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36:婚前(1 / 1)
丫头十分热心,无奈明朗对刘府虽谈不上熟稔到闭着眼睛也能走,但她确实来过许多次了,所以没什么热情,害得丫头以为自己介绍得不够好。
明朗停下脚步道:“我自己走走便是,你回去吧!”
“对不起,二小姐,都是我嘴笨!”丫头频频道歉。明朗笑道:“不关你的事,这里我不会迷路的,放心吧。”丫头这才诺诺点头离去。
刘府有一楼阁,名曰“忧止”,是刘裕办公的地方,杜无情他们现在应该还在里面,明朗朝里面望了望,大门紧闭,便沿着石板路到处闲晃。这时已是夏至未至的天气,阳光充沛,走的久了汗竟出了一身,于是靠着假山的阴面享受清凉,如果此时再来一碗酸梅汤,一定沁人心脾了。想着想着,馋虫未解,睡意却悄悄生出。
“真舒服啊!30度的午后时光。”明朗打了个哈欠,满足的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浮在了半空,耳畔还有人呢喃,“汗湿了还靠着石头,也不怕伤风!”小小的发着脾气,很可爱。明朗无意识的想着,嘴角上翘着,直到感觉到自己躺在了软软的舒服到极致的棉花上时,翻了个身,深陷入睡梦里。
醒来时,华灯初上。
背对着她的丫头一听声音赶紧过来,原来是白日给她带路的丫头。“二小姐,您醒了!刚才夫人还派人过来问您呢。我这就告诉她去。”
没一会儿丫头回来时,明朗已经起来,“杜无情呢?”丫头答话:“杜公子正陪老爷喝酒,这会儿该过来了。”
说到这明朗才感觉到饿,“对了,我怎么会在床上的?谁抱我来的?”
“是少爷碰巧看到小姐靠着石头睡着了,便抱到床上的。”
“少爷?”
“是啊,就是煜祺少爷。他对小姐可真关心,还嘱咐我们要煎一碗姜汤给小姐喝呢。”说着端了碗黄黄的姜汤喂过来,明朗不习惯,自己接过来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原来是安,那句“汗湿了还靠着石头,也不怕伤风”也是他说的了!明朗双手捂着脸,她怎么睡得那么死呢?
“干嘛捂着脸?”杜无情一进门便见明朗的模样问,“肚子饿没?”
“嗯!”明朗点头,“对不起!”
杜无情拉下她的手,“不要说对不起,永远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明朗终于抬头看他。“对不起,这三个字,永远都不要跟我说!当你迫不得已非要说时,我也希望你说的是,我爱你。”
杜无情的话让她原本满肚子的话全咽了回去,“好,我答应你。”
杜无情这才风情一笑。
“我说怎么这么久还没来,原来是小两口甜甜蜜蜜你侬我侬呢!”刘夫人对杜无情二人的姗姗来迟笑着责备着,把明朗拉到她身旁落座。
杜无情不是话多之人,安煜祺也沉默异常,虽才短短不到一天时间,明朗已经感觉到安和刘裕及刘夫人之间,并没有热络起来,反而还隐约的抗拒着。明朗终究是不自在,没吃多少便放下碗筷,刘夫人和兴弟虽努力活跃气氛,使这顿饭不沉闷,也不轻松。
饭毕,刘夫人虽挽留明朗夜宿刘府,明朗婉拒了,理所当然的惹得刘夫人笑话她“人还没嫁心就飞了”云云。她没想到安并不住刘府,而是回安府,只有兴弟三口之家留了下来。
张叔已经等在刘府外,十分尽责。明朗看着几步之遥的安,终是没说再见,只匆匆看了眼,便上了马车。安煜祺看着远去的马车,许久才被张楚催着上了车,手背的烫伤不疼,心的深处,却隐隐作痛。
所谓历史,只给后人留下结局,寥寥数字,至于过程,只有经历过的人们才清楚,它曾有过怎样的辉煌与荣耀,伤痛与无奈。几乎不会有人有这种机会,除了她,以及像她一样与南宫家有牵连的某个女人。
这是她过得最平静的半年,活像一个标准的古代女子,深居简出,不再像以前一样无法无天,充满好奇,撒丫子满街跑,性子颇收敛。她的所谓平静,该如下定义:没有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发生,小事件倒是不少。
