就投在石碑脚下。
他突然拉上我的手,我没躲。“天涯海角,如影相随。”他小声念叨着。
“你最近挺文艺的,别让我一口鲜血喷这碑上。”我调侃他,眼眶和心里却都是热热的。
“我也觉得挺酸的,那咱不告诉别人。”他看着那块碑微微地笑了。
在悬崖边上,我靠在粗粗的木头杆子上,高彦博面对着我,“把你那海鲜放生了吧,我本来想拉你去Pegnitz(流经N城的一条河)放的,又觉得不保险。这都这么远了,在这儿放,丫游不回来了吧,嗯?”他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又说:“忘了吧,成吗?就当为我。”
我看着他,忍着眼泪,“你到底看上我哪儿了?我有时候都替你冤得慌。”
“咱俩结婚吧,算你亡羊补牢了,补上我就不冤了。”
“哪儿跟哪儿啊就结婚,问你呢,你看上我哪儿了,你喜欢圆乎脸的,我瘦长脸;你想要1米65的,我1米73……”
我还要再往下说,他打断我:“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哪都挺好的。”
“那不跟没说一样么。”
“觉得你好吃不沾牙。”他笑。
“你又没试过,你知道好吃不好吃,沾牙不沾牙。”
“那我试试。”
他把脸凑进我,我往后躲了躲,“你干嘛?我不干那逼狗跳墙的事儿。”
“后边悬崖,你掉下去我可不带殉情的。”
他把我拉回来,揽住,深深吻下去。
在回德国的飞机上,高彦博把头靠在我肩上,“师楠,咱们结婚吧。”
我失笑,“你就那天亲了我一口,真不用这么较真儿。”
“得让你知道,我人好,我亲了你一口我也负责。咱下学期都没几门考试了,考完把婚结了吧,然后写论文,找工作,行吗?”
“你才多大啊就急着结婚。”
“先把你占下,再干什么就踏实了。”说完他猛地抬起头,脸冲着我,眼睛里精光四溢,“咱今天别回N城了,直接跟慕尼黑住一宿,明天早上去总领馆,我知道在哪儿,直接把证领了吧,反正护照都在呢,照张相过去排队就行。”
“你可别告我你把我骗到西班牙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出,那你可得失望了。”
“我刚想起来的,不是顺道么。行不行啊?”他觉得这个计划完美无缺,撒娇似的推我胳膊。
“拿俩护照就能结婚?咱政府把你搁国外也不能这么放纵你吧,你家里要早娶了两房媳妇我找谁说理去啊。总得街道开个未婚证明之类的吧。”
“还真就是这么放纵,咱政府打根儿上是拿你当良民看的。原来张希他们语言班那男的,后来E城读化学那个,他就跟慕尼黑领的证,我们打CS时候我问他了。行不行啊?”
“行个P啊,这叫私定终身,总得跟家里大人说一声吧。”
“私定终身不是这么解的。”他的脸瞬间沉下来,伸手捏住我的双颊,晃了晃我的头,“跟你私定终身的是别人,我是要跟你明媒正娶。”
不是头两天还让我忘了吗,干嘛还这么一次一次地敲打我啊。我看着前排的座椅靠背发呆,突然想起《倾城之恋》里白流苏第二次到香港的时候,范柳原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一句:药瓶。……你就是医我的药。”我不知道到高彦博是不是我的药,我们认识的四年里,他好像是个善变度趋近负无穷的人,可是我不确定他的包容度能否大于零。
07年五六月的时候,张希和奥堡哥哥一起回国了。奥堡哥哥进了大众汽车北京,张希跟着他也留在了北京,在一家卖水泵的德国公司找到了工作。俩人商量着08年就结婚。
同样有着迫切结婚理想的还有高彦博。我们最后的几门考试在八月上旬就结束了。放假以后除了打工的日子,都是各自抱着笔记本上网,他打CS,我学PS。这几年对照相的兴趣莫名地水涨船高,其实也不是莫名,反正有个兴趣总还是好的,索性连后期也一并学起来。
“咱俩结婚吧。”
电脑屏幕里是CS的背景,那个男声叫嚣着Go Go Go。这是求婚的场景吗?
“结婚吧,嗯?”他又说了一遍。
“咱俩连恋爱还没谈呢,哪就到结婚了。”我试图指出他这个提议里最明显的破绽。
“咱从西班牙回来这四五个月还不叫谈恋爱?”
“净忙考试了,哪有功夫恋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