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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朗正式介入到杜无情的生意中,这不只是个庞大的生意网络,更是可怕的情报网络。如今,建康、苏州、杭州等繁华大城的大部分产业已移交给刘裕,仅余少数商铺,也是洗去杜无情的标志改头换面。只不过,随着杜无情退出南方商圈的同时,几乎他旗下所有的商业精英能人异士也同时撤离,明朗得知时还赞他早就意识到人才的重要性。
换句话说,刘裕得到的不过是眼前暂时的利益,长此以往,各种弊端必定暴露,但是入不敷出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比如若他限制煤的生产和交易流通,整个建康百姓可能冬天都要挨冻。在某种程度上,杜无情才是真正的衣食父母,毕竟杜无情控制着吃穿住行整个市场。
明朗从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过生意,所以她也只是把她所知的一些理念和新颖的点子灌输给杜无情,再由他结合实际去粕存精进行整合,同时也尽其所能的学习经营管理。本不指望能帮上什么大忙,起码是一起在面对。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到叫她学出些许兴趣来。
至今的典型成功案例:某封闭村落,多采桑养蚕,自给自足从未与外来往,但他们的蚕极特别,能吐出天然的彩丝,加上织布方式特别,制成的丝绸比市面上最好的云锦霞披还要好。明朗意外发现后,买断他们所有的成品下单订数,并承诺即使出现天灾人祸供货不足,也不必赔偿,若超量生产,她仍悉数收购。同时带来外面的棉麻油煤米面药材等低价销售。该村落成为她的OEM工厂,也能为村民生活带来本质改善,互惠互利。而她所卖的丝绸品质出众供不应求,一时之间建康丝绸贵比黄金。
当然,阿道才是她的布店明面上的老板,大多时候都是阿道出面,归根结底,还是人才重要。比如,阿道。他如今已是不可多得的帮手。
因为知道安煜祺是每月逢十去龙山看望严铁心,所以她会特别避过这些日子。严铁心毕竟年纪大了,加上去年生过一场大病,身子骨依旧硬朗,却终不如几年前。明朗打发了下人,亲自整理一整车的衣物吃食。“这个肉不能放太久,要先吃了。那两罐子的是腌制过的,可以多放些日子。床具都换过了,爷爷你今晚一定睡得舒服。我路过菜园子,上次种的种子已经长出来了,我去浇点水去……”
“都忙了半天了,来,陪爷爷坐下说说话。”
明朗放下水桶,坐到严铁心对面。“好啊!”
“你是不是在躲着祺儿?娃娃?”
“没有啊,怎么会?”
“他来的时候你从不会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过来。”
“恰好我那天有事嘛。爷爷想我们一起过来的话,下次吧。”
严铁心握了握她的手,“不要勉强。爷爷知道你的心思。”
明朗抬头望向他略微浑浊的瞳孔,听他道:“你因为无情和刘裕的事,迁怒于他了。娃娃,这对他不公平。”
明朗不做声,他说的没错,杜无情被刘裕压制,安煜祺不可能不知情,可从头到尾他都未吐露一字,即使知道完全不关他的事,可她还是忍不住的郁闷。其实她不是生安煜祺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她什么都做不了,但习惯性的对安煜祺能避则避。
“是我不好。”
“哎。你们年轻人的事,爷爷我不管了。我只盼你们几个,都能好好的。”
特地炖了补钙的骨头汤,香气四溢。严铁心喝完两大碗后咂了砸嘴,满意的坐着摇椅晃荡。明朗收拾妥当,搬了张小凳子靠在严铁心身边坐下,“爷爷……”
“是不是有事要问?”
她想问问关于南宫的事,可是他对过去总是讳莫如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关于南宫的,对吗?”
