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议喜（1 / 1）

博安侯府内院，一架古藤密密匝匝正开到盛时。遒绕的藤蔓蜿蜒旁引，将后院亭阁回廊尽数覆满。花枝蓊郁，如紫云垂地，一庭静院尽被映成浅浅淡淡缱绻的紫碧色。纷纷花瓣飘落到邑良长公主深绯的长裙上，她举袖拂去，衣襟上隐隐有花香侵鼻。

脚步忽然一停，她侧耳去听书院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笛声，妆容精致的脸上浮出一抹诧异的微笑。

施府小侯爷回京之后，忽然迷上了吹笛。但也不去重金索购名贵玉笛，只是就着府中现有的竹丛，削枝去叶，摆弄不已。后院一丛竹林几乎被他砍伐殆尽，终于制出一管合用竹笛。又特意把府中鼓乐班中善吹笛的艺人找来一个，天天跟他学调管弄腔。府上丫头看了好笑，当成笑话讲给夫人听。邑良长公主只是不信——世子自小随父亲练武，闲来只是摆弄宝剑名马，从来对歌舞声乐概不在意，年近弱冠，却是少有豪门子弟的纨绔之气，怎么可能去学那些勾当。然而此刻亲耳听到曲不成调的笛声从书院中断续传出，倒真把邑良长公主听怔到当地。

笛声忽然一顿，隐隐听到博安侯施延德的声音从书房里依稀中传来。邑良长公主猜出是夫君在训导儿子，稍一沉吟，脚步就不再迈入书院，只对身边的丫鬟轻红低嘱一句，返身回到前庭坐下。

不多时，博安侯施延德随着轻红来到前庭。邑良长公主含笑起身，看夫君脸色闲适如常，知道他并未动气训子，正待开口，施延德已叹气道：“夫人想必也听到了吧，尧儿他……”一语未了，只是摇头微笑。

邑良长公主也自微笑：“怪了，尧儿自小对这些玩意儿从不在意，怎么此次江南回来后，倒专心摆弄起这些物事来？”

施延德捻须微笑：“听程全回来说，路上尧儿曾救了一个冯姓少女……”长公主细眉微挑：“哦？有这事？那女子是什么人？”施延德哈哈一笑：“似乎也是个世家女子，在投亲路上有些波折，刚好被尧儿救了……程全不过是随口一提，大约是想夸夸尧儿……”

长公主凝神半晌，笑道：“或许真是因为这位姑娘？……论说，尧儿今年也该议婚了。”

“夫人若是有兴致，我把程全找来，细细问问他经过？”

长公主俯首端起一盏清茶，袅袅热气模糊了她唇边的些许笑容：“先不必了，即使尧儿中意那女子，未娶正妻前，也不适合先纳妾室。”

施延德沉吟一下，转头望住妻子：“尧儿的婚事，只怕将来还是要皇上钦指吧？”

长公主但笑不语，施延德微一凝思，挥手斥退了身边的使女仆从，口中喃喃笑道：“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

“怎么不是？”长公主瞟了丈夫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天家无常事。今日进宫，母后还真说到尧儿的婚事了。”

施延德一下子坐直身子，郑重起来：“哦，太后怎么说？”

长公主忽然笑起来：“你在朝上，可知最近朝中的大事？”

施延德听妻子忽然岔开话题，有些不以为然：“什么大事？现今朝中最要紧的事，不过是匈奴的右谷蠡王来朝议和罢了。”

长公主吹开荡在杯口的一片绿茶，悠悠地笑问：“你没听说吗？他是代匈奴莫休单于向朝廷求亲来了。”

施延德脸上啼笑皆非：“可是夫人，这和尧儿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仍然不急不徐：“当然有关。天家无常事么。”看丈夫一脸疑惑，方缓缓说道：“匈奴单于要娶我朝公主，现今适龄的只有昭乐和昭慧两个，昭乐生母余美人虽不得宠，但是昭乐年前已经指婚给了大司马的次子，只有昭慧……”

施延德一脸不解：“昭慧公主？她母亲沈美人能舍得让她去和亲吗？”

长公主忽然笑起来：“是啊，她自然是舍不得的。”

施延德沉思片刻，脸上神情由愕然忽然变出恍然：“所以，所以……”

长公主笑盈盈望定丈夫：“所以沈姬去探太后的口风，想把昭慧指配给尧儿啊。”

喜不自禁的笑容渐渐爬满博安侯一脸，他腾身而起，忍不住在厅上来回踱步：“沈姬是今上宠妃，后宫皇后位空置，全由她在主持后宫事务。她的儿子成王不日就要被立为太子，尧儿若是能娶了太子的亲妹妹……”

长公主徐徐立起身来，笑容矜得：“后天是母后六十寿辰，准备一下，我带尧儿进宫给母亲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