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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里好像信号特差。”我知道该拒绝,可是不舍得,狠不下心来跟他说不,跟自己说不。有一根电话线隔着,就算谈情说爱也还算安全吧,音频总比视频好,视频总比真人强。
“国际长途,你真以为还在德国哪。”
“干铁路的就是这点儿,官儿不大,还老有人哈着。”
人中国电信欠你的?
“你跟我妈说什么了,她这通儿夸你。”我笑着问他。
“没说什么。你家人特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还看见你弟了,临走的时候他私下问我,接电话的是不是我。”
“你说呢?”
“实话实说的。”
辉子不会出卖我,这点儿信心我还有。
“家里——,没什么事儿吧?”我心虚。
“这些都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不是我勾引你的么,我能脱得了干系?
“我可能快去市了。”
“离家近了?”
“近到没有,方便了,有直达车。不过,市水深,看吧,不行真不参与西部大开发了,不干了,回东南沿海了。”
他停下来,不再说话。
“怎么了?”我问。
“你那天怎么就跑了?”
“不想当你面哭。”
“跑那么急。”
“惹不起就躲呗。那我还能怎么办,求你别走?就算你想留,签证也不答应啊。”
“快过生日了,怎么过,跟张希一起?”
“不过了,我19号就有考试,第一门。”
“18号是礼拜天,我可能——”
“没事儿。”你只用告诉我打不了电话就行了,原因就咽回去吧。
“一年多都在外头,我最近回家勤了点儿。”
“嗯,应该的,乱搞的时候别叫错名儿。”
“什么?”装不明白。
“做的时候别叫错了。”我嘱咐他。
“你每天都想什么呢?”
“想你。”每天都在想,我强迫自己,还是停不下来。你呢?
“寒假,回来么?”
“还没考试呢,哪就寒假了。”
“回来吧,过来找我。”
“你出机票,我考虑一下。”
“好啊。”他真的答应下来。
不回来,回来了也不会去找你,我只敢在电话里跟你胡言乱语,我不敢再看见你,就算我想你。
(二十八)
考试在二月底全部结束,之后就是一直歇到四月初的假期。何一鸣的电话礼拜四都会来,我们尽量少地谈及以前,只是讲述近来彼此的工作和学习。张希跟我依旧没能拿到N城邮局的合同,好在Noris对我们不离不弃,虽然累、工资低,可隔三差五的也不缺机会。高彦博成功搬离了Buch村,住进了学生宿舍。我等的那个和他说清楚的机会还是没来,考试以来见面不多,见了面话也不多,这件事就在心里搁下了。
日子就这样从习惯中变成不习惯,又从不习惯中渐渐成了习惯。
张希接到高彦博电话的时候刚从N城的华人教会回来。她最近莫名其妙地迷上了宗教组织。
“晚上你学弟过来哈。”
“干嘛来?”
“没说。”
张希给高彦博开了门就又窝回沙发里上网,高彦博端着一个饭盒站在我身边,看我切黄瓜丝。我一转头险些撞上他,距离太近,近到连他眼镜上沾的小毛毛都能看得清楚。
我半晌才憋出一句:“饭盒里什么啊?”
“口条。”
“哦,去躲我远点儿,切着你。”我冲高彦博挥了挥拿着菜刀的手,又问:“猪的?”
“嗯,知道你不吃牛羊肉。”
“N城有卖猪舌头的?”
“MIX,俄罗斯人开的店,在电视塔那边儿。我拌好了拿来的,我爸的秘方,一般人我还不给吃呢。”
“哦。”我继续埋头切黄瓜。
他无声地巡视了我片刻,从头到脚,“瞅你瘦的吧,还戴一发卡,跟哥似的。他都走了这么些天了,也没见你缓起来。”
“猴什么哥啊?你逼着我降妖呢吧?”
“怎么到现在了,提他你还翻车啊!”
“没跟你说过以后少提么。”
“诶,”张希抱着笔记本靠在沙发上叫唤:“怎么又戗戗起来了?”
“想让丫以形补形,饶了吃白食还嚣张。”高彦博走过去,跟张希并排在沙发里坐下。
“补哪儿?”张希问。
“口条啊,她又骂不过我。要不那么嘴硬,命能比现在好挺多的。”
“其实下水什么的我都不吃。”我回头跟他说。
“你们家舌头算下水?”
“还有猪蹄,猪尾巴什么的,我都当下水看。”
“张希,她不吃等会儿咱俩吃。”
我盘算着,今天算不算机会,是等他言明我再说破,还是伸手就打笑脸人?看着那盒拌好的口条,我有点儿狠不下心,吃人的嘴短,要不先说了?这个挣扎的过程让我耐心渐失。
“诶,知道今天几号吗?”高彦博问我。
三月二十,只是高彦博眼中的三月二十跟我眼中的三月二十是不可能重叠的记忆。他记着的是在机场碰见的我,我记着的是在N城接我的何一鸣,这其中的区别绝不是地点状语和人称代词那么简单。接过我的人礼拜四的时候说,怎么想打电话的日子全赶礼拜天了。不怨自己要回家,偏怪日子不凑巧,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没有?
“咱俩可认识整一年了。”高彦博提醒我。
“跟我叙旧?”我转过身。
“能跟你叙旧的没跟这儿坐着。”他转身问张希:“我姐今儿没国际长途啊?”
