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18:珍儿(1 / 1)
按理说完成了任务后还要向皇上汇报,当明朗先回章华殿收拾完自己后,想赶在晚饭前去找桓玄时,他的贴身宫人过来说不用过去了,一切询问太子就好。明朗正好求之不得,她现在一躺下就不想起来了,累了大半天不说,竟然还赶上了地震。这时她也了解为什么苏简觉得她这样回宫不妥了,根本就不是不妥,而是相当的不妥,头发乱七八糟,脸上的妆也花了,她真庆幸没被皇后如妃等人看见,不然又要被饶舌了。
说起如妃,自从上次的“鸿门宴”后,就听说身子不爽,在自己的宫里休养,连送别宴也没参加;又听说她是被桓玄禁足半个月的。当然这些都是听说,她也不想究其真伪。
真弄不懂古代的男人,明明娶三妻四妾是为了享齐人之福,实际上更多人被纠缠在小女人的明争暗斗中。至于桓玄,后宫看似平静,也不太让人省心,登上皇位本来接过手的江山就是个烂摊子,百姓的心还没完全平定,这次遭逢地震,定会人心惶惶,他这个皇帝做得也不轻松,从他到章华殿的次数可以看出来。
杜无情两天前就出宫了,临走说要处理点事情。明朗挺佩服他,陪她呆宫里有一个多月了,就出去过一次管理他的生意。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杜无情还没回,明朗逐渐担心起来,该不会是受地震的影响吧。香彤对杜无情的消失没有多嘴问什么,只是更加尽心的服侍,明朗又一次懊悔先前对她的冷淡,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体贴的好姑娘。
“姑娘,您要是再继续躺床上,估计就要发霉了,你看外面的天气多好,出去走走吧!”香彤说的没错,她这几天觉得乏得很,连吃饭都在床上解决,再这样下去真得霉了。“没错,香彤,扶我起床。”
什么都是会变成习惯的,好比她被小嗣使唤,在他跟前跟小媳妇儿似的端茶倒水任劳任怨,也好比她使唤人,被伺候了没多久连起床都要香彤帮忙。怪不得封建思想能持续到21世纪。泡澡梳头更衣之后,终于神清气爽。
偌大的皇宫,她却没去过多少地方,最熟悉的要数御膳房,当然都是偷偷跑去的,其次是苏星晓的宫殿。她刚到苏星晓那儿,就听到悦耳的笑声,两个脑袋挤在一起说说笑笑。原来是上次坐她旁边的叫珍儿的小姑娘。
“苏姐姐,在忙什么呢?”
“珍儿陪我一起绣小孩儿的衣服,明珠妹妹你看看!”说着递给她一件两个手掌大小的肚兜,火红火红的,上面绣着一个童子,活像观音菩萨座下的那个,布料也十分柔软光滑,摸起来舒服极了。
“真小巧。”看到一旁还有鞋帽棉袄等衣物,大小不一,拿了件最大号的衣服笑道:“苏姐姐你太心急了,这该是两三岁才穿得了了吧?”
苏星晓温柔点头道:“当娘的,就希望自己的娃娃快快长大呀!”
这样的细致活非她所长,差点把袖子和裤腿缝到一处,不肯再闹笑话便呆在一旁观望她们飞针走线。别看珍儿人小,她的女红工夫了得,不一会儿一件夏天的小褂衫就完成了。她似乎对明朗特别崇拜,围着她问长问短。
“梅妃娘娘,听说大地动时你坐的马车出事,那匹疯马拉着车到处乱跑,幸亏你护住太子跳下马车才没事,梅妃娘娘,你真勇敢真了不起!”
“一般啦!你的女红才了不起呢。”明朗不要意思的笑着,记不得这是第多少次她说“真……”了。
“真的吗?听梅妃娘娘这么说我真高兴。”珍儿忽然抓起明朗的手放在心口道:“梅妃娘娘,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当然了,随你怎么叫都没关系。”明朗感觉她的心在蹦蹦的跳动。
“太好了!我可以叫你姐姐。呵呵,姐姐。”珍儿十分认真的叫道。
“嗯,珍儿!”
