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1 / 1)
百草一整天都窝在锦城的主帅营帐中。四周很静,整个中军大营都很平静,丝毫没有被清晨那帐内生死所惊动。锦城在动手前考虑得清楚,三国同盟,非常时期,他处理此事要速战速决,还不能动静太大,于是才让霜霜制了枚毒戒给她,几年不见,想不到霜霜制毒的本领真是突飞猛进。但若非这样,不大动干戈是没法制伏夏侯寒的。
夏侯寒最亲近的人是她,夏侯寒最放心的人是她,他怎么也想不到,黄蜂尾后针,出自他最信的人。而她的初衷,只是想他忘记,却怎么也想不到,他选择了那般的决绝。
她一天没沾米水,耳边总响起夏侯寒闭目前那句话,“我要你记着我。”
锦城吩咐人收拾残局后,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命人好好葬他。”随后,便将呆滞不语的她抱回自己帐中,然后再不见人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营帐外传来脚步声。她趴在榻上,将脸埋在枕里,头都懒得抬。
自然是锦城。他走进来,坐在榻边,抚了抚她一头黑发,“天黑了,不吃点东西?”
百草摇摇头。
锦城道,“我晚上要去赴宴。那擦擦尔也在。”
百草霍然抬起头,看着他。清晨哭过的脸有些苍白,但如今已无半点泪痕,双眉微蹙,眼眸却亮得惊人,衬着一头散乱的黑发,竟有一种病态的妩媚。
锦城低头含笑,“我答应你的,会一件一件做到。你呢?”
百草从榻上坐起来,斜屈着双腿坐在锦城面前,认认真真看这个绿眸男子。他隐忍,冷静,当机立断,她想就在六天前他山中截住她和夏侯寒时,他已在谋算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扣下她。她伪装也好,不伪装也好,他都有法见招拆招。
因此,她非常笃定,他能带回她的阿麟。
于是她说,“我只答应你一件事。”
锦城静静等她说。这日他穿的是皂黑劲衣,窄袖短襟,袖口滚了金,外罩一袭猩红甲盔,满室明亮烛色将他眉目映得深刻,怎么看怎么锋芒恣意。
百草抚了抚散乱的长发,端端正正并膝跪坐在他面前,认真道,“你的愤怒,我用余生来抚平。”
锦城道,“我那日告诉自己,既然留不住你,这一生,不见则不咎,但见则必咎。如今兜兜转转,我们又见面了,世间的事就是奇怪。百草,我这一生,并不求细水长流,但定要快意恩仇,这个王位,位孤且寒,上穷碧落下至黄泉,艰难险阻生死白骨,我得有人陪着。”
百草说,“好。”
锦城伸手去抱她的腰肢,笑了一下,起身而去。
百草坐在榻上发了会儿呆,忽然抬起双手用力抹抹脸,开始下榻着鞋,逝者已去,而生者如斯。刚走下榻,帐门一动,霜霜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姐姐,喝点热汤。”
这夜没有月,却有满天星光。算算时日,已是四月中,塞北即将进入水草丰沛的最好季节,天空也因此辽阔许多,满天繁星镶在苍穹里似无比高远。
锦城抬头看这满天星光想,好夜色,然后撩帐走进了灯火明亮的营帐中。
营帐中满飘酒肉之香,统共不过设四张织锦厚毡铺毯,铺毯上置黑木矮桌,三张矮桌前分别坐了三个人,乌仁赫,那擦擦尔,阿拉善多罗,每人身后静立两名带刀近身侍卫。
乌仁赫着灰狐坎甲,外套一身银色甲盔,看见他进来就大笑,“阿尔斯愣,你又来晚了。”
阿拉善多罗这时喝酒喝得红光满面,斜斜望锦城一眼,不着声。那擦擦尔转着手里犀角酒盏,看看二人,闷闷笑一声。
锦城含笑入座,“阿尔斯愣自知来迟,当罚。既然罚,便罚阿尔斯愣自己的酒罢。”
乌仁赫素来爱酒,闻声扬眉,“哦?有好酒?”