“你差不多点儿得了啊。”张希推搡着高彦博的肩膀,再也没有之前乐见其成的表情了。
“连这么点儿工夫都没给你匀出来?”他损我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高彦博真的是那个我想象中正义感发作,想要挽救迷途青年的人吗?没有人生来就是坚强的,训练强大的内心可以采用一些怀柔的方法,非要这么落井下石么。何一鸣和我,这是个好些人都略知一二的秘密,没有人要我坦白,除了高彦博。我甚至觉得一些我无法启齿的细节,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要我坦白仅仅是想证实他的猜测。可是但凡涉及何一鸣,我的情绪就不受控制,我对他的态度和对别人的态度迥异到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的地步。
“你怎什么时候看我都一脸杀气啊?”
“高彦博,你到底想怎么着?”
“想给你养胖点儿,”他脸上闪现出另我毛骨悚然的母性光辉,“养胖了,好下手。”
“我没工夫跟你逗闷子。”
张希看看高彦博又看看我,“你们俩慢慢聊。”抱着笔记本站起来推门进自己屋了。
“师楠,”高彦博走过来,靠在门上,“他都走了。”
“走了怎么了?”
“你嫌我小?”
“我嫌你!”
“我本来是想感化你的,结果让你给同化了。”
“你就多余感化我。”
“你搅合人家两口子,我就想搅合你们俩。”
“你傻不傻啊?”
“就你不傻,姐弟恋怎么了,有那么可怕吗!”
“我小三儿都当了,怕你一姐弟恋?你想单恋单恋、想暗恋暗恋,那是你的事儿,甭找上我,没兴趣陪着你疯。”
“你跟我总比跟他强吧?”
“你哪儿来的自信啊?”
“你说你一良家妇女,你跟他你图什么啊?”
“你真辜负良家俩字儿了。”
“对,你TM现在最多就是一从良!”
“我现在还真没这打算!”
高彦博走几步,坐在茶几上喘着粗气,一口气喝完张希剩下的半杯水,终于还是把门重重地摔上,走了。
我也灌了一杯凉水,可还是气得胸膛起伏。
张希推门出来,“什么单恋暗恋的啊,干嘛把话说那么绝呀?”
“我还嫌不够绝呢。”
欲拒还迎麻痹神经,我不想和高彦博过这种事儿。男女之间没那么多小清新,就算有也是吹弹可破,我没留神捅破过一回了,没第二回了。
“那话也能好好说吧。”
“他最近哪次是跟我好好说话的?”
我们俩都一样,有些东西在心里放久了就成心魔了,入了魔道,言行不受控也是在所难免的。
张希也倒了杯水,喝了口,“其实高彦博,”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你学弟,还挺清纯的。”
“你早上上教会时候让雷劈了吧你,你说他清纯比他说我良家还不着调。”
张希瞪完我又接着说,“你不觉得么,小男生什么的要喜欢哪个女生不都是往死里欺负么,他就是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追。直接了当说你当我女朋友不就完了么,还‘你搅合人家两口子,我就想搅合你们俩’乐坏我了。”
“张希,我这是可怜他,不想让他把初恋砸我手里。你姐姐我二十五了,哪能还跟小姑娘似的当受虐狂啊。”这话说完我突然觉得底气不足。
“你别小看了高彦博,他未见得就能这么完了。”
“我真不敢小看他,我国内会计专业毕业才考个2.0,他上第一节课的时候连什么叫借什么叫贷都不知道就考了个1.0,我小看他,我敢吗?我就是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好几年呢,怎么弄啊。”
四月里,天还没太暖,可是草已经绿了,树长芽了,野花开了,是发情的季节了,继高彦博之后张希也步入了这个行列,那点儿荷尔蒙把他俩弄得上房揭瓦鸡飞狗跳的,去年的时候,我也是这会儿抽开疯的。
“亲爱的,今儿跟我去教会吧,想领你见一人。”
“上帝?”
张希随手就把手边的一本书扔向了我。
“讲完圣经管饭。”
诱惑我?我问:“那我赶饭点儿去成吗?”
“不好吧。”
“上帝他老人家得能一眼就识破我是混饭的吧?”我问。
“那么些苦大仇深的呢,哪就顾过你来了。”
“见谁啊?”
“看见了你就知道了。”张希脸红了。
到教会的时候,我们找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张希给我指了指在钢琴边上站着的类似服务生的男孩。不怪张希面色潮红,那确实是一张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英俊、文静,布置琴谱、讲台、幻灯、麦克,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嘴角勾着一抹柔柔的笑时不时地看向台下。
“叫什么啊?”我问张希。
“龚绍宁,不过大家都叫他绍宁。”
“Uni(大学)的?没见过啊。”
“FH(专科大学)的,”张希转过头看我,“你这什么脸啊,出门就得暴尸街头。”Uni和FH的优劣之争是一个永远可以引起强烈争端的话题。
“先看你自己的脸吧,亢奋成这样,人这胆子可都是热胀冷缩的,我真怕你一时气血上涌就扑上去。”
“他有女朋友,弗莱堡念哲学的,博士。你说我有戏吗?”
“你也念博士?”我逗张希。
“你努力努力还有戏,我是不可能了。”张希斜了我一眼,“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说我追他有戏吗?”
“悬。”我回答地斩钉截铁。
“真给我丢人,一点儿志气没有。”张希埋怨我。
“张希,我就跟你旁边,随时欢迎借鉴。”
“这能一样吗,我们男未婚、女未嫁的。”
“我是想人家有宗教信仰的不得讲究个从一而终?”
“你就不能跟我说点儿斗志昂扬的话?!”
“我看上□那块地了,想抓紧盖个大会堂二期。”
“看总书记不拿鞋底子抽你的。”我们俩都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