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2、遇故（1 / 1）
还是坐船。因为提前吃了些上次苏星晓给的晕船药丸，一路上活蹦乱跳，安然无恙。只是药丸没多少了，得省着点吃。要是在建康能找到苏星晓就再好不过，最好能把人家的祖传秘方给弄来。
杜无情骂她贪心，说既然是祖传的秘方又怎会轻易给人。明朗回嘴说这也是为了他生意着想，晕船的人怎会只有她一人。只要坐船的人都有可能，这不就是商机吗？如果他能专门备些晕船药丸给船客，就是收人家银子，他们也会趋之若鹜的。杜无情笑而不答。
明朗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苏星晓。在进入了建康水域不久，水面上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除了商旅船队和渡船，不乏贵族人家游玩行船，大小不一，不过都十分奢华。他们的船相比之下就是小巫见大巫，主要原因是这次杜无情终于懂得了收敛，挑了一艘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毫不起眼的航船，明朗总担心它会不会突然就坏了，幸亏这担心纯属多余。当时杜无情还向她夸耀说这船保持着从造好以来从未出过事故的最高历史。
这时有人向杜无情报告说在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把她吓了一跳，两人赶快跑到甲板上，杜无情早已命人将尸体打捞起来。明朗一看是个女人，年纪不超过三十岁，衣着华丽应是大户人家的妇人，脸苍白无血色，但不会掩盖了悦目的容姿。
年轻水手报告说已经没有呼吸了，杜无情只好吩咐说等上岸后交给官府来处理，便要拉明朗离开。可她觉得那张脸就像是活着一样，蹲下身耳朵贴在女人的胸口，果然没有心跳了。她努力回忆以前学过的急救方法，手搭在女人的脖子动脉处，欣喜的感觉到微弱的震动，然后迅速的掰开嘴掏出里面阻塞的污泥。
“你，过来帮忙。”明朗叫那个年轻水手，命他单膝跪地，再将女人面朝地的伏在他的腿上，轻轻拍打背部。其余人都围在四周望着，有些不明所以，几分钟后女人的嘴里流出带着脏污的积水。
接下来要进行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挤压，将女人平躺好后，明朗捧着女人的脸正要对上去，听到周围倒吸着空气的声音。杜无情抓住她的胳膊，“你这是要做什么？”
“救她啊！要不，杜无情你来吧？”她玩笑着对杜无情说。
“救人有这样救的吗？”杜无情微微皱起了眉。
“救人要紧，等一下再和你说。”就知道他不肯，明朗不再理他。
幸亏她现在没穿男装，不然，睁开眼的女人看见她对她口对口的人工呼吸肯定会考虑要她的丈夫来修理她。不过总比黄花闺女要好，起码人家不会上演以身相许的戏码。
看到女人醒来，所有人都惊喜的笑了，杜无情也不例外。当吩咐人把女人带下去换洗休息后，杜无情回房这一路上也没说一句话，明朗靠近杜无情的脸问：“怎么？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笑话。她又不是男人。”然后杜无情在明朗耳边悄声说：“娘子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还没见识过的啊？”
“多着呢。多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正好，我一点一点的去发现。”
一阵嬉笑后明朗正色道：“那妇人在水里没多久，说不定她的家人还在附近呢。你说她是谁呢？又怎么会掉下水呢？大冬天的不淹死也会冻死。”
“反正她已经醒了，直接问她不就好了。”杜无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得明朗想揍他，他怎么就一点也不好奇呢？
这时先前的年轻水手敲门进来说有艘大船靠了过来，好似在寻找那个夫人。杜无情打开窗户，果然见到一艘豪华游船朝这边驶过来，明朗笑道：“你看这么快她家人就找来了，谜底要揭晓咯！”
当他们出去的时候，两船已经靠在了一起，望过去是几个年轻男女，还有些为了附庸风雅手握折扇，让人看了只觉可笑。晋末时期的民风还算开化，船上有女人一点也不奇怪。杜无情和对面船上的管事交谈，她小媳妇似的安静站在身侧——看热闹。
主角这时才“千呼万唤始出来”，定睛一看，竟是桓玄，还有挽着他手臂亲密伴在一旁的苏星晓。她的夫君竟然是桓玄，这让她吃了一大惊。杜无情也看见了，朝明朗小声说：“把你的嘴巴闭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明朗歉意的笑笑，不能在大庭广众下给他丢脸，忙收拾好了自己的下巴。苏星晓也看见他俩了，惊讶之后朝他们会意一笑，桓玄立刻进入主题，询问落水妇人的事，之后亲自来他们船上，苏星晓不离左右。
