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网球部的赌约(1 / 1)
(1)
幸福觉得自己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校园里遇到三个人。
三个她从来没有在校道上正面遇上过的既陌生也熟悉的人。
说这三人陌生,是因为她和这三人根本不相识。
说这三人熟悉,是因为她常常能够从女生们的谈话中听到这三人的名字而且她的同桌仁王和这三人关系看似还挺不错的。
这三个人,两个是和她同级不同班的丸井和桑原,一个是和她不同级更不同班的切原。
她不清楚他们具体到底要做些什么,但一猜就能猜到,他们绝对是有目的的。
“丫头,你是欠了丸井君的钱还是借了切原学弟的钱,要不就是,拿了桑原君的什么吗?”夏花笑得动人,开口却是毫不保留的吐槽,“真是‘巧合’到在食堂吃个便当,也能坐到他们前面的这桌子?”
幸福耸肩不语,表示自己既没欠谁钱也没借谁钱,然后便低下头吃了一口饭。
而正如夏花所言,此刻丸井、桑原、切原正坐在离幸福不远的另外一张桌子上,窃窃私语着。因此,他们这张桌子变成了整个食堂里回头率最高的物品。
“天守学姐吃饭的时候不把眼镜摘下来那不是太碍事了。”切原砸吧砸吧地啃着美味的便当,顺便说了一句。
丸井怒:“笨蛋,要是真这么简单,我们就不用和仁王那小子打赌了。”
桑原泪:“我怎么就也跟着他们俩摊上了这么个和诈骗师打赌的大麻烦?我可不可以中途退出啊……”
所有的一切,还得追溯回大前天,在网球场里,仁王在训练前说出的话——
“赌——一个月内我能不能让小同桌摘下眼镜,而且是在我们这里所有人的面前。”
很苛刻的赌约内容。要知道,还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幸福摘下眼镜,就像是,从来没有人成功偷看到柳的数据资料本的内容一样。
本来只有丸井、切原和提出者仁王参加这赌约的,可后来居然连美人部长幸村、军师柳、绅士柳生和被丸井怂恿过去的桑原都参加了。真田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自家部长和部员偶尔娱乐娱乐去了。
虽然真田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独眼龙状态是在幸村强行压迫下形成的可能性较大——仁王摊手状语。
最让丸井气绝的是,全部居然只有他和被他拉过来的桑原押“不能”。本来切原是要随大流押“能”的,最后还是让丸井拖到了他的“不能”阵营押下了“不能”。
“和信心满满的诈骗师玩对立,我输不太起啊。”柳生即便是做一个耸肩的动作,也要比他人来得绅士优雅。
仁王闻言,斜了柳生一眼,无声地鄙视着——什么“输不太起”,你这小子压根就是知道我要怎么做才押“能”的。
之后,柳、幸村也押了“能”。只余皇帝真田一人仍然不动如山地坚守中立,顺便在幸村的温柔“拜托”下充当了一回裁判。
于是,本质离不开游戏的一个赌约,就在这个不太寻常的下午中,正式生效了。
(2)
二年A组在社团活动开始前的自修课在中村丽奈这位班主任的默许下变得很热闹,走过路过不知情的同学还以为他们班出什么事了。
其实只要走进A组教室,看一眼黑板上由中村丽奈一笔一划写下的工整漂亮的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新。年。文。艺。汇。演。
顾名思义,就是为了庆祝新年而举办的汇演活动。这个汇演在立海大这所历史悠久的名牌老校已有相当长的历史,可谓是立海大的一大传统节目。而A组的各位正是在讨论着与文艺汇演相关的事宜,因此才会如此热闹。
中村丽奈向在座的同学说她今早去教导主任那里抽到了写着“反转剧《灰公子》”字样的签纸,而且教导主任还说今年学校决定两班共演一个节目,二年A组的搭档是二年D组。
很多女生一听到“二年D组”这个班级名称,立马就乐开了花。
