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似水流年,上海滩 > 17 第三部 人在天涯 十七

17 第三部 人在天涯 十七(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爱你不放手 圣洁发动之龟壳历险记 等待Nemo的日子 宫廷虐恋之落雪无痕 秀气老婆 七夕缘 豹男掠爱之:恋恋尾戒情 宛若归去 恶魔总裁诈骗妻 超邪佞恶男

十年前,启峰对贺言动心的时候,贺言正深深地恋着乐天,就那么爱上了,是受到乐天满腔深情的冲击与震动,她明知道乐天的深情是为着翠屏,她控制不了自己,就那么爱上了,也不在乎两人之间所存在的差异,或许恋爱着的人都是盲目的。

乐天在那个时候常常被眼前这个活泼美丽的少女的热清弄地不知所措,幸好他还有理智。他是什么人,他只不过是一个佣人的儿子,没有多少文化,而贺言不仅家世显赫,又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马上还会到美国去深造,她有着美好的前程,他和她是根本不可能的。

也许,此刻年轻的她被爱情冲浑了头脑还不觉得这差距的遥远,可是男女之间的结合不仅仅有爱情就可以的,再过上几年,她有了人生的阅历,也许会发现他这个人不过如此,他们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他根本就配不上她的。他不能误了她的一生,既然没有未来,又何必有开始。最终,他在内心的自卑感和世俗的压力前败下阵来,他在贺言的爱情前退缩了。

贺言少女的恋梦就这样破灭了。她第一次爱上人,可惜她爱的人并不爱她,并且把她拒绝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

启峰是混惯了温柔乡的,却在极特殊的场合重遇上贺言,昔日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他对她发生了极浓厚的兴趣。他终于知道不能轻易地得罪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他以前总也瞧不惯心程,哪里会想到还会有求到她的那一天。幸亏心程不计前嫌,刺挠了他几句,倒也很热心地答应帮忙,撮合这一桩本来不可能成就的姻缘。她联系嘉和吃饭,叫他务必要带上贺言。

渐渐地,贺言发现好象每一次和心程聚会,启峰总会在场,这里面似乎别有用心似的。她有些恼怒,并不给他好颜色看,他也不在意,总是象个绅士似的,大多时间都默默坐在一旁。启峰的这种深沉的程度连心程也大为惊讶。不过后来,贺言还是在对启峰在强烈不满中和他熟络起来。

有一次,贺言毫不留情地批评起启峰对感情不认真负责的态度。启峰向来不和她争辩的,这次却表现出非常明显的不以为然。贺言那时正处在爱慕乐天的极度热情里,正处在对若珩离家出走的极度气愤里,她认为任何一种对感情的不负责任,都是对感情的亵渎与蔑视。她不明白一个人明明是错的,为什么还能这样振振有辞?她冷笑的问启峰,今生是否曾经尝试过深爱一个人的感觉,是全身心的付出而毫无保留,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问题问得启峰是哑口无言。他活到二十几岁,什么都体会过了,可就是没有体验过深爱一个人的这种痴迷的感觉,他被那个质问他时认真、坚毅、浑身散发着异样光芒的少女所迷惑,就在那一瞬间,内心对她涌发了奇妙的情感,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住了她。

贺言在惊慌失措间接受了第一个男人的亲吻,她竟然忘记了应该反抗。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挣扎着推开了他,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泪流满面。他摸着火辣辣的脸,望着面前这个委屈流泪的纯洁少女,就象是鬼迷心窍似的,动了真情,这感情冰封多年,一旦爆发,犹如决堤的洪水,波涛汹涌,势难阻挡。

启峰竟然狠心和露茜分了手,打算励精图治,洗心革面,做个好人。一个浪子正经起来的毅力是惊人的,贺言也有些吃惊,不过一个女人能被一个深受众多女人喜爱的男人爱慕着,她得到了虚荣心上的满足,仅此而已。

然而后来,贺言的爱情遭受到乐天拒绝的沉重打击,正当她极度沮丧、无限彷徨的时候,一直爱慕着她的启峰向她求了婚。她一部分是为了赌气,另一部分是为了祖母的病,大家都希望在程老太太临终前可以知道孙女已有了归宿,她竟同意了启峰的求婚。她多么希望乐天会因此而回头,可是没有。乐天是微笑着祝福她带上订婚戒指的,她被自己慌乱的情绪左右着,没有看见他隐藏在微笑后面的伤痛。

乐天在贺言订婚以后,就以若珩已经离开程家,他不便继续住在程家为由,搬离了程家。他其实是没有办法再和贺言天天相对。当他最痛苦最失意的时候,正是贺言这个善良的少女给了他最无私的关怀和体贴,与他分享每一分乐与悲,他发现自己的心在不由自主地向她靠拢,她以无言的力量冲击着他,震撼着他。

然而,他在欣喜之余更多的是忐忑不安,他们毕竟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很冷酷地拒绝了她,把她推到启峰的怀里。然而,直到她戴上了订婚戒指,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心痛和嫉妒,心痛自己失去了她,嫉妒从此拥有她的男人。他甚至因为启峰徘徊在翠屏和贺言之间,找启峰打了一架。

两个男人很清楚地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彼此的深情是为了同一个女人,贺言。乐天觉得自己的退出还安心些,至少启峰是爱贺言的。

启峰很想在订婚前把乐天曾经找过他的事跟贺言坦白,可是自私的心理占了上风,他把这件事隐藏在心底,一心一意地等着做新郎。然而,事情并不他想象地那么简单,是露茜不肯善罢甘休。

露茜终于知道了启峰和自己分手,是因为要和程家的千金小姐结婚。当初两个人同居的时候,并不是为了爱情,彼此之间没有对未来的相互托付与依靠的郑重承诺,只是为了利益的交换。她用自己的青春与美貌换来了梦寐以求的财富与生活,可惜,她的算盘打得再精,却没有计算到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把感情一点一滴地投了进去,投在那个不可靠的男人身上,而他果真如他们约定好的,一旦遇到心爱的女子,就立刻与她分道扬镳了。

她一直对他委曲求全忍气吞声,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谁直仍然落到了被离弃的田地,她掏肝挖心,也换不来那男人的一颗真心,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女人。

露茜大哭了一场,痛哭自己的命运悲惨,后来却越想越不甘心,她要是过不好了,也不能让那个负心人逍遥快活了。她也在交际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娇滴滴的乡下小姑娘了,她变得自私,狡猾,世故,懂得如何去保全自己的利益。

她在经济与感情的双重压迫与威胁下,狠下心来,带着少麒闹上程家去,言之凿凿地跟程家的老老少少宣扬,少麒便是她与启峰私生的儿子,求程老太太替她做主,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女人都是天生的戏子,她发自内心的绝望与痛苦,骗过了程家所有的人,最后把程家闹地是人仰马翻,天翻地覆。

