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第三章
时间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悄然流逝,就像一只小鱼,在面前吐几个泡泡,忽悠的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一个月的时间忽悠的一下过去了,我终于回归到自己平淡的生活中。日子没什么变化,依然照常,只是社交界仿佛突然那沉静下来,宛如死水般平静无波,自父亲死后社交界就再也没有暴出什么危言耸听的惊世绯闻,日子平静的几乎乏味——倒是设计店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或许是因为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渴望成为独一无二,昭显自己是最特别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所以宁愿花较多的钱也不愿意和别人花一样钱买一样的物品,小到珠宝胸针设计大至婚纱晚礼服,我接到了不少的定单,每天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家倒头就睡。
还是亦舒的小说《喜宝》里一句话说的好:既然我无法拥有无尽的爱,就让我拥有无尽的钱吧!
我虽然不是拜金女,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在如今这个市场经济运作的如鱼得水的时代,金钱的魅力的确比爱情更实在一些,因为爱情或许会背叛,但钱不会,除非是被人盗走,但那也只能算是走失,而不能称做背叛。
放下手中的画笔,我满意的看着自己已经修改了两天的图纸,这是一张婚纱设计图,婚纱的顾客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仿佛幸福即将唾手可得——真好,能够和心爱的人一起私守到老。
记得在布鲁塞尔设计院学习的时候,我曾经设计过一款婚纱,好巧不巧的得了学院奖,成为当时学院里最风光的华裔学生。
那时,满心洋溢着所有怀春少女最天真的梦想,期望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能够挽着最心爱的人的手臂,成为最美丽的新娘,而现在向来想来,不过是无知少女最浅淡的一个梦,就像虚幻而绚丽的肥皂泡,经不起一点点现实考验,风一吹,就破了。
而儿时阅读的童话,结尾总是千篇一律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那时的自己就颇有疑问,为什么待王子公主结婚就不写了呢?现在想来写童话的人不仅是一名出色的作家更是一位智者,因为结婚后,王子和公主会变成国王与皇后,一天到晚为柴米油盐奔波,再向下写只能写国王与皇后离婚或因为第三者插足出现婚变——这些太残酷的事实,还是不要写出来荼毒下一代的好。
揉了揉太阳穴,我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活动一下,坐了三个多小时,一身肌肉酸痛的要命,这个时候我突然很想念心兰——倘若她在的话,可以借助她强硬的手劲好好的松松我这把僵直的胫骨。
“晓筠!”
母亲在楼下唤,我连忙应了声,随意的拢了拢被自己扒拉的乱蓬蓬的头发然后下楼。
“干嘛?”锤打着酸痛的肩膀,我自楼梯走下边走边问。
母亲的脸色很奇怪,乍青乍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晓筠。”
淡淡的嗓音自另一方响起,原来客厅还有他人存在的。
真是失策,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客人来,这么一身邋遢样怎么好见人?我只恨地上没有个洞能让我当场钻下去,好遮丑。
硬着头皮抬头,看见来人我不由得微愣:“……二……哥?”
一月未见,他依然如昔,只是神色略显疲惫,或许是因为事务劳顿,也或许是商业拓展不顺利,他眉宇间仿佛多一道浓的始终化不开的忧郁,只有那湛蓝色眸子依旧,幽蓝幽蓝,闪烁着忽隐忽现的光芒——事到如今,不管我是否愿意,我都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再怎么怨恨,再怎么警戒自己,当我面对那双澄澈的宛如天空般的湛蓝之瞳时,我的心,依然会微微的那么一紧,瞬间的心动依然还是有的。
只是——在瞬间的心动后,巨大的压迫又会随之袭来,仿若汹涌而至的潮水,将我吞没。
“好久不见。”他微笑着望着我,脸上多了那么一点沧桑的味道,很有一些成熟的味道。
“是有一段日子没见了。”我微笑,扶着沙发手柄坐下,“有事吗?”
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毕竟还没有天真到认为他是专程来联络家族亲情的地步。
母亲和他相互交换了一下视线,似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不解的挑眉。
很难得看到母亲如此凝重的神色,莫非出了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过头望着我,目光无比的深沉,在灯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像极了冬季里的海水,忽隐忽暗,泛着冰蓝色的银光。
我怔,这目光让我再熟悉不过——它清晰的就像是心上的一道烙印,总是在每一个下着雨的夜里,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我怎会不记得。在他决定离开的那天晚上,天空弥漫着哀痛欲绝的苍蓝,窗外下着细细的,细细的雨。
那时的我独自坐在窗前,默默的看着雨丝一滴滴落在透明的落地窗玻璃上,然后在一滴滴汇拢聚集,最后滴落,雨珠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清亮宛如泪痕般的痕迹。
雨越下越大,留玻璃上的泪痕也越来越多,玻璃被撕划的纵横阡陌,支离破碎,像一张破碎的网。
他走进来,神情萧索,目光宛如海水一般的深沉,他一向清亮的瞳在那日,像是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氤氲,在他眼底,我找不到任何的波纹,像极了深夜里的海,平和却没有任何的起伏。
我说,回来了?