不知是不是明朗看错了，总觉得苏星晓的笑容下掩藏着微微的不安和紧张，她把这解释为苏小姐在担心与自己分享丈夫的姐姐。虽不知救起的女子是桓玄的第几个老婆，看年纪是大老婆也说不定。桓玄面露急色，直到见到了睡眠中的女子才安下心，看来他对自己的老婆还不错。
这时桓夫人醒了，桓玄上前握起她的手关切的问她感觉怎么样了，苏星晓也扬着笑脸甜甜的叫了声姐姐，然后同明朗他们一起退了出来。
“想不到又碰到了公子和夫人，这次多亏了两位，姐姐才会没事。”说完苏星晓福身行了一礼。
杜无情还是一副冰山脸，相比之下明朗就热情多了，“不过是小事一桩，恰好让我们碰上了，要是别人碰到了也一样会尽力救人的。我们也没想到小姐会是桓大人的夫人啊。”而且还是极受宠的一位。
苏星晓笑容不减，恰好桓玄过来了，道：“原来二位与晓儿是旧识啊！要是让别人碰上说不定我的夫人就命不保矣，我刚听说是这位夫人想的出奇的法子，这才救回了我家夫人。桓某大恩不言谢，要是两位有用到桓某的地方，尽管开口。”他现在可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杜无情抱拳道：“我们怎敢劳烦大人，碰上夫人是我们二人的缘分，不足言谢。”这次杜无情倒是积极，赶在明朗的前面。明朗对着熟人也有些心虚，不开口正好。
可是桓玄好像不甘心，注视了明朗半天，一直避开桓玄低着头的明朗忽然抬起头与他相对。桓玄一愣，怔了几秒才说：“夫人长得好面善啊！”
明朗嘿嘿一笑，“因为我长了一张大众脸。”桓玄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当明朗问为何夫人会掉下水，桓玄不语，苏星晓解释说还有些女眷在另外一艘船上，当时的情况还不知晓。显然是他们的家务事了，明朗不再多问。
杜无情对桓玄说现在桓夫人状况不宜移动，可以先呆在他们船上，等上了岸再送去就医，桓玄很赞同，然后隔着船对自己人交代了一番，便和苏星晓一起陪在他夫人身边。
明朗窝在靠窗的榻上，桓玄的船和他们同步行驶，这时对面船上的窗户也被打开，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是鲍嗣之。心猛地一跳，他怎么会在桓玄的船上？下意识的趴下身，想想又觉没必要，直起身时嗣之还注视着这边。明朗对他点头微笑，没想到他无动于衷，这才发现他根本没看她，眼睛只是没有焦点的望着，直到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对他说话才回过神，也才注意到这边的明朗，眼睛若有似无的撇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这个嗣之，最迟钝的人就是他了。想起之前当他知道她是个女儿家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他想什么能这么入神呢，一个大活人在眼前都看不到。
“看什么看得笑起来了？”
声音从明朗背后传来，她手指着外面道：“就是对面船上的嗣之……”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声音不是杜无情，忙回过头一看，桓玄站在不远处的门边。
“夫人怎么认识嗣之的？”桓玄的视线越过明朗看向窗外的船上，然后眼神收回停在明朗的身上，他在研究她。
“我……我是……”说谎的人必须一次次的圆自己的慌，真怕哪一天自己都圆不下去了。明朗一时想不出好的对策，只好支支吾吾，却不想这样更让人起疑。
“娘子是听我说起过！”杜无情是出现的及时雨，明朗大喜，又要将这份欣喜掩藏好，话完杜无情已经走到明朗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杜公子和嗣之熟识了？”易容后的杜无情叫杜斯。
“他并不认识我，是我认识他而已。大人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哦！”杜无情笑看着桓玄问，手却把明朗的手握好。
“哪里？不过是好奇罢了！”桓玄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然后眼波一转，礼貌的笑道。
“我刚刚好像看到您的苏夫人在找您啊！”杜无情随意一提，意思在说你不在你的女人身边跑这儿干吗。
“多谢杜公子相告，告辞。”
桓玄离去，杜无情问明朗他怎么来了，她哪里知道，反正不会有什么事，没人会相信原来的明朗还活着，而且以另一种面貌。然后把看到鲍嗣之的事情告诉杜无情，两人均想不通为什么他和桓玄在一起。