程家上下方才知道,本以为是名门望族的未来女婿,竟然连私生子都生下了。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程老太太已经被若珩的出走,贺文的沉伦弄得疲惫不堪,却原来自己认为不错的孙媳妇、孙女婿都是如此的不堪,一个背夫私逃,一个未婚生子,都是大逆不道到了极点。她思来想去,也想不透为何程家会遭逢这样的劫难,在急怒攻心之下,病体更加沉重了。

启峰想不到露茜还是个凶狠泼辣的角色,他根本是低估了一个死了心的女人的能力和决心。他以前倒是听闻露茜有一个儿子的,因为觉得是露茜的私事,所以并未介意,没想到这孩子,却成了露茜要挟他的筹码。他后悔以前不认真的生活态度,也怨不得别人对自己的不谅解,不信任,面对贺言,面对露茜,他都是有口难辩。他见过了无数的大场面,可这次家庭纠纷,却让他束手无策。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和贺言这段的婚约,恐怕是要泡汤了。

贺言对于发生的种种,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因为恨着家里人拆散了自己和乐天,就更要找一个他们认为最不堪的人来嫁。也不知这样是报复了家人,还是折磨了自己。

最后,还是乐天出面解决了这件事,他去跟程家的人解释,少麒是他的孩子,和启峰毫不相干。

程家的人也知道乐天和露茜之前的种种□□,倒也不得不信,否则哪个男人会乱认儿子,给自己找一顶绿帽子来戴呢?况且程、丁两家结亲,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这个时候,想要取消婚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贺言对与启峰结婚的态度竟然也十分地坚决。

乐天又找到露茜,劝她放过启峰,借以成全贺言的一段婚姻。露茜在人去楼空时,蓦地看见乐天,她急于抓住这救命的稻草来填补感情上的空虚,可乐天并不是来重叙旧情的。露茜就有些垮了,原以为这世上任何男人都会对她变心,乐天是永远不会的,到头来连乐天也变了,她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然而,接下来还有更让露茜胆战心惊的事情发生,是朱平突然象幽灵似的从地底下冒出来。不但找到了她住的地方,连孩子寄养的地方也调查得一清二楚,以此威逼着她拿出钱来。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呀?难道就不给她一条活路来走吗?

她望着眼前已经被大烟腐蚀地瘦骨伶仃的朱平,全然没有了昔日的风流潇洒的态度,难以理解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甚至还听信了他花言巧语的蒙骗,背弃了忠厚的乐天。她也知道,朱平虽然张牙舞爪的难免有些虚张声势之嫌,倒也不能排除狗急跳墙的可能,现如今,她已经和启峰撕破了脸,没了启峰的庇护,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是无力和一个无赖纠缠的。

或许是为了顾念从前的一点情份,或许是恐惧于他对她生命与名誉的威胁,她给了朱平一笔钱,可恨的是紧接着,又是第二笔,第三笔,只要他这个人还活在世界上,这个无底洞不但永远也填不满,对她生命与名誉的威胁也永远无法消除。她每看见他一次,就一次更比一次地嫌恶、憎厌,仇恨,从前的那一点点情份都荡然无存了,她恨不得用刀子捅了他,不,把他撕成碎片,让他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她被自己凶残的想法吓了一跳,冷静过后,才明白,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靠的,除了金钱,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索性一不做而不休,来一个彻底的了断。她要生存下去,还要更好地生存下去,就怨不得她心狠手辣了。她洞察了世事,看穿了人心,放下了那点可怜的自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去找启峰,告诉他,如果肯给她一大笔分手费并除掉朱平这个人,她就保证永远不再烦他,成全他与程家千金小姐的一桩美满姻缘。

启峰本来因为露茜骚扰过程家的人,已经与她决裂得十分厉害,没想到她还会来求自己。然而毕竟是他有负于她,他还是对她心存愧疚的,况且也觉得她的条件并不算苛刻,他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后来,他才知道,这事是有人为讨好自己特意而为的。

一个跟着丁力混饭吃的师爷路森,在赌场里发现了欠了高利贷被打得半死的朱平,无意中得知,他竟是露茜的老情人,那时,启峰正被与露茜所谓的“私生子事件”闹得焦头烂额。路森为了讨好启峰,故意指使朱平前去勒索恐吓露茜,否则,以朱平沦落到今天的地步,如何敢找启峰女人的麻烦,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启峰并虽然并不赞同路森的做法,倒底是曾经与他相好过的女人,他不愿做得太绝了,没想到还是这个办法让露茜屈服了,他在欣喜之余,欠疚感也加重了,更加觉得替露茜解决这个难题,应当是义不容辞的。

露茜不久也知道了,朱平的再次出现是与启峰有关,她恨他的绝情,心想这男人怎么就这么心狠手辣?对她的愧疚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不过这一次,她既没有闹,也没有哭,她被人欺骗惯了,也应当学得聪明些了,还要利用启峰为自己除去朱平这个祸害呢,她可不想一辈子生活在恐惧的阴影里。

事情解决得很快,朱平欠了高利贷,被人砍死在街上。她没有心软,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要不然,倒好象是她杀害了她儿子的亲生父亲似的。她依约履行了诺言,在收了启峰的钱之后,突然象人间蒸发一样,不知所踪了。

订婚后的贺言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和别的男人订了婚,而少爱乐天一分,少想他一毫,反而,这感情正因为和别的男人关系的界定而疯狂地增长。时间不允许她继续地任性下去了,祖母去世了,她们一家人要迁居到美国去,她真的没有时间了。

她跑去找乐天,把这一切告诉他,哭成泪人一般地恳求他,只是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恳请自己所挚爱的的男子爱她,恳请他把她留下来,然而没有。

其实乐天已经有些动摇了,对着那脉脉情愫,涛涛泪痕,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爱恋与疼惜,只要他再自私一点,这个美好的少女就是属于他的了。可是不行,他在心猿意马的挣扎中还是拒绝了她,唯其因为她是那么美好,他才不能那么自私,所有的前因后果,他早已经想清楚的了。他拒绝她的理由,是翠屏现在是孤身一人了,他要去找翠屏,永远陪在翠屏的身边。他没有告诉她,他其实已经报名参军,不日即将奔赴前线抗日杀敌去了。

翠屏,又是翠屏,砸碎了骨连着筋的还是那个女人,贺言二十年来没留过的眼泪都在乐天面前流尽了,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才知道爱一个人,竟会是如此的痛苦。她彻底灰了心,去美国上船的时候,仿佛还存着一点点的奢望,在码头上等寻着乐天的身影,他没有来,她梦醒心碎,伤痛欲绝。