其实,在刚才,隔着玻璃,我已经看到他的身影。
他点头,我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我再问。
办完了。
我轻轻起身,走过去,拥住他,就像拥住一个受伤的孩子。
那么,早点休息吧,你累了。
晓筠。他轻轻的唤。
我抬头,微笑,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
我听到他喉咙里传来模糊却又清晰的哽咽,像夜里呜咽的风声,低低的,时断时续。
睡吧。我拉他的手。
他没有动,在黑暗中紧紧的搂着我,以几乎足以将我揉进他体内的力道,紧紧的拥着我,用力的让我几乎窒息。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我问。
他沉默。
还是……你不想说?我再问。
他松开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发亮,像两颗在夜空中闪烁的星子,散发着迷幻而哀伤的光芒。
不,没有,我没有话说。他说。
我望着他,那么,晚安。
晚安。
合拢门,像是突然开辟出另一片新的空间,我听到门后的他发出一声叹息,悠长,悠长。
我躺回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睡不着。我知道他要离开了,但我不想质问,也不想挽留,一个在心底已经准备离开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是会走的。
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为人停留,就算短暂的停下,终究有一天,还是会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缓缓的开了,我依然闭着眼,装出一副睡的很熟的模样,裹着被子卷曲着身体,像一只酣睡的猫。
他走进来,脚步很轻,很轻,恍若幽灵。
我感觉到他站在床前,良久,我的额头被印上了一个凉凉的吻,如羽毛一般轻盈,如泉水一般沁凉。
他像是又看了我很久,然后脚步声携带着他海水一般的气味渐渐远离,直至门合拢,缓慢而却无比坚定脚步声从屋内转向楼梯,一步一步的踏下。
我翻身坐起,慢慢的走到他的房间,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依然在下着雨,他提着行李甚至没有撑一把伞就离开了,我好希望他能够回头看一看,因为只要他回头,他就会看见我,看见我站在落地窗前与他告别。
可是,没有,他一次也没有回头,他就这么走了,甚至等不及当面与我道别。
我以为我会哭,但事实上,我没有。
我只是平静的捏着他最后留给我的信,独自坐到天明。
我抬头望向他,目光如水一般平静。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在他离开的那个晚上,在我默默目送着他离开的时候,我有怎样的感受。
上一次,他露出和今天一样的眼神,是他离开的时候。
那么这一次呢?
重逢之后,他脸上再度出现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神色,又会是什么?
“说吧。”我淡淡地笑,“难不成是因为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羞于启口么?”
“晓、晓筠!”母亲显得有些神色紧张,竟然结巴起来,“其实,我们……”
“白姨。”他抬眼看了看母亲,视线再转向我,“还是让我跟晓筠说好了。”
我不予置否的挑挑眉。
“事实上……”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是前几天,有人来公司拜托我,希望我能劝说你去和一个人相亲。”
说到这里,他又再度稍微的停顿了一下,仔细的观察我的脸色。
“是吗?”我轻轻的笑,风淡云清。“然后呢?”
“……对方是个家世显赫的家族,也和禹天有业务上的往来……所以我拒绝不了。”他抬头望我,“晓筠,我……”
“那你们希望我怎么做?告诉我说,相亲宴会定在某一天,倘若我不去,就会让你们下不了台,会丢人显眼,所以逼我去相亲吗?”我扯了扯唇角,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容。
“不、不是的!晓筠,不是的!”母亲急急的道,“我们不是逼你,我刚才听朗然说了一下对方的情况,真的还是挺不错的,我们只是觉得这么一个好人选,倘若错过了……”
“妈。”我以眼神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二哥,你希望我去相亲吗?”我直直的望着他,一字一句的问。
他愣了下,轻敛下眉宇,“晓筠,其实我也觉得那人真的……”
“你希望我去相亲吗?”我再问。
良久,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动作轻缓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泡沫,只要用力过大,方才那个点头就会消失溶解在空气里。
我微笑,起身,“那好,我会去。”
母亲和他脸上同时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晓筠,其实妈并不是希望你这么快就结婚,妈只是希望……”仿佛觉察到自己把内心情感表现的太明显,母亲有些局促的拉住我,惴惴地道。
“好了,妈。”我笑,“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累了,想先上楼。”
抽出手,我转身上楼,离开,不顾他们的欲言又止和探索追寻的目光。
果然是的。
我知道,当他脸上布满那样的神色,我就知道没好事的。
上一次,他露出这种如海般深沉的眸光,是他离开我的时候。
这一次,他露出这种如海般深沉的眸光,是他要我去相亲。
那么,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再下再下一次呢?
