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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无情突然整天呆在家里极少出门,应该说从他们从桃源谷回来后,杜无情闲暇的时间便渐渐多起来。他解释说想多陪陪她陪陪小虎,明朗只当他被她突然晕倒吓到了。
秋老虎肆虐,连小虎也放弃活动乖乖乘凉消暑,冰镇的西瓜切好给杜无情送去书房,却见到几大掌柜的正和杜无情商讨议论。其中一张年轻面孔格外引人注目,和杜无情一般高矮,精明的眼熠熠生光,冲明朗一笑,洁白的牙齿分外晃眼。“姐姐。”
明朗喜道:“阿道,我都快认不出了,你几时来建康的?”
阿道露出孩子般的羞涩,摸了摸后脑勺,原来胭脂铺的老板老朱早已升职做胭脂水粉首饰古董衣裳布匹等行业商铺的总掌柜,他拍了下阿道的头,“夫人问你话呢!”
“年初从荆州过来的,有大半年了!”
比她还来的早。“怎么不见你来?算盘可学会了?”
阿道骄傲的扬头,“会了。”老朱夸道:“阿道聪明又好学,将荆州的福原酒楼打理得井井有条,爷就将他调来建康帮忙。”
几位大掌柜去后,明朗将西瓜送到杜无情嘴边,怪道:“怎么都没听你说阿道的事?”
杜无情边吃边说,“你不是一向不爱听那些生意上的事吗?”
“强词狡辩。”见他吃完一块,又递上一块,“杜无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杜无情一顿,再看她时微微一笑,“有,小虎牙齿出齐了。”
明朗挑眉,她当然知道小虎牙齿出齐了,前几个月每到出新牙,就疼痛不适,小虎乖巧的不哭也不闹,只是变成一只蔫虎了。
杜无情站起,极其认真的说:“你忘了保证书上说可以保留一点隐私了?为夫会处理好的。”明朗妥协,“我知道你怕我担心。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一直都在。”
刘勃勃出镇朔方的消息传来时,明朗正在看刘裕的第三子刘义真。这意味着刘勃勃即将反秦,成为胡夏之主。无法改变的事实,尽量忽略这些扰心之事,同曾默心逛街买参加刘义真满月晚宴的衣裳首饰,路过杜无情胭脂铺时,发现里头掌柜伙计都换了生面孔,自不认识她。胭脂水粉虽招牌包装不变,成色却不一样。心里有些奇怪,继而转到另一家胭脂铺,竟是同样情形,不死心的去了成衣铺等好几家铺面,情况好不了多少。
和杜无情小虎相携进刘府,府外早已车水马龙。因刘裕连得两子,分外高兴,宴请了朝廷大小官员,以及有声望地位之门阀。杜无情送完贺礼,送小虎和明朗入内院,经过一专供女眷休憩的厢房,纷纷从门内张望,羞涩的早红了脸,有胆大的走到门边多看了片刻。
杜无情板着脸,没有用眼神杀回去已是收敛,小虎窝在杜无情怀里,越过肩膀看那群女眷不解,“娘,她们怎么都看爹?”
明朗笑点他的鼻子,看了眼杜无情,“她们没见过像你爹这样的人,把他当稀有动物了。”
小虎打破沙锅问到底,“什么是稀有动物?”
