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谈判（上）（1 / 1）
先生走了，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场，那时他刚宣布了明朗接任大当家的决定。先生的脸上挂着笑，手中的酒才喝了一半。本来劝他不要喝酒，他笑道，终于把最后一件事办完，高兴。先生向明朗敬酒，明朗，先生要谢谢你。明朗不敢当，仰头干完杯中的酒，再看先生时，他稳稳的握着酒杯，手再也没抬起来。
于是，明朗成为五斗米的大当家，第一件任务竟是厚葬先生孙恩。很多人都泣不成声，一向强悍的五爷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杜无情极其平静，其实先生的后事基本上都是杜无情在安排，明朗连嘴巴也没动几下。
可是，杜无情越平静，明朗倒越担心。除了对明朗以外，他对所有人的感情都埋得很深，越是无情，其实，也越是多情。这样的人受了伤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只会找个地方悄悄的舔着伤口，等待伤口随时间慢慢的愈合，只是，这会要很久很久。
杜无情独自呆在孙恩的房间里已经半天了，明朗推门进去，他正一个人在下棋。明朗在他面前坐好了才开口：“我陪你下。”
杜无情没反对，在棋盘上落了一颗白子，然后等明朗落子。一局接着一局，不知道过了多久，杜无情终于说话：“我和老五都是大哥捡回来的，大哥遇见我们的那天是个大雪天，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雪。从来就不觉得雪漂亮，对我们来说，那只意味着今天可能会冻死。我躲在漏风的草屋里，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在我以为一定熬不过那个冬天的时候，大哥进来了，二话不说就往我们嘴里灌肉汤，然后把我们搂在怀里取暖。那是我第一次可以不用担心有人追来而安心的吃肉，因为以前都是偷的。很可笑，对吧！”
杜无情的眼底像飘着雪，白茫茫的一片，看不真切。“一点也不好笑，杜无情，你不要笑好不好？”明朗的声音那么软弱无力，心疼的望着杜无情。
“如果没有大哥，我和老五早就死在了那个雪天，即使不死，也是像狗一样的活着。他把我们带回五斗米教，给我们吃穿，教我们读书认字，还送我们去学功夫，让我们过着人的生活。”
明朗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不要难过你大哥在天堂看着你呢或者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开心他也会开心之类的话，明朗怎么也说不出口。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痛苦怎么会因为一个人三言两语的安慰就可以释然呢。
明朗抱着杜无情，小小的她只能搂住杜无情的头，即便如此，她也想抱着杜无情，听说拥抱是最能安慰人心的方式。
“我是在同情我吗？”
话里带着冷淡，明朗觉得肺迅速膨胀，还是努力的忍住，对他道：“我没有同情你，悲惨的过去或者是失去了亲人，都不值得同情。不管是什么样的过去，起码你现在活得很好，人都会死，所以失去至亲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人人都要经历。如果……”
明朗话未说完，被杜无情打断。“你在心疼我吗？”
“什么？”她的脑子有些跟不上。
“你一定在心疼我。”杜无情竟笑了，还是夺人眼球的好看。
这人怎么搞的，刚才还一副要死的样子，现在像没事人一样，还问她是不是在心疼他。情绪跳动也太快了些吧。
明朗坐回椅子上，不再看他，看来他已经恢复了没事了。正把玩着棋子，耳旁响起杜无情无比正经的声音：“谢谢你。”
消化掉他的多变情绪，明朗推了一把他的肩膀，“我们什么关系，用得着说谢谢吗？”
说完马上后悔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套吗。果然杜无情接口道：“我们什么关系呢？”明朗装傻的笑着不理，打算蒙混过关，在杜无情这么脆弱的时候她怎么好意思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呢。谁知杜无情又问了一遍，盯着明朗的脸不放。她往门口望去，祈祷出现一个人，或者猫也行。
不知是不是明朗的祈祷被老天听到了，小白飞了进来，落在明朗的肩上，唧唧喳喳的说了一通明朗听不懂的鸟语，她又不是小黑，小白也太不识趣了。通常小黑小白不相离的，这会儿小黑也该出现了嘛。
倒数一二三，小黑来了。“明朗。大家都在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明朗问了句多余的话，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不是小白就是其他什么鸟或虫告诉他的。小黑但笑不语。不过倒是找到了借口，“我是你的大当家。”
说完杜无情的脸黑了一层，看小黑的脸色也不太好。小白见自己的主人兼搭档被人嫌弃了，对着杜无情怒目而视，猛扇了几下翅膀表达怒意，不过就相当于对牛弹琴，杜无情没收到它的愤怒。
“一定有事发生了，杜无情快走。”明朗招呼杜无情一起去大厅，赶到的时候五爷还有其他人都到了。大家齐声叫明朗“大当家”，对这个称呼还没习惯，慢半拍向大家回礼，然后才问出了什么事。
五爷道：“刘裕派人来请大当家前往一聚，本月十五日未时于临海城。”
想必干爹已经知道了明朗就是新的大当家了，不然是不会多此一举的。要解决五斗米的问题，的确需要双方坐下来好好谈谈。明朗点头说：“好生招待来使，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吧。”
“大当家不能去，谁知道晋军打的什么主意。”
