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踏青(1 / 1)
酒席散后,夫人屏退了所有的下人,此时,房间里只有夫人和安。
夫人尽可能亲热的说:“祺儿,明天什么时候出发?”“一早就上路了,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了。”安恭恭敬敬的回答着。安明白自己母亲的心思,可是这么多年来两人间谈话的内容都只与一个人有关,安早已习惯了母子间永远谈着正事,对于母亲想要的亲昵,安也许心里想,却做不到。
夫人听了后是长长的沉默,许久后,安都以为母亲不会再开口说话时,她说道:“祺儿,你是不是在怪娘?”语气酸楚,浓浓的悲伤在古朴的房间里蔓延。“祺儿,从没有怪过娘。都是祺儿自愿的。”安的心变的有些沉重,说的却是肯定。
“你该怪娘的,都是娘的自私,剥夺了你的快乐,给了你这么重的负担。”夫人把安拉近身边,打断了想要开口说话的安,继续道:“听娘说完,也就只有这么一次畅谈的机会。”安本想说以后还多的是机会的,看到母亲的脸便没有说出口,母亲的脸凝重,深切,又满是柔情。
“娘知道你一直都不快乐的,从小你就特别的懂事,什么都明白。别的小孩想着玩的时候,你也是一个人静静的看书。娘有时候都觉得你静的可怕,娘好希望你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
你八岁的时候,娘告诉你你爹的事情,娘的要求你问也没问就答应。对那么小的你说出这么无理的要求,连娘自己都觉得过分。可是娘也没有办法,娘很想帮他,娘相信你一定可以帮助他的。你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娘对你们两个都觉得很愧疚。
这次你回来后,娘发现你变了很多,变的常常笑了,话也多了。我喜欢这样的你。我就在想啊,是不是娘,一直都做错了?
现在,娘也想通了。祺儿,你要是后悔了,就不用再勉强自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想着对任何人的责任,承诺,只想着自己就好。”安母说完后,轻松的呼出一口气来。安看着母亲,绝色的容颜上带着安详,他想,她也许真的放下了,但是,心里还是在为那个人担心。那个人确实值得别人为他付出。
“我不曾后悔,娘。即使是现在,祺儿,也愿意坚持当时的选择。他,也许真的可以平定天下,安邦定国,造福百姓。我相信娘的眼光。所以,我会一直帮助他,直到,他功成名就。”安心里想,虽然这样会付出很多,失去很多,但是他都不在乎,只希望,他可以紧紧的抓住一个人,不要丢了她。
“好,好,娘的好儿子。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啊。”安母激动的说。
“祺儿走后,娘也要保重。还有,我想拜托娘帮我照顾一个人。”安深思后说道。
“你说的是不是你的书童,叫明朗的娃娃?”安母问他。
安点头后,安母道:“你放心,他是个讨人喜爱的娃娃,娘也很喜欢他。娘会帮你照顾好他的。”安母温柔的笑道。
床上的小人儿蜷在被子里,保持着婴儿般的睡姿。柔和的烛光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在眼底留下深深的阴影。安端坐在床边凝望着她,明天她起床后就看不见他的人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哭泣会不会想他。今天她喝了不少的酒,现在脸上都还是潮红的一片。
安伸长手臂,抚摸着两片红晕,动作很轻很柔。他知道自己有多少的不舍,有多少的留念。这些感觉是在他活着的这许多年里不曾经历过的。
蝴蝶般的睫毛动了动,然后像蝴蝶展翅一样睁开了眼,明朗睁着迷蒙的眼睛道:“你来了,安。”
“嗯,我明天天一亮就要走了。”安的手被明朗捏住,她的手很暖和,他的手很冰凉。安想挣开她的手,明朗紧握着不放。安没有挣开,也许是不想吧。
“你的手好凉啊,要多穿点衣裳。”安点头答应。
明朗摩梭着安未曾解开过的缠在手腕的发带,又说:“太早了,我就不送你了,一路保重。”
她不问他做什么,她也不问他去多久,何时回来,只是一声“保重”。他们都明白,所有的话都在这两个字里。这时的明朗早已忘了自己是个男孩,而把安当作是自己的即将远行的恋人。
“早些睡吧。”明朗抬了抬眼皮道。
“你睡了我再走。”安把明朗的手放在被子里,把被角掖了掖。然后明朗乖巧的闭上了眼,安等她呼吸均匀后才离开。
