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幸福的周末(1 / 1)
(1)
幸福看着在优希的介绍下走到自己面前来的幸村,目光不免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整个日本姓“幸村”的男生一定不少。然而姓“幸村”名“精市”、人称“神之子”而且还是长相十分出色的立海大网球部部长,找遍全世界也一定只有一个。
“精市,这位就是大地叔叔的女儿,幸福。”优希优雅大方地做起了中间人,替幸福和幸村连起了认识彼此的线,“幸福,这是我儿子,精市。”
“说不定这两个孩子在学校里已经打过招呼了,”天守大地似乎一根筋地认为女儿和幸村一定认识,“福丫头,有吗?”
看着父亲兴致勃勃的表情,幸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真实又得体。难不成说“幸村君在学校里很出名因为他被女生们封为‘立海大首席情人’所以我想不认识都难”这样容易招致某些不必要误会的话?
思考至此,幸福索性横下心,简洁明确地打击自家老爸的兴致:“没有,我们不认识。”
她并不算在说谎。就双方而言,她和幸村的确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不认识那是100%肯定的必然事实。她所想的“认识”不过是她个人在单方面对于幸村精市这个人的认知而已。
而转过头望着在座三位长辈恭敬回答问题的幸福,对于幸村眸内一闪即逝的玩味,很遗憾地,未能得见。
“嗯,我们不认识。”大大出乎幸福意料之外的是,幸村竟然也这样回答了一遍。她本来以为,他会沉默不答。
不对,也许,他真的不知道这样的被称作“丑女校花”的我——幸福复又一想,突然改变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一直以来,她认为网球部正选的世界对于一般人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就算将手伸得再长,都无法触碰得到,宛如神界一般的崇高。她不是没有看见过身边的女同学怀着怎样的兴奋加紧张向他们之中的一人告白结果哭得怎样一发不可收拾地跑回来。直至目前为止,她没见过有哪个女生的告白成功过。慢慢地,随着时间推移,这八个人当中的几个的形象在她的心里变得孤傲清高,即便强大依旧。而这“几个”里,恰好就有幸村。
这样需要仰望才能看见的人,又怎么会轻易俯下身子来知道认识她天守幸福?
当然,如果幸福知道不久之前,网球部正选群以她为赌约内容打了一个赌,她一定一定不会用这样的思维去解释幸村的回答。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没关系,现在认识不也是好事吗?”幸村正彦摆了摆手,随和而亲切地对幸福和天守大地微微一笑。
幸福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无奈心想怎么三位长辈对她和幸村到底认不认识的问题这么纠结。
结果,在纠结完这件事后,天守大地又开始纠结起另外一件事来了——
“精市啊,要是我家福丫头在学校里有什么困难,还请你一定要多帮帮她。她这人很死心眼的,又固执,很容易吃亏。”
幸福很想不淡定地摆出一副囧脸——怎么她老爸说的话和夏花说的话一模一样?!又是死心眼,又是吃亏。难不成她的额头上凿了“死心眼”三个大字不成?
小心思在心里转了两圈后,幸福在桌子下暗暗扯了天守大地的衣袖一下,示意老爸不要不看情况乱求别人,表面上则镇定自若地接下老爸的话:“爸,我和幸村君不同班。”言下之意是“他和我不熟,更不可能常常碰面,所以说不上什么帮不帮”。
再一次大大出乎幸福意料之外的,幸村笑得纯良地答应了:“有机会的话,一定。”
幸福本来还在思考着堂堂立海大首席情人怎么会这么好人这么热心肠,“有机会的话”这五个短而精的字立即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她这个后来某日她回想起仍然觉得十分愚蠢的念头——
帮是一定帮,前提是“有机会的话”。这和她刚才一句直接了断的“我和他不同班”又有什么不同?
幸村的笑容在这一刹那再度映入幸福的眼帘,只是这抹好看得令人怦然心动的笑容,已经由纯良无害彻底变质为高深莫测的腹黑。
幸福突然便有种望天长叹的冲动——
仁王狐狸同桌,原来你并不是最黑的那一位!
