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9、意外(1 / 1)
等身子基本好了,桓玄问她怎么不出去走走,当时她瞪着大眼珠子仿佛见了鬼一般。原来她可以出这章华殿的,早知这样她才不会像个犯人一样老实呆着房内。皇家花园、亭台楼阁她不逛,最先的去处当然是御膳房,特意挑了身行头简单容易行动的衣裳。
这个时候厨子们要么在隔壁吃饭要么伺候主子吃饭,她一个人猫着腰在灶台边上转悠,见到赏心悦目的美食便偷一块扔进嘴里。要是给人看到还以为桓玄虐待她了,其实她不过是享受这种自己觅食的乐趣,尤其是“偷着乐”,男人采野花的心理只怕是和她现在一样。
边吃还边做出中肯的评价,嘴里还在嘀咕刚才的鸡肉炒得太老的同时,已经看中一盘做好的羊肉片,伸长了手去抓,谁知一抓一个空,便抬头去看,与俯着身子瞧她的一个女孩子四目相对,她似乎十分惊讶,嘴圆张着。明朗以为她要叫喊出声,赶紧拉了她一块蹲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女孩个子十分高挑,蹲下时也比她高出不少。只是她瞧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紧紧的盯着她的额头看。
明朗知道她瞧见了那里的伤,现在正在结痂,若用纱布包扎,稍微热点便会痒了要挠,不如就这样敞在空气里。“很难看对吧?”明朗放低声音笑了笑,“不过没关系,等痂掉了便好了。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她问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这个地方,她总共认识几个人啊。那女孩也不回答她,她笑便跟着她笑,只是见了她的笑心里恍惚一阵,仿佛看见了某个人,不过马上摇了摇头,这什么跟什么,完全扯不上关系。
“你别告诉别人我来过的事好吗?”明朗低声请求道,见她毫不犹豫的点头,拽着她的胳膊往她嘴里喂了块羊肉,自己也含了块在嘴里。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她们因为坐在地上隔老远就听到了,明朗赶紧弓起身,不妨裙子绊了脚差点栽了个跟头,幸亏女孩及时抓住她的肩膀,她好大的力气!被她拧着站稳了身子,笑颜道:“谢谢!”女孩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只是那笑又引得她失神,瞬刻反应过来,真心说:“你笑得真好看!”脚步临近,她来不及与女孩互通姓名和道别不得不悄悄溜走。
出了御膳房,因为肚子有些撑,便四处闲逛,顺便欣赏这皇宫的风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值得留恋的经历,她的脚真真切切光明正大踏在皇宫的土地上,不说在现代,就是这个时候对普通老百姓说起,那也算是件不同寻常的事。
皇宫果然是皇宫,即使是深冬时节,仍翠绿环抱、花团锦簇,而且不是一般的大。走累了便想躺下,她又不想睡了一半被香彤的叫声吵醒,决定在假山上晒晒太阳。谁知她才躺下没多久,便有人在底下低声私语。有秘密听了,一下没了睡意,耳朵贴着石头,将两个女人的话悉数听清。
“姐姐,他已经好多日子没来我那儿了!真是便宜了那个小贱人,你说要是她生下儿子了以后皇上不是要把她宠上天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然后响起一声轻笑,“好妹妹,那也要等她的儿子出来了再说呀!这还早着呢。谁说她肚子里的就一定是个儿子了,说不定就是个丫头。你着什么急?”
“我能不急吗?连太医都说了,她这胎极其可能是儿子。都怪我这肚子不争气。她害我生不了儿子,我也不能让她好过。姐姐,帮帮我!”