朝廷方面,刘裕一方面稳定巩固自己的势力,虽然他没有像桓玄那样明目张胆,但各重要的官位几乎都是他的人,而那些曾跟着他卖命的兄弟们要么荣华富贵,要么衣锦还乡。另一方面,刘裕继续打压桓氏余部,以及对抗来自北方各国的隐藏威胁。这点上,亟待休养生息的晋朝的确需要他,这个活生生的“万里长城”。
南宫一直没有消息,所以她和杜无情没有成亲,不过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日日得见,形同夫妻。刘夫人偶尔还会问起南宫回来没,期待着亲力亲为明朗的大婚。
朝廷给杜无情的赏赐便是让他自己挑个官做,最后杜无情选了个“左仆射中丞”的文官,不大不小,不过凭他的手腕好像蛮吃得开。人常说,兵政商本互不相干。他倒是占了两样了。她没问过他到底是何打算,不过他说过,官大官小他一点也不稀罕,但不当是万万不能的。
明朗本来不太明白,但上次德宗皇帝寿诞,托她爹刘裕的福进了趟皇宫,便悄悄和德文小小叙旧一回,他无意中提起杜无情,说他很为难也很聪明,官当大了便成了出头鸟,官当小了又是不识抬举,若选个将军之类的武官,则会被怀疑居心叵测,如果不做官,更不得了,违抗圣旨。
那时她才明白杜无情的难处,也猜到这难题并不是德文德宗兄弟出的。然后她就笑说,杜无情可不是做武将的料呢。德宗笑她“护夫心切”,还道,越和你相处,越发现你挺不简单的。你放心,我没有害杜无情之意。明朗当时真心的对他说了声谢谢,他们两兄弟并不容易。至少在处理桓玄之子桓升一事上,他们已经据理力争,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而桓升最终被处死于元兴三年秋某日。
桓升死的时候,蔺妃竟出现了,不过她晚了一步,然后也跟着儿子去了,临死说了一句话,她舍不得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明朗最难过的是,她对此无能为力。她曾为此去求过刘裕,杜无情,安煜祺甚至鲍嗣之,最终无果,那一刻,她才深刻的体会到,原来她和古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最起码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熟识的人那样死去而无动于衷。她很心痛,他们统统站在同一阵线,刘裕说她是妇人之仁,安煜祺则说刘裕的做法是对的,鲍嗣之一向惟他二人之命是从,从始至终都黑着脸沉默着。杜无情更过分,说这摆明是亏本的买卖,他没有救他的理由,搭进了自己得不偿失。明知道他并没有错,就是没办法原谅,于是她整整一个月没有理他。
桓升死后不久,苏简得到消息来到建康,明朗终于见到了久别的干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只是苏简却瘦了一大圈。明朗义不容辞的担当起照顾婴儿的活,这才体会到养育孩子的不易,也亏得这孩子,让明朗忘却一些伤痛。
小黑,也许真与佛结下了不解之缘,受高僧指点,已经前往后秦欲拜鸠摩罗什为师,寻求佛法。这个鸠摩罗什,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有着“东方菩萨”美称的一代佛法宗师,他所译的佛教典籍,对中国佛教的宗教哲学和教义影响极大,后来中国佛教宗派所依据的重要经典,都是这一时期译成汉文的,他的门人后来分布于全国,对南北朝时期的中国佛教学派的形成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而这个时候的他,便是在几年前赫连勃勃(刘勃勃)攻下后凉后,被力邀入后秦长安,并以国师礼遇。
明朗对他不太了解,只知道这位大师一生颇为传奇,听说他在圆寂后被火化,形骸已经灰飞烟灭,但舌头依旧如生,正应了他生前的誓愿:若所传无谬者,当使焚身之后,舌不燋烂。她还记得送别时的情景,她恨不得给小黑把家都搬到马车带走,谁知这小子什么也没有,只带了小白背了个包袱徒步北上。说不定哪天,他还真就成佛了!