之后大人们还聊了一些关于他们工作上的话题,幸福则乖乖地跪坐在自家老爸的身边,和桌上摆着的冒着热气的茶杯练习干瞪眼,连幸村原来一直都坐在自己的对面偶尔瞥她一眼也没注意到。
准点九点,幸村正彦、优希还有幸村便一同向天守大地和幸福告别,离开了天守宅。
在步行回离天守宅并不远的幸村宅时,幸村优希左手挽住丈夫,右手挽住儿子,满足而幸福的感觉溢于言表。
“精市,”在这样的静默中,幸村正彦忽然开口说话,口中呵出的白气很快就飘散于冷凝的空气中,“爸爸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大地叔叔的时候,的确有笑过他的长相。当时爸爸什么都不知道。”
幸村转过头,目光越过夹在自己和幸村正彦之间的幸村优希,稳稳当当地落在幸村正彦的身上。
“爸爸想跟你说,千万不要凭一个人的外表冒失地去打量一个人的内心,那样对那个人不公平,对你,也是一种损失。”幸村正彦温和醇厚的声音缓缓响起,又渐渐消融在天地之间那一片犹如冰天雪地的寒冷当中。
“是,爸。”幸村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2)
时间脚底抹油似地溜得飞快,转眼间,周末又至。
在这样一个难得可以躲在温暖的被窝理睡懒觉不用赶着上学不用排练话剧的星期六里,幸福却早早地爬起了床洗漱吃早餐,和自家正在看报纸喝咖啡的老爸说一句“我出门了”之后便走出家门,往公车站的方向晃去。
神奈川县的冬日清晨寒风凛冽,幸福即便裹上卡其色厚外套围上围巾仍然觉得冷意随着流动的血液在身体里不安分地蹿动。幸好她一到达公车站就赶上了一趟公车,不用站在公车站挨冷挨得瑟瑟发抖。
她坐上这一趟公车的目的地是离天守宅有半小时车程的金田综合医院。她去医院不是为了一般理由即看病拿药,而是为了去做志愿者探望陪伴留院病童,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一大早起床不睡懒觉的原因。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幸福和一对老夫妇安静地坐着。周末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搭车,何况现在是星期六的早上八点。幸福转过头,目光落在窗外像是按了快进键一般飞速掠过的景色。原来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拐到了海滨路上,稳稳当当地前进着。而映入幸福眸中的景色,已经由一间间仍未开始营业的店铺和冷清无人的街道变为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蔚蓝大海,与同色的天空相互辉映,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宛如海面上浮起了一颗颗璀璨夺目的钻石。
幸福用心欣赏着这美丽得难以言喻的景色,不知不觉,半小时车程就这么过去了。
“金田综合医院到了,金田综合医院到了,请需要下车的乘客们有序下车。”广播里播站员小姐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车厢当中,平日在繁忙时段想听也听不清的这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楚。
幸福迅速下了车,车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然后公车在司机大叔稳定的控制下缓慢地朝下一个公车站出发,驶离了幸福。
幸福的志愿者服务区是位于医院九楼的儿童区。当初还是国中生的她刚成为志愿者的时候,儿童区护士长元宫羽美觉得她是国中生,和孩子沟通会比较容易,所以就让她去了儿童区陪伴那些被病魔缠身却天真依旧的孩子。后来幸福渐渐和孩子们处惯了,也没有产生过要更换工作区域的念头。
“护士长,我来当志愿者了。”使用电梯很快到了九楼的幸福一步出电梯,就遇上了恰好路过电梯口的元宫羽美。
拿着病历的元宫羽美见是幸福,旋即笑着走近她,拍了拍她肩膀,说:“孩子们天天都盼着他们的幸福姐姐来,我昨天跟他们说你要来,他们开心得不得了。你先去玩具室等等,我去领他们过来。”
“是。”幸福浅笑着回应。
谁知元宫羽美没走出两步,马上又折回到幸福身边,轻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我忘了跟你说,今天有一个新的志愿者来,不对,也不是新人了,他是从东京的总部转过来的,和你年纪一样。现在就在玩具室里等着呢,我先带你过去认识认识,再领孩子过来。”
“哦……好,麻烦护士长了。”幸福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向元宫羽美微微弯了弯腰。
之后幸福跟随着元宫羽美走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孩子们的病房,去到了位于九楼东面走廊中间的玩具室。
元宫羽美拉开门,指着里面幸福的目光尚未能触及的某一个角落说:“这位就是新转来的志愿者。”
幸福在元宫羽美的介绍中走进玩具室,目光不期然地和正随意坐在地上的转来的志愿者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相聚。
不是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幸村君?”
幸福的脚步在她认清刚站起来的志愿者时硬生生地止住。
竟然是他?
他一个住在神奈川上学也在神奈川的人,怎么无端端地会是从东京总部转过来的志愿者?!
