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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耳相传的话题人物,好多人都知道我,但没什么人认识我。
有人说,师楠特狂,就跟高彦博和张希说过话,也不知道一天狂个什么劲儿。
有人说,她有纹身,就在腰上,也不知道纹的什么,一脸风尘相,肯定特乱。
还有人说,听说她刚来的时候有男朋友,岁数还挺大的,后来让人给甩了才找的高彦博。
岁数挺大的前男友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貌似很彻底。
念书、打工、吃饭、睡觉,听闲言闲语、蜚短流长,我有很多要忙的。只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才允许自己回首往事;但是一如既往的,我拒绝跟别人促膝长谈。现实让人无话可说,还能谈出什么新鲜的?我,不过是个失败的例子,我怀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自私地不把失败的经验跟别人分享,我不想让她们从我身上得到教训。
三年了,既然实现不了爱情里的妄想,就索性站在暗处冷眼旁观,看看身边的人,听听周围的事,翻翻,看看电影,看他们生老病死离合悲欢,或许还能在里边看到似曾相识的自己。干嘛还要找似曾相识的自己啊?这个自己让我五脏六腑都连着疼。
后悔了?可能吧,以后,再喜欢的东西,只要铁定不是我的,塞我手里都不要了。
埋怨了?没有吧,四个半月变成两年,我得到一些,放弃一些,还是赚了。
孤单了?还好吧,就算偶尔寂寞想找人陪,不是也都忍住了么。
恨他了?不算吧,起码爱跟恨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的。
那么,是还想他吗?终于还是转回这里了。不想了吗?不想了吧,他好像丧生在我心里了,又或者,已经在我心里长成一小块肉了?
张希始于“干柴烈火”的感情终于在06年夏末有了收获,她考完最后一门试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去Augsburg(奥格斯堡)了。六七月间,她只是辗转于两个城市,可是疲于应付又难以割舍,放假以后,她想搬了。
“我就剩论文了,还是带着论文上那儿写去吧。你不会说我重色轻友吧?”张希摇着我的胳膊。
“别不好意思,早就想让你搬了。人人都觉得我跟高彦博有一腿,那倒没什么,别回头再以为我跟你断背,男女不限那可真是丑闻了,甭跟N城混了我。”对于张希要从这间房子里消失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在N城,我再也没有朋友了。论文意味着留学的尾声,而张希并没有留下的打算,所以,四个月或者半年以后,我在德国再也没有朋友了。
“我走了你舍得?”
“不舍得,可是我也不能看着你含恨离世啊。去吧,奥堡哥哥人帅脾气好,能降得住你,你不是一直惦记着生米煮成熟饭呢么,该蒸饭就蒸饭去吧。要蒸夹生了就还回来找我哈,不嫌你。”
“那这房子怎么办?”
“没了你张屠户,我就得吃带毛的猪?找别人呗,租房的还能没有么,你也不想想我当年怎么苦过来的,万一招来一不错的呢。”
“让高彦博来吧。”
“你该走走,甭劳神我,还撺掇我画地为牢?他来了我上哪儿找那不错的去啊。”
“小高挺不错的。”
“不错你不要?非找奥堡哥哥去。”好才麻烦呢,王侯将相,当个扛旗小兵?
“你觉得他岁数跟你不合适?”
“你觉得我像个看岁数的吗?”
“三年了,你别这样了。”张希先于我眼圈发红。
“张希,我看着就真的那么像急着等米下锅的么?”
我不是没有一点儿动摇,一个人的时候真挺可怕的,可是跟高彦博,这又不是我想要的。对自己宽容点儿还是对自己刻薄点儿,这两种想法就像两种比重相同的粘稠液体,它们一白一黑壁垒分明,却在我的心里彼此浸染,融成灰色,比黑亮一点儿,比白旧一点儿。一时间我如坠五雾,自己究竟想要怎样?