“妹妹,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了,小心姐姐也帮不了你!”挨不住妹妹的求告,只好道:“既然这样,姐姐只好帮你了。”随后是一阵耳语,任明朗脖子伸得老长,耳朵紧紧贴在石头上,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了,自己反倒差点栽下去。这时她已经猜到底下的两人正是桓玄的如夫人和蔺夫人,她们谈论的对象自然是苏星晓。
然后传来如夫人的尖笑,“好姐姐,你放心,就算被皇上知道了,妹妹也绝不会把你说出去的。”
“对了,妹妹,你知道皇上从宫外悄悄带回来一个女人吗?”蔺夫人无意的提到,如夫人十分惊讶,“可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也难怪妹妹还不知道,皇上好像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连那边也不让。听说皇上每天都去她那儿呢!走,咱们边走边说!……”
隔了老远,还能听见如夫人尖利的声音,和蔺夫人一贯的小声。明朗坐起来,擦了擦沾了青苔的脸,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想,原来如夫人还是对苏星晓怀恨在心,而且起了害人之心了。她得去通知苏星晓才是,而她的存在现在还是秘密,估计苏星晓见了她指不定多惊讶。
猛地,肩被人重重按了一下,吓了她一大跳。回头一看,苏简高高的身影挡住了太阳。见他没有挪开的意思,明朗仰着头道:“你,挡住我的太阳了!”
苏简不说话,在她身边挑了一块地方坐下。明朗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这个人总是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么?”
苏简不回答,反而是定定的看着她的头上,她自嘲的笑了,也懒得遮,“看什么看,还不是托你的福!”嘴里虽是这么说,其实也没怎么怪他,如果他将她看丢了,也是要受罚的,毕竟那是他的职责。
“你,还好吗?”漫不经心的口气,听得明朗有些郁闷,“暂时死不了。”他又是一阵沉默,明朗有些沉不住气,“你不该安慰一下我吗?”
他小胡子下的薄唇终于露出了白齿,“你像是需要安慰的人吗?刚才偷听人家的谈话时,兴趣盎然。”
“你不也在偷听吗?”明朗一语中的。
“之前偷吃东西时也是精神百倍。”苏简及时反击。这下明朗“啊”的大叫一声,“那时你也在?”丢脸丢脸,手捂着脸不看他,听到他一阵闷笑。
“你来宫里做什么?”
“北方各国来了些使者,又恰好赶在年关,宫里准备办晚宴好好招待他们,大肆庆贺一番。我自然是负责他们的安全。”苏简习惯性的捋了捋小胡子。
明朗理解的点点头,明是负责安全,暗是以防他们捣乱吧。“那一定很热闹哦。”苏简点头道,“应该吧,皇上最近都在忙着接待他们,期望达成和平共处的愿望,最起码短期内相安无事。”
热闹就好,越热闹越好!和苏简分开后打算去找苏星晓,都怪宫里太大,曲曲折折的深宫小路转得她迷了路,正好看见一个肥硕的太监便上前问路,还没开口太监已经话语连珠:“你是新来的宫女吧?怎么才来啊?不知道今天这里忙缺人手吗?还有你这额头是怎么回事?”
“这是……”,没等明朗说完,他不耐烦的打断:“你故意想偷懒的是不是?还不快跟上。”说着把她往一个朱红大门里推,进了门才看见前面已经有一群逶迤的宫女太监排成一长队,陆陆续续的进了一个宫门拐角,她想回头问胖太监这里是哪里,谁知他已经关上了大门,她只好小跑着跟上前面的人。
前面的是个长相圆润清新的女孩,被她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然后温和一笑。明朗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和蔼些,不至于吓坏了小姑娘,“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还不知道啊?各国使者来访,招待他们的行云居人手不够,就派我们这些进宫不久的宫女太监去服侍。你也是新来的宫女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说着打量起明朗来。
明朗想到自己的身份,笑道:“我是新来的,路也不太熟。这行云居离这儿远吗?”
“不太远,出了宫门就到了。”明朗听了大喜,这么说这是要出宫了。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兴奋,看得那女孩目瞪口呆,才捂了嘴稍微收敛,这下子心里轻松不少,连脚步也轻盈起来。
没想到这么轻松误打误撞给她赶上了绝好的机会,能呼吸着宫外自由的呼吸真好,接下来就是想办法从这队伍里逃走了。宫门附近随处可见巡逻的卫兵,现在她已经能看清不远处“行云居”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了,这不长的距离也有不少的官兵站岗,现在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除非她会隐身术,要走只好等到晚上。
“人不可貌相”这话是千百年不变的真理吧,为什么到了她这儿偏偏要受到歧视待遇呢!被称作刘管事的太监分派任务时,初见她的右侧面时还笑眯着眼,等看清她的正脸时,脸色乍变,:“你怎么伤成这样了,你会吓坏我们的客人的,这就是丢我们皇上的脸,丢大楚的脸!你还是待厨房里刷盘子吧!”明朗看他翘着兰花指,却说得慷慨激昂,心里想笑,好不容易忍着才没笑出来。眼睛扫到先前同来的女孩身上时,发现她的脸也涨的通红,两人相视而笑。
刘管事有些动气,“我说得很好笑吗?还不快动起来,厨房里可有好些盘子等着洗呢!记着要手脚利索些,打破了一个你卖身也赔不起。”明朗朝门走去,边走悄悄吐舌头,听到有人小声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女孩,悄声问,“你也是去厨房?”
