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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房子的事你就放心吧。不莱梅你有认识人?住哪儿啊?”
“我有地儿住,没事儿。”
张希盯着我,“你——,不会是跟他去吧?疯了吧你?就算是什么都撇开不讲,他在德国还能呆几天啊?”
我没做声。
“死不悔改啊你这人!那天不是跟你说了吗,留你住了俩礼拜,对你挺好的,那最多也就是个恩人,咱用不着以身相许吧?”
我还是不做声。
“成成成,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先上厕所去。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动了真情了!”
张希转身下楼了,有一些恼怒,有一些失望。
我心里总是有两种力量,有人管这些叫理性和感性。它们彼此拉扯,此消彼长,我从不压抑任何一方,也从不纵容任何一个,它们肆意地在我心里缠斗,直到分出你死我活。
我没有料到,我跟何一鸣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惧怕外力,它纤细、敏感、乖戾,禁不起丝毫的拉扯,只能在黑暗里被小心翼翼地保护。一时间我觉得疲于应付,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在苦苦经营它的同时还能去享受它所带来的快感。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说是彼此需要,多么意味深长。需要,他需要我,因为爱上我,至少是喜欢我?我需要他,因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特别脆弱?需要,也许只是最单纯的状态,根本没有情情爱爱,想脱裤子罢了。
高彦博对于我不能准时在有轨电车站出现显得耿耿于怀,他接连几天都在问同一句话,怎么今天又晚了。我每次都回答,早来也是坐着,还不如晚点儿。
直到周五,他踏进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了。门开的那一瞬,我正好和他视线相接,他的眼神让我心中一凛。
“你现在不坐9路了?”课间,他来问我。
“嗯。”
“住张希那儿了?”
“没有。”
“搬家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不坐9路了?”
“别操那么多心了。”
他在我旁边的位子上坐下,“你上那男的那儿去了吧?”
教室里的人,都在看我们。我站起来直接推门出去,高彦博跟上来。
“我昨天看见你们俩了,他拉着你往地铁站那边走。”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张希说,你这周末不在。”
“对。”
“你还要跟他去不莱梅?”
“我去考DSH。”DSH,像一个完美的理由,可以说服我,似乎也能说服高彦博。反正,他转身走了,不再与我纠缠了。
除此之外,这五天的日子都算平顺。何一鸣周一的总结拿到了非常好的成绩,而我则是抓紧一切他不在的时间努力地做各种习题,近乎疯狂。我们每天一起出门,一起回家,做饭,吃饭,散步,洗澡,□,睡觉。他会逼着我在他在的时候也乖乖坐到写字台前,可是我办不到,我总是回头看他,跟他说话。于是,晚上的学习就变成背单词,像家长给小学生默写一样,他说出中文,我说出拼写。每过个把钟头,我都会躺进他怀里耍赖,他低头,轻轻吻我的面颊。
我在N城的朋友除了张希和高彦博之外再没有别人,连认识的都极少,所以,我在学校的躲闪和不自然,并没有引起更多人窥视的快感。我觉得,在背地里,这个礼拜的生活直逼幸福。很多所谓亲密的感情,都需要等价交换,如果我让步,会不会有不同?我不再去执着于鱼和熊掌,也不想再探究“需要”的含义,我只想顾好眼前的耳鬓厮磨,鱼水肆意。
四个半月,毕竟我只有四个半月。
(十四)
周六,天气多云。
何一鸣说:“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呢。”
“你还有机会,才六月,夏天还没来呢。”
“穿条裙子吧,我想看看。”
“我没带过来,在家呢。”
“那就回去换,咱们下午再过去。”
Bergkircheih在德国算不上知名的啤酒节,可是在E城和N城都算件大事,这是到第二年我才知道,这件事大到连大学都会停课放假。
回到家,我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石墨色背心裙,棉质针织料子,及膝的长度,既不太紧身也不太宽松,能隐隐勾勒出曲线。天气并不太热,我加了件薄薄的灰色开衫在外面,配了同色系的高跟鞋,把头发散下来,又找了一对夸张的大圈耳环带上。
“可以了吗?”我问何一鸣。
“你衣服就只有黑、白、灰和牛仔?”
