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赴死（四）（1 / 1）
再次经历牢狱之灾，这次，是真的要赶赴黄泉了。
“你生，愿意与你同生；你死，愿意与你同死；管它生生死死，只想陪着你就好。凤鸣山，晚到一步失去了你；而后明明能救你离开五斗米教却没有；我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感觉了。”
“本来我真的很怕死，只要能活着，就算生活再艰难再曲折，我也愿意选择活下去。你知道我为了我能活下去，离开了我师父，我亲生父母，还有我原来的生活。他们并没有死，只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个地方。我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可是我从来没后悔做这样的选择，因为，我在这里遇见了你，这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现在你能陪着我，我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了。我唯一后悔的是，我说要你对我不离不弃至死不渝。现在我后悔了，安。你不要对我不离不弃好不好？爹他根本不想你死，都因为他正好在气头上，不久应该就会放你出去了。以后你依然是他的左膀右臂、谋臣军师，辅佐他争霸天下，结束这段乱世，你一定要相信你的眼睛，因为他真的会是一代明君。只是请你，记得要忘记我。”
“不好。我也有件事后悔了，就是不该同意你认刘裕刘夫人这门亲戚。以前只想着能够有个人多疼你一点，想不到却害了你。我说过未来你都不会是一个人，死也同样不会。”
“拜托你不要这么固执，我舍不得你死掉。”
“我却舍不得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知道你会害怕会寂寞。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我们好好的抱着。”
相依相偎，锒铛大狱又何惧，生死疏离又何畏。
后半夜安却发烧了，现在明朗才看到了真正的古代监牢，潮湿阴冷，腐臭难闻，到处听得到囚犯哀嚎□□或粗语谩骂，死囚等待死亡的恐惧在狱兵的冷眼怒喝和皮鞭镣铐中被放大，更是不是的有犯人被拖出去再也没回来。所幸他们两人关在一间牢房里，只是再没有床被茶水，只在地上铺了些发烂的稻草。
明朗叫来狱兵，只换来一阵怒骂，然后置之不理。安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冷时如冰封雪山、寒冷刺骨；热时如沙漠骄阳、炙烤大地。明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紧紧的搂着安不放，他的病就算叫来大夫他们恐怕也没办法，除了刘勃勃以外，只有爷爷了，可是，他们谁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安半睁着眼安慰焦急的明朗，“不用担心，一会儿就没事了。”
谁来帮帮她啊？小白，你的灵耳摆脱能听到啊！杜无情，你不是爱劫狱的吗？现在让我看到你也好啊。明朗手足无措，胡思乱想。
“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了呀！”闻声明朗看向门外，透过密密的木头柱子，那衣袂飘飘，凌波微步，款款而来的人除了杜无情还能有谁，他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明朗也是大喜，注意到杜无情身后还有一人，只是披风严实的裹着身子，脑袋也被遮住，昏暗的牢中看不清脸面。一狱兵开了牢门放他们进来后锁上离开，她走到杜无情面前，喜道：“你怎么听到我叫你了？”才说完就后悔了，连忙说对不起，可是杜无情笑容未变，毫不在意的说：“我的心听到了，我听到你需要帮忙，你在叫我。”
明朗心里一片一样的感觉，却没功夫多说什么，赶紧道：“杜无情，安很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声音里已带着哭腔。
“我可以帮他。”悦耳女声响起，明朗这才想起还有另外一个人，只见她除下帽子，盈盈浅笑看着明朗。
“妩心——”明朗不确定的喊着，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会出现的人。“你怎么来了？你……”
妩心知道她要问什么，接口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主人不知道。刚好碰到了杜公子，便请他带我一起进来。”