明朗转了转眼珠,“稀有动物就是世间少有,可以说是独一无二,意思就是找不到第二个的……需要加倍珍惜和爱护的东西。”
小虎没看见他爹脸色不佳,长长“哦”了一声,总结道:“小虎也是稀有动物。”明朗大笑,才笑了两声,小虎又补充,“娘也是稀有动物。”换做杜无情大笑,明朗又点小虎鼻头,笑骂:“活宝。”
“你们可来了。”刘夫人身体好些,换了大红衣服,喜庆的笑,怀里的小宝宝也是红色丝绸小袄,裹着同色的毛毯,头上戴着虎头小帽。其他夫人也都换上了吉祥颜色,青芸夫人抱着小刘义符。
“小虎,想外婆了没?”刘夫人要抱小虎,明朗怕她被健壮爱折腾的小虎累着,不让她抱。杜无情给刘夫人见过礼后退了出去,只对明朗道:“小心点儿。”刘夫人不满的笑,“自个儿家,小心什么。”小虎乖乖偎着明朗,看小宝宝,却不敢碰他的小手。
“小虎又多了个小舅舅哦!”不知谁说了一句,小虎“啊?”长叫了声,中间弯了几个弯儿,听起来很好笑,明朗暗想,以后可还有好几个舅舅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裕正值春风得意之时,人看起来年轻许多,和抱着安夫人放声痛哭的仿佛是两个人,连德文也代表皇帝司马德宗来道贺,由刘裕陪着坐在主席上。男人和女人的酒席是分开摆在两排厢房里,中间隔了一条走廊,既方便上菜,又避男女之嫌。走廊旁空地搭了戏台,正上演武戏,武生翻着筋斗看得人眼花,小虎见得少目不转睛。
席上的都是诰命夫人达官之妻,妾室是没有资格入席的,即使是刘裕的妾,所以是刘夫人抱着刘义真主持大局。女人们饭量都小,男人那边酒才入酣,这边多已罢筷。小虎和明朗一样都是胃口极好之人,小虎因为菜色吃不惯,勉强吃完饭量在常人眼中已属惊人,明朗不想当“稀有动物”,也在差不多的时候放筷。
女人们吃完仍回厢房歇息聊天,刘夫人倦了,将孩子交给乳母,自去歇息。明朗担心小虎积食带着他转悠,顺便去找提前离席的曾默心。行至厢房处,正好听到里面在谈论她,对小虎做了噤声手势,两人透过虚掩的窗听起墙角。
“你看她那么大口吃东西,一点也不像有教养的大家小姐。”
“嘘,说这话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竖起食指中指,“她可是刘府的二小姐。”
“听说是收养的,兴弟小姐才是名副其实的刘家小姐。而且还听说她成亲前就有了孩子。”
说话声渐小,明朗暗暗开大了窗子,接着听。小虎也竖起耳朵,能听懂几句就不错了。
“杜大人那样的人物,怎么瞧上了她?”
“你可别妒忌,有本事你也给刘将军当女儿,给杜大人生儿子啊。”
“杜大人可不是一般的好看,那样的标致,若生为女儿家,岂不是让你我无地自容了。”
“可是我还是比较欣赏安公子,今儿倒没机会见到他,可惜了。”
“对啊,我也没看见他。我还记得几年前安公子见谁都笑得温和,那时我还没嫁给我们家那位,见了他的笑,我可是好几晚都没睡着。你可别笑,又不是只我一人如此。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安公子也不爱笑了,就和那位杜大人一样,整天板着脸,严肃得紧。”
“就是,就是!”
“他娶的那位样貌倒好,人也斯文大方,可惜,以前是花魁。那样的身份,长得再好,那也见不得人。”
“你们说这两位绝色公子是不是这里有问题?”说话的人指着自己的脑袋摇头。
“你再叹气也白搭,你人也嫁了,除非指望你生个如花女儿嫁了他倆,你还能做人家的岳母……哈哈”
教养再好,谈论起八卦一样俗不可耐,明朗听不下去了,一把拉开窗子,现身在众人面前,“各位夫人好。各位夫人生的命好,嫁了达官显贵为妻,我说句话你们别怪明珠得罪,若夫人们生在青楼,能当上花魁还两说,就说我吧,也就能混个粗使丫头。我嫂嫂是花魁,可花魁是人人都当得了的么?论貌,各位夫人是服的;论才,我只举一例,夫人们若答得上来,我即刻给您赔不是,若答不上,就请您们闭上尊口,毕竟,我嫂嫂是刘将军的媳妇,是这宅子的主子。容我出上联了……”
抬头望见满月悬空,思忖道:“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女眷沉下脸色,其中有颇能识文断字之辈,张了张嘴却接不上来,满脸不服,“杜夫人请说下联。”
“今年年尾,明年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这种脍炙人口的对联,让她立刻背出十几二十条都没问题。这时小虎唤了声舅妈,明朗向左望去,曾默心不知何时来的,以帕掩面小跑开去。她只得抱了小虎追上去,没多久气喘吁吁,哪里还有曾默心人影,扶着假山喘气,“小虎,你长胖了。”
“娘,爹说我是长壮了,不是胖。”
“他这也说过?”
小虎郑重点头,“娘,你刚才好凶。”
“因为她们说你舅妈的坏话,凶了她们才不敢再说。”
顺过气来,抱起小虎,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脸上画着油彩,估计是戏班中的武生。他站着不动,明朗皱了皱眉往旁错开一步欲走,布料手腕被他抓住,她来气了,使了十分的力,翻腕挣出,彼此都有些惊讶。
“公子何故?请放尊重些。”
那人轻笑,“夫人不记得我了吗?当日夫人不曾以真面目示人,我还能认出夫人,何以夫人认不出在下呢?”