“也有蓝和墨绿”
“你才二十四岁。”
“我少年老成。”
“去吧,化个妆,淡淡的就好了。”
“就是去喝杯啤酒,穿成这样我都觉得多余。”
“听话。”我喜欢听他吐出这两个音节,我自觉地就放弃抵抗了。
我拿了化妆包去浴室,快好的时候,何一鸣敲门进来。他站在我身后,把手放在我腰间。镜子里映出他的样子,还是上礼拜的那件有浅灰细条纹的衬衫,还是那条裤子。
“我其实没比你老太多,是不是?”
我对着镜子点头。
他揽住我,更仔细地端详镜子里的两个人。
“我如果再高一点应该更好,是不是?”
我笑着把头别过去,用手轻抚他的头发,“你本意是想说我如果再矮点儿应该更好,你已经长到正常男人的标准了。”
“抓起来吧,要不就盘起来。”他轻轻撩起我的头发,说得很认真, “去把眼镜戴上,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女孩,戴眼镜要比不戴眼镜漂亮。”他领着我回屋,从我的包里把眼镜拿出来,替我戴上,看了看,似乎是满意了,就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我的唇,很宠溺,“嗯,走吧。”
啤酒节的感觉就像庙会,只是氛围更温馨,一路上有旋转木马,有小小的摩天轮,有卖零食和小玩具的摊子,有表演杂耍的小丑,有白胡子老头摇动大大的八音盒,发出好听的叮叮咚咚。喝啤酒的位子都在山坡上,场地不是很大,摆满了长方桌子和长条的凳子,颇有同坐一桌就不分彼此的感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声谈笑,面前大都放着一升的大酒杯,很粗重,杯子的颜色跟小时候喝的那种瓶装酸奶的瓷瓶类似,白色里又透出一些米黄。送酒的姑娘和大娘貌似颇有把子力气,左右手上各执四五个杯子,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一滴都不会洒出来。
“你真要喝?你不是不会喝酒吗,要是真醉这儿,我怎么把你弄回去啊。”
“说不会喝是气话,真的就是容易脸红而已,一杯是那样,十杯还是那样,那是血流加速,上两次厕所就好了。我只是不愿意喝,喝高了也不好看。”
“无所谓,反正你喝高了我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你,后天你就赶不上去不莱梅的火车了。”
“舍不得我走?”他笑了,拉着我的手,往山坡上走。
“不知道有没有Dunkel(黑啤),你要什么?”我问。
“Pils。”他答。
“老何,老何?”从山坡上走下来三个女的,两个年轻的在前边,后边还有一个岁数大些的。
我只想赶紧把手从何一鸣的手里抽出来,可是他死死的攥着。
“松手啊你。”
他不理我,仍旧抓着,脚步不疾不徐,一直带我走到那三个人的面前。我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只能在一边尴尬的微笑。年岁大的和其中一个年纪轻的我都在M大见过,应该是何一鸣班上的同学。
“诶,真巧。”何一鸣跟她们打招呼。
“还是碰见你们了,本来想提前给你打电话的,后来荣蓉说算了,怕你有别的安排。”我不认识的那个年轻女生说。
“你们这就回去了?”