至于安,他仍旧无一官半职,但深得文武百官的敬重,这与刘裕无关,这点明朗很清楚。每逢初一十五的家宴上都会见面,却很少说话,即便聊了,也是无关痛痒的话题,不过在桓升的事情上明朗早已不生他气。
来古代几年,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没什么追求,只希望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不辜负两位师父赐给自己的宝贵生命。还有就是看着苏姐姐的孩子健康快乐长大了。大人们无疑是襁褓中的孩子的依靠,而孩子又何尝不是大人的依靠?
“杜无情,奶热好了没?”明朗朝门外喊着,怀里的宝宝哭个不停。
“来了,来了!”杜无情把奶瓶拿过来,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不放心的用舌头舔了一口,这才将奶嘴送到宝宝嘴里,哭声立刻停止。古代人不用奶瓶的,有钱人家都是请奶妈带孩子的,他们家本来也请了个,但有天半夜宝宝饿了恰好奶妈没奶了只好喂粥,于是明朗便大胆的将奶瓶的设计运用出来。
“这可是母乳耶,你也吃?”明朗惊讶的看着杜无情。
“不能么?”杜无情一本正经反问。
明朗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奇怪。一旁的苏简大笑:“杜兄比我刚开始可好多了,刚照顾孩子的男人都是这样。不过说真的,明珠你这个想法可真是……嗯……太妙了!”说着朝奶瓶指了指。
明朗心虚笑道:“呵呵,这个……不是我想到的……以前见别人用过……”然后朝杜无情看去,谁知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宝宝嘴里的奶嘴瞧,便生气的推了他一把。她还记得不久前她比划着奶瓶奶嘴如何设计时,杜无情的目瞪口呆模样。
杜无情一看明朗有些红的脸,就知道她想歪了,解释道:“别误会,我在想生意呢!”
苏简拍掌道:“对啊!不愧是生意人,是个好点子。”
明朗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了,闷闷的哼了一声。宝宝吃饱睡下后,留下苏简陪着,明朗二人静静回屋。
至热三伏,至寒三九,如今正当三九之日,若非重要之事,明朗宁愿在家冬眠。“我等会儿要去趟龙山爷爷那儿,好久没去看他老人家了,顺便把他接过来一起过年,你看行吗?”
“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最近不是都没睡好吗?黑眼圈跑出来,人都不美了,小心我嫌弃你……”明朗看着杜无情眼下的阴影,难免心疼,最近明朗包下照顾宝宝的任务,无奈她晚上睡觉睡的死,所以实际上都是杜无情在照顾。
“遵命,为夫这就睡觉去,保证娘子回来舍不得离开我。”杜无情抱着被子作害羞状,明朗捂嘴偷笑,正要出房门,杜无情又喊:“真的不要为夫陪?”明朗回头,“不要啰嗦了,快点睡!”
上马车后发现车里暖炉热水一应俱全,掀起羊皮帘子对张叔道谢,张叔一向不喜多言,只笑了笑,“不敢。”临走,春儿跑来,递上一件猩红大氅,“公子爷嘱咐夫人带上的。”明朗接过来,一时心内甜如蜜糖。
大半个时辰后,车停在了摄山山底。明朗把大氅披上,打发张叔回去,便往山上赶。到达龙山山顶时,已近中午时分。“爷爷……爷爷……明朗来了!”明朗还没进门就大着嗓门喊。不见爷爷像以往迎出门,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嗨!……安,你也在啊。”明朗刹住脚,差点就撞到他了。
“我去找爷爷了!”明朗不等他说话,绕过他就要进去。谁知胳膊被安拉住,明朗不由对上他的眼。
安煜祺站了片刻才道,“明朗……”,见明朗沉默着,缓缓道,“先让师父休息一下,他有点累了。”见明朗终于神色微变,解释道:“你不用担心,他没事,只是累了。”
明朗放松的舒了口气,点头,“哦,好!”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你……”
“你……”
两人又同时出声。
“你先说。”
“你先说。”
于是两人相对而笑。明朗不禁想起以前,好像也曾有过这样的默契。
“最近好吗?”明朗抢先问道。这纯属客套,他应该不错吧,因为她听说,整个建康城最洁身自好的翩翩贵公子安煜祺迷上了“红袖筑”的美人,二人可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据传安公子曾夜宿香闺,并有为美人赎身的打算,这是最新京城里流行的八卦消息,她想不知道都难。
等了片刻不见回答,一抬头,安煜祺受伤又隐忍的神情尽入眼底。“你希望我答好,还是不好呢?”