“幸福,呃,你们……认识?”元宫羽美很是惊讶。
“……嗯。”算是认识吧,起码前几天在家里见过——这时幸福留在心里没说出口的话。
元宫羽美一听,轻松地笑开了:“那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在苦恼要怎么协调你们的工作,你们认识就好办了。”
幸村眸中露出一丝没来得及隐藏好的意外。他实在没想过元宫羽美对他说的一直在儿童区服务的志愿者会是幸福。
看来,世事总有人难以预测得到的巧合。
幸村嘴角浮现出拥有完美角度的微笑。
“好巧,天守同学。”他淡定地对幸福打了一声招呼。
“同学……你们是同班同学?”元宫羽美又吃了一惊,立马追问。
幸福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都是立海大高等部二年级的学生,不过不同班。”
元宫羽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沉默了三秒,她才想起孩子们仍然在病房里等她,于是同时对幸福和幸村说道:“我去领孩子们过来,你们等一下。”
元宫羽美踏着飞快的脚步离去后,幸福和幸村谁也没有开口对谁说话。两人不约而同地坐在了摆得很凌乱的椅子上,然后,便是无止境的默然。
直到兴奋不已的孩子们欢笑着冲入玩具室,才将这储备了至少有五分钟的一室安静打破。
总是面对着药瓶子的孩子们只有在玩具室里才能暂时摆脱针筒和药片的控制,可以玩他们想玩的一切游戏或者玩具,吵闹得再大声也不会有护士来让他们乖乖地躺回那张他们早已经躺到厌烦的床上。
幸福坐在角落里,托着腮看着孩子们打闹。她的安静与孩子们的欢闹声形成强烈的对比,却意外地不冲突,反而显得很和谐。
幸福默默无语地盯着玩得正欢的孩子们看了半晌,忽然很后知后觉地发现,平日她来做义工时总爱黏着她和她感情很不错的一个名叫原川伊子的小女孩正很可爱地抱着同样可爱的趴趴熊一脸委屈地盯着她看。
幸福懵了,她是做了什么,才会让这样一个可爱至极的小女孩露出这样让人心生不忍的委屈眼神?
(3)
幸福被原川伊子盯得毛骨悚然,索性走到原川伊子身边坐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她:“伊子,怎么了?”
原川伊子软软糯糯甚是悦耳的声音在顿了三秒后才缓缓响起:“姐姐上次说过要弹吉他给伊子听的,姐姐是不是忘了……”
幸福呆——
她上次,好像,似乎,看来,真的,是这么跟原川伊子说过来着……不过那是在原川伊子闹别扭不肯吃药的情况下,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才这样哄原川伊子的……
“姐姐果然忘了……”原川伊子咬着下唇,直到下唇发白,看得幸福心中一阵不忍。
“没忘,姐姐没忘。”幸福连忙摆摆手。
她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这样萌属性的女孩,她体内真的不存在哪怕是一丁点的抗原啊。
原川伊子一听,马上就乐呵呵地笑开了,本来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竟然神奇地只绕着眼眶打转而没有流出来。
“幸福姐姐最好了!”原川伊子放下手中的趴趴熊,爬到幸福身边蹭了蹭,“姐姐不可以食言哦。”
“好……”幸福有气无力地点头,应了一句。
她的确是会弹吉他,而且偏偏这么碰巧,玩具室里居然摆放着一把没人用的吉他,也因此原川伊子才会一直记得幸福的承诺。
“姐姐可不可以现在弹?”原川伊子炯炯有神的水灵灵的大眼睛闪亮闪亮,脸上那笑容,简直可以和冬日最灿烂的那一束阳光媲美。
幸福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要拒绝小孩子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她面前这个孩子还是有病在身的。
所以,幸福只好认命,在心里默念“下次一定不用‘弹吉他’来哄小孩子”三遍,乖乖地坐到角落里淡定地端起吉他。
其他孩子一见坐在角落位置的幸福抱起吉他,纷纷都抛下手中的玩具,屁颠屁颠地跑到幸福跟前,围着幸福坐下。
正在调音的幸福抬头见状,无言以对。
最让她无语的是,本来在一旁悠闲地读书偶尔看孩子们一眼的幸村居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来,而且脸上还带着一抹她完全看不透的意义不明的完美微笑。
调音在五分钟后完毕。
“你们……想听什么?”幸福抱着吉他,问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孩子们听罢,面面相觑,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幸福打算用“你们没想听的歌姐姐也弹不了给你们听”的借口推掉这次小小型的演出时,坐在原川伊子身边的男生矢弓勇太却忽然扯开嗓子大喊一声:“我要听《猫之报恩》的那首《幻化成风》!!!”