其实,那个时候,乐天正在屋里盯着墙上的钟表一格一格地跳动,他全身的血液已经凝固,后来才醒悟过来,一个箭步跳起来,发疯似地朝码头奔去。他太着急了,就那样撞上了别人的汽车,整个人摔了出去,头倒落在一块露尖的石头上,血汩汩地流了一地。

贺言在码头等到绝望,也没有等到乐天的身影,惟有无奈地掉头离去。她将永远都不知道,在离开码头两条街道那里,围着一群人在那里看着,上海的街头又多了一具无名尸体。乐天瞪着双眼,尚未把心意告诉他心爱的女孩,死不瞑目。

贺言在伤心失望之下,自暴自弃地与启峰结了婚,她并不知道在自己的婚礼背后发生了这许多事,有人作出了巨大的让步与牺牲。她还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走运,为什么偏偏是她,得不到心上人的爱。她对自己的婚姻生活并不在意。

启峰结婚后,一味地爱护、怜惜着贺言,以为或许有一天她会有所觉悟,可是日子过得那么久了,她还是别别扭扭的。他后来想起,在结婚前夕,养父劝他千万不要娶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否则只有害人害己的话,他当初还不以为然,直到结婚几年后,再回味起丁力说这话时痛苦的神情,才真正体会了这话的含义。他走上父亲的老路,爱上了不爱自己的人,和她结了婚,得到了她,原来憧憬的幸福生活竟然和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竟是那样地酸涩难咽。

后来他们来到香港,生活安定了下来,贺言一直都不肯要孩子,有了宝宝纯粹是个意外。启峰想着有了孩子,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应该会有所好转,也真的好了很多。孩子使贺言慢慢地成长,激发了她母性的本能,小姐脾气完全收敛起来,要不是他为了帮朋友的忙,买下这间长风电影公司,那么就不会再遇见露茜,也许一切又都不会发生了。

其实一切都是天意才对,当启峰在电影公司看见露茜时,也吓了一跳,她在浓装艳抹里已经呈现出老态了,似乎过得并不好。经过这几年不愉快的婚姻生活,他渐渐地有些懊悔,懊悔自己当初对露茜的无情,虽然他并不爱她,可也不至于那样决绝地抛弃了她,说到底,都是他从前放纵不羁的生活态度错了。他为了内心深处真真切切的愧疚与自责,不顾嘉和的反对,仍旧捧她作新片的女主角,希望可以对她在道义上有所补偿。

露茜在这几年里又经历了几段感情,但都是无疾而终,这一辈子,她只对两个男人付出过真情,重遇启峰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力求使自己更高贵,更矜持些,其实是想力图挽留一点旧时的影子。她猜度着,启峰不遗余力地为了她作了这许多事,是对她余情未了吗?后来,她发现不是的,他是因为内疚想对她补偿,她感到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了伤害。

启峰没有把重遇露茜的事告诉贺言,一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二是这一阵他们夫妇是难有的安逸与平静,他不想被什么破坏了它。最后,他发现这个想法是愚蠢透顶,因为电影拍完了,总会有上映的那一天。贺言终于在一个很偶然的议会见到了露茜,而且还是在启峰新购买的电影公司,是新公司第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贺言对这个女人始终没有好感,露茜也是一样,两个女人见面时充满了敌意,寒风凛凛,冷彻肌骨,在相互憎厌中却未曾意识到她们在少女时代深爱过的男子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倘若他还活着,一切又会怎样呢?

露茜虽然已经搭上了一个马来西亚华侨,就要息影嫁到外国去,这并不妨碍她把当年乐天来找过她的事,绘声绘色地讲给贺言听。

贺言在嫁人后,在作了孩子母亲后,才惊闻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露茜的冷笑更加刺激了她。她的一生已经被毁了,她去怨谁,去怨那个下落不明她今生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原来他说要去找翠屏,只不过是个谎言,他是去前线打仗,他的这个谎言是为了什么?是爱她,是害了她,还是害了他?她现在谁也怨不了,只能将怨气发在自己丈夫身上。

自此,贺言经常无缘无故地和启峰找茬,逼着他吵架,以此来发泄内心的愤怒。启峰觉得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动物,前一分钟还好好的,后一分钟就可以撕破脸皮,他越是让着她,她越是要把他踩在脚底下。他有时想想,这几年真是白疼她了。

这一次,启峰回家来看见贺言捧着一本书在发呆,孩子坐在一旁的地毯上哇哇大哭着,他赶紧抱起孩子,哄着他,走到贺言身边,一看,贺言的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以前她、贺文、若珩、嘉和、乐天在公园里的合影。那上面的人影都有些模糊了,已经看不真切了,可这都不重要,启峰知道贺言的心里清楚着呢。他忍气吞声地让她抱抱孩子,可她的态度冷冷地,连带着对孩子也爱搭不理的,真的激怒了他,两个人又吵起架来。

孩子本来已经哄好了,看见父母吵架,也来凑热闹,再次放声大哭,简直把人的怒火推到了顶点,启峰恨恨地撂下一句话:“离婚算了。”就摔门而去。贺言倒愣住了,以前不论他们怎样吵,谁也没有提过离婚的狠话,她抱起孩子,把脸贴着孩子的脸,心里忽上忽下的。

启峰的确感到了心灰意冷,他的一腔苦水是倒也倒不出来,灌也灌不下去,弄成今天这种局面都是他咎由自取。他这两天一直住在嘉和那里,看着嘉和夫妇恩爱的态度,对照起自己平淡而冷漠的婚姻,更加痛苦到了极点,原来深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她的真心的滋味竟是如此地绝望。他狠下心来,一个星期过去了,竟然连一通电话没有打回家去,谁让贺言明知道他住在嘉和这里,却当他销声匿迹了似的,没有半点过问的意思呢,反正贺言也是不在乎他的。

可是,因为痛苦,所以想念,因为想念,所以痛苦,象他这种狠心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他经过一个星期反反复复的进退两难的挣扎与考量,还是屈服了,为了他的妻子,为了他的儿子,为了改变的连他都无法相信的人生态度,他还是决定回家去,就算贺文不来劝他,他也要回家去了。无论如何,尴尬僵持的局面总要打破,他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继续与贺言耗下去了。

贺文开车送启峰回家时,已是傍晚时分,贺言见他们回来,冷冷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佣人开饭。饭桌上的空气是静寂而压抑的,启峰勉强吃了几口饭,和贺文打了一个招呼,就上楼去了。

贺言在启峰走后,一滴泪水滴到饭碗里,她用筷子拌了拌,想要再咽下,却是如骨鲠在喉,于是索性放下碗筷,趴在饭桌上抽泣起来。贺文过去轻轻地拍着贺言的后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贺言止住了悲声,抬起眼,看着贺文,道:“大哥,这几年来是不是我错了?”贺文微笑道:“感情的事是无法分出谁对谁错的,不过你也太任性了,也只有启峰才能忍受得了你。贺言,你该醒醒了,不能总沉缅于过去,以前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又何苦再拿出来搅了现在的生活。就算你不为大人着想,小孩子怎么办?他有权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长大的。”他嘴上说着贺言,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沉缅于过去,无法自拔呢。

