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11、夜宴(上)(1 / 1)
夕阳还未落下,明朗去厨房弄了点吃的,那种宴会估计是吃不了什么东西的。进房时小嗣已经穿戴整齐,华丽得有些晃眼。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隐隐的贵气,现在被衣服一衬,越发贵气得显眼。这就是以后的一代帝皇啊!
“笨女人你去哪里了?”小嗣见她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有些不自在,凶着脸掩饰着。
明朗扬了扬手里的食物,然后堆放到他面前。“喏,吃点吧!免得等下饿肚子。”
这小子非但没有一点感动,反而不以为意的看了她一眼,“饿了就找你呀!”
明朗不解,等待他继续解释,“还不懂?你今晚随时呆在我身边,我饿了你就伺候我吃东西。”说话时强调“随时”两个字。
“什么?”明朗失态大叫,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不可以,她绝不可以回到宫里。“不行,不行,我怎么可以跟你去那里呢!你看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你也不怕我失礼害你被人笑话丢了面子?”
她说话间似乎处处在为他考虑,等待他的点头改变主意。只见小嗣微微一笑,“你是我的人,谁敢笑话,就是你们的皇帝也不敢!”说完他仔细的观察明朗,发现她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明珠你该不会是在宫里得罪了什么人吧?不然你干嘛这么怕进宫?”
明朗诧异他的观察入微,见微知著,已经猜到她抗拒进宫了,索性顺着他的话承认自己得罪了宫里的娘娘,要是让她看见了,非得拔了她的皮,反正是怎么严重怎么说。
满以为这下他会生出同情心,不带她入火坑了,谁知他二话不说,把她推到屏风后面,然后扔了套衣服给她,还有一句“把衣服换了”。明朗捏着手里的衣服,是一套男装,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小嗣的衣服。“你干嘛让我穿你的衣服啊?”
“让你换你就换,难不成你要我亲自为你换?”小嗣不耐烦的说,明朗心想几年不见他真是把所有的坏毛病都学会了。这真不是一个好现象。抗议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去,也不想穿你的衣服。”
这时飞扬进来高声道:“四弟还在磨蹭什么?时间已经不早了。”小嗣模糊的说了什么明朗隔着屏风听不清,飞扬几步串到明朗这里,“怎么还不换?是不是不喜欢他的衣服?这小子舍得把他的衣服让你穿啊?嘿嘿。不喜欢的话我再找件像样点的衣服来,我的衣服估计你瘦猴样的身板穿是不行的!”
“拓跋飞扬,你别在里面捣乱,给我快点出来!让她快点换行不行,哪里还有时间让你找衣服啊?”飞扬朝明朗吐了吐舌头,明朗发现她也有调皮的一面。飞扬出去后小嗣又威胁她再不换就让他进来动手,只好无可选择的穿上小嗣的衣服。让她意外的是,竟然出奇的合身。
身形才踱出屏风,就被飞扬一把拉了出去,一股蛮力抓的她胳膊有些痛。揉完胳膊才发现两人的奇怪表情,均愣愣的看着她,目不转睛。随即飞扬拉着她转了个圈,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四弟,看出不她穿着你的衣服真不赖,嗯!比你穿的还好看。”
本来明朗还有些得意,被她后面的这句话气得差点喷血,“你要是个男人,肯定比女人好看!”真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忽然想起以前鲍嗣之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她有那么差吗?
“四弟,你觉得呢?四弟……四弟,你想什么呢?”飞扬推了推发愣的小嗣,他慌忙将视线从明朗身上转移,含糊的应了声他姐。明朗也发现了小嗣的失神,谁知还没说话就又挨了他的骂:“赶时间,还不赶快梳头!”
飞扬过来帮忙梳头发,明朗暗暗瞪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要他来报以前她玩弄他的仇的,三天两头被他骂得像个无知的孩子,天知道她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岁。
“就是额头上这个伤疤碍眼,不然就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了!”可惜的叹了口气,忽然灵机一动,翻箱倒柜一番后手里多了跟长长的缎带,约女人的两根手指宽,她往明朗额上一比,“这个系上,刚好把疤挡住了,四弟你觉得怎么样?”飞扬边比划边问小嗣的意见,万万想不到小嗣吃惊的模样比刚才更甚,像见了鬼一般冲过来一把多过飞扬手中的缎带,不小心碰到了明朗的伤口,害她疼得用手捂住了头。
小嗣的失态又被愧疚代替,匆忙言道:“这样就好了,咱们出发!”飞扬看看小嗣,又看了看明朗,脸上满是不解。许久未照过镜子的明朗站起身时撇见了镜中的自己,虽不很清晰,却知道了小嗣失态的原因。她小时的模样虽与长大很是不同,可是现在的男装打扮使得相貌相像了几分,小嗣刚才肯定是从她身上发现了以前的影子,尤其是飞扬还把一根带子比划在她头上。
现在她也没心思为小嗣烦恼,一味的想着怎样可以避免接下来的困境。临上马车,硬是抓着车辕不肯上去,被小嗣拿眼横了一下,“我等一下饿了怎么办?”明朗无语,他抓着她的手腕,轻轻松松就把他提上了马车,这下子力气这么大了!