他又会要求我做什么?
什么叫做为我好?卖妹求荣就叫做“为我好”?
他竟把商场上那套尔隅我诈用到我身上!
心好冷!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格外的口渴,喉咙像是被火灼烧一般,觉得烟熏火燎,口渴难耐。
打开玻璃柜,我取出一瓶红酒,法国原产1982年的红酒——父亲在我二十岁生日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只是一直没舍得喝罢了。
记得父亲拿酒给我时,他说,酒,乃水之极品,狂饮如牛乃是莽夫,决发不饮却又是愚夫,喝多伤身,不喝却又伤神,最好的喝酒时机,就是独自一人浅啜,慢慢的品,细细的回味,才不枉费一瓶好酒的价值。
父亲,今晚是一个适合喝红酒的夜晚不是吗?
启瓶,倒入水晶杯八成满,看着那绛红色的液体印衬着灯光在杯中流离辗转,散发着无比动人的醇香和光芒。
我举杯空中,微笑如花:“敬曾经深情爱过也绝望恨过的白晓筠。”
仰头,浅浅地轻啜,酒味微酸,微苦,苦中还参杂着一抹淡淡的酸涩。
红酒在水晶杯中荡漾,红如赤血,一指轻捻,殷红,殷红……
一个人的学识,性格,气度……都会从他的气质上表现出来,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真正有学识,有风范,有着非同寻常气度的人,他的气质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的。
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面对着坐在我桌子对面的男子,我心中如是这般想法。
以一个女子的角度来看,他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对象,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他年轻,三十而立——男子的黄金年龄,作为一个掌握着报业集团的企业家来说,他真的是有太年轻之嫌。
他相貌气质均属上乘。在商界中,一堆年老色衰、矮小痴肥、平凡无奇的人充彻其中,长的梢具色相的,不是那种坐吃山空的家族二世祖,就是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稍有成就的,长相又太爱国,实在难以入眼,因此既才华出众又一表人才的他简直属于凤毛麟角。
再者,他很有钱。他所掌管的企业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报业集团,钱,是最基本的要素,自然是不少的,综合上述所述,这么一个优秀杰出几乎已经完美到极点的男子竟然会找我相亲,这时间本身就是诡异而令人匪夷所思的。
虽然我可以算是拥有齐家的血缘,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齐家人,就算父亲的确留了40%的遗产给我,但我相信这笔前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在这里,我或许可以称之为漂亮,但是江山带有人才出,一代妖姬胜艳姬,我相信,他看到过美丽动人的女子定是不少……我真的不知道他找我相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图钱?图貌?图人品?
不是我自我鄙夷,而是我真的很现实,不会让自得的涨满自己的胸臆,客观向来就是我的优点。
以他的条件他可以找到更好的,没必要“屈就”。
真的,没必要“屈就”。
更何况,如果我记忆没发生错误的话,他应该是齐衾舒的明码实标的男友,不是么?
相亲宴定在市中心南的凯悦酒店四楼餐厅,从早上起,母亲就一直在耳旁叮嘱,较之于她的兴致勃勃和严阵以待,我倒显得意兴阑珊,周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我有些不高兴,原本今天我约了珠宝商谈首饰材料的,却因为为了这个无聊的相亲宴,必须停业一天。牺牲自己的时间去成就别人,是我最讨厌做的事。
现在的我,算是半个生意人,生意人是不做亏本的买卖的。
既然我没有那么漂亮,也没有那么有钱,更没有那种成为妻子应具备的贤良淑德,甚至可以说,我是自私的,我的出发点总是在考虑自己——我不知道这样的我,为什么会被安排来与人相亲?