“姐姐,姐姐……”
珍儿不厌其烦,更乐在其中,弯弯的眉眼诉说她的欣喜。
明朗和苏星晓相视而笑,真是个单纯的姑娘,这么小的事也可以这样开心。
她刚告辞出来,珍儿在身后叫住她,“姐姐,等等我。”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珍儿小跑着跟上她,拍了拍气喘的胸口。
去哪儿?她也不知道,好像无处可去。珍儿见她摇头,说:“姐姐去我那儿坐坐吧,要是姐姐不嫌弃的话,离这儿很近的。”
于是明朗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跟着珍儿回到了她的住所,真的很近,几分钟不到。当她站在这个叫“长安宫”的地方时,她才知道桓玄对她真不薄,长安宫从外面看起来就像一处普通的民居,相当朴素,宫里也只有四个使唤宫女。
珍儿很热心的招待她,介绍完院内的花草名字,便带她看她的卧房,还拿出一个桃木箱子,打开一看,都是些陈旧的小玩意儿,有拨浪鼓,风车,小鞋子,一些绣活儿,甚至还有一缕头发。于是明朗便详细的了解了珍儿的成长史。
“姐姐,这拨浪鼓是我三岁生辰时爹爹买的……姐姐你看这小鞋子上还有铃铛呢,走一路响一路……还有这幅刺绣,可是我的第一幅完成品呢,为了学女红,可挨了爹爹不少打,他总说女孩儿家的,不会女红可不成。现在看姐姐不会还不是好好的,爹爹竟然对我说谎。……姐姐一定想不到,这缕头发是我自己调皮剪的,记得当时娘哭得可凶了,还有爹爹,那个声音快把房顶给掀了,不过他凶归凶,却不舍得打我一下,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就好好笑……呵呵……”
后来还拿出她娘亲手做的桂花酱,眨巴眨巴眼睛说,“娘说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吃一点。姐姐,我觉得这里面有好多娘的味道啊!”
果然味道非同一般,这都是因为有母亲的爱吗?
珍儿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瓷娃娃般的脸庞让人怜爱,明朗抽出被她握着的手,替她把几根碎发拢到耳后,悄悄起身离开。
耳边还残留她的恳求,“姐姐,你是天上的花神下凡,姐姐,你可不可以帮我转告菩萨,求她保佑我娘的病早点好起来。我求过菩萨好多次了,可是娘一点起色也没有,是不是她没听见我的祈求呢?或者是求她的人太多了,她便把我忘了。姐姐,请你帮帮我!”
她还记得自己逼不得已的答应了,天知道,她也希望自己是花神呀。
柔弱的女生总是能激起人的保护欲,不光是男人,也包括她。可她要怎么帮珍儿呢?
“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确保周围安全无虞。”明朗看见苏简在苏星晓的宫外吩咐几个禁卫兵,他也看见了她,低声对身边的一个士兵说了什么便朝她走来。
“苏统领两日不见,愈发的威风了!”
“梅妃娘娘说笑了。末将只是职责所在。”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特别关照苏姐姐呢?连安排在她宫外的卫兵都多一倍。苏统领我说的没错吧?”
苏简只笑不语。
“莫非你暗恋我苏姐姐?”明朗开始胡猜。
“暗恋?”苏简挑着眉十分不解。
“就是偷偷的喜欢她!”
苏简先是一愣,然后加大了脚步,甩下两个字:“哈——哈!”
明朗跟上他,“不会是我猜对了吧?虽说我苏姐姐人漂亮又温柔,可人家都身怀六甲了,你还是早点死心的好。”
苏简似乎很开心,呼出的气把小胡子都吹翘了,“不暗恋她,难道暗恋你不成?”
什么意思,说得好像她很差似的。闷声咕哝,“暗恋我,也不是不可能啊!”要是杜无情在,肯定点着她的脑门好好的教训她不要那么自恋。
“哎,你等等我,我有事要问你。”
苏简回身,“要是让人看到一个皇妃追着一个官兵后面跑,你不怕么?”
