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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而下面帮游宸白医治就是容易的事情了,其实他身上的伤已经自愈得差不多,这种伤病,找个江湖郎中便可以医治,完全不用找苏念池。
一系列针灸完了之后,游宸白的额头上出现细细密密的一层虚汗,苏念池的手在他的大腿上一拍,道:“好了!”这一下,痛得游宸白身子一蜷,哀叫一声,头上的虚汗冒得更加多了。
百里芜弦对苏念池抱拳笑道:“神医,厉害!”
苏念池没理他,反而转头问游宸白:“你叫游宸白么?从哪儿来,身上的伤哪里来的,我可不要捡个白眼狼回来。”
游宸白睁开眼睛,目光在百里芜弦和苏念池之间转了转,断断续续地说:“我的确叫游宸白……洗星派门下弟子,平日里……平日里服侍掌门……同门见我受宠……向掌门进献谗言……又陷害于我……致使我遭受掌门责罚……后来押回牢房的时候……看守以为我死了……便放松警惕……这才有了空隙让我逃出来。”
苏念池听得兴起,每次收一个病人,他总喜欢在病人这里听些有趣的事情,此刻便不禁问道:“服侍掌门,怎么个服侍法?”
游宸白脸上一红,身子明显地瑟缩着,说话也结巴起来:“就是……就是……我……”
苏念池接着他的话说:“以色事主?”
游宸白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眼睛求助似的看向百里芜弦,百里芜弦一笑,扯起苏念池的袖子,道,“行了行了,他伤才好,”然后又对游宸白说,“你好好休息,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牵着苏念池出了房间,恰有一只野鹤腾空而起,迎着夕阳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只看见渐渐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百里芜弦看着那野鹤越飞越远,道:“原来野鹤也能飞这么远。”
苏念池袖子一甩,甩脱百里芜弦的手,骂了一句“孤陋寡闻”,又问道,“拉我出来什么事?”
百里芜弦看着那野鹤已不见了,才道:“祁枫住在扬州,紫嫣阁里。”
苏念池既然已经替景彻与游宸白诊治了,那依先前所言,他将祁枫的所在告诉了苏念池。
“紫嫣阁是什么?”苏念池皱眉。
百里芜弦一只手搭上苏念池的肩,盯着他眼睛说出两个字,字字清楚:“妓院。”
等了半天对方的反应,等来的,却是苏念池低垂着眼帘,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嗯。”
“不去找他吗?”
苏念池低头,看着脚下的鹅卵石铺的小道,踌躇片刻道:“有空吧。”
“这样的人,也值得去找么?”
静默了会儿,苏念池抬起头来看了眼苏念池,忽然没来由地用广袖掩着嘴笑了起来,道:“行了行了,你还来说我呢,管好自己吧。”
百里芜弦翻了他一个白眼,拿他忽好忽坏的情绪没办法,于是摆了摆手:“算了,你苏念池,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
“那你呢,不也是的,你知道我的想法,偏偏要与我对着来,便舒服了,”苏念池说着,伸手便抽出了别在百里芜弦的竹笛,在手指间绕了个圈,又递回到对方面前,笑道,“来,许久没听你吹过了,那个《风间白露》,好听极了。”
《风间白露》是祁枫作的曲子,留下这支曲子后,他便离开了虚回谷。
百里芜弦接过竹笛,深深叹了口气,在身后的假山石上一靠,指尖轮转,悠悠吹出这首曲子。
祁枫来到虚回谷的时候,身上受了很重的伤,他和许多人一样,体力不支,倒在绕不出去的白杨林里。苏念池承认,自己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他几乎是在看见祁枫的一瞬间就心动了,也是第一次破了不为平民诊治的规矩。也正是因为以貌取人,祁枫的态度再恶劣,他也悉数忍了下来。祁枫在受伤之前,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番闯荡,结果被险恶的江湖教训了个彻底。
因为心灰意冷,于是治好了伤,祁枫每日酗酒,而在不知在第几次醉酒后,他把苏念池压在了身下。
那时,周身环绕的都是祁枫的温暖,和浓浓的酒意,苏念池许愿,用自己的身体留住他,让他和自己一样,永远待在虚回谷里。
可是偏偏终于有一日,虚回谷里的一切都回到了祁枫走之前的样子,可是又有什么东西变了,不同了。那天之前,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祁枫走的毫无缘由,可是当苏念池发现他走后,才感觉到,自己原来一直都做好了他会走的准备。
祁枫唯一留下的,就是这首《风间白露》,后来苏念池找他时,又把这首曲子给了百里芜弦。
人间仙境般的地方,景彻侧耳听着竹笛清澈的鸣响,心里似流淌着潺潺的溪水,他知道这是谁吹的曲子,所以不禁暗暗地有些诧异。
那种不正经的家伙,竟也能吹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这几日,肩膀处的淤伤,竟然渐渐地好了起来,他心里明白,知道这种伤不可能自愈,除非,除非有人帮他。
景彻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听了会儿百里芜弦的笛声,感觉到空明的心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触碰到了,那种简单的力量,涤净心尘。
“找到了。”
听见这三个字之后,身后传来细细的笑声,景彻毫不惊讶地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海青色衣服,半边臂膀露着的男子,蹲在窗户上,笑得眼睛全都眯了起来。
景彻的眼睛一眨不眨:“重宵叫你来的?”
这个人叫狄苑,是筑云庄里重宵的左使,他喜欢养蛇,所以左臂上纹着一只狰狞的青皮蛇,一般的人,只要看见他手臂上的那个纹身,头皮都会麻上半天。包括景彻银针上淬的金银蛇的毒汁,也是他配出来的。
“只有你能直接喊他的名字,”狄苑从窗户上跳下来,拍拍手,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这次任务完成得真拖沓,庄主让我来看看。”
景彻似是有些不高兴:“看什么?”
“看看你怎么还没有把百里芜弦带回去啊!”狄苑回头,嘴角挑起一抹笑,“景彻,你这性子要改改,要像我,苦中作乐。”
景彻没有理他后面的那句话,只是声音沉沉说道:“你回去给重宵带话,百里芜弦我肯定会带到。”
“景彻啊景彻……”
狄苑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步,感叹似的念道。踱着踱着就到了景彻的面前,看着他:“你对他还真是忠心,想当初,筑云庄本是你的……”
景彻开口阻断了他的话:“你我一日在筑云庄,便要一日忠心,那些话就别再说了。”
摇摇头,狄苑问道:“是么?”
景彻不语,面色平静。
狄苑从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张帖子来,扔在书案上,冷冷道:“重宵下个月后成亲,你若是来得及,便赶回来吧。”
景彻没有去看那张帖子,他那张冰冷的脸上,居然透出一点淡淡的笑意:“好,我知道了。”
“不问问新娘子是哪位?”
景彻摇头:“不问了,他做事,有他的理由。”
“唉……”狄苑老僧一般地叹道,“景彻啊景彻……执迷不悟……”
景彻居然轻轻地笑出来了,这个笑容,明亮耀眼,竟让人有冰雪消融之感。他走过去,把帖子原封不动地递回给狄苑:“把这个带回去吧,别放在这儿,我怕……”
我怕,我看了难受。
狄苑接过帖子,塞回衣襟里,他还是从那扇窗子出去的,身影在林子间闪了几下,便不见了。景彻站在窗口,原先那笛声已经停息了,谷中一片寂寥,不知为何,那悠扬的曲声又在景彻的脑海里响起来,比原先听到的,更加空落。
百里芜弦,不知一曲笛声,竟无意间应和了景彻的全部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