幸福微蹙眉心,因为她周围的女生兴奋得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很吵。从她们的对话中,她听出了一个大概。原来,全校女生梦想中的统称“网球部正选”的几位白马王子,包括幸村、柳、柳生还有真田,都是二年D组的学生。
“D组啊……”仁王坐在幸福身边,将邪气却又不流氓地痞的笑容演绎得恰到好处,神神秘秘的模样让幸福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幸福在心里默叹,也对,要是这么轻易就看穿,他也不会有“诈骗师”这个传遍整个中学网球界的外号了。
“同学们,安静,安静一下!”中村丽奈拍拍手,同学们光顾着讲话没听见,她忽然有种“孤掌难鸣”的悲哀。于是她只好举起自己的备忘录本子往讲台狠狠地砸了两下,同学们这才注意起她来。
中村丽奈暗自叹气,现在的学生是越来越难掌握了。
“经过一番热烈讨论,你们认为哪位同学适合担当话剧的执行委员?”即便心中叹息,她仍是微笑以对,亲切地问话,“推举两位就行。D组也会推荐两位同学做执行委员的。”
“老师,那我们推举星野!”班上大部分男生意见一致异口同声地喊。星野夏花是谁?那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啊女神,不选女神会被雷劈被驴踢的!况且夏花这位校花本来就是A组的金漆招牌,以她的校园知名度,AD两组的《灰公子》一定会成为汇演大会上的大热门。
“老师,仁王君也应该被推举的!”班上大部分女生的意见也一边倒,和男生的情况差不多。
中村丽奈思考了一下,迅速回应道:“既然同学们这么支持星野和仁王,那好,今年的执行委员就是他们——”
“老师,请等一下。”
慵懒有磁性的声线,吊儿郎当的语气,嬉皮笑脸的表情,能将这些完美融合在一起的同时还能迷倒一大票女生的人,除了仁王,不做他想。
幸福转过头,淡淡地瞄了这位她一直没看懂过的同桌一眼。在幸福目不能及的地方,夏花也颇为惊讶地转过了头,盯着说话的仁王看。
夏花觉得,这一声“请等一下”并不是早晨起床发现冰箱空了所以“哎呀”一声唯有到隔壁阿姨的店里买豆浆面包那么简单。
“仁王,有什么事吗?”
“噗哩,老师,既然是推举,那我有权弃权吧?”果然不出夏花所料,仁王捋了捋一直搭在他左肩上用红绳紧紧绑着的小辫子,笑得那叫一脸迷死人不偿命。
“……理论上是这样。只是现在只有你和星野两人被推举而已。”中村丽奈没把“所以你弃权无效”这句结论讲出来,仁王是个聪明的学生,她相信他明白她话外有话。
“那——”仁王狡黠一笑,在幸福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把抓住她的手举了起来,“我推举她,然后,我弃权。”
幸福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目猛然瞪大,连带眼珠似乎也突起来了一般!
这唱的是哪出跟哪出?!
A班众人默。
坐在不远处的夏花盯着仁王的笑脸,眼眸闪过一抹肃杀的凌厉。只是刹那间的事情,完全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瞬过后,她还是她,那个总是笑意盈盈却将想法全都藏在心里慢慢计算的立海大校花,星野夏花。
“既然仁王你这么坚持,那好,这一次的执行委员改为,星野和天守。”中村丽奈捧着备忘录“刷刷”地写下两行字,然后更正宣布。
班上的同学虽然不怎么看得起幸福,但他们清楚当执行委员是一件既麻烦又辛苦的事,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不能有丝毫偷懒,最惨的是,一下做得不够好,还要被老师喊去办公室进行“爱的教育”。所以大家都不反对幸福成为执行委员,他们的想法简单得一致,那就是“天守搞砸了那也是她的事与我们无关”。
瞧瞧,多么没有同学爱的一幕,是不?