局促不安,从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飞扬以为她是怕见到大场面大人物心里紧张,安慰的劝道:“等一下你只管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就是了。”
小嗣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远远落在他们后面的她,不耐烦的回转走到她身前,故技重施,抓了她手腕就往前拖。明朗不想在此时成为众人的焦点,越往前人就越多,只好乖乖的跟着后面,小嗣这才送了手,现如今,想走是不可能了,只能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平凡,平凡得入不了任何人的眼。
待他们去时,殿内已有不少人了,跟来的敖公等人被请到临近大殿的屋子,临走敖公朝小嗣点点头。然后他们三人进场,立刻有人通报了姓名,当然没有她的名字,悄悄环视一遍,基本没有她认识的人,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似乎很多人都认得小嗣,而他也摆起职业化的笑容与众人寒暄,这就是所谓的外交辞令吧,大方得体,进退有度。
这是明朗从没有见过的小嗣的一面,印象里一直都是总带着孩子般的高傲和倔强的,同时又是可爱的他,没想转眼间已经长大了,足以代表一国的尊严和权威了。而由在场人对他不敢轻视的态度和他们安排的座位来看,北魏已经足够强大得让人惧怕了。当然这也与小嗣本身有关,此时的他不再是平时和她抬杠对她“作威作福”叫她笨女人的少年了,谁也不敢忽视他与身俱来的最贵和威严。
他,真的长成了一个,男子汉!
明朗暗暗的点头,不期然与忽然回头看她的小嗣四目相对,被他看得不自在,努了努嘴,“看我做什么?又有人来了!”这时一个长得高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过来,亲热的拍了拍小嗣的肩道:“有好几日不见拓跋小弟了,怎么也不去我们那边探望探望,我可是一直惦记着和你比马上射箭的呢,老早就听说你是百步穿杨,失不虚发,真想马上就见识一下。”
小嗣被他拍得闷哼一声,高声大笑的男子没发现,可是紧靠着他的明朗却听得清楚,飞扬早就在另一处与人聊天。明朗担心的望着小嗣,先前一直想着自己的事,忘了小嗣还是重伤未愈。
“姚邕老兄想比试我当然随时奉陪了,只是怕到时要让你看笑话,那些传言大多言过其实。不过老兄你的膂力惊人我却是亲眼见到了的。”小嗣说完,明朗感到一股力量朝她身上压过来,只好再靠近些,支撑着他不倒下。
“怎么没见你们后秦的赫连大将军?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两人闲扯了一阵小嗣好奇问道,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一遍。
“就快到了,刚才有点事耽搁了,我就先来了。”说完姚邕见有人叫他朝小嗣举手示意一下离开,明朗差点以为他的手又要拍下来,吓得她出了一身的汗。若真拍下来只怕小嗣今天是走不回去了,而是躺着回去。
明朗不着痕迹的扶小嗣坐下,自己老老实实的呆在他身边,此时桓玄还未出现,而且宾客座位也还有很多空位,估计时辰尚早,小嗣好像着急了点。
“你不要紧吧!”明朗低声问他,自从他受伤以来,她不是没问他是谁伤了他,不过他沉默作答,而且面有痛色,却不是恨。她虽好奇不忍为难他再也未问过。小嗣回看了她一眼,似乎不领她的情,“笨女人,你还是多担心自己些吧!”明朗知道他指的是她杜撰的“娘娘”,心里却真的担忧起来,在座的人中,怎么没见到刘裕,这样重大的场面按理说不应少了他才对。
“喂!”小嗣用胳膊杵了杵她,“刚才提到赫连大将军时你为什么发抖?”明朗闻言,手又是一颤,立刻镇静下来,对上他探究的眼眸,“我不过是站累了换了个姿势!”
撒谎面不改色,他们这些人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尤其是赫连勃勃,这个北方的战神。的确在刚才听到他的名字时,心里没来由的发寒,从一开始她就是怕他的,连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失神之间,迎宾的礼官响亮的通报了刘裕的大名。明朗缩着身子看向门边,远远的瞧见挺拔阔步的刘裕,身后跟着徐逵之何无忌刘道轨等人,一行人坐到了与小嗣他们遥遥相对的主位下首,最临近桓玄的地方。整个大厅主位自然是留给桓玄的,其余座位则分为对称的两边一一排空。明朗在他们中搜寻安的身影,却独其不见,失望之感横生心头。
这时尖细的声音高喊道:“皇上驾到!”只见桓玄身着明黄色九龙蟒袍从容入座,声音不怒自威,接受所有人的拜见,明朗托小嗣的福不用下跪,只微微弯腰便可。抬头的一瞬间观察着桓玄,这才是他笑拥江山、重权在握的一面,展现他九五之尊的威仪。
说的不过是些得体的官家话,明朗听得有些没耐心,就这么干坐着吃不敢吃动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估计自己要打瞌睡的时候,外面响起了礼乐生,明朗迟钝的看众人离席,直到小嗣又推了推她,才蹭地站起来跟着小嗣往外走。
原来晚宴的重点在这里啊!临湖摆着许多桌子,佳肴美酒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是湖面搭起了宽阔的舞台,歌舞尽欢,在四周灯火的衬托下,时而飘渺绝伦,时而辉煌璀璨。这样的安排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不知是谁的杰作?