“嗯,我们坐周末票过来的,现在得回N城坐车,想赶五点多那趟,要不回慕尼黑太晚了。”她接着说:“你们多好啊,这么近就过来了。”
我看见那个年岁大的女人一直打量我,从头到脚,从脚到头,而且特意在我们拉着的手上停留了片刻。我被她看得心虚,收起微笑,慌忙掉转视线。
“是,我们过来的时候车也不太好坐,人挺多的。”何一鸣说。
“那我们走了,不莱梅见吧。”
“行,到时候见,路上慢点儿啊。”
她们三个人走了,何一鸣突然回头,“荣蓉。”
“嗯?”我认识的那个年轻女生回头。
何一鸣想了想,最终还是说:“算了吧,没事了,路上慢点儿。”
荣蓉跟他点点头,笑了笑,“不莱梅见。”
她的眼光分明是望向我们俩的。
何一鸣拉着我,走到角落处的树荫底下,找了个位子和我面对面坐好。
“脸红什么啊。”他问我。
“你刚才干嘛不松手?她们得怎么看你啊。”
“我没想瞒着,也瞒不住,到了不莱梅大家可能都住一栋楼里。其实,去瑞士的时候,荣蓉应该就知道了,她后来一直问我给谁打电话,我就跟她说了。跟我说话的那个叫邹炜,在北京的时候荣蓉就跟她特好,后来她们俩都去了慕尼黑,还在一个公司,邹炜肯定也知道。我跟荣蓉太熟了,她是L铁路局的,我们早就认识,到了M大我们俩又分到一个班,还一直坐同桌,没事儿的。”
“我知道荣蓉,咱们结业考的时候她排第一。”
“对,她英语特别好,可能对德语有帮助吧,除了她以外前十就没有我们班的了。她也知道你,说你是前十的,只知道名字,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
“那岁数大的是谁啊?她一直看我。”
“我们书记,我们十个人也是党小组。”
啤酒端上来了,何一鸣说:“老外喝酒都是干喝,连点下酒的都没有。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我一直问你怎么来德国了,你一直也不说。”
“英语好的那么多,不差我一个,还不如学个小语种呢。当时就是觉得必须走,而且还不能随大溜儿,得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可是浪费时间啊,你大本不是学会计的吗。从头开始学德语,再等着过了语言,起码就是两年了。”
“嗯,在国内24都快能读博了,我要是这次能过DSH也还有四年才能读完硕,就当是听从内心召唤吧。我从学完德语到考APS(留的审核部),再到拿签证这段时间上了半年多的班,公司不大,可是待遇挺好的。”
“当白领不好吗,干嘛非要出国?”
“是啊,当白领也挺好的,不出来就不用碰见你了。”我说着,“或者,APS没考过,第二封入学通知书也寄丢了,要不就是把我拒签了,那我肯定也就留那儿了。前三个月我都是拿实习工资,转正以后才拿的正式工资,我挣的那点儿钱全赔了违约金了。临出国前一直忙活这些事情,要不然可能也不至于来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得投奔你。”
他把手伸过来,握住我扶在酒杯上的手。
“所有事儿都赶一块儿了,注定的,躲不开。”我摇摇头,苦笑,“其实小学,初中,我都记不清了,就是跟我姥姥在一块儿住,没什么特别的。我姥姥家在新街口,后海那片儿。每天写完作业我就跟我弟,还有邻居的小孩在胡同里瞎玩,要不就是在葡萄架底下看书,武侠我都是在初中时候看的,那时候真是魔怔了,看到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看的了。我弟是我小姨的孩子,他们家也住新街口,跟姥姥家隔一条胡同,我们是一起玩大的。他比我小两岁,一米八七,看着有点儿不像好孩子,可他真是好孩子,跟我一个小学的,然后保送区重点,后来又考上本校高中,大学学建筑,名校,学习特好。我小姨退休以前在印染厂干检验,三班倒,以前北京还有冬贮大白菜这档子事儿,我小姨夫在菜站,冬天得下去蹲点儿,没人的时候我弟也住我姥姥那儿。那时候没那么好的条件,可能一直到我小学二三年级,我跟我弟都是一被窝睡的,我们俩特别亲。我初三家里就从德胜门搬到三里河,我就考了那边一个不错的高中。每礼拜五下学,我骑车去我姥姥家,礼拜天晚上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