锦城挥手,阿鲁躬身上前一步,怀里抱着一坛未开封的酒,恭敬递与乌仁赫手下的带刀侍者。
那侍者捧了酒呈给乌仁赫。乌仁赫看一眼,笑道,“这酒有什么说法?”
锦城道,“此酒名糊涂。中原有州名白,白州有个小镇名泉,泉镇产好水,因此盛产美酒。那里有中原四大酿酒世家的南宫世家,此酒便是南宫世家十年一酿的好酒,糊涂。”
那擦擦尔这时笑了,“阿尔斯愣大王总是有些中原的好东西。”他斜眼看阿拉善多罗,阿拉善多罗面色悻悻。
那晚锦城亲自到阿拉善多罗营中要人,几乎已传遍全军,为此乌仁赫狠狠叱责了阿拉善多罗一通,骂他色令智昏,难成大事。阿拉善多罗两处都吃了瘪,又没碰着那小姑娘,自是心头不爽利得很。
锦城哈哈一笑,长身而起,从侍者手里取过酒坛,一掌拍开泥封,就着面前并排的四只赭色酒碗,齐齐倒满四碗。
帐内顿时飘起浓郁酒香。
乌仁赫抽抽鼻子,眼睛一亮,“好酒。”
锦城放下酒坛,举起一碗,走到营帐中间,举碗示意,“这碗,阿尔斯愣来迟,自罚。”说完,仰头喝下。
阿鲁抱了酒坛,走上前来,又为他酒碗中满上。
锦城继续举碗,“这碗,阿尔斯愣敬三位大王,一酒抿恩仇。”说完,仰头喝下。
阿鲁继续满上酒。
锦城再次举碗,“这碗。”他顿了顿,绿眸点火一般明亮,“敬天地,当祝大军三日后破城,一举功成!”说完,仰头酣饮。
乌仁赫眸色一亮,热血沸腾,赫然起身,“好!”
说着走到营帐中间,弯腰拿起一碗酒,闭目深深一嗅,睁眼大笑,“好酒。酒糊涂,人不糊涂,三弟自当是人杰!”
阿拉善多罗也起身,大步走来端起一碗酒,粗声一笑,“我自问气量不如阿尔斯愣大王。”
锦城含笑侧头,望向一边,“那擦擦尔大王,请。”
那擦擦尔也终是一笑,起身而来。
四人举碗,乌仁赫豪气飞扬纵天一笑,“好一个敬天地。干了这碗,当祝我等三日后破城北下!”
烈酒入腹,点燃勃勃野心。
天下山河,何等奇丽。锦城只想,既然此生不能细水长流,那便快意驰骋这十丈红尘。
在锦城的中军大营中,却是格外安静。
百草问霜霜,“他们将他安葬何处?”
霜霜说,“营帐后方有山,当是山脚下。”
百草站起来,面色雪白,“我要去看看他。”
霜霜伸手拖住她,“姐姐,皮囊终究要化入土中,葬在何方不是葬,最好的祭奠,当在心中。”
百草转头看她,想这年少女子心意深深,究竟深几许。
霜霜缓缓一笑,不说话。
百草又坐下来,问,“小桐呢?”
霜霜道,“他很好,也不太好。”顿了顿,她抬起眼来看百草,“我拒婚了。再后来,我心里有谁,藏不住了,他知道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但百草却见她眼中有深邃的哀伤,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于是伸手去抚她脸颊,“霜霜,那年在平州农家,我们该留下你,或许比今天这般好。”
霜霜摇摇头,“这些年我经历他所经历,陪同他喜怒哀乐,这个男人,于我来说,可遇不可求,可望不可亲,不过我从不后悔,总好过我一生平淡死前都无所回忆。”
百草慢慢拿开手,仔细看面前这平静的少女。
霜霜说,“我只是很难过。不敢看到小桐。”
营帐里久久沉默。
百草想,她也很难过,夏侯寒用一种平静而又凛烈的方式,至死不放过她。于是她问,“霜霜,有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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