“好了,好了。”他的母亲微笑着,保养极好的脸上漾满温和的笑意——和他很像,看来他的笑容应该是遗传自他母亲,母子俩笑起来,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是如出一辙。
“你看看,光是我们在说话,这两人却是一直坐着,多不好。”
“也是,我们应该让两个年轻人自己谈一谈。”母亲亦也笑容满面的接口,看的出来,她与对方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色。
于是,不相干人马立刻全部撤退,留着我与那个我连姓什名谁只知道是齐衾舒男友的人大眼瞪小眼。
“白小姐看起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半晌后,他徐徐开口,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带着吹面不含杨柳风的温暖。
他的耐性真的很好,也很有风度,可以从头到尾地秉着一张笑脸,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换作是我,就做不到这般地步,因为我没足够的耐性,话一出口,十之八九都是得罪人,否则齐家母女不会恨我到如此的田地,每逢见面,都似要将我生吞活拨一般。
我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犹豫着该以什么样的口吻启口才显得不唐突。因为从进门起,我就处于神游太虚状,介绍人在喋喋不休的介绍双方情况时,我压根一字也没听进去,结果来相亲宴上呆坐了半个多小时,却连对象的名字也不知道。
“先生,我觉得……”我认为自己有必要把事情拿出来,开诚布公的沟通一番,不管他是何打算,但我要让他知道,我目前没结婚的打算。
“沈。”他好看的唇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咦?”我不解挑眉。
“我姓沈,沈燕冰。”他依然还是一脸的微笑,仿佛早已洞悉我方才的心不在焉。
我先是眨眨眼,尔后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沈先生还有其他兄弟吗?”
“没……这有什么关系吗?”他略显诧异的道,似不解。
“好可惜,既然你叫沈燕冰,我以为你的兄弟会叫沈从文。”我耸耸肩,一脸故作惋惜状。
“咦?”他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脸上绽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因为家父很欣赏茅盾先生的文章,所以才借以为我取名,并无他意。”
他的笑容实在是很阳光,即便只是单纯的观赏,也让人感到舒服。
“沈先生,你的笑容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的。”我很诚心的道。
他愣了下。
“白小姐,你的感觉很敏锐。”
“是家母遗传,自不敢邀功求赏。”我开玩笑的笑。
母亲在绘画上颇具天分,对细节或是情感的流露把握更是格外准确,或许我这一点就是源于她。
“白小姐很幽默。”他似一脸赞赏。
“处于某种特定环境里,身不由己,自然要学会苦中作乐。”我还以微笑,暗示今日的相亲。
他微微一笑,脾气简直好得惊人,依然的笑容满面,不见丝毫阴霾。
“听白小姐的意思,似乎是相当不满。”
“怎敢。”我轻声哼。
这么一个让二哥必恭必敬的人物,我岂敢得罪?
他用他漂亮的眼眸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徐徐扬出一抹微笑,就像春天的风悄然在一潭碧波中漾起点点涟漪。
如果笑容可以以颜色来划分的话,我想他的笑一定是嫩绿色的,嫩绿中又掺杂着些许的鹅黄,像春天绽放在原野上大片大片开的恣意烂漫的迎春花,让人感到清新而温暖。
不可否认,我喜欢他的笑容,在这年头,已经习惯常年戴着玻璃假面的人们,还能够拥有这种笑容的人已经很少了,难怪连眼光一向高高在上的齐衾舒会如此的宝贝他,生怕别人抢走,只怕也是沉迷在这笑容之下,不可自拔。
一个仅以微笑便能收复人心的男人——在我的心里,他无疑是危险的。
他,不是我能够碰触——和应付的了的。
所以,如果可能的话,能够与他划开距离是越早越好。
这是最安全,也是最保险的做法。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
“沈先生。”我微笑着开口,“不管今天的目的如何,我都无意参与,所以,我想先告辞,不好意思。”
这等拒绝方式应该算是既直接又婉转且不得罪人吧,反正我也无意于他,不过只是完成一件答应好的任务罢了,想来或许他的原由也和我一样,既然大家同样属于意兴阑珊,不如早聚早散的好。
我以为他会有惊讶的,最起码脸上也应该稍稍一愣,毕竟我们单独谈话不到十分钟,我就迫切的想离开,作为这无聊相亲宴上的另一主角,无论如何,他也应该有所表示的。
没想到,他仅仅浅淡地笑了笑,仿佛对我的离开早有预料,同我一同站起身。
“也好,我正巧也想离开,白小姐,我们正好可以一同下楼?”
话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他的做法却是无容质疑的肯定。他伸手招来侍者,结了帐,回头冲我微微一笑:“白小姐,我想令堂应该会和我母亲一起在二楼,我们一起下去吧。”
“哦、好。”我怔怔的点了下头。
下了楼,二楼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哪里有母亲的影子?
