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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跟你说文凭,是说你这孩子蔫有准儿,偷偷就回你们学校就把德语给报了,还瞒着我跟你爸偷偷要宿舍钱。”
“成啦,”我爸终于插话了,“都念一半儿了,还净说这没用的。”
“你说她不跟人家小孩儿交朋友直接跟人家明说不就完了吗,至于一下就把自己发德国去吗?”我妈开始转为攻击我爸。
“到能说得清楚呢。”我爸摇摇头,“她要是自己愿意的根本不用你废话,以前不是也把朱宇领回来过吗。你就是瞎操心。”
“就你大松心,这毕了业就二十八九了。”
我在后座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俩斗嘴。我妈回过头来瞪我,“还捡乐儿,不都是为你。平时也不说多往家打打电话,再不管管你还真以为我不是亲妈呢!你念书我们都不操心,就是这事儿。”
“我长得还不算寒碜,不至于没人要。”
“下回回来给我领回一个比什么都强,别找老外啊,接受不了。”
返程一切顺利,我回到家跟张希瞎聊了两句就开始出来进去地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吃的、衣服,铺散了一大片。后来觉得心烦,又一股脑全扔回了箱子。
心里老是转悠着一句话——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句话要比“哭出来就好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之类的掷地有声得多。回去一趟,我终于知道全中国人民没人是站在我这边的,包括我亲妈,包括我自认为关系最铁的弟弟,也包括何一鸣本人,所以我不敢造次了。可能是因为断得还不够彻底,我们谁也没说出来一句老死不相往来的话,真不是没可能,他要是敢再次邀请,我可能还敢死灰复燃。可是,何必还要第三次轮回呢?要是结果都一样的话,那就全把最后的那个拥抱当成地老天荒吧。
我看着桌上放的8310发了好半天呆,赶尽杀绝、除恶务尽吧。我抠开手机后盖把那张E—Plus的SIM卡取出来,又把手上的戒指也摘下来,擦了擦,把它们装在一个放耳环的小布袋里,收进书桌的抽屉。扔了我不舍得,就算再也不用再也不戴,我也还是舍不得。
上了床,翻腾了半天睡不着,老觉得忘了什么似的,突然想起那个何一鸣给我注册的邮箱。正式上学以后听德国同学说的,改用了GMX的邮箱了,hotmail那个很久没登过了,密码还是20030320,也该改了。我开了电脑,改好新密码,退出之前发现草稿有两封未读,随手点了进去。
(未知),隔几个字的距离有一个黄色的小信封,后头写的是(无主题)。
我点开第一封:
发件人: shinanhm@
保存日期: 2004年5月23日 23:36:18
收件人:
是熊掌,不是鱼。
接着,又点开第二封:
发件人: shinanhm@
保存日期: 2005年10月3日 23:52:27
收件人:
我没能为你做到什么,是我委屈你了,但我爱你,这是我能给你的交待。
我知道你爱我,我从来没怀疑过,可是我不争气,最多就是当鱼的命,枯守一方死水。明明是邮件干嘛弄得跟发短信似的,写都写了,非要那么言简意赅,写长点儿能怎么你了。密码改了,不是我生日,你再也进不了这个邮箱了,你再也不可能知道我看没看过这两封草稿了,谁让你不写长点儿,多写点儿我可能真的回心转意再把密码改回去。
我握着鼠标,光标幻化成小手覆在删除两个字上,用什么借口能留下这两封草稿呢,手不受控制地直接点了屏幕右上角的红叉,关了吧,装作看不见就永远留下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我蜷起的膝盖上,以后打不了电话了,你进不了邮箱了,我把能想到的隔离措施全都付诸实践了,应该算是安全了吧,不会再有人指责你我了吧?我们改变不了难看的现实,就只能试着改变自己了。
开学以后我经常在图书馆自习,高彦博有时候也会过来找我。
“这学期新来了不少中国人,好几个都是你们M大的。”他说。
“我知道,就那个互相承认学历的合同闹的,你说都是一个大学的,人家来了就能从Hauptstudium(专业课)读,我就得白耗两年,从高数读起,找谁说理去啊。”
“反正你现在也读到Hauptstudium了,还抱怨什么啊。”
“我不就是说生不逢时么。”
“你还认识我了呢。”高彦博跟我眨眨眼睛。
“多稀罕呢,人家现在来了不照样能认识你。”
“那能跟咱俩关系一样吗。”高彦博不服,“有一个你们学校的,嘴特损,那天给台湾同胞噎坏了,一大老爷们跟人家小姑娘较什么劲啊。”
“嘴损。”我念叨着。
——有人说过你嘴损吗?
——今天有人第二次说我记仇。
——以前我还没发觉。
——你惯的,以前不损是因为刚跟你勾搭成奸。
这是在想他吗?我把身外之物收起来了,可是我收不了心怎么办?我愣了一下,时间问题而已,时间里没有不变的东西。
“丢魂儿啦?我还以为你嫌我老跟你较劲呢。”高彦博叫我。
“没。”我摇头,趴在桌上。
“诶,我问你,你别生气啊。”
“我保证生气。”
“你知道我问什么呀。”
“我现在气不顺,你问我什么我都生气。”
“恐吓我?”高彦博不理会我的忠告,“生气也问。你这次回去看见他啦?”
“管着吗。”我语气渐变,“你怎又想起来了。”
“你这学期回来怎不把那手机了码桌上了,戒指也摘了,总得有点儿原因吧。断了?”高彦博把他的论据说给我听,想要让我证实结论是否正确。
“就你聪明。”
“为什么啊?一直不断就这次回去就断了。”
“孩子不大,操的心可不少。”
“到底为什么啊?你告我吧。”高彦博不厌其烦地追问。
“道德观给捋正了不行啊。”我说。
高彦博对于我正义凛然的回答不理不睬,“到底为什么啊,别开玩笑。”
“怕挨骂。”
“你家人说你啦?”