很遗憾,这就是此刻的,二年A组。
(3)
幸福上午才刚刚“被成为”执行委员,中午吃饭时间就已经开始忙了起来。
本来她打算和往常一样与夏花去食堂买便当,不料却在教室门口被男班长远田奏太叫住,说是让她或者夏花去学生会开会。
幸福闻言,和夏花对望一眼。
“丫头,今天食堂不是有新款便当出售吗?”夏花提议,“不如这一次你去,我现在去食堂买两份便当等你。下一次开会我再去。”
幸福闻言,淡然一点头,应了一声“好”。
默契地商量好后,两人分别往各自应去的方向走去。
事实上,和幸福分开的夏花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去食堂买便当,反而是穿过校园的林荫小道去到了网球场。她打算去找一个人,一个十分了解网球部内部状况可以提供给她很多情报的她的朋友。
中午的网球场通常都很安静——中午是拿来休息,为下午的艰苦训练养精蓄锐的时间段。偶尔有一些学生成群结伴有说有笑地路过,只有夏花形单只影地站在网球部外围,耐心地等待着她已经发过短信通知的那个人。路过网球场的好些学生都朝夏花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大约是在猜测哪个人会值得让在校园内大名鼎鼎的校花冒着冬日的寒风站在网球场外等。
“你这死夏花,找我就找我,那条短信干嘛写得这么恐怖要死不活的,什么‘速来网球场有事相谈’,又不是小说,还‘相谈’咧,写得这么正式干什么,啧,这大冷天的,真冷……”未见人影已闻其唠叨之声,能够达到这种境界又身在网球部的,怎么看也只有她了——网球部经理兼正选切原的姐姐,就读于三年级的切原凛。
要说夏花怎么会和比她大一届的切原凛认识,这还得由一年前夏花刚被选为校花的那件事讲起——
夏花还记得,那一天她走进学校的时候,感到大家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她身上飘,而且那种目光怪异得可以跟参观动物园里的动物的那种新奇目光媲美。
等到她走进一年A组教室的时候,大家不仅对她道“早安”,还笑着对她说“恭喜”。夏花大惑不解——这好端端的日子,她也不是考试得了全级第一,怎么就无缘无故地恭喜起她来了?
或许是看到了夏花溢于言表的惊讶,班上的一个女生走到她身边问她:“难不成星野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夏花蹙眉。
“前几天校园网上发起的今年的校花校草投票大行动昨晚出了结果,星野你打败了去年的校花切原凛成为了新一届的校花了!”另一个女生兴奋地接着补充道,仿佛当上校花的是她本人而不是夏花。
“什么?”谁这么无聊——这是夏花没来得及说完而憋在了心里的话。至于她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的原因,是因为这时教室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拉开了。
“请问,谁是星野同学?”一个长得不能仅仅用“漂亮”来形容这么简单的女生站在门外,面带微笑地说了一句。她,正好与站在门内的夏花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如果说这个女生是一把火红得冶艳性感的红玫瑰,那么夏花便是一束清香而纯洁的百合花。
同样是美,却在这片辽阔的领域上划分出不一样类别的美。有道是各有千秋,各领风骚。
一年A组的男生们顿时看得眼都直了,在心里很猥琐很大叔地抹了把口水,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不是二年D组刚刚被刷下来的前任校花切原学姐吗?她来这干什么,难不成是找星野算帐?”不知是谁,这么轻声地点了一句。声音不大,刚好可以让夏花接收得清清楚楚而站在门外的切原凛听不见。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切原学姐?”夏花应了一句。她想着,反正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那倒不如自己先站出来回应。而句末的那个称呼是她特意加上去的,无论对方抱着怎样的目的来找她都好,她的意思很清楚直白——”这里的人包括我都知道你是谁所以别打算乱来”。
切原凛却似乎没听懂夏花的话里有话,只是善意一笑:“我是来向学妹你道谢的。不过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能不能在外面说两句?”
夏花蒙了,她和切原凛素不相识,她也没做过什么需要切原凛专门来感谢的好人好事,这“道谢”二字到底意义何在?
就在夏花没回过神的这一刹那,她的双脚居然先于大脑神经的反应,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就这么走出了教室。教室的门顿时将她和一年A组教室里的同学分成了两边,彷如楚河汉界,要想再踏回去,那还得问人家切原凛愿意不愿意。
夏花叹息,这出都出来了,更不好意思找借口回去了。
于是在一年A组的同学们的目送中,夏花跟着切原凛走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学姐,我真的不记得我有做什么事需要你来道谢了。”夏花朝背对着自己站得直直的切原凛说道。
切原凛没反应。
“学……学姐?”夏花只好向前迈了一步,就在她的右手正要触碰到切原凛的肩膀时,却惊讶不已地发现她脸上是纵横的泪痕和挂在眼角还未干透的泪水!
