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春殇(下)(1 / 1)
没有月的夜里,城墙有人在蠢蠢欲动。先锋部队轻而易举的攻进城,大开城门迎接孙恩及浩浩荡荡的两万人陆续进城后,孙恩才发现城里太过安静,静的超乎寻常,街道黑乎乎的没有一丝亮光。
忽然,亮起了无数火把,顿时亮如白昼,此时可见他们被包围在城中城里,四周是新筑起的高墙,上面站满了手握弓箭的士兵。随着厚重的城门嘭的一响,孙恩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可是已经前无出路后无退路了。无数的弓箭像雨一样射下,无数的人倒下。
“活捉孙恩。兄弟们上啊。”不知谁喊了一句,墙上的人迅速下来,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形成一个包围圈,越缩越小,眼看着孙恩的两万人只剩一半不到。
孙恩一行人不断后退,且退且战,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来,“大哥,我掩护你,快走。”
“老二,和大哥一起走。”
“大哥,大家需要你。快走。老三老五,带大哥走。我会带着兄弟回去的。”被称作老二的是五斗米教的二当家,说完就振臂一呼,“弟兄们,杀。不成功,便成仁。”已经有些散漫的义军士气大增,和围过来的晋军杀作一团。
“大哥,快上马。”老五焦急道,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很吓人,此时更显得狰狞。老三则牵来一匹骏马,然后孙恩在老三老五一左一右护卫下飞身上马离开,身后跟着百来个人。
“将军,孙恩逃了,要不要追?”
“将军,我刘某请命,要提着孙恩的头回来见你。”刘都尉对不置可否的刘裕请命道。
“穷寇莫追,将军。”安煜祺脸上带着少见的担忧。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将军,一旦孙恩和剩下的三万大军会合,就再没机会了。”连何无忌也表示赞同,刘裕便大声宣布:“刘都尉,本将命你追击叛贼孙恩。”
“领命。”
满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晋军忙着清理尸体运出城外埋葬。刘都尉一夜未回,恐怕凶多吉少。百姓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城中是一片死寂。
乌云压头,风雨欲来。
这是一座殇城。
“公子。”一身深青色衣服的校尉对安行礼。当安要离开的时候,他又叫住了安,“我想问公子,这个人的尸体怎么处理?”安走近些,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不,是一个死人,前胸后背肩上腿上到处插满利箭,当胸的才是致命一箭,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刺猬。身上的血已经凝固,脖子青筋爆出,一手拳头紧握,另一手高举长剑,脸上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瞪着。如果不是他没了呼吸,没有人觉得他已经死去,他就那么活生生的表达他的愤怒,表达他的不屈。
安认出他就是孙恩结拜五兄弟中的老二,关鹏。昨天就是他奋勇抵抗,杀死了不少晋军,也因为他而让孙恩逃脱了。安也听到了他的怒吼:不成功,便成仁。他是一个站着生,站着死的英雄。
“将他厚葬,墓碑刻上‘英雄关鹏之墓’。”
“是,公子。”
“闻来香”里。
“逵之兄——!”明朗拖长的声音甜甜的叫着。见没人出来理她,又是一声,嗓门更大,声线更甜腻。当看到徐逵之皱着眉头出来的时候,满意的拍了拍手,就上前挽上他的臂弯。
徐逵之甩开她的小手无奈道:“明朗,你怎么又来了?”
现在,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小鬼了,自从上次来吃了一次后,就经常来噌饭吃,又说她没那么多的钱付账,干脆来打工好了。徐逵之马上摇头说她没钱不要紧,等安回来后会帮她付的,当时他还高兴可以借机狠宰安煜祺一次了,谁知她可不愿意呢,嚷着说不需要别人帮忙的。徐逵之就说干脆他认亏,白请她吃好了,反正这么小的人也吃不了多少的。哪知原来这个明朗来原来是有目的的,没多久她就和大厨老王混的比和他还好,老王不仅对她言听计从,俯首帖耳,还把他独门的厨艺倾囊相授,要知道徐逵之可是吵了好久要拜师学艺的,老王就是不收。更加过分的是老王竟然允许明朗掌厨,他想害他的酒楼垮掉吗?也不想想他每个月拿的银子是谁给的?从哪儿来的?