“你不走那么快我就不用跑了。”明朗卸下笑容认真问道:“我是想问你,大地动——发生在什么地方?严重吗?百姓受灾情况如何?还有,有没有伴随而来的洪水,或者瘟疫?”明朗尽可能想着她所知的有关地震的一切。
她这几天虽然能吃能睡,但并不是没心没肺,许多人身陷水深火热,她却好吃好喝,虽然她不能帮上什么忙,起码问问也好。而且杜无情也不知在何处,她能不担心吗?杜无情不在,她最先想到能问的人便是苏简了。
苏简终于也不再喜笑怒骂,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观察她,又或者是在思索什么,道:“大地动发生在湖南境内的巴陵郡,因地处洞庭湖,水域众多,难免会有一些水患。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是在白天发生,许多百姓都在室外。但伤亡情况现在还未及时传到建康,还要在等等。”
洞庭湖,那就是现在的岳阳一带。明朗点点头,“那皇上怎么处理的?”
“湘东王桓兴主动请命,已经动身前往巴陵。”
“谁?”明朗以为自己听错,苏简重复了一遍桓兴的名字,好奇问道,“有问题么?”
何止有问题,是有大大的问题,桓兴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而且像他这样贪玩的人又怎么会自告奋勇前去危险的中心区呢?
苏简解释道:“皇上只有一个子嗣,且年幼尚不足担当,众多堂兄弟又都被派任重要州郡刺史,唯有这湘东王无所事事。”
“就没有其他人了?比如,刘裕将军。”
“刘将军早就回京口了,因为平定五斗米教有功,他及部下将士并宜论赏,以叙勋烈,不久前刘将军更是被提拔为徐兖二州刺史……”
苏简还在说着,明朗只注意到“京口”二字,因为刘裕正是在京口拉开了平定“桓玄之乱”的序幕。这么说接下来,就该刘裕登上政治舞台了。那么安呢?安也跟着去京口了吗?他是不曾出现在历史中的人物,他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仍是刘裕的幕后军师吗?
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和苏简道别,只知道当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里。“晴还没回来吗?”香彤摇头。
明朗不由嘲笑自己的愚蠢,要是杜无情回来的话,肯定是第一个来找她了,香彤又怎么会先知道呢。
“姑娘,您要有什么急事可以告诉我去办。”香彤看她坐立不安,热心道。
明朗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屋内踱步,忙道,“我没什么事,不早了,你自己去休息吧。”
在杜无情消失了七天的时候,终于出现了。这时的明朗在自己的院里开茶话会,到会的人有珍儿、桓升,和蔺妃。她没想到蔺妃会不请自来,仍旧话不多,只静静的听着,偶尔会朝一旁的桓升望去。至于珍儿和桓升,当然也不是她请的,两天前看到他俩同时出现在章华殿时很是吃了一惊。
光是美食不够满足这两个孩子的需求,珍儿嚷着要听她讲故事,用她特有的甜糯的声音叫她“姐姐”,叫到了她心坎里,想不讲都难。于是苦思冥想一番,翻出了古老的中国历史,一场《花木兰代父从军》赢来阵阵掌声,让他们听上了瘾,连着两天得了空就往她这儿跑。
这会儿看起来已是熟门熟路,听到热闹的地方,连东西也忘吃了。“姐姐,为什么穆桂英当上了女元帅后连她的夫君杨宗保也敢打?她的胆子真大?”
明朗抚额,这小妮子怎么就没把重点放在穆桂英挂帅后的微风潇洒上,反而纠缠着“打夫君”不放。“呃——”
当明朗考虑怎么回答时,蔺妃声音响起,不大但清晰,“所谓国家,当然是先国后家,穆桂英的夫君触犯了一军之帅的威严,当然得受处罚。”
“蔺妃娘娘说得是,杨家的儿郎都是好样的,杨家的女子也是!”一直未做评价的桓升由衷赞叹。蔺妃扬起嘴角轻轻点头,眼里绽放的光芒吸引了明朗,一时移不开眼。她很少见到蔺妃如此开心的笑,即使还是淡淡的。
明朗笑道:“对,就如蔺妃所说,有国才有家,杨氏一门忠烈,始终都把国家大义放在首位。所以,即使是杨宗保牺牲后,怀有身孕的穆桂英也义无反顾的奔赴战场,与敌军作战。”
学电视里的说书先生,用纸镇临时充当的醒木一拍,“好了,欲知杨门女将们如何保家卫国,且听下回分解。”因为这时她看见杜无情了,在屋檐下静静的站着,望着她笑。
珍儿不情愿的站起,“姐姐,这么快就讲完了吗?珍儿不愿杨宗保死掉,穆桂英太可怜了,珍儿还想听呢!