“学姐你……你怎么了?”夏花赶紧轻轻地拍了拍切原凛的背安慰她。要知道,她星野夏花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你你你……你是不是气我做了那个什么校花?我不当了,不对,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当那什么校花,那个投票,不做准的——”
可是这手忙脚乱乱七八糟糟糕透顶的安慰丝毫不起作用,切原凛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像是掉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掉在被夏日艳阳炙烤过的地板上,很快就蒸腾为水蒸气,不见了踪影。
天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她了——夏花在心里无奈地腹诽。
“学姐,要不,我马上就去电脑室登录校园网发一个公告说我弃权,你看怎样?”夏花继续柔声劝慰,“只要你不哭,你要我做什么都——”
“呜呜——别,千万别,你……你误会了……我没有伤心,我没有伤心所以才掉眼泪……千……千万别发什么公告……”切原凛哽咽得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幸好夏花还是听懂了她的话。
等了好一会儿,切原凛的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眼泪也不掉了,她这才向夏花解释道:“我就是因为你成了校花打败了我,我才来感谢你的。真的,很谢谢你。”
“哈?”夏花表示很惊悚。这这这是到底什么跟什么,哪有正常的地球人会跟打败自己的对手说谢谢的?
“我成了校花以后,没有人跟我真心当朋友,所有人都在利用我,高处不胜寒啊。我申请当网球部的经理,是考虑到我弟弟明年也会参加网球部,我这弟弟他很莽撞的,有我在好歹还有个照应,却被‘有心人’说我借校花的名声故意接近网球部的正选,”切原凛缓慢而清晰地解释了一长串,“自那以后我才彻底明白,学校其实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
“所以,学姐你才会……”夏花总算是消化了切原凛的解释,“那学姐你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关于这个,我告诉你的话,你能不能保证绝对保密?”
“好。”夏花一口答应,毫不犹豫。
“够豪气,好。其实,我哭才代表我高兴,我生气的时候反而会笑得跟很开心一样。”
“诶?”夏花发现自己今天还真是把各种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做了个遍——先是无端端变做校花,然后是切原凛来找人,再然后是切原凛的眼泪,现在则是切原凛的情绪秘密。
后来发生了什么夏花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无外乎是聊完天回到教室去上课这样的小事。她只记得当时班里的人都很好奇切原凛找她有什么事,都被她一笑以应付过去了。
总之,她和切原凛的友谊,确实是因此而起的。
(4)
切原凛絮絮叨叨地念着,走到夏花身边,重重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用与自己妩媚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豪情问道:“说吧,什么事。”
“网球部最近有没有事发生?”夏花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没什么事,我只听我弟说正选之间好像打了一个什么赌。”切原凛打了一个响指,脸上浮现出“bingo”的欢快表情。
“打赌?关于什么的?”
“我当时不在场,不清楚。不过你真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问。”切原凛的语气简直就是“包在我身上”的保证。
夏花笑了笑。她知道切原凛的性格就是这么为朋友,豪爽而简单,直来直去的。跟切原凛一起,什么脑筋也不用动,单纯而美好。就像和幸福一起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虽然幸福为人内敛,表面上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然而这并不与她那份单纯而且很为朋友着想的性格起冲突,熟悉幸福之后就会明白,其实她不过是“外冷内热”而已。
“笑什么?”
“没,谢谢你了。不用问了,我有种感觉,就算你问了他们也不会说的,说了也不会是真的。”夏花凭借自己一年来和切原凛的相处以及从她那里听到的关于正选们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网球部的大部分正选都不是省油的灯”。之所以说大部分,是因为世上的事总有例外,比如说切原,夏花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给他一颗糖就能把他骗走而且他还不认路那才叫惨”。
“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你说的,确实是事实,”切原凛摊手,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唉,你说那群小子,怎么也得尊重一下我这个学姐吧?好歹我也是经历了两任部长的元老啊经理啊。”
最后,两个女生对望一眼,唯有一笑。
“你,真的不在意那个赌约吗?我真的可以去问的。”
“不用了,”夏花摆摆手,盈盈一笑,“不过说完全不在意那是骗你的。”
“怎么了?”
夏花摇摇头,脑海里浮现的,只有一件令她耿耿于怀的事——仁王在今天自修课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推举她家丫头成为执行委员。而仁王,偏又那么巧的,是网球部正选之一。
她记得,有一句话是那么说的——
若是巧合得多了,那便不叫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