(三十四)
火车离开,卷起一阵对流风,我愣愣地站在站台上。张希也离开了N城了,怎么混成这样了,偌大一个城连个能毫不顾忌就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找不到了。觉得自己就像在跳伞,人正飘在半空,那只降落伞又突然飞走了,能直接摔下去倒也好了,可偏偏就是下坠感持续中,怎么也够不着地面,心就一直那么揪着。我觉得我快撑不下去了,只求有个固定的东西能让自己抓住,再别往下掉了,至于是什么我无所谓了。
心里有个小我一直在叫:师楠,死心吧,放弃吧,黄河还有断流的时候呢,难道你就真这么——小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大我了。真这么等下去?可是等什么呢?真这么耗下去?又要跟谁耗呢?真这么想下去?还能挽回什么呢?真这么固执下去?谁又能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何一鸣真的就这么死心塌地的配合我了,我本来还奢望偶尔能再有个电话,6510的号码我家里有啊。已经八月了,我以为有可能接到电话的日子一个一个都过去了,已经不再是能不能的问题了,是想不想。他不想,所以没救了。
难道,我就真这么下去了?
我出了火车站,去城里的HypoVereinsbank(某银行)门口听N城最奇怪的卖艺小提琴手拉琴。他点头跟我打招呼,我放了个一欧的钢镚在他的琴匣里,就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等着。我们认识很久了,每天上学放学都能碰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就把坐在那里拉琴当事业,街上人多人少他从来没在意过,只要不下雨,天天在那里。我总是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看待他,有的人真的无欲无求到伟大。我们只说过一次话,那次我鼓足了勇气问他,能不能拉Kanon in D-Dur von Pachelbel,他当时就笑了,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N城人。从那以后,我只要在他附近的台阶上坐下,他都会拉上一段D大调卡侬,不管我扔不扔钱。这支曲子能安抚人心,虽然有时候听了想哭。
我真的想被安抚了。
走回家,有人在门口站着,身边立了个大箱子。这一幕我隐隐想到了,只是没料到高彦博能如此闻风而动,雷厉风行。张希要去奥堡的决定下得仓促,仅次于我当年的电光火石之间。今天,他居然就来了。
“来了。”我跟高彦博打招呼。
他拍了拍箱子,“宿舍我退了。”
“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得看房东。昨儿上午还有人打电话说今天下午一点来看房呢,要是挑上人家没挑上你怎么办?”
“给丫回一电话,就说Das Zimmer ist leider schon eg.(抱歉,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憋你房东俩月,我就不信他不让我租。”
“你就不怕我压根不把你往房东那儿领?”
“你要不然就一人,要不然就跟我。”高彦博说着,从箱子的前兜里掏出三张纸,正是我贴在大学告示板上的招租广告,有一张刚好被撕去了一个电话号码,“不怕麻烦你就再贴去,你贴多少,我揭多少。”
“张希给你报的信儿?”
“这是当初就商量好的,她走了,我接手。赶紧开门,别杵着了,等半天了。张希说你十一点就能回来,哪儿疯去了。”他抱怨。
“你学生宿舍没Kündigungsfrist(解约告知期)?就这么让你卷铺盖走了?”
“还Kündigungsfrist,宿舍拿间房等半年都算短的,你是真缺心眼啊?”
“要是房东不租你呢,你这么早就把自己房给退了?真不像有心眼的能干出来的事儿。”我转身开门。
“我这是背水一战。”
“你没听过穷寇莫追?用的着这么激进么。”
“反正你也不保守。”高彦博跟着进了楼门,“房东不租我,你还能见死不救?留我个十天半拉月的,兴许我也就搞定你了。”
我回头瞪着他,恶狠狠地说:“你就不怕我搬了?”