“杜无情，你怎么认得妩心的？还有，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明朗转而问杜无情。
“这姑娘不是跟着安煜祺来看你的时候见过吗？进来容易，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可是，有钱得很。”杜无情得意的笑着说。
他们俩说话之时，妩心已经在安煜祺身上查看起来。对一脸紧张的明朗道：“因为两次‘引千寒’使原来压制着的母毒反扑变得相当活跃，虽然上次已经吃过解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才能恢复。他应该是过分操劳身心俱疲，使得母毒时有发作，幸亏他修炼过至阳武功，可以自己将母毒压住。但是这次来得如此汹涌，连他也控制不住，近来必是食过或碰过阴寒之物，这才使母毒卷土重来。”
“昨天夜里他下水了。”明朗幽幽的说，疲惫的脸上夹着深深的自责，又是因为她啊，每次他毒发都是为她，这让她如何自处。杜无情看在眼里，在她肩上用力的拍了一下，明朗无力又无奈的对他一笑。
“原来如此，他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经不起母毒的反复发作了，再这样下去，就算拿到了解药，也是无力回天，必须尽快解毒。”
“什么？解药，妩心你有解药吗？你能不能给安解毒？”明朗问妩心，看着妩心犹豫不决的脸，担忧的说：“还是，你不愿意？”她要对付的正是安，又怎么会多此一举来救他呢。
“不可能拿到解药了，这世上已经没有解药了。”妩心望着明朗，不忍的说。
“不可能，你的主人口口声声的说他可以救安，只要我愿意跟他走。而且那天他给安吃的药丸确实有效啊！为什么你要说没有解药？”明朗激动不已，怎么可能没有呢，她一定是骗她的。现在刘勃勃给她解药她一定毫不犹豫的跟着他。
“主人的药是真的，但是，只能对诱发出的母毒蔓延扩大的新的毒素清除，对原来的母毒一点作用也没有。下一次，还是会再次发作，而且，一次比一次频繁，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母毒像幼苗一样疯长蔓延到全身，再也压制不住，人便变成冰人，逐渐化成雪水。”
“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像个雪人一样化掉吗？不可以。”明朗不敢相信，跪坐着趴在安的边上凝视着他。“到底是谁要这样折磨你呢？最可恨的就是我，没有我的话，你还可以好好的活着，就像你之前的那些年一样，活得好好的。都怪我，都怪我。”
妩心扶起明朗，端详了安半饷，“还是有办法的。”
妩心的一句话像是黑暗吞噬大地已久，终于天边出现了光明，带给大地无限生机。明朗抓着妩心的胳膊不放，生怕她说话不算数。
“寒毒的解药只有下毒之人才有，其实这不是普通的寒毒，而是南疆古老的巫术，下毒之人是以自己的三滴血作毒引向月神起誓祷告，诅咒其憎恨之人。解药就是下毒之人的活血。给他下毒的人，就是我娘。”
“你娘？妩心你和安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娘要对只有两岁的安下毒？……”
杜无情打断明朗的问话，“这些都不管了，先救安煜祺比较要紧，解药是你娘的血，你娘人呢？”
妩心露出一丝苦笑，“我娘，我娘已经死了好多年了。”看到明朗惭愧的脸妩心莞尔一笑，“我的血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能完全根除他的毒，但应该能减轻不少。
当妩心拿着尖利的匕首割破手腕的动脉，放到安的嘴唇上时，明朗静静在一旁帮忙，直到妩心红润脸颊变得苍白，而安的脸上多了血色，身子也没再忽冷忽热了。
杜无情为妩心包扎伤口，明朗开口问：“你为什么愿意救安的？”
妩心看着昏迷中的安许久，又转而看着明朗笑道：“我带着我娘的怨恨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放下了。”像是放下了重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主人为了你一直滞留在大晋国内，后秦国主已经召他回去好几次了，如此一来，他便再没什么可以威胁到你了。等他死了心我们便可安心回去。明朗，希望你能逃过此劫，从此安安稳稳的。”
明朗点头，紧抱着妩心。想到刘勃勃担心的问：“如果他知道了你怎么办，会不会有危险？要不，你不要跟着他了？”
妩心轻轻摇头，“我的命是他救的，从那刻起我的心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你明白吗？”