明朗点头。“南宫师父说刘勃勃是他的徒弟。我记得爷爷曾说,他终究还是去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时光催人老啊……”严铁心仿佛又陷入回忆里,许久不说话,当明朗以为他睡着了时,他长长一声叹息,“你只要记住,南宫既然去了,就说明他选择了刘勃勃。但相信我,他是不会伤害你和无情的。”
短短几月规模已扩大几倍,并根据不同层次的客户开设不同档次的分店。生意红火后,便有人开始仿制,明朗琢磨出一个商标来做防伪标识,五瓣梅花,金丝银线绣制,男款加入黑红二色,女款则加入粉白二色。推出商标后仿制的人也少了,即使仍有仿制,总过于粗糙容易分辨,如此一来,反倒提高了布店的知名度。
人头攒动,有讨价还价声,争抢同一布料声,明朗莞尔而笑,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阿道正送一位客人出来,见她一身男装微微一愣,随即示意她进内堂。明朗巡视一遍店铺,嘀咕着:“看来VIP雅间还要扩充,打折优惠卡及小礼物还需要大量储备,还有……”随手拿了块招待客人的点心,“点心倒是好吃。”
阿道回来,要亲自倒茶,明朗拦道:“别麻烦,我喝白开水就好了。我吃着好像是福原居的?”
“还是姐姐厉害,直接从那边拿的,客人们都挺喜欢。”
明朗扇开折扇,“这里哪有你姐姐,嗯?”
阿道暗笑,睁着晶亮的眼道:“也没有福原居,是吧?”
“对对,是八宝斋的点心,小生口误。”未移交的店铺统统改名换姓,和杜无情扯不上半点关系了。然后明朗把自己的想法说与阿道听,他听得两眼放光,立即安排了人着手去办。
“我无意中见到了这个。”
明朗看阿道手中的东西,眼前一亮,原来是手工缝制的小奶牛公仔,当初春儿李妈图新鲜闲暇之余做过几个,过后也就放着了,不知怎么到了阿道手里。
“我摆了几个在架上,好几位小姐都抢着要,因为是你的东西,我不敢做主卖掉。”
狡猾,都上架了还不敢。明朗看着他,阿道不好意思的垂下眼,摸着鼻头。“卖吧,改天我再给你几个花样照着做出来。”
“真的?”阿道惊喜的问。
明朗点头,准备起身告辞,“阿道,物以稀为贵,知道吗?”
“知道!”
才走到前厅,竟看到桓振正在看布匹,明朗心虚的转身,忽觉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大方的回身,偷瞄向桓振,只听他在打听丝绸,并未注意到她,弯唇而过。
也许笑得太早了,她正犹豫要不要去八宝斋买点点心带回家,就碰到了桓振。纳了闷了,他不是在买丝绸吗。
身前长臂拦着,明朗用折扇挡住他的手,“公子认错人了。”
桓振笑道自信:“我不会认错的。”
明朗走,他也一路跟着,总不能带着他回家,只好在街上兜兜转转。“有完没完?”
“累了?正好去吃饭,我请客。”
桓振指着路边一酒楼大方笑道,明朗瞥了一眼,正是八宝斋。入了雅间,桓振点菜,竟都是她爱吃的菜,桓振没看她一脸讶异,道:“这里你来吃过没?不知你爱吃什么,点的都是我中意的,不介意吧?”
有这么巧?不理他,看窗外的风景。
“每次见你都不一样,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见过?”他指的是比在江陵府更久的以前。
的确见过,在她还是梅妃的时候,不过是远远的。“那你说说为什么每次我都不一样,你也都能认出来。”
“闻的。”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鼻子灵,闻到你有一股香味,与众不同。”
明朗嘲笑,“狗鼻子。”她用桃源谷的桃花高温蒸煮,蒸馏提取纯露和精油,因为设备跟不上,成品微乎其微,她也只送了刘兴弟,曾默心和刘夫人各一小瓶,十分珍贵。
“我娘也曾这么说我。”
明朗不接话,吃过几口,纵使喜爱,也食之无味,“有话就直说吧。”
“我要买大量粮草车马,价钱不会亏待你。”
明朗冷笑几声,“你没开玩笑吧。即使是我们有,你觉得我会帮着你来打我爹?而且,想必你一定也知道杜无情的商铺都交给朝廷了。”
“朝廷?就是刘裕吧。他这么对你们,你还帮他?”