母亲竟然玩了一招梁上抽梯的计码,这岂不是陷我于进退两难的地步?母亲果然是聪明的,知我必定会在她离开后抽身,故使了这个计。
任凭诸葛亮如何的聪明依然还是被刘备克的死死的呐。
“白小姐,我很抱歉。”站在身旁的他突然开口道歉。
我诧异的望着他,不解。
“定是家母偕同着令堂离开了。”他似满脸歉意,“家母性情一向直爽,想来是与令堂相谈甚欢,所以——我很抱歉。”
“……没关系。”我有些尴尬,“既然这样我们也可以走了。”
“不如这样,我送白小姐回家,作为道歉如何?”他温文地道,“我车停在楼下。”
“不用了,我也开了车来。”我连忙道,“我的车也在楼下。”
“那么——我们一起去楼下停车场好了。”他微笑道。
面对着空无一物的车位,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才好,哭笑不得是我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母亲竟然连车子也开走了,岂不是逼我非坐他的车回家不可?
“怎么了?白小姐?”他从车上走下。“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我涩涩地道,有些无奈的苦笑,“家母把车子开走了。”
“那么我可否有这个荣幸载白小姐回家呢?”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对方话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借口和理由可以反对呢?
母亲啊,母亲,您这次的“公而忘私”还真是做的彻底。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我默默的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物,不发一言。
“白小姐为何不问我?”良久,他打破沉默。
我侧目。“问什么?”
“问我为何会找你做相亲对象啊。”他轻笑,“难道你不好奇?”
“我问了你会说吗?”
“看情况。”他给了我一个模糊的回答。
“那么我又何必多次一问?”我挑唇,“沈先生,你若是想说自然回说,何需我问?”
他沉默了下,尔后微笑,“白小姐,你果真是一个特别的人,和兰先生说的一样。”
“兰先生?”
“兰浩宇先生,我们上周一起吃了顿便饭,无意中提及白小姐,他说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浩宇?那家伙向来狗嘴里吐的出象牙来,他不诋毁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是吗?”我轻笑。“他说我什么?”
那家伙若是敢说我坏话,回去绝对找心兰收拾他!
“他说你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成熟,既端庄又大方,实际上内心却像一个孩子。”他宛如海水般温润的眼轻轻的瞥了我一眼,“不过我相信。”
相信什么?相信我真的像浩宇那家伙所说,外表成熟,内心是个孩子?
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些恐慌,仿佛一直深藏于内心的心事突然被赤裸裸的暴露于阳光之下,无处匿藏。
他的眼神仿佛有穿透力般,让我觉得惴惴不安。
车子缓缓减速,最后停稳在家门口的铁门前,我几乎逃似的慌忙下车。
不是错觉,也不是臆想,更不是胡乱猜测,这男子给我一种真真实实危险的感觉,他虽看似温文,但从他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像一只进入狩猎状态的猎豹,看起来虽然优雅迷人,但却随时可能将爪子伸向他视线中的猎物——这人是我惹不得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袭中了我。
“沈先生,谢谢你送我回家,今天麻烦你了。”秉成着礼节,我向他道谢,心里只想着如何能够更加迅速的逃离他的视线。
“那么,再见。”
丢下话,我有些狼狈的准备离去。
“晓筠。”
淡淡的嗓音带着些许的空茫感,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
我愣,不为别的,而是他突然那么亲昵的称呼,我甚至害怕回头,害怕见到他清澄的眼睛中会弥漫着异样的光彩。
“……还有事吗?沈先生?”
我缓缓地转头,力图保持气息的平稳,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其实,内心已经跳若擂鼓。
“晓筠。”
在阳光下,他倚着车门的笑容显得格外的飒爽,格外的动人——简直可谓是倾国倾城。
其实无关性别,无关男女,每一个都可以享用“倾国倾城”这四字的,只要他适合,那么他就是。
只是,那原本让我觉得欣赏的笑容在如今我的眼里,更像洪水猛兽一般骇人。
“你躲不了了。”
他轻轻的道。
他的声音极轻,极浅,极淡,轻浅的仿佛随时可融化在空气里,可是对于我它却是如雷灌耳,有着非比寻常的震撼力。
我听到了我的心跳,那是一种不安,一种惧怕,甚至是一种恐慌——我为他那誓在必得般的口吻而恐慌。
在他的眼里,我无处遁形,只能无助的让自己暴露与前。
于是,我逃了。
我甚至没有勇气再站在他面前,更没有勇气像以往般怀着心平气和的态度,目送他离开。
我只能慌不则路地火速冲进屋,将房门紧紧反锁,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稍稍平息自己紊乱的心跳,收拾起自己满心烦乱的思绪。
与沈燕冰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一向处之泰然,镇定自若的我惊的落荒而逃,败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