高彦博就这么风风火火地非要搬进来,说一点儿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我还是不确定彼此就是能安抚住对方的那个人。
上楼进屋,他问我要了租客的电话,直接打过去让人家别来了。挂了电话就在屋子里晃荡,“房东什么时候来啊?张希说他就跟这楼里住着。你去瞧瞧,要在就赶紧把他找来,定了我就踏实了。”
Döbereiner真的在家,只是没料到租客能这么早到,我直接把他领下来。老德看见站在门口的高彦博就问我,去年找他纹身是不是为了这位先生。我迫于翻不出三八俩字的精髓,只能尴尬地笑笑,跟他说是同学。他象征性地看了看护照、注册证明、存款证明,问了问还能住多久,就直接让高彦博在合同上填了账户信息,签了字,说是周一给自己姨妈寄去,对方签完字再寄回来。临走的时候祝我俩周末愉快,还很诡异地朝我笑笑,一副我的秘密他都知道的嘴脸。
“你怎么跟这人也能跟有说有笑的,你不害怕啊?”Döbereiner浑身上下满是刺青,现实版Michael Scofield,只有过之绝无不及。
“我人随和,好相处。”
“那我都得诺贝尔和平奖了。”高彦博说得不冷不热。
我没反对,也没拒绝,就在吵吵闹闹中跟高彦博成了邻居。试想,如果张希半年前要搬走,我一定不会答应他搬来,就算他来我也一定会搬,但是现在,心中的小我迅速成长,我没信心了,连爱情都敌不过时间,何况□。这样也挺好,如果真让信心也成了习惯,那我就再也逃不了了。
当天晚上张希来了电话,问我是否接收了她送的大礼。我说她和高彦博又合伙操控了一次我的人生,真心话大冒险的茬我还没忘呢。高彦博在一边接话,说我的人生以后只由他一人操控。其实,张希说得不错,高彦博是个挺清纯的小孩儿,没有太多斜的歪的。他的无赖就全在一张嘴上。每天,我们聊得不多不少,不冷不热,在学校相处的时间远远多过在家里,除了一起上课,一起打工,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各自为政。我总是在图书馆泡到很晚,高彦博则是早早回家,好像也不是刻意躲着对方,好像也不是不好意思,就是都觉得没到那个必须出双入对的地步。所以,除了在家衣服不能穿得太暴露,最初洗了内衣搭在一起有点儿脸红之外倒是也没什么不适应,连每天早晚用卫生间和厨房都不用商量就自动错开了。
06年圣诞节假期高彦博提议:“咱俩过节包饺子吧,不找别人来了,就咱俩,行吗?”
“行,可是我不会擀皮也不会包。”
“试试?”高彦博眨眨眼睛,“最不济也能吃上片汤汆丸子。”
“擀面棍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来德国快四年了,我从来没用过。
“去找去,以后咱俩过日子还得用呢。”他推我。
我蹬着椅子在柜橱顶上翻腾。擀面棍在靠近墙角的塑料袋里,上头积了一层灰,“诶,你过来拿吧,我够不着,就在这上头呢。嘛哪?帮我拿一下。”我回头看高彦博,他定定地坐在茶几上不动。
“你真纹过身?我还以为他们瞎编排你呢。”我赶紧把伸着的胳膊放下来,又把T恤下摆抻好。
他又问:“什么时候弄的,我怎一直没看见啊?”
“早弄的了,你正人君子,非礼勿视,所以别人看见了你没看见。”
“那你可错了。”高彦博两步走过来,直接扣住我的胯。
“干嘛啊,让我下来。”我挣吧着从椅子上下来。
“别动,我看看。”他又再伸手握住,把我的腰扳正,直接用大拇指把T恤下摆往上挑,“别挣蹦!没看清楚呢!”
我扭过身,挣脱了扣住我腰胯的手,“至于吗?”
“你好好的,让我看看,不动手还不行。”
“没什么好看的。”我拒绝。
“别逼我啊。”他拉住我。我往后退了一步,把衣服下摆撩起来,转过身。
“干嘛弄条鱼啊?”他不解。
“喜欢海鲜。”
“胡说八道。”
“不信你问我?饺子还吃不吃了?要吃自己上去把擀面棍拿下来,不吃算了,还不伺候了呢。”我刚要回屋,被高彦博拦住去路。
“你想好了没有?”他抓着我的胳膊摇晃。
“想什么呀?”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