心道,你哪颗蒜,很有名吗?却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后石化。“你夫妻二人化装成老头老太混入江陵,我还记得你当时说,拉我一把,老头子。”
“桓振!”
“夫人总算记起我了。还是一样爱偷听别人说话嘛!”
他不在巴蜀好好呆着,还敢来建康潜入刘府,不要命了?“你不怕我喊人吗?”
桓振似乎没听见,想握小虎的手被他躲开,不在意笑道:“你叫小虎,好可爱,看起来有三岁了吧?”
明朗把小虎紧了紧,警惕的盯着桓振,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小虎感受到紧张的气氛,搂紧她脖子,小声叫:“娘!”
“不用怕。我听说你为了救太子差点和刘裕匹夫闹翻,确实难得。但我只有对不住杜夫人,这孩子我必须带回去。”
明朗后退一步,“这是我孩子,你凭什么要?”
“你能将他视为己出,我意外又感激,他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不清楚。杜夫人,请把孩子给我。”
“我的孩子,谁也别想抢走。”
“万一刘裕知道他的身份,还会让他活着?”
“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而且,我一定会拼死保护他的。”
小虎毕竟小,哪里见过此等光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桓振只得暂罢,“我还会再来的。”
已有人朝这边赶,明朗赶紧对小虎道:“刚才的人不是坏人,他在同娘开玩笑。等下有人问你什么也不要说好吗?”小虎重重点头,眼里还噙着泪。
连刘裕也惊动了,明朗把小虎交给杜无情,只解释说树影晃动,小虎就吓到了。有侍卫在附近巡视一圈,并无异常。众人才安心,重新回席。明朗看见安煜祺才想起初衷,删繁就简说了曾默心一事,便由杜无情陪着回房。
明朗虚脱的靠着杜无情,“刚才……”杜无情打断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这里人多嘴杂。”没一会儿工夫,小虎眼睫上还挂着泪,就又来了精神,不满足在杜无情怀里,挣脱着下了地,抓了块点心开吃,让明朗有些哭笑不得。
同其他宾客一同告辞,刘夫人以为小虎被吓也不挽留,只嘱咐路上小心。曾默心站在安煜祺身旁,神情温婉,挂着浅浅的笑,较平时的大不相同,想是安煜祺劝慰过,明朗也放下心,同杜无情上了马车。
“吁~”张叔停车,“公子!”
杜无情掀帘而望,立即下了车,“王爷!”明朗也探出头,见是司马德文,把困倦的小虎放在塌上睡好,也跳下车来。
“好久不见,明珠。”上次一别几近三年。
“好久不见,德文。”明朗看着眉清目朗的人,唤他名姓,说来真怪,他们两人相处短短数日,见面屈指可数,却总能倾心相谈,宛如多年老友。
“在刘府没机会和你说上话,特地在这儿打声招呼。明珠,你丝毫未变。”
“德文,你说笑了,我的小虎都已经这么大了。”明朗微笑,挑开车帘看里头熟睡的小虎,嘴唇微张,分外可爱。
“我在席间远远的望见小虎,觉得他颇像一个人,如今看着,又不怎么像了。明珠,你明白我说的什么吗?”
明朗心惊,杜无情袖下握住她的手。这正是她俩一直担心的,小虎出生时像苏星晓多些,只是越长大,渐渐显出类似桓玄的五官,果然是血脉相连。如今德文能看出,即便他只是怀疑,就难保有一天刘裕不会看出来。她又想起桓振的话,如果刘裕真的发现,他能容得下这个孩子吗?苏星晓唯一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孩子,她誓死,能保住吗?
“杜大人,刘将军前些日上表接收的那些商铺田产都是你的吧?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却还是能打点一二的。”
“谢过王爷,下官已经处理妥当。”
“那就好,你们保重。”
德文一定是以为她已经知晓刘裕的事才当着她面如此说。明朗这才意识到杜无情的处境有多艰难尴尬,他在她面前却一字不提,甚至经常陪她回刘府,和刘裕同饮同食,安然面对。若没有她,以他的身份手腕,如何翻云覆雨都不难,刘裕又能奈他何。他这样为她委曲求全,心甘情愿,让她万分心疼。
勾住他的颈,深吻,“我爱你,杜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