《幻化成风》是幸福练过的众多歌曲里她个人很大爱的一首。只是她在心里十分不“蛋定”地囧了又囧——这孩子是万事通么?不然怎么知道她有练过《幻化成风》这首歌?!
本来她可以用一句“我没练过这首歌”抹杀掉这次超小型演出的,然而比大脑控制更快脱口而出的那声“好”让她算是彻底明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幸福再度默叹,抬头看了面前兴致勃勃观点一致的小观众们一眼,无语地抱好怀中的吉他,微微张嘴,清新动人的歌声就这么缓缓从她振动的声带中飘出——
闭上遗忘的眼睛伸出双手
仿佛就能再次找回隐藏在青空的恋爱之歌
请不要忘记我陪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
还有仰望星空独自一人的黎明
心只有一颗别让它沉浸悲伤
就连你的叹息我也要将它变成春风
骑着自行车载着和你一同失落的回忆
奔驰在洒满阳光的坡道上
啦啦啦啦啦低声哼唱吹着口哨
就像我们一起发现的幸福之花一样
打开遗忘的窗伸手眺望
或许就会再次涌现托付给青空的恋爱之歌
不要忘记喔你陪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
还有灿烂的星空下流着泪的明天
有一句话 我依然藏在心里
为了你我正迎着春风而行
骑着自行车想起和你的约定
奔驰在洒满阳光的坡道上
啦啦啦啦啦低声哼唱吹着口哨
就像是祈祷着能和你相遇获得幸福
骑着自行车想起和你的约定
奔驰在洒满阳光的坡道上
啦啦啦啦啦低声哼唱吹着口哨
就像是祈祷着能和你相遇获得幸福
就像是祈祷着能和你相遇获得幸福
一曲毕。满室寂静。
幸福稍显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观众们全都两眼发直地盯着她看,盯到她背后发凉,小观众们还在盯。
“咳咳……我弹完了。”幸福清了清嗓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好从喉咙里低低地憋出了这么一句用肺来说的话简称废话。
还是满室的寂静。
连走过路过的护士们也奇怪今天的玩具室怎么安静得这么诡异而将目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大玻璃窗投进室内。
“我说,我弹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如雷鸣般的掌声在不知是谁的带领下蓦地环着整个玩具室绕了一圈又一圈。
“姐姐你好厉害哦!!!”刚刚指明要听《幻化成风》的矢弓勇太最先站起来跑到幸福身边,好奇地摸了摸仍然安静躺在幸福怀里的吉他,双眼闪亮亮地惊叹,“真的好厉害哦!”
“是啊是啊,幸福姐姐真的好厉害。”原川伊子也跟着矢弓勇太跑到幸福身边,兴奋地扯住幸福的外套衣袖不放。
幸福被这突如其来的赞赏惊到,被大眼镜几乎全部遮住的脸浮现出一丝来不及掩饰的不可思议的神情。
连与孩子们相比离幸福算远的幸村,眸中也不禁闪过混杂着讶然的赞赏。他借着窗外透进的阳光,直视着坐在角落里被孩子们到不知怎样反应的幸福,不期然地想起父亲那句“千万不要凭一个人的外表冒失地去打量一个人的内心,那样对那个人不公平,对你,也是一种损失”。
他敬爱的父亲所说的,的确是正确的。
幸村莞尔。他在这一瞬间才明白,他眼前的这个女生,其实有着不输于真正校花的美丽,而这种美丽,是悄然绽放于心的,旁人不同样用心看的话,是不会看见的。
仁王的那个赌约此刻骤然划过他的脑际,他笑,有些事情,看来还是得由他的伙伴们亲眼看见会比较有震撼感啊。他作为知情人士,还是暂不说破为好。
正当原川伊子打算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磨幸福再弹多一首的时候,元宫羽美却偏偏在这时推开了玩具室的门,走进玩具室里对孩子们好声好气地说:“孩子们,是时候回房间了哦。”她很少在孩子们面前对他们说“病房”这两个字,因为她不想孩子们听到这两个字后心里有难受的感觉,所以她一直坚持使用“房间”这种容易被孩子接受的说法。
“啊啊啊……怎么这样……”
“我不要回去啦我不要回去!”