天刚蒙蒙亮,看门人推开厚重的大门,从里面驶出一辆结实的马车,赶车人是个健壮的小伙子,从车窗探出头来的美少年对车旁的妇人摆了摆手,道:“娘,我走了,不用担心。”赶车的小伙也说:“夫人,张楚会照顾好公子的。”
张楚给了骏马一鞭,大喝一声“驾”,马车飞快的驶动。车里的安回头望着逐渐变小的安府,隐约看见了熟悉的蓝色身影,飞扬的黑发和紫色缎带,小小的身影隐在大门边。
明朗站了很久,天色昏暗加上门后的阴影,她才没有被转身离去的夫人发现。寒冷的冬天早上,明朗呼着白气,望着早就消失不见的人远去的方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没人知道她一夜没睡。安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知道。安说的话她也知道,安,我也会想你的。其实,从昨天起,我就开始想你了。
转眼安走了已经三个月了。明朗经常给安写信,告诉他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她碰到了什么人,她习惯了把每天发生的事像记流水帐一样的统统告诉他,有时候写个笑话,或者画上几个卡通人物。信的最后明朗总要画上一个戴着蝴蝶结的猪头。
明朗一个人住在竹苑里,夫人曾要她搬出来到大宅里住,可是明朗更愿意呆在这里,坐在安坐过的椅上,翻着安常看的书籍,用安的杯子喝水,像他一样遥望远处的风景。
“明朗,你看,这是我刚摘下的桃花,好看吧!”说话的是一个小丫头,小红,名字进府以后才取的,以前叫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小红是夫人派来给明朗作伴顺便照顾她的,夫人待她极好,简直是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现在所有人都好像忘了,她其实是个书童。
“好看。可是如果它不被摘下的话,开在树上会更美的。”明朗看着小红把桃花□□花瓶里养好,微笑道。
小红听后脸色泛红,有些尴尬,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把桃花插上还是扔掉,只是望着明朗不说话,然后低下头去。明朗看着她难受的样子,胆子真是小,这样也吓到她了。“没关系,我只是在说我的观点,你觉得它放在花瓶里更好些的话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就好,不用管我。”
“小红不敢。”明朗的一番话把小红吓的更厉害了,头都快低到肚子上了。
“什么敢不敢的。我不是这里的主子,不过是和你一样的人。”明朗自嘲的笑笑。
“夫人派小红来照顾公子,公子就是小红的主子。”小红怀里还抱着花瓶,恭敬的站着肯定的答道。
“什么公子,不是说了以后就叫我明朗的吗?没记性。”明朗走过去把花瓶从她怀里拿开摆在了桌上,然后拉着她坐下。
“是,明朗公子。”
明朗听后有点理解老大的感受了,真是无奈。小红看了她的脸后扬起笑脸甜甜的叫道:“明朗。”明朗马上喜出望外,直说“孺子可教”。
“小红,你今年几岁了?”明朗翻过一页书问正在做针线活的小红。
“快十三了。”小红望着明朗说,手里的针却没停。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明朗看着这个乖巧聪慧的丫头问道。
“只有我爹和小弟两个。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懂呢,只是见到娘冰冷冷的躺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当时吓得直哭。”小红说着眼圈就红了,明朗看着也不好受,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
“没事,都好多年了呢。现在都忘了娘长的什么样儿了。只记得娘的手总是暖暖的,很舒服。”
“那你进府几年了?”明朗转移了话题。
“十岁进的府,那时候做些杂活,夫人看我机灵就要了过去当丫头,所以过的还不错。”轻描淡写的说着那些年月,听着虽然轻松,明朗还是感到小红的微微颤抖的声音。有些事,是不堪回首的。
“希望你以后在这儿能开心的生活。小红。”明朗真心的说。
“谢谢你,明朗。”叫着明朗两个字,小红有些不习惯,却格外的顺口。
“你家远吗?”明朗随口问道。
“不远,出了城东再往北走几里就到了。我家就在摄山脚下。”小红详细的解释着。
“摄山?”莫非就是以后的栖霞山?