明朗捏捏她的小脸,“都是些故事,用不着当真的,如果你不想他死掉,就想象他还活着呀。还想听也只好等下次咯,姐姐保证下次的更精彩!”
当珍儿依依不舍的跟随在蔺妃和桓升的后面离开后,终于只剩下明朗和杜无情二人。
明朗快步跑起来,连轻功也用上了。可快到他面前的时候,硬是刹住了脚,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斥道:“你这丫头死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还有好多活儿等着你干?回来也不先通知一声,当这里是你家菜园吗?”
说完鼓着腮瞪着他瞧,一个宫女恰好走近,发现眼前情景,吓得躬身后退,转眼没了踪影。明朗斜着眼发现那宫女走了,才放下叉腰的手,仍旧瞧着他,似要从那张平凡的脸孔下看出不平的情绪,谁知,杜无情也是那么瞧着她,目不转睛,却也面无波澜。
这是和她赌上了么?
当她决定和他比比谁的耐心好时,杜无情的目光忽然飘渺起来,但飘移的目光总会汇聚于一个焦点。终于在他身形不定快要摔倒的时候抱住了他,还听他柔软的声音:“你输了”。
当杜无情醒来时,明朗还在继续先前的表情,不为打赌,只为气他,气他竟然累得晕倒。
“明朗——”本来他俩心照不宣的决定在宫里不叫对方的真名的,可这浅浅长长的一声呼唤,让明朗放下所有的生气、不安和担心,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杜无情拍着她的背,没有说话。
待明朗哭好,指着他胸前的一片泪渍,“对不起……嗯……弄脏你……衣服了。”人还在因哭泣后哽咽不止。
“脏了换掉就是!”
明朗闻言放心的埋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抬头对上他的眼说:“我们走吧,你说好不好?”
红肿的眼,潮红的脸颊,鲜红的唇,活像一只小白兔。
杜无情刮了刮她的脸,点头道:“好。”心里在问,这双红红的眼,可是在为我担心?
休养一夜过后,杜无情看起来气色很好,赶在吃早饭前把他这段时间的经历概述了一遍。原来,杜无情无意中得知有部分五斗米旧部在番禺(今广州市)有所活动,他不放心,于是派人打听,发现确有聚众之势,而其首领颇似多日不知所踪的杨五爷。一方面因其行踪神秘,仍不确定身份;另一方面恐明朗担心,故只好作罢,连夜赶回。
当明朗听到“杨五爷”时,吃惊得合不拢嘴,自从发生坠崖事件后一直不曾有过他的消息,杜无情也从未提起他,但明朗猜想他不会放着他不管,或许已经暗地派人去找过。如今他说“颇似”,估计差不离了。杜无情提起“杨五爷”时分外注意明朗的反应,发现她除了吃惊再无其它,心里忽然一阵轻松。
接着杜无情又给了她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老头儿师父出了桃源谷。
还未进食的明朗给呛住了。“咳……咳,你刚才说什么?老头儿出谷了?”
杜无情肯定的点头。
“是那个二十年未曾出谷的老头儿南宫,你师父?”
杜无情翻了个白眼,似乎已经不屑对她的白痴问题作答。明朗也不理会,仍旧一副吃了死老鼠的吓死人的模样,喃喃自语:“他吃错药了?有什么事可以令他离开隐居了二十年的桃源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究竟是怎么说的?”
“师父只简单的说他走了,若我们回去见不着他不用去寻。”
明朗吃早饭时也在琢磨这事儿,连吃东西也心不在焉的,偶尔问杜无情一句不会有答案的话:“你说他到底为了什么呢?”
杜无情带回来的两个消息已经够让她消化不畅了,就在她拍着哽在喉管的食物下咽时,香彤手脚并用的跑到她面前,“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明朗喉咙堵着还说不出话,杜无情说:“慢慢说。”
明朗点头,听香彤满面焦红的喘着粗气,“珍妃……珍妃娘娘她……死了!”
只觉耳朵“轰”地一声,有瞬间的耳鸣,然后香彤的话就像回声似的在她耳膜外萦绕。“死了,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