“护士长姐姐……”
“呜呜呜呜——”
幸福抬起左手手腕,瞥了手表一眼,才发觉原来一个半小时就这么过去了,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因为怕孩子们玩得太累影响休息,所以医院一直将在玩具室里玩耍的时间限制在一个半小时内。
孩子们一如往常地赖着不走,每到这个时候,元宫羽美都会被他们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幸福也会很头疼,毕竟“擅长哄人”这一条完全不在她的强项列表之中。
结果最后,完全出乎幸福意料之外的,居然是幸村让本来还在大吵大闹的孩子们服服帖贴地跟着元宫羽美回病房的。
看着孩子们不哭也不闹,乖乖地两两牵着小手跟在元宫羽美身后走,幸福忽然觉得,幸村这个“神之子”的称号,实在不是浪得虚名。
如果有一道问答题问“‘神之子’是什么人? ”的话,那么正解必然是——
他可是连下至一向视安静为无物的五岁小毛孩都不敢不乖乖听话的,闪亮亮的神人一枚是也!
(4)
幸福从医院回到家后,意外地发现她的母亲天守若兰竟然提前结束了在九州的出差,还带了一大堆战利品回家。
“妈,怎么提前回来了?”换上居家服的幸福窝在沙发一角,一边看着正好赶上的午间新闻一边问自家累到呈死尸状瘫倒在沙发上的妈妈。
闭目养神中的天守若兰闻言,无力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想我们家福丫头了呗……没啦,其实在九州的甜品展意外的顺利,就获得了提前回家的批准……哎哟,累死我了……”
话说天守若兰是一名在日本小有名气的甜品师,现时在神奈川最著名的法式餐厅担任首席甜品师一职。幸福曾听天守若兰回忆说,当年她是因为在广告公司工作的天守大地帮她工作的这间餐厅策划广告才认识他的。总而言之,算得上是奇妙的浪漫邂逅。
本来安静坐在幸福身边和幸福一起看新闻的天守大地突然在母女俩聊天停顿的间隙插了一句和原本的话题完全无关的话:“福丫头,今天去医院有见到精市吗?呃,就是上次和优希阿姨、正彦叔叔一起来家里的那孩子。”生怕幸福不记得,他还特意注解了一下。
幸福很是惊讶天守大地怎么会知道幸村去医院做志愿者的事情,不过她将这份惊讶藏得很好,然后淡淡地应了一声“有”。
似乎一眼看穿幸福心中所想的天守大地解释道:“今天出门去接你妈的时候我遇到了优希,她问我你怎么不在,我说你去了金田医院做志愿者,结果她告诉我精市也去了金田医院。没想到你们还真的遇上了。老实说,我本来以为那孩子是去复诊的,后来听优希一说,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去做志愿者。”
何止遇上这么简单,还在同一区工作了——幸福在心里默默补充。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天守大地华丽的不对劲——复诊。
“爸,你刚说,复诊?幸村君他……病了么?”
“哦,对了,我忘了你不知道那件事。那孩子在国三时患上了很罕有的病,当时医生们都很头疼,急得优希和正彦不行,精市自己也很迷茫很无助,因为医生对他说如果治不好他以后都不能打他最心爱的网球了。哎呀,那种病叫什么来着……”
“格里巴利症,关于免疫系统缺陷的,精市是疑似患者而已。我说大地你啊,当时我们俩帮优希和彦君收集了这么多资料,你不会都忘了吧?”累极的天守若兰叹了一口气,仍然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担起了替丈夫向女儿解释的责任,“后来精市做了手术就没事了。他住的医院就是福丫头你今天去的金田综合医院,他当时住的是东京的总部。”
有种叫做一言惊醒梦中人的震惊感倏地占满了幸福那颗和她握紧的拳头差不多大小的心脏。
怪不得他明明在神奈川住,却是从东京总部转到神奈川分部的志愿者。
怪不得他对那些吵闹的小孩这么有办法。
与他的那些网球风云记录、什么大大小的称号完全无关,有关的只是他曾经被病魔逼迫着去直视生死难关,他也面对过此刻住在医院里的那些孩子所要面对的问题。
后来天守大地和天守若兰都还说了些什么,但心不在焉的幸福在想事情,丝毫没有听到,连午间新闻也完全没看入眼中。要是天守大地问她关于新闻的事情,她一定会哑口无言。
因为她在想,在这个世界上,原来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是听着觉得难以置信却不得不相信它的的确确是一个事实的。就如同那个在校园里叱咤风云的神之子,谁又曾相信过,他也会有无助到差点放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