“何止我家人哪,全国人民都跟你似的,这嫉恶如仇的。”
他咯咯地笑,“欢迎回到人民群众中来啊,下次别再往十三亿人民的对立面站了啊,没你的好儿。”
“男的不算,六亿五。”我狡辩。
“谁告你男的不算,我也是男的,反正,下次别再犯傻了啊。”
嗯,不敢再有下次了。
人可以在不违背法律的前提下随心所欲地作出选择,不管选得对或不对,别人可以指责,自己可以后悔,可关键的是你要能对选择的结果负责,没有不接受的权利也没有做改变的权利。我得对我两年来不正常的审美观负责,那么多男人我不爱,我偏要爱别人的男人,就像我爸说的,吃亏难受都是我自己要的,别人替不了。
这个学期,我跟高彦博的Vordiplom成绩都排进了前百分之十,05年底的时候,我们参加了一个小小的表彰会,拿了一张证书,然后得到了在西门子AD做学生工的机会。进西门子的好处不止是时薪高,干的也是经济类专业的相关工作,打工可以直接被认作实习,所以节省了半年的时间,这令我欢欣鼓舞。
张希的考试已经剩得不多了,于是就更加放慢了学习的脚步享受人生。她迷上了一个本地华人网站上名为干柴烈火的版块,发誓要在此地寻得真爱,于是每天大把大把的时间挂在QQ和MSN上。她通知我,等到06年,她的感情生活一定会有所斩获。我拭目以待。
(三十三)
06年我生日的时候收到了辉子从国内寄给我的包裹,张希帮我拆的。
“留神啊,回头拆开是一炸弹。”我警告张希。
“忒小看德国政府了。”
打开是一条黑色铅笔裙;一双黑色高筒袜;一张小纸条:
我第一份工资,弥补你的爱情,重新开始或者开始新的,你只能选后者!!!
辉子
PS:快跟段洛结婚了,想着随份子。
爱心小纸条无疑是我家人的惯用伎俩,当年让我知恩图报,现在让我改过自新。
三个感叹号,不必了吧?我知道,辉子对于他的变节多少有些抱歉。可有些事儿是冥冥中的天意,不由得我不信,明示暗示都是让我放手,又或许我在潜意识里对夺人所爱也有反抗,总之,积重难返了。
“咱弟怎也这审美啊。”张希抱怨。
“你怎不抓重点啊,没看出来他这是讹我呢吗。”
“你白衬衫倒是挺多的。”张希不理辉子的讹诈。
“是不是还得买双细高跟?”
“嗯。”张希点头。
凑这一套穿给谁看哪。
3月20号的时候考试刚刚结束,高彦博约我一起庆祝来德三周年,我拒绝了,可他当天晚上还是过来了,带了一把电推子。
“你怎么还是来了?”我质问高彦博。
“求你办事儿。”
“说。”
“剃头。”剃头干嘛非赶这天,断发明志?
“不会。”我拒绝。
张希问他:“你不是一直都找东东剃吗?”东东也是N城的学生,姓氏不详,只是听说服务过硬、价格低廉。
“东东这学期转基尔去了,考完就走了。”高彦博无限留恋,又望着我说:“不难,把六号卡尺安上,搁有头发的地方走一圈就行了。你要是想拿剃头当借口多见见我就用九号或者十二号的,我没意见。”
“不使卡尺行吗?”
高彦博告饶般地嘿嘿笑。
“白剃啊?”我问他。
“花钱剃我用你?”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耍无赖谁不会啊,“那成吧,剃不好还剃不坏吗。”
“你没安好心!”高彦博控诉。
“没安好心我让张希跟这儿看着?嫌月黑风高啊?”
张希抬起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拿了张废纸,团成团扔向我们俩:“啧——,我这儿踏实上会儿网都不行,最近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不行了?”
就因为今天是三月二十。
高彦博湿了头发坐下,我打开电推子,嗡嗡嗡地在他脑袋上划拉。
“你那手碰我一下怎么就不行啊?”
“就要一二茬儿,我给你剃了不就得了么,还嫌这嫌那的。”
“诶,你们学校来那男的搞定台湾同胞了。”高彦博跟我说。
“我跟台湾同胞有仇,甭跟我提她。”
“一学期搞定。”张希只是重复了一下,对这个速度不置可否。
“张希,你说怎么就我命苦啊?三年了,我今天特地过来表白,我姐还是不点头。”
“脑袋可还在我手里呢啊。”我提示高彦博注意话题。
“你说你眼神儿看人挺温柔的,怎么配了这么张嘴呢,旦分能再温柔点儿,我直接跟你求婚。”他抬头看我。
“别瞎动换。”我摁住高彦博的头。
我得说,我从来都不讨厌高彦博。没虚荣心的女人很少吧,起码我不是,就算常常剑拔弩张,相处久了也不会无动于衷,何况是一个号称喜欢了你三年的人。可是何一鸣是那颗屡点屡爆,爆完还爆的地雷,他于我绝不是前男友这般的云淡风轻,我讳莫如深的,高彦博就能坦然面对吗?我记忆犹新的,他也该历历在目吧?对高彦博我有一份愧疚,无以为报的那种,根深蒂固到难以投入他的热情,有时候必须要靠恶语相向来掩饰。他能意气用事,我能心血来潮吗?我跟他差的那一步不是他不够好,而是他什么都知道。
貌似什么都知道的人还有很多,他们不遗余力地为我宣传。有人不明真相,有人散播谣言,总之我在N城的中国学生激增之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