“总之一句话,没有。”
“我知道虽然建康一带的都交了,但荆州以北不还在杜无情手里吗?而且,据我所知,就是在建康,你也有能力给我足够的供应。”
“看来你是做足了工夫的。”
“哪里!”桓振谦虚一笑。
“如果我拒绝呢?你就用小虎来威胁吗?”
桓振含蓄答道:“我只想谈成这笔生意。”
“原来小虎在你眼里也不过是利用的工具,你没有资格再和我争小虎。”
“这么说你答应了?”
“容我考虑。”
这样费心费力的吃饭容易消化不良,二人谈妥便出了八宝斋。发现他还跟着,恼道:“你还想怎样?”
“我想见见小虎。”
“不行。”果断拒绝,她要切断所有威胁小虎的因素。“否则,买卖没得商量。”
桓振认真的看着她,“你做起生意来连男人也比不上,让我刮目相看。”
“我还杀过人,是不是够你剜了眼珠子?”明朗不客气的回嘴。
“你把小虎养育得很好,比亲生母亲还尽心尽力。保护他时,就像无坚不摧的女战士,咄咄逼人,满身是刺。”
“我答应过他娘,要照顾好他,当他的依靠。”
“你和苏娘娘是什么关系?”桓振问出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这个女人像是凭空出现的人,没有过去,没有背景,看似简单,却充满神秘,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女人。
“姐妹。”
桓振继续纳闷,明朗抛出诱惑,“你是要给家眷买‘五梅坊’的丝绸??”
“是。”远在巴蜀的妻女姑嫂们都风闻建康的丝绸好,硬让他带几匹回去,去了店里才知价比黄金,贵还不说,你有钱也买不到。
“我送你两匹。”
“娘~~”小虎奔到她怀里甜腻的叫唤,说他把李妈藏好的酸菜盖子揭开尝了几口,结果臭死了,然后往她脸上哈气给她闻,说他又发现了一窝蚂蚁穴,隔壁还住着一直蜗牛,说他他今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吧啦吧啦……把明朗抑郁赶跑,换上了明快。谁说只是她是他的依靠,小虎又何尝不是她的依靠?
同杜无情商量过后,两人一致同意桓振的要求,即使他在杜无情这儿没买到想要的,也总会找到别人的,只不过多一些波折。
小虎过完三岁生日不久,刘裕又得一子,取名刘义隆。久未回都的徐逵之刘兴弟夫妇也携长子徐湛之,次子徐淳之回了建康。刘府顿时热闹非常,小孩啼哭声此起彼伏。久病未愈的刘夫人显得精神很好,拉着女儿媳妇话家常。
话头又回到孩子身上。刘夫人问,“默心,你和煜祺怎么还没动静?”
曾默心尴尬语塞,明朗也是一愣,刘兴弟环着她娘的手臂,“娘,你怎么这么问呢?这种事也急不来的。”
刘夫人笑说:“这里又没有外人。还有明珠,你也是一样,小虎惹人喜欢,多疼他也是应该的,但也还是得再生一个,是不是?”刘夫人言外之意是还得有自己真正的孩子。
正说到明朗的痛处,正在屋里玩的小虎跑过来,刘夫人见机问道:“小虎,想不想你娘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小虎转了转眼珠子,“不想。我要娘只疼我一个。”刘夫人等人都大笑,也就没再问。
过后明朗问小虎,“你不是说想要个妹妹陪你玩的吗?怕娘不够疼你吗?”