贺言进卧室的时候,启峰已经铺好了被褥,正半靠在床背上看着报纸。贺言也不看他,径直走到婴儿床边。宝宝已经睡着了,嘴角还留着唾涎,额头唇边蒙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睡得很是香甜。在室内晕黄的灯光下,她的丈夫儿子都守在她的身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非要别扭着呢?那天启峰提出离婚,吓了她一跳,和启峰生活了这几年,处处被他疼爱、怜惜着,已经习惯了,要是有一天分开了┅不,她想象着那情景,突然觉得很是后怕,就好象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抽走了一样。贺言伸出手去,轻轻抿去宝宝连上的汗水,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泪水却一滴滴,滴落到宝宝的脸上去。

启峰拿着报纸作掩护,心却一直跟随着贺言,跟着她进来,跟着她走到婴儿床边,跟着她出了神。半晌,才意识到她在婴儿床边抹着眼泪,他再也忍不住,下床来,缓缓踱到她的身后,伸出手臂试探着抱住了她。她的身体颤抖着,可是并不拒绝他,他索性抱紧了她,喃喃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贺言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之下,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子来捶打着他,道:“你真够狠,竟然几天不回家。”

启峰捧着贺言的脸,看着她,真的希望可以看透她眼里的真情,他道:“小妹妹,你有没有一点想我?”贺言嗔道:“老实说,这些日子,你都住在哪里?噢,怪不得连家都不回了,是不是和那个女人搅在一起了?”启峰攥着贺言的手,沉声道:“你是在怪我吗?贺言,你是在吃醋吗?”

贺言白了启峰一眼,道:“想得美。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呢,你最好一辈子也别回家来。”启峰放下贺言的手,轻轻地环住她的,道:“这些日子我一直住在嘉和那里,其实我和露茜根本没…”贺言望着启峰认真紧张的表情,突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的。”说完,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似乎已经不愿再提这个话题。

启峰知道他们夫妻这一段风波算是雨过天晴了,只是他仍然没有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他有时想想,或许是老天爷在惩罚他,惩罚他以前玩事不恭的生活态度。以前他宁愿作个浪子,也不恳为一段感情付出真心,等他真的要付出真心时,他面对的人竟然根本不需要,真是一种尖辣的讽刺。他抱着让他又爱又恨的贺言,不由得一阵苦笑。

其实贺言也不清楚,生命老早在她的面前张开了一张大网,网住了她,把她网进了预先设好的圈套里,她懵懵懂懂地,待到醒悟时,已经被粘住了。更可怕的是,她竟然都懒地挣扎了。可命运仿佛还不罢休,在黑暗里呆久了,从网边缓缓地地爬了出来,一路吐着细丝。她在迷茫间看见了,是一只鲜艳的七彩蜘蛛,正用金色的线又把她缠地紧紧的,还得意地流露着不怀好意地微笑。那颜色可真漂亮呀,只是在她眼里却有些凄怆的意味。

她从小就幻想着自己应当有与众不同的人生,但应当怎样与众不同呢?她并没有一个清楚地概念。结果,到头来,她也没能摆脱常规的束缚。她留了洋,取得了学位,可并没有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只因为受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刺激,一味糊涂地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平空造就了世上又一对平凡无聊的夫妻,没有爱情,却要勉强维持着,为着所谓的体面。

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应该是不爱的,她最初爱上的人都不爱她,她怎么能轻易爱别人呢?可就算她不爱他,也不愿他和别的女人有瓜葛,尤其是翠屏。上帝是睡地有些迷糊了吧,随随便便地把她、翠屏、启峰、乐天四个人位置摆了一摆,待睡醒了,发现有些不对,挠挠头,却忘了最初的本意,只好斟酌着调试一番,然而还是不对,索性再调试一番,结果是一个乱七八糟,上帝也有些恼羞成怒,索性放手不管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害得她到现在遗憾万分,她还是不知道,她最初爱上的人,是爱她的吗?这个心结只怕要纠缠她一辈子了。



这一段时光,可以说是若珩流落在外以来,过得最安稳舒心的了。她书写别人的故事,安排别人的命运,可以暂时忽略了自己的不幸与愁怨,在文字清晰的波光中,模糊见着了她温柔的心影,仿佛有了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然而,世间的事都是难以遂从人愿的,她生命里又一次的惊心动魄与难言的抉择来临了,从前好似平静无波的生活即将结束了。而这一切变故,竟是由金桂引来的。

金桂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的,牛奶煮焦了,菜烧糊了,衣服烫破了,碗碟摔碎了,不仅对杂货店的事情漠不关心,连每晚必去的牌局也取消了,好象秋后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若珩道:“桂姨,明天下午三点小可学校开亲子同乐会,你可别忘了。”金桂正愣呆呆地用筷子夹着碗里的米粒,似乎没有听见若珩在说什么。小可有些不高兴,把小嘴一撅,道:“哼,奶奶肯定是忘了。”

若珩听着金桂半天没有动静,有些奇怪,用手碰了碰了她,道:“桂姨。”金桂缓过神来,愣道:“干什么?”若珩郑重道:“桂姨,你不是有什么心事吧?是身体不舒服?”金桂不耐烦地道:“没事。”小可道:“奶奶,珩姑姑是提醒你明天不要忘了亲子同乐会的事。”金桂皱着眉,道:“知道了,就属你最麻烦。”小可看了看金桂满脸不悦的神色,不敢再说下去了。若珩也没有再说什么,可她总觉得金桂是有事瞒着,而且这事还非同小可。

第二天下午,若珩听着钟表已经敲过了两点,心里还惦记着金桂去开亲子同乐会的事,手里的活计也做不下去了,想了想,还是带上门,摸索着走下楼来。她刚刚拐下了一层楼梯,就听见一楼那里吵吵嚷嚷,有瓷器砸到地上的碎裂声,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骂声。若珩吓得连忙三脚并做两步地摸着下来了那一层楼梯,在楼梯口,一把被一个人给拽住了,是祥嫂。

祥嫂叫道:“哎呀,你眼睛不方便,还下来凑什么热闹?”若珩急道:“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祥嫂道:“我哪里知道,哎呀,你到这边站着,别让人伤着你。”说着,就把若珩拉到了一边。若珩是又紧张,又焦虑,又担忧,怎奈看不见,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金桂带着哭腔叫道:“哎呀,求求你们别砸了,哎呀,别摔了。”祥哥叫道:“你们再不住手,我们可要报警了。”一个男人叫道:“报警?你敢。”祥哥道:“有什么不敢,你放开我,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弟弟可是警察。”他一贯老实诚恳,却在这个时候扯起了谎话。然而,这话在一片混乱中,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