“就是，要不然他们怎么偏偏要把地方定在临海而不敢选在我们这里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劝明朗不要去的，她想让大家安静，可是声音湮没在喧闹里，犹如石沉大海。这时，五爷的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来，“大当家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当家，你说是吧？”
明朗马上低头附和，“嗯，我不会有事的。”
“大当家当然不会有事，因为她是刘裕的义子，是安煜祺的好友，她怎么会有事呢？”五爷阴阳怪气的说。
明朗怎么也没想到五爷会这样说，他冷冷的看着明朗，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五爷，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说我是个女孩子呢，这样大家一定会不服的，到时只怕更难收拾了。明朗瞪着五爷，原来他还在为明朗答应做当家一事在置气啊，真是小孩子的心性。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么一说了，会添多大的乱啊。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着明朗等待她的解释。深吸一口气，“各位，我的确是刘裕将军的义子，但是，从我答应老当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要与五斗米教共存亡。如果刘裕将军执意要剿灭五斗米，那么第一个死的绝对是我明朗。所以，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我。即使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老当家的眼光。我会和四爷一起前去，请大家放心。”明朗说完看向一旁的杜无情，他对她点头。
众人窃窃私语，终于，一个老者道：“我们相信老当家的眼光，更相信大当家的为人，您曾为了救我军将士，冒险送来羊血解钩吻毒，此恩万死难谢。我们近万条的生命都放心的交到大当家的手上了。”大家附和点头称好的人众多，五爷面不改色的看着明朗。
“五爷，我走了以后五斗米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保护五斗米保护大家。”明朗郑重的说，忽略他眼中的惊讶。
离十五还有一日，明朗的眼皮狂跳不止。
小黑在收拾东西，小白想帮忙却帮不上。“小白又长大了不少，它会不会长到比人还大呀？”这真是个问题，还没见过比它长得快的鸟，更没见过比它能吃的鸟。
“呃——”小黑认真的瞧了瞧小白，“应该不会吧。”过了两秒，“顶多和人差不多。”
安静两秒，然后明朗爆笑。笑得头发散了，肚子疼了，鼻涕眼泪一大把，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小黑，你什么时候会说笑话了？”
小黑自始自终就看着明朗笑，偶尔跟着傻笑几下，“我说了笑话吗？”认真得就像是在接见国家元首。
“小黑你真可爱。好久没这么笑过了。”明朗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头发衣服，没注意到小黑嘴角一闪而过的微笑。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明朗歪着脑袋装糊涂。
“明天去临海啊！”
“我说了带你去了吗？”
小白跳上床把小黑好不容易折好的衣服弄乱了，他也没生气只是把它抱走，又重新开始叠衣服。话说这些衣服全是在从绝命岭回到晋军营后明朗给他的衣裳，有谁能想到小黑在要求黑衣人将他也带走的时候身上还不忘背上包袱。也不是新衣服小黑却这么珍惜，明朗觉得很不好意思，决定以后给他多做几身好衣裳做补偿。
小黑也不看明朗，自顾自的收拾着，“你也没说不带我去啊！”
明朗觉得很没面子，清了清嗓子，“没错，我决定带你去好了。赶紧收拾吧，不用把这些衣裳都带上，顶多呆上两天，说不定明天就能回来了呢。记得多带点吃的就好。”
“好，你的东西收拾了没？我帮你吧！”
“我没什么可收拾的。对了，一直都忘了问你，为什么你要跟着我来啊？万一那两个黑衣人要把我给杀了你也要跟来吗？”
“那就更要来啦！如果要死的话，多个人正好做个伴！”
不管什么样的话在小黑的嘴里都变成了一本正经的语气。可正是这认真的语气感动了明朗。那就更要来了吗？
“真是傻小黑。以后有危险了要先想到你自己，知道吗？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自己珍惜自己的生命。”
见小黑认真的点头，又问一句：“你真的听进去了？”
“嗯。”
十五这天明朗杜无情小黑还有小白一起前往临海，总共两匹马。当杜无情要和明朗共乘一匹的时候，明朗骄傲的飞上马背。“小黑不会骑马，杜无情你带小黑吧！”杜无情只好把小黑拉到身后，而小白十分识趣的飞到明朗的肩上，望着可怜的小黑，因为杜无情正摆着一张臭脸表示他很不爽。
“杜无情，你给安写过信啊？”明朗想起以前的事问道。
“嗯，告诉他你可能会回去。”杜无情驾着马赶上明朗。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晋军营而不是义军那里？”
“直觉！”杜无情深奥的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可是她明朗的专利，现在被杜无情抢去了。“说真的。”
“就是真的啊。”
“真是直觉？”
“真得不能再真了。”
“那你的直觉今天我们的谈判会有什么结果？”明朗为难道。
“没有结果。”
“什么意思？”装深沉，还以为他能说出个什么结果呢！谁知杜无情快马扬鞭不理她飞奔出去，只是可怜了后面坐着的小黑，他现在正在受明朗当初的苦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