这里不似大厅的灯光那么耀眼,有了夜色的掩饰,明朗才稍微自在了些。原先只见到些男人,除了飞扬和她以外,还以为被邀请的宾客没有女眷,这时陆陆续续有女人走过,或窈窕或丰满,或似春桃或若秋水,环肥燕瘦,多姿多彩,不止有宫里的妃嫔,还有臣子们的家眷,想必先前安排在另一处吧。
这下熟人便见的多了,宫里的那些面孔略过,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干娘和干姐姐也在,两人正和一群贵妇人热闹谈笑。明朗打消了上前的想法,不然肯定会吓到她们的。怎么没见到苏星晓,难道是肚子大了不方便出来,还是她遇到了什么事?回想起假山上听到的如、蔺两个女人的谈话,后悔没来得及警告苏星晓一声。
“在想什么?”小嗣很不可爱的碰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神游。明朗不想说,小嗣又道:“哪一个是要拔你皮的女人?”他目光停止桓玄身后的大小老婆身上,“问你话呢!”
明朗见他问得不依不饶,胡乱的指了几个,“她,她,还有后面那个高瘦的,好像还有她,我记不得了。”
“看来你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啊!”小嗣取笑道,“走,我们过去看看。”说着要拉她靠近桓玄,被她死死拦住。“你想害死我呀!”明朗低声指责他,听他一阵低笑,松开了拽着他的手。
“哎!”明朗见他要一个人过去,叫住了他,“你一个人,可以吗?”
小嗣笑了,变成可爱的小嗣,拿手点了点她额头,“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了?你自己呆着,小心她们拔了你的皮!”小嗣努嘴指向那群女人,她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朝他点了点头,看他直挺的背影渐渐远离了她。
一转身,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过来,因为他背光而立,看不清他的脸,心里却有种不好的感觉。身子刚想换个地方,好看清他是谁,垂着的手臂被他钳住,拽着她不进反退的站到一片阴影里。
“你是谁?”明朗感觉到他的粗糙的手指抬起,“嗤!”的一声,他按着她额头上的伤口,虽不重,还是疼痛难忍的喊出了声音。
“你又是谁?”带着笑意的口气反问她。
“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了?”明朗试着威胁他,量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对她做什么。
“我觉得我有胆子不放手,而你却没胆子喊出来。”对方得意的笑深深刺激了明朗,可是,他说得完全正确。“你到底是谁?”怎么那么清楚她的想法?
“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明朗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认输般说道:“明珠,我是明珠!”
对方沉默了片刻,玩味的重复她的名字:“明——珠!明珠!好一个明珠!”然后朗声大笑,吓得明朗想要捂住他的嘴,无奈两只手都不是自由的。
“现在你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她有些气愤,音量也提高了几度。
“想知道我是谁吗?那你看看清楚!”说着把她往光亮处拖了几步,人也欺近几分。她忍着疼抬眼看他,与他圆睁着的双眼对个正着,待看清这张脸后,身子发软,要不是他托住她的胳膊,早就已经滑倒在地。
“你……你是……赫连勃勃?!”疑问随即被肯定取代,她此时真想晕过去,偏偏不如人意,反而更加清醒。
“现在告诉我你是谁!”赫连以命令的口气吩咐道,声音大却不足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他们还以为这是两个熟悉的朋友在亲密交谈。
“明珠!我是明、珠。”明朗咬牙切齿的念着自己的名字,也许是怕到不怕了,他不就是想让她承认她是明朗吗?虽不知道他的目的,她却偏偏不如他的意。赫连勃勃认出明朗一点也不奇怪,只要见过那幅古画的人都能轻易的认出来。
“够倔强!很好。”赫连改拽为搂,将明朗圈囿于手臂的方寸之间,在她耳边低语,“想不到本以为是无趣的访问收获这么大,真是庆幸我来了,不然岂不是要错过这么奇妙的事了!原来你一直都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明朗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变得激动,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禁锢,只换来更紧的圈抱。“你到底想干什么?”明朗无力的问道。
“不管你是明珠,还是明朗,这次你跑不了了!跟我回去!”不容反驳的霸道口吻,震得她的耳膜咚咚作响!
“那就看你能不能把我带走了!”明朗冷笑一声,眼前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不放过她。若没有他,她还是和安好好的生活在一起;若没有他,哪里需要这般心惊胆颤。
第一次,她这么恨一个人,比射她伤她的杨五爷还恨。
明朗的话似乎引起了赫连浓厚的兴趣,满腹兴致的说着:“那么,我们共同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