另有一个男人对刚刚叫嚣的男人低声道:“林哥,算了,别把事情闹大了。”那个叫林哥的男人道:“哎,弟兄们,算了,算了吧。梁金桂,我告诉你,今天只是给你一个警告,欠债还钱,你不用想逃,我们会天天来光顾你的,爷们都不是吃素的,下一次可没有这么便宜了,等着瞧吧。走。”说完,就带着一批凶神恶煞的人扬长而去。

若珩挣脱开祥嫂,胡乱冲了过来,随意抓住一个人的衣袖,叫道:“怎么了?有没有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桂姨,你在哪里,有没有事呀?”她大概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大动声色了,虽然以薇总是说她太过淡漠,可经过了战争的考验,在战争里的相互依靠已使她把金桂、以薇、小可视做了亲人,这感情在日积月累里已经侵入到她的骨隋,这会儿在危机的关头,就真实地流露了出来。

被若珩抓住衣袖的是祥哥,他看见她急迫的神情,就安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金桂走过来扶住了若珩,道:“我没事,你看不见,下楼来做什么?”若珩听见金桂说话,似乎没有意外,这才放下心来,道:“噢,我是下楼来提醒你不要忘了小可的亲子同乐会。”金桂皱着眉头,不耐烦道:“哎呀,得了吧,这节骨眼儿,哪儿还能顾得上她呀。”她环顾着满屋的杯盘狼籍,好不心疼,想要收拾,却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祥嫂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金桂,你这是得罪谁了?看样子可不是省油的灯,究竟是什么人?出手可是够很的。噢,对了,人家说你欠钱不还,你究竟欠了人家多少钱?”金桂一听祥嫂的风凉话,正愁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瞪起了眼睛,立时就要反驳她两句。

祥哥一看情势不妙,大有战争重起之意,就推了自己老婆一把,冲她使了一个眼色,道:“你回店里去吧,我们还要做生意呢。”祥嫂看看丈夫,极不情愿地离开,还小声嘟哝着:“成天惹事生非,还要别人怎么安心做生意。”

金桂听见了,是这个恨呀,不就是上次打牌赢了她几个小钱嘛,何至于嫉恨到现在,真是够小气的,心里想着,不免就用眼睛冲着祥嫂的背影狠狠地瞪了几下。祥哥看在眼里,笑道:“阿桂,时候也不早了,如果让阿薇下班回来看见铺子里的情形,可该怎么是好?不如先上了铺面,明天在从长计议吧。”金桂想了想,觉得祥哥说得有道理,就拽了若珩一把,道:“别傻站着了,我们回家吧。”

两个人回到家里,金桂也不理人,提起一张凳子,又“光当”撂在地板上,震地地板山响,她却端起桌上茶壶,不管冷热,倒了满满的的一杯,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方才痛快了。若珩一直站在门边,静静地等着金桂做完这一切,然而金桂喝完水后,却悄无声息了。

无奈,若珩缓缓地走到桌边,摸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沉静地道:“桂姨,事到如今,你还不预备和我说吗?”金桂抬起眼皮,撩了若珩一眼,叹道:“说?你叫我怎么说?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是大祸临头了。”若珩心里一惊,以金桂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豪爽性格,即使是在战争时期,也没象今天这么气馁过,莫非…若珩强笑道:“即使是大祸临头,总该让我知道祸出何因吧?”

金桂想了想,自己已经被恐惧折磨了有一段日子了,再这样下去,只怕非要被折磨地精神崩溃不可,反正迟早是要说的。她定了定心,道:“其实…其实,我是欠了高利贷。”若珩奇道:“高利贷,你怎么会去借高利贷?我们现在的经济条件不是好了很多吗?”

金桂不耐烦道:“还不是为了阿薇。”若珩更不明白了,道:“这怎么又扯上阿薇了?”金桂道:“你没听见阿薇最近回来总是嫌我们住的地方太破烂了,老吵着要搬家。”若珩想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可以薇已经唠叨了好几年了,金桂何以这会儿当成了正事了呢?

金桂接着道:“还不是前些日子和张太太她们一起打牌,谁知道她们是串通好了的,布了个仙人跳,害我输了好多钱。”若珩无奈道:“桂姨,那钱输了就算了,你又何必去借高利贷呢?”金桂道:“你说的轻松,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阿薇现在成了明星了,总不能再住在我们这破房子里,而且你眼睛总要请人看看吧,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不见天日吧,可这一切都是需要钱的。”

若珩心下侧然,金桂的话里似乎为自己的开脱的成分居多,但也不能就此抹杀她的一翻“苦心”,以薇因为房子的事已经和金桂交涉过很多次了,虽然每次金桂都爱搭不理的,原来她并非全都不放在心上。

金桂叹道:“其实我总是想着,自己以前太偏向儿子了,总是忽略了阿薇,这会儿她成了明星,有地位了,再住在我们这样的破房子里也确实不太合适,况且她也提过很多次了,我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其实心里早就想替她达成这个愿望。”若珩道:“你最近不总是说铺子已经开始赚钱了吗?而且阿薇也开始赚钱了呀。”

金桂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阿薇才刚刚有些名气,薪水能有多少,可她的开支却大得惊人,又要买新衣服,又要添置化妆品,不但她那点薪水都花在这上头,我还要倒贴钱。杂货铺赚的那点钱维持我们以前的那种生活还可以,现在是今非昔比,其实我们家早已经入不敷出了,我一直瞒着,是怕你担心而已。幸好,你前些日子也赚了一些钱,我是想着怎么拿这些钱迅速地发财致富,所以才冒险去赌场里碰碰运气的。”

若珩摇了摇头,苦笑道:“赌场?你去了赌场?我就知道不是光打牌那么简单。”金桂道:“开始是赢了一些,可没多久就开始输了,不光把赢来的钱输了,连你的本钱也输净了。我是心疼你没日没夜写稿子挣来的辛苦钱,说什么也要把它赢回来,这才跟赌场里借了高利贷想要翻本。眼看着越输越多,也就越借越多,最后已经刹不住车了。”

若珩叹了一口气,道:“桂姨,钱财乃是身外物,你这又是何苦呢。即便是要改善我们的生活环境,也应当量力而为呀。”金桂也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有卖后悔药的就好了。”若珩听金桂已有悔意,也不好再过多地责难她,就道:“你究竟欠了人家多少钱?”金桂嗫嚅道:“其实…其实也不多。不过利滚利算到现在也该有…也该有六七万块了吧。”