她比了比自己的身段,明朗立刻明白了,只因为她长得圆润丰满些,赶上一个半明朗。女孩朝她指了指,她不懂什么意思,正想问,人已经撞上坚硬的不明物。缓缓回头,对上了一双冒着怒气的眼。
“哪里来的丑八怪?”桓兴嫌恶的拍了拍胸前的衣服,皱着眉撇了眼明朗的额头抱怨道。
刘管事闻声赶紧上前,“王爷喜怒!王爷喜怒!当心气坏了身子。不过是新来的不懂事的宫女,您别和她一般见识。”然后碰了碰明朗的胳膊,挤眉弄眼:“还不跪下认错?”
明朗早已认出此人正是桓兴,桓玄的胞弟。不过几年时间,非但没有一点长进,现在摇身一变成了王爷,更是无法无天了。想让她下跪,除了认干爹干娘时跪了,她还没给谁跪过呢,连桓玄也没有,哪轮得到他。
桓兴微仰着头不屑看她,刘管事和女孩对都在给她使眼色。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果闹大了让桓玄知道了,她定是跑不了。咬咬牙,双膝曲下,“咚”的一声响,顿时感受到冰凉的地面透过棉裤袭来的寒意,没人看见她紧握的手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
“王爷,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无名小角色身上呢?您不是要来约见使者的吗?”桓兴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小声提醒。桓兴摆了摆手,刘管事赶紧推了一把明朗,“还不谢过王爷!”
“多谢王爷!”明朗说完,被女孩扶起来往厨房走去,果然等待她们的是一大堆油腻腻的盘子。她边刷盘子边等待夜幕的降临,现在只希望一切能顺利。
“呀!你的手流血了!”女孩眼尖的抓过她的手,顺手就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她包好,容不得她拒绝。看着她仔细的模样,嘴微微翘着,时刻给人微笑的感觉,因为肥胖而使人都忽视了她其实有一对很可爱的酒窝。“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姑娘说哪里话?从没人说过我可爱呢!”
“那是他们不懂欣赏。你叫什么名字?”
“小月,不过大家都说这名字被我浪费了。”
“胡说!小月,教你一个方法,每天跟自己说上三遍,‘我很可爱’。保管以后没人再嫌弃你。”这不过是让她先自信起来,自信的人才会美丽。
小月月牙儿般的眼睛闪了闪,冲明朗笑道:“我很可爱!”明朗含笑赞许,听见她问起她的名字,犹豫了一下道:“你叫我姐姐就好。”这也是为了她好,万一有人查起来不至于害了她。
随时都有脏盘子送过来,当所有盘子都洗干净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每次都有人伺候,她何时吃过这般苦,腰累得直不起来,双手也泡的发白。要不是逃跑的意识支撑着她,恐怕早就困的睡着了。谁想活刚干完,又有人来说把准备好的夜宵可以端上了。听得她想吐血。
小月体谅的将送夜宵的活儿揽了过去,这时她也没心思客气,不好意思的道谢,捶着腰踱回临时准备的通铺。屁股还没坐热,就见小月慌张的进来,语不成句。明朗赶紧拉了她出去,免得吵醒了熟睡中的其他人。
“发生什么事了,小月,慢慢说。”明朗把她的手包在手中捂热,放缓语速减少她的紧张。
“刚才我送夜宵时,那段路太黑,忽然一声猫叫,吓得我……把碗打翻了。”小月已比刚才好多了,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刚才肯定已经哭过了。
明朗的心也加快了跳动,却不能把紧张表现出来,安慰小月道:“不要紧,我来想办法。不会有事的。”为今之计只有重做一份了。说话间已经来到厨房,因为时间紧迫,便做了份最简单的鸡蛋羹,最后再随手撒了把葱花,嘱咐小月,这次一定得小心些。
这姑娘刚才肯定吓坏了,送完夜宵回来便扑在她的怀里低泣起来,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累极了的明朗不敢睡,怕一睡便睡到明天早上,只睁着眼在床上躺着休息。没过多久,外面也安静下来。