明朗每次就爱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记得第一次主厨时端给客人的一道叫“生菜沙拉”的,客人投诉说菜都没煮熟,怎么就好意思端上桌了。后来的一道“蛋糕”总算起到了正面效应,那次是刚好一个客人生辰,逵之也偷偷尝了点,软软甜甜的,还可以,他估计明朗唱的生日歌起的作用比较大,确实挺好听的,把客人哄的开开心心的。
可问题又来了,后来总是有人要点“蛋糕”,酒楼里除了明朗,没有人会做。那阵子每天派人到处找,怎么找也找不到,销声匿迹得无影无踪。害得他不得不赔礼道歉加打折优惠,气的他头上冒烟,狠狠的说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不出现。
谁知第二天这个小鬼就来了。需要时不见人,不需要时来的倒是勤。原来她来是为了安煜祺的来信。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安煜祺给她写信才是最勤快的,怎么他好不容易收到一封,她就来剥削了。当她苦着脸说安从不给她讲关于战场的事时,徐逵之有些了解了这两个人了。之后,明朗天天都往这儿跑,问他关于打仗的各种事情,应该都是为了安煜祺吧!
“怎么是又啊?我今天才是第一次呢!”明朗机灵的笑,然后热情的和大伙打招呼,上至掌柜大厨,下至跑堂小二。逵之上楼,明朗屁颠屁颠的在后面跟着。等他做好后,明朗主动的端茶送水,讨好的笑道:“逵之兄,请喝茶!”
“明朗,不要辛苦了,坐下歇歇。总共就那么一封信,都快被你翻烂了,再没别的了。”逵之喝了口茶放下后说。
看着明朗垮着的脸又忍不住道:“既然煜祺不想你知道任何关于战争的事,你为什么就不按他希望的做呢?”
明朗坐在大大的椅子里,整个人可以窝在里面,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我想要帮他。我知道他也许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就可以做的很好,可是我还是想帮他,尽我的最大可能帮他。”明朗慵懒的姿势和认真的口吻极不协调,可是没人怀疑她的认真。顿了顿,明朗看着逵之的眼说:“我不想看见他那么不快乐。”
徐逵之看着小小的明朗,没有了平时的调皮捣蛋,没有的一贯的笑脸,很少人能看出十年的朋友,大家眼中神人般的安煜祺,其实有个不快乐的心,而明朗知道,想用自己小小的力量去帮他。
“煜祺没写信来,不过昨天刘小姐来过了,她说他们刚刚经历一场艰难凶险的大仗。孙恩带领五万大军去攻海盐城,城中的晋军只有不到一万人。”
“那结果呢?”明朗渴望的问道。
“当然是晋军赢了。煜祺可是再世诸葛,听说他用了一招引君如瓮的妙计,把叛军杀的落花流水,不过孙恩还是逃了。”
“那就是死了很多人啊!”明朗虽然高兴,可是一想到有多少人失掉的生命就垂着脑袋开心不起来了。
“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不可避免。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逵之不忍心看明朗这样,宽慰道。
“一定有办法和平解决问题的。”明朗争辩道。
“连煜祺都没办法。他也苦恼过。”
“是吗?”明朗小声的应着,仿佛对自己在说。
逵之的茶早已凉透,他仍端着杯子摇晃着,就在水要溅出杯口时,一个旋转又回到杯子里。明朗靠着椅背闭着双眼,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安静的以为她睡着了。抿着的嘴忽然开口:“逵之!”
“嗯!”这次他没有抗议要叫“逵之兄”,只静静的答应。
“你为什么不去参军?”