若珩虽然看不见,也睁大了眼睛,叫道:“什么?六七万块?桂姨,你…”六七万的数字对于以前的若珩而言是算不了什么的,可她们现在是什么环境,这分明是个天文数字,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金桂说是“大祸临头”了。

金桂道:“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把这房子卖掉还债。”若珩不以为然道:“卖掉房子?这房子是阿薇爸爸留给你的唯一纪念了。况且,我们总也需要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呀。”金桂沉吟了半晌,才道:“其实我已经把房子押上了,他们今天就是来收房子的。”

若珩大惊,其实早就应当想到,赌场里的伎俩不都是这些吗?难道她们真的要的要露宿街头吗?她顿了一顿,又道:“我只怕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以阿薇现在的境况,给人家知道了她有一个欠赌场高利贷不还的好赌母亲,恐怕会对她的前途有所影响。”

金桂其实也早考虑到了这一点,然而这是逃避不了的,除非立刻把债还上,否则迟早是会给人知道的。她顿了顿脚,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哎呀,不就是把房子给押了嘛,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若珩满脸忧容,没有接话,她明白她们的经济实力,除了这个办法也的确没有其他的解决之道了。可是,就算把房子押上了,恐怕也还不清的。两人很清楚这个结局,却没有安慰对方的更好办法,都无话可说了,屋里又陷入了愁云惨淡的寂静之中。

突然,楼下传来祥嫂尖利的叫声:“金桂,有人找你。”金桂听见这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冲冲地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伸出头去,也尖利地叫着:“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

楼下在祥嫂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簇新的中式绸衣,黑亮的油头从中间整齐地分向两边,蓄着两撇精致的小胡子,一张雷公脸上长着双三角小眼,倘若在鼻尖上涂上油彩,这人活脱脱一副舞台上的小丑模样。

金桂略一打量,心里一怔,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他?”若珩问道:“是谁呀?难道是那些人去而复返?”金桂一摆手,道:“你不用害怕,不是的。”说着就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不一会儿,那人踱步走了上来,见金桂已经打开房门迎客,笑道:“二嫂,好久不见,大概有二十几年了吧?”金桂没好气地道:“是呀,我们是穷人,可攀不上你这富贵亲戚。”那人并不介意,径直走了进来,见屋里还站着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子,疑道:“咦,二嫂,这就是我的侄女?”金桂也不理他,对若珩道:“若珩,这是以薇的三叔。”若珩以前从未听金桂提起她们还有亲戚在香港,这时她也来不及细想,忙笑道:“三叔,您请坐。”那人也不客气,就在桌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原来这是以薇父亲振宏的亲兄弟振财,他们兄弟自小父母双亡,是由寡姐佩英一手带大的。振宏认为自己是长子,有养家的责任,所以很年轻的时候就放弃了学业,出来讨生活,全身心地挣钱栽培弟弟振财成才。振财头两年还算安分守己,可自从大姐佩英一死,振宏忙于生意,对他也疏于管教,后来他竟在社会上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渐渐地走上了歧途,吃喝嫖赌学的是样样齐全,简直就成了一个纨绔子弟。等振宏发现,已经太晚了。

振财又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还象往常一样回家来跟哥哥要钱。这时振宏已娶了新婚妻子金桂。金桂可不象丈夫那么好应付,况且她一向看不惯振财的作派,早就想治他一治,于是劝阻丈夫不能再这么纵容振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振宏想着妻子说的很有道理,第一次拒绝了弟弟的无理要求,兄弟吵闹了起来,振宏在气头上,索性断了振财的经济来源。

振财没想到哥哥娶了新嫂子,对自己再不是从前的光景了,对金桂就不免起了憎恨之心,叔嫂的关系

变得日益恶劣。振财后来也想明白了,哥哥是听老婆的,再弄钱也不是那么容易了,是时候应当为自己的将来筹划一番了。他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趁着金桂在坐月子不便出面的时候,竟然找来族里的一个老舅公出面,要和振宏分家产。

振宏为兄弟的无情伤心不已,可最终并未听妻子的话,还是将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大部分家业都分给了弟弟。振财得了这一大笔财产,并未用于还债,而是带着一个新搭上的戏子,跑到南洋去了。这一去,就是二十几年,音信全无。振宏至死,还在念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嘱托金桂有朝一日,再见到振财,一定要替自己好好照顾他。

金桂自年轻时就对振财全无好感,叔嫂因为分家的事已经闹得翻脸,她虽然受到丈夫的临终嘱托,可对这任务并不挂心,振财是死是活才不关她的事呢。她没有想到在时隔二十几年之后,振财竟然找上门来了。她了解他的秉性,很担心他是上门要钱来的,所以一张脸就拉得很长。

振财坐定之后,看着金桂冷淡的表情,并不介怀。一会儿,若珩沏了茶,摸索着端了过来。振财看着若珩,疑道:“大姑娘的眼睛看不见吗?”若珩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就要退回自己的房间去。金桂道:“若珩,你也坐坐吧。”若珩有些诧异,不过金桂既已开口,她只好在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里的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振财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二嫂,想不到我从南洋回来,才知道二哥已经过世了。”金桂冷冷一笑,道:“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吗?”

振财没有接话,四下打量着,摇摇欲坠的窗户,灰暗的墙壁,几件破旧不堪的家具,看来这屋里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又抬眼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面镜框,镜框里放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以薇最近拍的半身四寸像,他指着这照片,笑道:“二嫂,这位小姐是谁?”金桂没有想太多,随口道:“是我的女儿。”振财道:“二嫂的这位千金现在可是当红的明星呀。”金桂微一皱眉,道:“你…”

振财笑道:“现在香港有谁没看过侄女演的电影《桃花劫》,我当时一看,就愣住了,这明星竟然和二嫂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还是姓钟的,我猜想说不定就是二哥的女儿,没想到真给我猜中了。哎,二十几年了,我早就想回来了,谁知又遇上打仗,真是祸不单行呀。我是头两年才回到了香港,香港的变化可真大呀。”

不管是在香港还是在南洋,他的日子从来就没有好过,有几个钱,都消耗在女人与赌博上了,可金桂冷着脸,似乎对他的不幸遭遇没有丝毫的同情。他转了转小眼珠,只得用亲情来拉进彼此的距离,便柔声道:“我早就想来看你们了,可又害怕你们已经搬家了,原来你们一直都住在这里。记得我当初离开时,怀安已经有一岁了,他可好?今天不在家吗?”

一提起怀安,金桂的心头一酸,这眼泪就要流下来。二十几年了,她还住在当初丈夫分家得来的破房子里,二十几年了,当年那个在这房子里活蹦乱跳的儿子已经死了,可是丈夫的坏蛋弟弟竟还象荣归故里似的衣履鲜活地坐在这里。她看着他虚假地笑着,眯着三角眼,小胡子翘翘的,活象一只小海豹,心里更加有气,不耐烦地道:“你别废话了,你今天回来究竟有什么事?”