“明朗你没听过吗?很美的地方呢!”小红歪着头问,一脸的骄傲。
“听过,但是还没去过呢。我们去踏青吧!”明朗看着开的正好的桃花说。
“去摄山踏青啊?”
“你不愿意吗?那就去别的地方好了。”明朗看小红松垮的脸故意道。
“不要,就去摄山啦。好不好?明朗。”
“我可以回家罗。”
出了北门,人越来越少,热闹都被甩在了身后。现代的时候,明朗就想到栖霞山旅游的,可是一直都没去。想不到,这个心愿竟然在古代达成。
一路风光如画。开始明朗还兴奋的大叫大闹,后来干脆不叫了,因为她发现如果真要叫的话,她的嗓子就不用要了。这里的风景真是太美了,虽然没有以后最为著名的栖霞寺、明镜湖、舍利塔、千佛岩等名胜古迹,光是这天然风光,就觉得美不胜收,目不暇接了。真真不愧了后人描写的“红枫成片、奇石嶙峋,山深林茂、泉清石绝”,可惜了现在还是春天,看不到“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美景。
看着就在眼前的山,走了好久才到。“小红,你家怎么还没到?”明朗有些气喘的问。
“快了,马上就到。”小红拉着明朗的手飞快的向前跑着,这就是近乡情更“切”了,明朗只好舍命陪美人,没命的跑着,一颗心跳的咚咚直响。等脚步终于停下的时候,明朗弯着身子,大口的喘气,注意到小红在身边立着不动,她才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中年男子正挽着裤脚在田里犁田,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坐在田堤上玩,他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当头转到明朗的方向时,一眼便看见了小红,立马爬起身向小红跑过来,“姐姐。”老远就叫了起来。
中年男人听到了叫声,抬起头望过来,细细的眯起眼,然后扔掉手里的农具。
小红早就迎了上去,一把把男孩抱起来,“小弟,你乖不乖啊!”“很乖。我识字了。”男孩的手搂着小红的脖子,亲昵的在她耳边说道。“好,等下写给姐姐看啊。”男人走过来,小红便把弟弟放下,亲热的叫道:“爹,我回来了。”
“哎!小红你好不好?怎么今天回来了?是不是你犯了错被赶回来了?”男人担心的问道。
“没有,爹,你别瞎猜了。我好的很。”小红笑嘻嘻的答道。
“那就好!这位是?”小红的爹看着站在小红身后的明朗问。
“他是我的——”小红还没说完,明朗抢答道:“朋友,我是小红的朋友,大叔,我叫明朗。我们都是在安府里做事的。”明朗说完对小红莞尔一笑。小红的爹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男孩,从容而礼貌。心想,以后自己的儿子有他的一半就足够了。
“好,小红,快带明朗进屋里坐。我做饭去。”朴实的庄稼汉子,憨厚而实在。明朗笑着说:“叔叔,您不用客气。”“说哪里的话,家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小弟,带哥哥进去。”
明朗想再客套就没必要了,便爽快的答应。小红带着明朗四处参观,依山傍水,清翠秀丽,如果将来明朗要学着古人隐居的话,会优先考虑这里的。
吃完饭后,向大叔和小弟告别,说是要游览摄山风光。大叔说:“应该的,难得来一趟,小红,好好陪陪明朗。”
“小红,你不会怪我吧。害得你都不能在家多呆一会儿。”明朗歉意的说。
“怎么会呢?这里都是我的家啊。我也是好久都没来过了。今天要好好的玩一玩。”小红拉着明朗向山里走去,心情愉快连脚步也显得轻盈许多。
“我告诉你哦,山上有座寺庙,许愿很灵验的。每年都有好多人不远千里专门上去进香祈福。”小红踏着看不到尽头的台阶,对身旁的明朗说。
“人们进香无非是为前程姻缘,功名利禄,生死福祸。这就是人的‘七情六欲’了。正是因为有了‘七情六欲’,我们的一生才丰富多彩,有起有落,有忧有喜。如果没了忧,你便体会不到喜的滋味了;没有了失去,便体会不到得到的快乐。这就是人生啊。”明朗滔滔不绝的讲,没注意到身后出现的人,一个清瘦的老人,精神矍铄的像师父,眼睛苍老却炯炯有神,古铜色的脸庞,布满了时光刻刀留下的深刻的皱纹。明朗想,这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却留下了年代的智慧,知道什么是该珍惜什么该放弃什么该记得什么该忘记。
老人慈祥的微笑,声如洪钟:“娃娃说的好!想不到你一个小娃娃竟然将人生看的通透,很多人一生都想不了这么清除啊!”老人毫不吝啬的称赞,反而让明朗有些不好意思。
“老爷爷,您过奖了。明朗受之有愧。”说话谦逊礼让,落落大方。