“也许是不想离她那么远吧!”逵之带着丝丝苦笑,明朗明白他说的是刘小姐,可是她的眼里却看不到这个男子。
“心不在一起,离的再近都没用。”明朗说完就后悔了,马上道歉,“对不起,逵之。”徐逵之释然的笑笑,“你说的没错。这就是咫尺天涯。”明朗无言以对,听见他又说:“不过,我不会放弃的。记得第一次见面的那年,我十岁,她七岁。从那时起我就默默的注视着她,可是一直以来,她的眼里只看得见煜祺。每次的谈话也都是关于他,我没有一丝的生气,要是我,也会喜欢煜祺的。呵呵。”
“你从军的话,一定会是个英武无敌的将军。”明朗眨眨闪亮的眼眸,眼波流转,逵之一看就知道她要说的要么语不惊人死不休,要么气死人不偿命。
“我教你追刘小姐吧!”
“什么?”逵之嗓门陡然增大。
“我教你追刘兴弟!”明朗清脆的声音穿透力更大,整个酒楼都清楚的听到了。明朗来了兴趣似的坐起,向逵之倾身靠过来,逵之像避瘟疫似的身子后仰。
“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你很认真,可是我不要!”就是你认真才可怕啊,这你都不知道。
“我是在帮你,一定可以成功的。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可是我不要,谢谢你的好意。”相信你才有鬼。
“你真是个傻瓜。”
“我就是傻瓜。”
“不过,我还是决定要帮你,谁让你是傻瓜呢!”明朗最后的一句话把逵之要气疯了,恨不得拿手里的杯子把她敲傻算了。
当明朗得到满意的答案,然后又猛吃了逵之一通,还热情的和每个人道了个别后,最后走到逵之面前说,“你放心,我这个媒人做定了,而且,一定会马到成功的。”踮起脚尖重重的拍了拍逵之的肩膀,然后觉得手有点痛,可是对逵之却像是抓痒。临走,不忘跑到老王那儿, “老王!”
“明朗,现在才想起看我啊!老王生气了。”
“老王的气生的可不应该了,越是重要的人,我越是放在最后呢。你不知道吗?”
“明朗的嘴还是一样的甜啊,老王听了心里舒坦的很。哈哈哈!”
“老王,告诉你哦,”明朗搂着老王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你今天的辣子鸡炒的老了点。”
“真的吗?”老王也悄声问。
“假的!老王的辣子鸡火候到位,味道独特,恰到好处,是天下最好吃的辣子鸡了。”明朗调皮的眨眼道。
当明朗对大伙儿说“我走了”时,每个人都笑说“记得再来玩哦”,除了一个人,他自然是“闻来香”的老板,徐逵之。
“大哥,去打探的兄弟回来了!”
“老五,快带他进来。”孙恩急切的说,险些碰翻了桌上的一盏茶。
等老五再次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老头,头发苍白,满脸皱纹,还有一罗锅背,可是他的声音却十分年轻,“报告大当家,二爷已经不在了,身上总共中了二十五箭,死时屹立不倒,怒目而视。”
“他的尸身呢?”孙恩声音颤抖,滚烫的茶水滴到他的手上,没有一丝的感觉,在座的老三,老四和老五,还有孙恩的妹夫,都眼圈发红,等着乔装成老头的男子回答。
“葬在海盐城北十里外的伏虎坡,石碑上刻着‘英雄关鹏之墓’。”孙恩听后身子瘫坐在椅子里,老三对来人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应该是安煜祺做的。”说话的男子有一张比女子还妩媚的脸,尤其是那一双眼,如若秋水,媚态横生,眼皮一低一抬间,眼波流转,风姿绰约,可谓颠倒众生,摄人魂魄。
“老四,你说是那个被称为再世诸葛的安煜祺。”老三问道。
“不错,那帮人里,除了他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解释的却是老五,脸上的疤痕蜿蜒崎岖,贯穿了整张脸,在灯下显的越发恐怖。
“我们该怎么做,大哥?”老三问。
孙恩思索的半天,终于把头从手中抬起,缓缓道:“既然二弟已经入土为安,就不要再打扰他不得安宁了。每一年要记得去祭拜。”
“我们一定会为二哥报仇的,一个小小的刘都尉抵不了我们无数兄弟的鲜血。”老五愤愤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