振财点点头,道:“好,既然二嫂如此爽快,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这一次是来收帐的。”金桂奇道:“收帐?你收什么帐?你二哥那点钱早让你分刮光了,我哪儿还有钱。”振财不怀好意地笑道:“二嫂,真是好记性,二十几年前的旧事还记得那么清楚。那么,这一个月前才发生的事,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富盛赌场的那笔款子…”金桂大惊,瞪着振财,道:“你,你怎么知道?”

振财一看金桂突然间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轻松了,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慢慢地摇晃着,抖着文,笑道:“我就是在富盛赌场做事。二嫂去赌钱的时候,我正在旁边,二嫂没认出我来,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二嫂来了。哎,二十几年了,二嫂仍然是风韵犹存呀。”最后一句,已经带上里调笑的口吻。

金桂却顾不上那许多了,有些急赤白脸地道:“你,你想怎么样?”振财道:“二嫂欠的这笔款子的数额可不小呀,你打算怎么个还法?”金桂的气焰突然矮了不少,嗫嚅道:“我,我自有办法。”振财摇摇头,道:“你又何必瞒我。我看你们居住的这个环境,什么还不清楚。”

若珩突然道:“听三叔的口气,似乎早已想好了解决的办法。”振财一拍大腿,笑道:“大姑娘,还是你聪明。”若珩微微一笑,没有答话。振财道:“二嫂,小侄女现在可是名人了,你说如果我们老板要不回钱来,对小侄女不利的话,让大明星来个母债女偿,你说这岂不糟糕。”金桂急道:“你们可不能这么做。”振财望着金桂急切的样子,正中下怀,道:“谁说不是呀。幸亏我在我们老板跟前求了个情,老板算是给了我一个面子,不过…”金桂知道振财没有这样好心,必定是另有所图,便道:“你想怎么样,索性爽快地说出来吧。”

振财道:“好,既然二嫂放出话来,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我们老板另外开了一间天威电影公司,非常欣赏小侄女的才华,而且听说小侄女能够出名还是得到亲姊姊的帮忙,大姑娘,该是你吧?哎,可惜,我没想到你竟是个瞎子。不过也不要紧,我们老板的意思是想请二位侄女加盟天威电影公司。二嫂,我是为你着想,这样不但二嫂欠赌场的债可以一笔购勾销,而且两位侄女还能够得到优厚的报酬,何乐而不为呢?”他说完这一番话,自觉不计前嫌,为金桂出谋划策,一番肺腑之言定会让她感激涕零,不禁就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谁知金桂冷笑了一声,她终于明白了振财突然到访的真实目的,讥讽道:“我在赌场出事的时候,你不来相认,已到如今了,你又殷勤地跑来,还不是想在你们老板面前邀功请赏,别装算了。”振财微微一笑,并不反驳,算是默认。

原来振财在赌场里早认出了金桂,除了因为二十几年前的旧怨仍有些愤愤不平外,主要是为了自己当初和兄长分家产时,曾立下了豪言壮语,不闯一番事业,誓不回头的,可现如今自己只不过是在赌场里干个小差事,混口饭吃,他并不想给金桂嘲笑,所以没有立即与她相认。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无意中听说老板蒋劭康似乎对长风电影公司的一对明星姊妹很感兴趣,他是看过以薇主演的电影,当时就怀疑和金桂有些关联。他盘算着如何把自己和金桂已经决裂的关系再修补一番,替老板解决这个难题。正在踌躇不前的时候,一个绝好的机会落在了眼前,金桂竟然不知死活地欠了赌场一大笔钱,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发财的机会终于来了,便向老板自动请樱,揽下了这桩美差。

金桂愤声道:“钟振财,你给我听着,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决不会出卖女儿的。”振财没想到二十几年不见,金桂的脾气还象以前一样又臭又硬,心里老大地不耐烦,冷笑道:“二嫂,只怕事情不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们老板在社会上可是有地位的,得罪人他的人有几个会有好下场?他的手段你也不是没领教过的,要是把他惹毛了,那后果真就…”说着故意停顿了,以期求达到更有威慑力的效果。

金桂想着刚刚发生的大战,气得直哆唆,道:“你,原来是你…”振财用手抿抿两撇胡子,自以为手段高明,颇为得意,笑道:“二嫂,我这是为你着想呀,你无非是把这破房子卖了。哎,这破房子我还不清楚,它能卖几个钱,再说卖了房子,也解决不了你目前的困境的。况且,你们睡到大街上呀?二嫂,你别太天真了。”

振财的这翻话正说中了金桂的心事,她不言语了,屋里立刻从刚刚的高谈阔论里寂静下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里,在地上留下弯弯曲曲的影子,空气里是一片蒙蒙的金黄色,这情景应当是温暖而惬意的,可新仇旧怨弥漫在其中,分明有一股杀气腾腾的寒意逼来,。

不想向小叔子屈服的金桂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蹿了上来,浑身气得发起抖来。正在这当口,一只不知死活的小蛾子从她眼前飞过过去,还不罢休,展示着自己曼妙的身姿,又飞了回来,似乎也是在向她耀武扬威。她气不打一处来,冷不丁瞅准了时机,“啪”的一声,那只可怜的小飞蛾顿时香销玉陨,只在灰暗的墙壁上留下了肮脏而又残缺不全的尸体。

振财在洋洋得意间被吓了一大跳,愣然看着金桂凶狠的神气,道:“你…你想干什么?”金桂用指甲把飞蛾的尸体从墙上抿了下来,放在空中吹了吹,掸掸手,冷冷一笑,道:“我打死一只蛾子,你害怕什么?”振财是早领教过金桂的火爆脾气的,惹急了,她可是什么事都能对自己做的出来,自己好歹是为了公事,又何必闹得肢体不全地回去呢?想到这儿,他连忙堆上笑脸,低声下气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

幸而若珩打破了僵局,冷静而又平淡地冲着振财道:“三叔,你提的这个要求过于突然,总要容我们仔细考虑一番。况且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不如请三叔先回去,过两天我们给你个回话,如何?”振财见主人已有逐客之意,心想这件事既然要办的漂亮,也不能逼得太紧了,他站起身来,笑道:“好,就给大姑娘面子。二嫂,你仔细考虑考虑吧,我过两天再来。”说完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金桂恨恨地瞪着振财的背影,他刚一出门,她就“光当”将门带上了。振财吓了一大跳,想想还是不和妇人一般见识,哼着小曲下楼去了。

金桂转过身来,刚要和若珩说话,就听见有“砰砰”的敲门,还以为是振财去而复返,没好气地猛然打开门,叫道:“你还没完了。”谁知却是以薇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外,诧异道:“妈,你这是怎么了?”金桂尴尬地一笑,也不好说什么了。