没过多久船便靠岸，桓玄那边来了人来抬桓夫人上早已等候在码头的马车。桓玄再次道谢，这对现在身份显赫的他来说已是十分难得。苏星晓仍陪在桓玄的身边，这时明朗看到了桓玄的另外几个老婆，都是花样年华的美女，有一个格外出众，不是因为她的养眼容貌，也不是因为她的尊贵打扮，而是她的眼神，时不时装作不经意的看过来，却忘了隐藏眼中发狠的凌厉。明朗想，她绝对是个狠角。苏星晓也肯定看见了，可是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依依不舍的和明朗二人话别。
“有空就来找我玩啊，对了，你们又是来走亲戚的吧？还不知道你们住哪儿呢？我到哪里找你们呀？”苏星晓拉着明朗的手道。
明朗只能以笑相对，她一没钱，二没房，三没工作，要固定地址只好巴巴的望着杜无情，然后他熟练的念了一个地址，不理会明朗的询问眼神。
明朗看着桓玄一行人离开，在人群里搜寻嗣之的身影，连鬼影儿也没见着，想是早走了。她二人在街上慢慢踱着，久违的建康街头，还是有那么多吸引人的小吃。明朗嘴里含着东西，问杜无情房子是怎么回事，他刚才告诉苏星晓的地址是她没去过的。
“总不能每次来了都挤到老朱的家里去，干脆就买了个宅子。”老朱是胭脂铺的老板，杜无情一个人来建康都会去找老朱安排住处，这次与以往不同，多了明朗在身边。
“有钱就是好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明朗感叹着，却不妨碍吃东西的速度。这时她已站在卖糖葫芦的前面，这次却不喊着要买了，只是看着。
杜无情要掏银子，被明朗拦住，“我也不小了，大街上啃糖葫芦丢不丢人啊？”说完便要拉着杜无情走，只眼里流露着少许留恋。
杜无情笑道：“你要吃东西什么时候在乎过人家的看法了，这时候知道丢人了？你要不吃我就只买我的好了，今天我忽然想吃吃糖葫芦了。”然后杜无情对老板来一根，谁知刚拿上手的糖葫芦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就让明朗夺了过去。杜无情看着她只笑不语，再跟老板要了一根。
于是两人啃着糖葫芦，大踏步的并肩行在建康的街上，全然不顾旁人的侧目。明朗心满意足道：“哪里都没有这儿的糖葫芦好吃，真甜！”
“刚才某人还说觉得丢人的呢！”
“谁说了，我怎么不记得。”
“娘子的记性不至于这么差吧！”杜无情打趣道。明朗正想回嘴，被杜无情的正经样子吓了一跳。他曲腿朝她这边压过来，离她越来越近，一只手已抬到她的脸颊边。“你干什么，大街上的注意影响啊！”
明朗要把他的手拨开，却被他的手握住手腕。“不要吵，娘子，你的嘴角沾到糖渍了。”正经的脸上涌出笑容，声音不大的杜无情让明朗觉得很温柔。她要舔掉糖渍，被杜无情阻止，然后怔怔的看着他用手擦去嘴角的污渍。他是这么的认真，眼睛仔细的看着她的嘴角，擦了几下后手指从嘴角移到了唇上，轻轻一扫，她感到了他手指的温度。
当杜无情说好了后，明朗手拨弄着衣角，低着头客气的说了声谢谢，突然有点不敢看杜无情。
杜无情牵着她的一只手继续往前走，“我们看房子去。”明朗欣然答应，笑看着杜无情，对上了转过头看她的桃花眼，“娘子刚才脸红了！”
“怎么可能。我没有。”她嘴里虽这么说，手却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看房子，这似乎有点像新婚夫妇的活动啊。他们的样子，也很像。
“娘子！”杜无情叫道，她随口应了一声，“嗯，干什么？”
杜无情摇摇头，冲她一笑，“没什么，就想叫你一声。”
“张楚，停车！”安煜祺忽然大声对张楚喊道，透过窗子看向熙攘人群中的一对身影，男子正细心的给女子擦着嘴角，然后两人手牵手转进了一条安静人稀的深巷。
“出了什么事了，公子？”张楚回头问车里的人。
“我好像……看到……明朗了。”安煜祺还望着外面，话里透着猜测和期盼。
“公子是不是看错了，逵之大婚的那一天你也说好像看到明朗了，可是我们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张楚不由拽紧手中的马鞭，有些心疼的看着公子。
“我不知道。”安煜祺喃喃道，沉默了片刻，“你把车赶到那条街去看看。”他指着那两人消失的街道说着，心里在回忆刚才看到的那个侧脸，他真想好好的看看她的正面。
张楚应允一声，不再言语，他轻微的叹息声也湮没在达达的马蹄声中，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公子还是放不开啊。本来今天逵之和兴弟小姐要过来看望夫人，都等着公子尽快回去一起吃顿饭的。
在深巷的尽头，马车停下。“这里是哪里？”安煜祺看着没挂门牌姓氏的宅子问。张楚下了马车去叩门，可敲了好一会儿还是无人应门，回到车上对公子摇了摇头。安煜祺对着紧闭的大门看了好一会儿，张楚劝道：“公子，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夫人她们该等着了。”安煜祺点点头，“回去吧！”
是看错了吗？又看错了吗？安煜祺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