老人听后忍不住的点点头,“明朗,好名字。你当的起。”
“娃娃,你这是到哪里去啊?”老人和明朗一道往山上爬着,身板健朗,步履稳健,明朗暗暗的佩服。听到老人问她,便说:“我们今天就是游山玩水,踏青郊游。”
“娃娃,你看东面这座山像什么?”明朗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峰绵延,形如卧龙盘踞,山顶云雾环绕,宛如卧龙吞云吐雾,即将翱游九天,翻云覆雨。明朗如是回答,老人一听,更是不掩惊奇之色,叹道:“娃娃真是让我佩服。不简单,将来必成大器。”
不等明朗说话,老人又道:“我就住在那座龙山顶峰。哪天娃娃想来玩了,记得来看看我。”
“一定会的,明朗记住了。”明朗轻快的说。她有种预感,不久后便会再和这个老人见面的。
当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时,老人和明朗道别。
“明朗,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呢!太深奥了。”小红崇拜的看着明朗说。
“听不懂才好呢,这样便少了很多烦恼,才能开开心心的。”明朗羡慕的看着小红道。
“那我们还去不去庙里啊?”
“当然去了,我们都是凡人,自然要多求求菩萨保佑啦。”明朗冲小红一笑,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上爬,一下子就把小红甩的老远的。小红赶紧追上去,大喊到:“明朗,你耍赖。”
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到了小红说的寺庙,果然是香火鼎盛,烟雾缭绕,空气里都是烧香的味道。人很多,但是却不喧闹,每个人都是一脸的虔诚。这个时候的人,应该都是最真实的自己吧!
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明朗和小红两人跪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闭着双眼。“菩萨,我不知道你是哪一种菩萨,但是,我诚心的向你祷告,保佑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师父一生平安快乐,不要为我担心。还要告诉他们我很想念他们。还有,保佑安平安顺利,我们早日相见。明朗诚心请求,希望菩萨能听到。”然后弯下身子磕了三个响头。
进了香,明朗便和小红一同出了庙,明朗猜,也许这就是以后名满天下,留名千世的栖霞寺吧。“小红,你家就挨着这块福地,以后,你肯定也会有福的。”“明朗,你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小红羞涩的转过头去,掩面而笑。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小红向导。”明朗环顾四周问道。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个奇景。几乎没人去过的,那还是我进府前有一次不小心闯到那里的。”小红表情神秘,把明朗的心逗的痒痒的,忍不住打趣她:“希望你还找得到地方。”惹的小红张牙舞爪的想打人。
小红带明朗穿过一条狭窄的山路,应该不能称为路的,因为两边的树枝早已错综生长,人得弯着身子才能通过,不过对明朗来说,只需要低下头就足够。树林越来越密,光线也越发昏暗,小红牵起了明朗的手往上爬。明朗想调节一下气氛,说:“小红啊,几年前的你就这么勇敢啊。明朗很是佩服呢!”然后哈哈的大笑。“当时我来的时候没这么黑的,真的。”明朗觉得小红的手心冒了很多汗,心紧了一下,道:“小红,会不会是我们走错路了?”“我也不知道,记得要经过一个山洞的。”小红焦急的说。
“别担心,我们还没到山洞呢,说不定快了。”明朗安慰的说,其实她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约么又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明朗忽然被东西磕了一下,踉跄的向前栽下,小红眼快的拉住了明朗,睁着圆圆的眼睛使劲的看清周围,然后就兴奋的摇着明朗的手又蹦又跳的。“小红,你怎么了?”明朗担心的问。
“到了,我们到了山洞了,上次我也是差点在这儿栽跟头了,出了这里就到了。快点。明朗。”
“这么说我这个跤摔的值了?”明朗打趣道。
“当然了,跟上。”