是时候走了,白天她已经利用上厕所之时探了探路。行云居并不是只有一个院子,而是包含相互独立的好几个院子,分别住着不同国家的使臣,彼此之间只有一扇门相通。她们处理后勤杂务的小院子位于行云居的小角落,只要翻过围墙便可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爱捉弄她,每次在她快要接近希望的目标时,总会有意外发生。还没靠近围墙,四周顿时灯火通明。花了点时间适应忽然的光亮,然后才看清五六个着统一深色服装的男子将她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人还用刀指着她的胸口。
“你是谁,夜里不睡觉怎么在这鬼鬼祟祟的?”说话声透着威严,是从人群后面传来的,围着她的人自动散开来,露出他们的主子,并肩而立的两个十来岁的少年,看相貌应是兄弟,但是说话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旁的中年人。
棱角分明,眉骨深刻,即使不说话,也能给人一种威严感。明朗莫名感觉到一股压力,而这压力却不是来自于说话的人,而是一直沉默着幼小些的少年。他不过十四五岁,眼睛炯炯有神,还带着一丝焦急,似在等待明朗的回答。明朗也看着他,因为她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
中年人等得似乎不耐烦了,挑了挑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而这似乎花去他大部分的耐心。明朗从容回答:“我是这里的宫女,因为是新来的,不知道茅厕在哪儿,夜里又不好询问别人,只好摸着黑找找看。谁知道碰上了深夜同样不睡觉的爷,如果有打扰到爷的地方,请原谅我不懂规矩,这就离开。”明朗这么说,不过是不服气他们只是他国使臣,凭什么在这里对她呵斥审问。
明朗说着要转身,那中年人已经靠近,“宫女?我看不像吧!哪一个宫女能被刀指着而毫无惧色?哪一个宫女敢自称是我而不是奴婢的?”
明朗暗叫声糟糕,却不敢形出于色,“奴婢刚才说了,因为是新来的还不太动规矩。您若不信可以去问问我们刘管事。”明朗改口称奴婢,自己听了十分别扭,她赌他们现在不会去与刘管事当面对质,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便可以脱离苦海了,到时任他们查去。
中年人正要开口,小少年唤了声“敖公”,中年人立刻退回到他身旁。少年上前几步道:“姑娘不必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只因我们正在找寻一人,所以才会出现在此处。”他灼灼的看着她,说话虽然十分客套,可她不会错觉以为他是个温文的人,她知道从刚才起,他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一直在打量着她。
“你怎么那么啰嗦!”少年身边的年轻人耐不住急性子一骨碌道,“你既是此地的宫女,那我问你,你知道今晚我们的夜宵是谁做的吗?我们在找他,你知道的话我重重有赏。”
因为刚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小少年身上,这时听他说话才仔细瞧他,发现他不过和她以前一样,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皮肤光洁如玉,声音婉转似铃,再加上她说话时不自知的翘起小手指。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找她呢?难道她做的鸡蛋羹有什么问题?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小月的声音传来,只见她睡眼朦胧的朝她走过来,伸着胳膊摸索着。“小月,我在这里。”明朗应了一声,小月走到跟前被灯笼的亮光刺得睡意全失,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惊吓多于惊讶,害怕的朝明朗靠了靠,小声不确定的叫她,“姐姐,这……”
“我问你话呢?今晚的夜宵是谁做的?”女扮男装的姑娘又问了一遍,这次着急之色明显写在了脸上。
“公……公子,我认得她了,今晚就是她端夜宵来的。”一旁的年轻人手指着小月,可他忘了收回手里的刀,晃得小月眼花,更加害怕起来,紧紧的拽着明朗的胳膊。那女孩立即询问小月,“你端的夜宵是谁做的?现在立刻带我们去找他去。”
“是……是……”小月吞吞吐吐,明朗接过话来,“夜宵是我做的,请问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