“当然是……”明朗突然咬住舌头,因为安煜祺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何时希望看到他如此难过,何曾想过两人会变成现在这样,不由闭上双眼。
安煜祺紧捏着明朗的胳膊,逼迫她与他对视,“是怎样?”
明朗沉默着,胳膊上的压力使她有些失神,安煜祺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松开了手,小心翼翼的唤她,“明朗?”
他不该这样的,他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男子,哪怕脸上一点点的落寞也会让人黯然心伤。这样的安煜祺不再像从前那样淡定从容,平静若水,将心埋在平静的湖水深处,让人窥不见一丝一毫,反而被潋滟的波光摄去了心神。现在的他,会因为愤怒焦急失去理智,会将自己的脆弱毫不掩饰的显在脸上,他的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甚至是卑微,让明朗觉得她像是把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毫不怜惜的践踏在脚底,让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明朗的满腔的罪恶感就这样被安煜祺唤醒。她不要他这样。
明朗深深吸气又吐出,仿佛要把这份罪恶驱除。她将安的双手牵起,轻声道,“你永远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怎会不希望你好呢。”
明朗接着道:“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和你一起的那几年我很快乐,我很谢谢你。人和人相遇,逃不过一个缘字。要分开,也还是一个缘字。看见你不好,我的心会痛,你是这么美好的一个人!也许那一次,该让我死掉,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明朗的话和夺眶而出的泪水,让安煜祺无法思考。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浑身无力的跌坐在板凳上。
“娃娃,祺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严铁心唤着屋里的两个人,不由叹了口气。
“爷爷……”
“师父,您怎么起来了?”安煜祺回过神,赶紧上前扶住严铁心,明朗也跟着扶上另一边,爷爷的脸色苍白,让她很是担心。
“你们两个呀……”严铁心在床上躺好,说了半句却再无下文。
明朗和安煜祺在一旁静静守护着,傍晚时分准备了一顿晚饭,三人默默吃完,明朗邀请严铁心下山过年的建议被婉拒,“我一个人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受不了那个热闹场面,心意爷爷领了。”
“可是爷爷您身体……一个人也没个照应。”
“人老了谁不生个小病?我药都采好了,喝两次就没事了,姑娘家操那么多心老得快!”
爷爷竟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这让明朗放心很多。不久后两人告辞,明朗听到爷爷一声比一声长的叹息,安也听到了吧!
到山下时,张楚已经驾着车停了许久,原本明朗是打算雇辆马车的,这会儿也没客气,和安一起上了马车。张楚见二人神情,没有多言,驾了车飞奔进城。
一路无言,马车稳稳停在了杜府外,明朗从车里下来,向张楚道了声谢谢。这时,杜无情已经出来,看见车上的安煜祺先是一愣,立刻恢复如常,朝安煜祺点头致意,牵了明朗的手。
明朗回头,正好看见张楚在安煜祺耳畔说了句什么,然后安煜祺神色一紧,吩咐张楚立刻驾车离开。杜无情不会知道,可是明朗却清楚的听到了残缺的字眼,默……姑娘。
是哪个美人呢?他终于在为其他女子紧张了,她该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