沿着洞壁往前走,光线逐渐亮了起来,等转过一个弯后,明朗已经能透过狭小的洞口看到外面的景色了。只见两边是巍峨耸立入云霄的峭壁,岩壁光滑像是有人用斧子将原先的一座山一劈为二,中间是狭长的石路,仅容一人行走。明朗抬头看天,只看得见一条亮亮的细带。
忽然,整个狭缝光芒万丈,岩壁发出耀眼的白光,明朗的眼睛顿时眯起。还一会儿之后,慢慢的睁开眼,原来太阳正好垂直的射到这里,照亮了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明朗变得很兴奋,回头看小红,发现她傻了眼,呆呆的看着天,喃喃道:“我上次可没见过这情形啊,真是……”,小红敲着脑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明朗拍了下小红的头说:“别想了,一天可就只有这么一个时候能见到呢,恰巧就被我们赶上了,还是好好的看看风景啦!”
“明朗,你看这里有画呢!”小红跑到前面向明朗招手。等明朗赶过去一看,不由的大吃一惊。本来这样的风景已是极难得的鬼斧神工了,可是大自然觉得还不够美妙,便又加了这么一笔。岩壁上的纹路经过阳光的反射,呈现给人间一幅天然雕琢的美丽山河:蜿蜒起伏的群山,茂密的丛林,翱翔的雄鹰,奔驰的野马,湍急的流水,甚至炊烟升起的农舍,放风筝的小孩。那么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峭壁上,任何艺术家都会自叹弗如。而这一切不过是光影艺术的结晶,当下一刻太阳西移半寸,眼前的河山眨眼间消失全无,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样,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壁。狭缝也远不如刚才明亮。
“明朗,怎么都不见了?跑哪儿去了?”小红吃惊的问,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明朗的手缓缓的抚摸那些深浅不一、凹凸有致的石壁,纹理依旧,美景不在。明朗深深的发出一声叹息,这是对自然的折服和崇敬。
“小红,它一直都在的,只是现在我们看不见而已。因为它,只为太阳呈现它的美丽,你懂了吗?”
“嗯,怪不得我上次来就没看到。我知道了!”小红若有所思的样子逗乐了明朗,她问道:“你知道什么呢?说来听听。”
“你就是太阳啊。你一来,它们就出现了。你说是不是?”小红弯着眼儿望着明朗,露出一张可爱的笑脸。明朗听后哈哈大笑,“傻小红,我怎么会是太阳呢!”小红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等走完了整个狭缝,两人重新回到了人间,春意盎然,芳草凄美,百鸟争鸣,山泉叮咚。下山的路崎岖难行,但是没过多久,当穿出一片密林后,便踏上了石阶,小红还没从刚才的胜景中回复过来,一副呆傻的表情,机械的踏着步子。
明朗心里也还不能平静,可是要找个地方歇歇脚,走了好半天了,她累的不行了。终于看见了一个凉亭,明朗喜出望外,脚步加快了许多。可是等走进一些才看到,原来里面已经有人了,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听到里面的男人背对着她吟诗,声音洪亮,底气十足,难怪明朗隔了这么远也能清楚的听见:“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然后是深深的叹息。
明朗站着不动好一会儿了,一个男人发出如此的感慨,必定是郁郁不得志,却想要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应该不会想要被别人看到他的脆弱吧,更何况是两个小孩。
“明朗,你怎么了?”小红担心的问。
“我们走吧!”明朗继续往山下走去,小红叫住她问道:“怎么不进去坐坐呢?我都快累死了。”
正在明朗想着把小红拉走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说话声,回头一看,是位留着胡子的五十多岁的男子,一身书卷气十足的长袍,说话温文有礼:“小公子,我家公子说难得有缘相遇,请到亭里一叙。”说完躬身作揖,明朗盛情难却,同小红一起跟着男子走向凉亭,到了亭外他便不再前进,只是侧立一旁,作了个请的手势。
明朗走进去,吟诗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和明朗打量的眼光相遇,爽朗一笑。明朗向他行礼:“多谢兄台请明朗来凉亭歇息,真是感激不尽。”