“以前我问过娘,可是我觉得娘说妹妹的时候很伤心,好像很心痛。我不要娘心痛。我也不怕娘不疼我,娘总是最疼我的。”小虎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却让明朗簌簌的落泪,这么小的孩子,却如此敏感而贴心,如果真的只有小虎一个孩子,即使留有遗憾,也是满足的。
“舅舅!”
明朗听到小虎的声音,抬头,见是安煜祺。擦过眼泪,微笑着迎向他。拍了拍小虎的头,“去玩吧。”小虎抱着布偶在不远处看鱼,明朗发现安煜祺对小虎的背影若有所思。她直觉他在想什么,听到他的话依旧心惊。
“小虎不是随便捡来的孩子,对不对?”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吧。”
“连我你也不信么?”安煜祺纠结着眉心,望着她。沉默的明朗让他的眉皱得更深。“最近桓氏余部在建康活动频繁,爹早就派人密切注意,你们多小心。”
明朗死不松口,只道:“谢谢。”
“你还在怪我没有跟你说爹查收商铺的事……”
她摇头,“不,我没怪任何人,连爹我都不怪,我又怎么会怪你。若我处在爹的位置上,也许我也会做同样的事。他这么做,我可以理解,但不能释怀。同样的,作为小虎的娘亲,我也不得不做一些事,你明白吗?”
“你总是执拗。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只是难保有一天,他自己不会看不来。”
“我考虑过了,也许明年,我们会迁出建康。”小虎日渐长大,而且杜无情的生意北迁,他们不适合再呆在建康。朝廷当初让杜无情为官只是为了留住他方便掌控,但现在的情形下杜无情想辞官应该不会有阻碍。
“你们要走?”
明朗看着他吃惊的脸,缓和了语气,“只是在考虑。我不能拿小虎冒险。”
他望向小虎的方向,“你太过疼他。”疼到为了他能放弃你在建康的所有,包括他。
她微微一笑,“我是一个母亲。”
小虎大嚷:“娘,我发现了一条鱼,和我们家的好像啊。”说着拉着明朗去看,清脆明亮的笑声引来一群鱼探头浮出水面。安煜祺看着她俩,渐渐微笑开来。
杜无情早有离开建康之意,始终没有说出来,是碍于明朗和这里理不完的感情牵绊,所以,当明朗提到迁居的想法时,他不能不说是感动的。“你不必……”
“不要太感动,也不全是为了你,小虎也是一个因素。”年初从桃源谷回建康时就准备即刻闪人,一拖竟拖了小半年。
“你非要这么扫兴。”
“怎么,生气了?”明朗弯身探向他的脸询问,冷不防被他拦腰抱住,嗔道:“你骗我!”
杜无情贴着她的脸轻蹭,“好久没这么抱着你了,不是你忙就是我不在,你说人一生争权夺势要那么多干什么,活得累不说,一点乐趣都没有了。我有时候真想什么都放弃,他们要什么就都给他们,然后和你一起回桃源谷,快活一生。”
“那几千口人怎么办?”她指的是当年五斗米教存活下来的人和家眷,早已改名换姓做回普通的老百姓,每年杜无情都在暗暗资助接济。
“你都知道了?”
“前些天翻账本发现的。好歹我是临危受命的当家,怎么能一点都不知道?你瞒得滴水不漏。”
“大当家,属下为你分忧解劳,还不知足?”
“知足,而且有自知之明。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想隐退,也不是不可能。把生意连同那些人一起交给别人,他若能接下这些生意,还怕他照顾不了几千个人吗?”
“你说的是……”两人同时想到一人,杜无情道:“不过还得多历练历练。你真愿意和我一起,回桃源谷?”
明朗笑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
“好啊,你拿我比鸡比狗?”杜无情挠着明朗的死穴,她痒得受不了了,借势一滚翻到杜无情身上,“不管你是什么,都跟你。”
“娘子,你在诱惑我吗?”杜无情定睛的看着她,眼若桃花比春俏。
“是的,杜无情。”她低头,吻在他眼角。
帘落烛息,挡不住,满室□□,浓情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