以薇走进屋来,奇道:“妈,你今天早收工了?咦,刚刚下楼去的长得象小海豹似的那个男人是谁?”说着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金桂不知该如何回答,万分尴尬地站在一边。若珩听金桂半天没有动静,就淡淡地道:“是找错人了。”以薇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向来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的,对跟进房来的若珩道:“我回来收拾几件衣服,马上要去泰国拍外景。”

若珩奇道:“我写的剧本都是发生在上海的旧事,并没有泰国呀?”以薇笑道:“是有人请我和宋羽去拍一个宣传片。噢,说起剧本来,我们老板让我和你说一声,请你尽快完成《隔世情缘》的剧本,这部戏的前期宣传、筹划都已经做得铺天盖地了,我们都等着开工呢,这次无论如何要抢在天威公司的前面。”原来若珩总对新写的一个剧本《隔世情缘》不甚满意,因此只向长风公司交了上半部分的初稿,下半部分还在酝酿之中。

以薇继续道:“珩姊姊,我们老板说了,想尽快拍完这部新片,最好能参加明年春天的电影奖评选,说不定我还能得个最佳女主角呢。珩姊姊,我可全靠你了。”说话间,以薇已经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收拾在一个小皮箱里。金桂也进屋来,道:“这就要走呀。”以薇道:“我不跟你们罗唆了,这个周末就回来了,你们放心。”说完,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之后的两天,金桂总是早早地出门,很晚才会回来,回家来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若珩不问,也能感觉出她是出去借钱,可似乎并不成功。

小可一直为两天前金桂没有参加亲子同乐会,自己受到同学的取笑而羞恼不已,本想回家来发个小脾气,可金桂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她感到很是无趣。有时,她难免因为不被重视而怀疑自己是否是路边捡回来的孩子,为什么她的祖母全然不把她放在心上呢?幸好还有一个若珩,如果能单独和若珩住在一起也挺不错的,只可惜若珩看不见,不能赚钱养活她。小可小小的年纪,似乎也已经懂得了生活的艰难。

第三天早上,金桂吃过了早饭,拎起皮包又要出门,若珩忽然道:“桂姨,算了吧。”金桂碰了两天的钉子,也尝透了人情的冷暖,那些平日里围着你这么好那么好的朋友,一听到“借钱”两字,立刻就变了脸色,都避之大吉了。

金桂叹了一口气,又在餐桌边坐下来,道:“那你说怎么办?”若珩道:“我看不如跟祥哥说一声,看看卓辉能不能帮帮我们?”她听说卓辉收心养性地找了一份固定的工作,是给一个有地位的人开车,想必是有些办法的。金桂一听,立刻变了颜色,叫道:“不成,我可不想给她瞧了笑话去。”若珩知道金桂口中的“她”指的是祥嫂。

几年前,祥嫂以为向若珩提亲不成功的事,是金桂在从中捣鬼,难免对她就有些怨气。金桂却嫌祥嫂鬼鬼祟祟,不够光明磊落,有点小家子气,本来就对她有些看法,也就懒得向她解释,再加上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几年下来,两人闹得有些别别扭扭的,不甚投气。

若珩知道金桂与祥嫂并不和睦,可也不至于闹到现今势同水火的地步呀,这其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若珩奇道:“桂姨,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金桂看了若珩一眼,叹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呀。”若珩疑道:“又是谁在乱嚼舌根子?”金桂恨道:“还不是那个阿祥的老婆,她以为我和阿祥…哎,别提了,我都懒得说。”若珩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祥嫂那个人的脾气,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况且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我天天和你在一处,怎么不知道呢?”

金桂望了若珩一眼,叹道:“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更何况是这样的闲事。祥嫂嫁到卓家也有十几年了,也没能给卓家添个一男半女,卓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没能抱上孙子,阿祥想起来就觉得对不起老娘,自然是有些怨言的,他可是最孝顺的,夫妻之间难免为了这事发生争执。”

若珩道:“都争执了许多年了,已经是旧闻了,何至于今天反倒成了典故了?”金桂道:“我是看他们夫妻最近又闹得凶了,就好心好意带祥嫂去打打牌,散散心。你也知道牌桌上是有输有赢的嘛,我只不过是赢了她几个私房钱,回来就冲着我冷言冷语的。”

若珩笑道:“原来还是打牌惹的祸。你又不是不知道祥嫂的脾气,何必同她搀和钱的事呢?”金桂道:“谁说不是。偏偏那几天我的身子沉,阿祥就帮我干了些活,耽误了他自己店里的生意,她竟然在背后说是我调唆着阿祥和她闹,要把她撵出去的。你说,我都成了什么人了?”若珩道:“所以你才动了搬家的念头。”

金桂被若珩点中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道:“单冲着她,我早就退钱撵人了,可这样一来,倒真的是我和阿祥不清不楚了,我梁金桂在春风街住了几十年,可不能给人留下这样的话柄。而且现在象我们这样便宜的连住宅带着铺面的房子可不好找,我是冲着阿祥的面子,才不跟她一般计较的。所以在这个时候,我是无论如何,再不能和卓家的人扯上任何关系的。

若珩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今天已是第三天了,我想以薇的三叔一定会来的。”金桂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若珩,道:“你提他干什么?难道你…”若珩淡淡一笑,有些无奈道:“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金桂站起来,走到若珩身边,抚着她的肩膀,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让阿薇知道的嘛,况且,阿薇也不会同意的。”若珩正站在窗边,把眼睛朝向窗外,淡淡地道:“我知道。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如果不尽快还上赌场的帐,对以薇更是个威胁。”金桂还要说什么,有人在外面砰砰地敲门,振财果真来了。

振财全不将自己当成外人,很悠闲地在屋里坐定之后,笑道:“二嫂,已经三天了,你们娘俩考虑得怎么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但可以把债还上,还可以有钱赚,这替谁干不是干呀。”他说完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自己要不是为了这差事,哪儿还起的这么早过。他看金桂已经不是上次激动的态度,似乎心有所动,就继续道:“我们老板是很仰慕两位侄女的才华,才…”

事到如今,若珩已经没有选择,她淡淡地道:“那么就有劳三叔替我们引见了。”金桂急道:“若珩,你不能…”振财却喜出望外道:“好说,好说。”



目 录
新书推荐: 我在恐怖世界横练肉身 绑定游戏种田,我爆这个还爆那个 成全他和白月光后,机长小姐成了朱砂痣 重回五八:从肝职业面板开始 今夜宜失控 飒爆!真千金竟是顶级御兽师 冷婚四年不同房,要离婚他跪哭失控 真千金是学霸,哥哥们破产睡桥洞 保姆是你白月光,我嫁京圈太子你哭啥 贪财好你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