“明朗小兄弟不必多礼。这里本就是供人休息的,小兄弟想必是听到我吟的诗才决定过而不入的吧。”男子俊朗成熟,气宇轩昂,说话虽不是咄咄逼人,但绝不温和,令人不得反驳。
“兄台客气了。是明朗有错在先,打扰到公子就更是不敢当了。”明朗说的极客气,但是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
“在下桓玄。只不过是偶有所感罢了,谈不上打扰。倒是明朗小小年纪,处变不惊,又懂得为他人考虑,着实不简单,令在下佩服不已。”男子想必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知道他的名姓吧。
“桓兄谬赞了。”明朗微笑道。等等,桓玄,桓温之子,篡夺皇位建立“楚”国后被刘裕以平乱之名斩杀的桓玄,就是眼前这个男子吗?明朗忍不住再次细细打量起来,怪不得他发出“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的感慨了。
桓玄眯起细长的眼注视明朗,看着她奇怪的眼神!“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直到桓玄拍手叫好时,明朗才回过神来。“好一个‘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桓某受教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桓玄说着还在明朗的肩上拍了拍,差点让她站不稳了。明朗的后背早就冒着冷汗了,她怎么又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了,亏的是说的合适,否则,惹怒了眼前的人物,小命不保。明朗只得冲桓玄傻笑,直到他递过来一杯酒,明朗才傻眼了。上次喝的是浓度极低的家酿米酒,没几杯就醉了,现在手上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烈白酒,怎么办?
桓玄还在兴奋的说:“想不到今天游一趟摄山,竟然结交了你这个忘年之交,明朗小兄弟,干一杯。”说话间,两杯已经下肚,这时才注意到明朗手里的酒一滴未动,道:“怎么,小兄弟是看不起为兄么?不肯把我桓某当朋友,绝不勉强。”明朗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一饮而尽,道:“桓兄,明朗不甚酒力,喝不得多,请见谅——。”“谅”字为完,就一头栽倒在桌上。
明朗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皮很重,睁了半天才睁开一条缝,一眼便见到小红兴奋的脸,凑的很近,明朗皱着眉道:“又不是近视眼,凑那么近干什么?”这才发现嗓子哑的说不出来,小红道:“明朗,你终于醒了。你刚才说什么?”明朗摇摇头,喝着小红递过来的茶,等感觉好多了之后,开口问道:“小红,这里是哪里?”
“桓府,你喝醉了,那位爷把你带回来的。”小红边回答边把茶杯放回桌上,然后坐回明朗的身边。明朗张眼观察这房间,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上好的青花瓷摆在一尘不染的茶几上,几张厚重的雕花檀木椅,屋里焚着香炉,清新淡雅的味道,很好闻。
“小红,我是怎么被带回来的?”明朗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先是桓爷抱着你下了山,然后坐马车回来的。”小红看着明朗狐疑的脸认真答道,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明朗想,不会被看出什么吧。应该不会吧,心想她只有九岁而已,这身板应该是看不出问题的。“为什么不直接送回安府呢?”
小红搀扶着要下床的明朗说:“我们都觉得你醉了回去不好。”边说边打量明朗的脸色。 “这样也好。现在我们回去吧,先去跟主人道个谢。”出了门刚拐了个弯,就和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撞了个满怀,把明朗撞的差点飞出去,多亏身后的小红把她扶住。还没等明朗质问,来人到先骂开:“没长眼睛啊,撞的爷……”明朗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半句,揉着脑袋抬起头,这才吃了一惊,对方也是一脸的惊讶。然后两人同时出口:“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