没过一会儿，先前的狱卒来催了，杜无情骂道：“妈的，拿了爷那么多银子，才那么一会儿就要走，以后教他们好看。明朗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多呆一天我会损失多少银子啊！”
第一次听到杜无情说粗话，把她都笑了，转眼悲从中来，“你也损失不了多少银子了，没几天了。”
杜无情听了有些生气，拉着她的手悄声说：“我可不要你帮我省银子，等你做了我娘子后也不迟。”见明朗皱眉，嬉笑了一番，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不管的。”临走朝明朗抛了个媚眼，看得她呆了好一阵。
安确实好了很多，明朗告诉他是妩心救了他时，他有片刻的恍惚，不过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是谁的决定，这天突然来了一些狱卒，要带安到另外的牢房去，于是两人被迫分开。
终审判决下来，明日午时处斩。电视里放的往往会在最后一天给死囚一顿饱餐，完全不可信，仍是难以下咽的剩饭剩菜，她发誓，宁做饿死鬼，不吃牢房饭。她还发誓，她看到了拿着镰刀的死神，正坐在旁边等她，随时手起刀落，镰刀上便挂着她的灵魂了。
杜无情倒是真的天天半夜来陪她，看来这次他是大出血了。有一次她看见他递给狱卒大把的银票，心里总算安慰，原来她这么值钱。
“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打开食盒一看，馋得直流口水，有荤有素，有色有香，花生红米饭，什锦豆腐煲，银杏蒸鸭，果仁排骨，红烧狮子头……多得快摆下一桌酒席了。
明朗不顾吃相，大饱口福，将鸭腿拿在手里猛啃，含糊道：“杜无情，你真好。全都是我爱吃的。”
“有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吃东西，斯文点。”嘴里这么说，却还往明朗碗里夹菜，盖得像座小山了。
“我可是好几天都没吃好了，今天你才聪明了点，记得给我带吃的来。总算是顿像样的‘最后的晚餐’了。”
“好好吃饭，别乱说话。”杜无情不满的说。
“有件事我问你啊！那天晚上你怎么会发现我落水的？你救了我对不对？”明朗明知故问。
“我掐指一算，发现女宿星黯淡无光，再一细算，强烈的感觉到你的呼叫，于是我，英雄救美了。”杜无情哈哈大笑，明朗满是油污的手推了他一把，不以为然的轻笑：“切——。”
“等等，你说的什么星？”她咬进嘴里的肉忘了吞下。
“女宿星啊。”杜无情注意到明朗的神色，正色道。
女宿，对应着她的星宿，当时老头儿师父正是观察到此星变暗，才迫不及待的将她穿越时空。杜无情如今也这么说，多么相似的话！“你真的能掐会算？你是不是认识南宫家的什么人？”
“哪来的叫南宫的人啊？我是骗你的，我可从来没学过什么奇门异术。”杜无情笑话她的认真。
“那你说说你是如何得知的？不要告诉我你碰巧经过，那天晚上你要避人耳目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才对。还有上次，从五斗米教出发的时候，你也说谈判的结果是没有结果，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次是直觉，这次是心灵感应，我说感觉到你在呼救真没骗你。”杜无情坦诚而言。
“好吧，相信你了。”本来以为找到了古代南宫家传人的消息，多少会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再或者，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可以给老头儿传点信息。
接下来食不知味，杜无情看出明朗的心不在焉，道：“你说一个人是不是很孤单？”
“嗯，是有点儿。”明朗不以为意的答道。
“有个人陪着会好很多吧？”
她以为他是在说这几天独自呆在牢房，点头说：“是啊，安不在，幸亏你陪着我，尤其是还送这么多好吃的。真的很谢谢你呢！”
杜无情笑而不言。
“落水那次，我快死的时候，很遗憾没能和你说声再见。这一次，终于可以了，杜无情，再见了。”
他抬起手轻揉她的头发，光滑柔软如丝绸，然后移到脸上，滑过洁白的脸颊最后停在额头的那朵梅花上。只觉得额上一角一片温热，杜无情亲了她，亲了那朵红梅，而她，竟没有闪躲。
呆呆的望着杜无情，他妩媚一笑，点点她的鼻头，“你知道再见是什么意思吗？”也不等她回答，自语道：“再见就是还会再见面的意思，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以后的每一天。所以，我明天也会见到你，后天也会，以后还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