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是谁(中)(1 / 1)
月色西移。
阿拉善多罗的营地距大营还有数里,靠山而驻,密密麻麻一片褐色军帐,间或有火堆点点,夜卫来回走动,守备森严。
阿拉善多罗为人狂妄暴躁,又生性喜女色,声名颇有些狼藉,但其十岁开始,便随父策马大漠杀敌沙场,好大喜功,几十年来,在战场上横行无忌,努王格尔萨在位时,曾赐其所带之军一号:悍。
这番战事中进攻的先头部队里,多数皆为他手下之兵。
谢小桐一路鞭马狂奔,双目赤红,身后所带谡疆营两百精兵无一不鞭马疾驰,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谢小桐如此暴怒。
因此,这路铁骑乘着夜色汹汹而至时,身后卷起滚滚烟土,将守在营门的兵士着实一惊,直以为敌人突然来袭,哐哐哐敲响了牛皮战鼓,四野八荒俱惊。
中军大帐中传出女子尖叫痛哭,夹带着裙帛撕裂的声音,极是混乱,这战鼓声音一响,帐中混乱声蓦停,随即一记响亮的耳光,伴着一男人怒气冲冲的声音,“叫你娘个头!来人,给本王看好这小贱人,待本王忙完正事来好好收拾你!”
说话间,半赤着上身的阿拉善多罗出现在帐门处,一面穿衣,一面骂道,“哪个王八羔子来扰本王好事!幽城那些孙子终于不躲在城里当龟蛋了?”
门外兵士回道,“回禀亲王,前营战鼓响了,还不知是什么敌情。”
阿拉善多罗轻蔑地哼一声,“你速去前营查看。也好,本王十天半月没动手了,正闲得慌。来人,将本王的坐骑牵来。”
那兵士得令,正要去牵马,却见一骑穿过帐营,从中军营门口疾驰进来。来人飞身下马,跪倒在阿拉善多罗面前道,“禀亲王,是连国的人。”
阿拉善多罗挑眉,一脚踢去,大怒,“既不是中原那些龟孙子,你们胡乱敲个劳什子鼓!滚!”
那人被踢得一头倒下,又起身来跪道,“连国之人,来者不善。守卫说要传报亲王,但那些人只说是要亲王交出人来,说着便硬要闯营,这时前营已打了起来。”
阿拉善多罗道,“为首者是谁?”
那人道,“是连国谡疆营之将领谢小桐。”
阿拉善多罗立时嗤笑一声,“就那个小杂毛?”他摸摸下巴,“毛还没长齐整,就来学英雄救美。不过一个贱丫头,又不是什么稀罕货色,玩会儿便送回去了,紧张个什么劲,让他们进来,本王今日便看看,那小杂毛怎番个英雄救美!”
那人叩首道,“是。”
阿拉善多罗说完,又兴致盎然地挑帘入帐,缩在毡毛大毯一角的女子见他进来,顿如惊弓之鸟,披头散发地抱着一团薄毯,瑟瑟地往角落里缩。
阿拉善多罗叉腰站在门口,笑迷迷地盯着那年轻女子遮不住的雪白大腿和小半弧线优美的圆臀,啧啧道,“中原的女人就是细皮嫩肉。倒看不出阿尔斯愣对手下弟兄这般好,随手扔一个丫头在军中给弟兄们解闷,都是这般娇滴滴的小美人。”
那女子裹着薄毯不说话,露出来的半个肩头俱是青紫。
阿拉善多罗慢慢走过去,涎笑道,“小美人,有人来救你了。来,咱们抓紧时间,将好事办了,哈哈哈……”
那女子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便要扑向大帐门口,“公子公子……”
却不经意间,被阿拉善多罗拖着薄毯用力一拽,整个人便衣不蔽体地滚进了他怀里。
就在这时,谢小桐的声音远远传来,“霜霜!霜霜!霜霜!”
阿拉善多罗原本正将霜霜按在毡毯上,听得这叫声,皱眉道,“吵得老子头疼!”又胡乱在霜霜身上揉了几把,才悻悻放开,大摇大摆走出大帐,“谁在本王地盘上大呼小叫?”
走出帐门,迎面一股冷风袭来,谢小桐从马上飞身跳下,走到阿拉善多罗面前,双目喷火,冷冷道,“把她放了。”
谢小桐已长足身量,与身形彪悍的阿拉善多罗面对面而立,也差不多高矮,四目相接,箭张弩拔。
帐营里传来霜霜的声音,“小桐……”
谢小桐抬脚便要进去,阿拉善多罗移步挡在他面前,嗤笑道,“小毛崽子,你什么身份?敢在本王地盘上大呼小叫!本王领兵打仗那时,就连你家大王也不过是个吃奶的崽子,你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指帐内,“这小贱人毒死本王好些个手下,这笔帐怎么算?陪本王玩几天便罢,否则……”他冷冷一哼,目色阴鸷寒冷,紧紧盯着谢小桐,“你且试一试,能不能活着走出本王的地盘!”
谢小桐怒极,一字一顿道,“我便是死,也要拖个垫背的。”说着,忽然右手一探,将旁边立着那守卫手中的火把夺在手里,左手从腰间取下一只挂着的黑色小陶罐,歪头用牙齿咬开陶罐塞子。
顿时有守卫动了动鼻翼,惊叫,“亲王小心,是黑火药。”
阿拉善多罗愣了一愣,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这小崽子倒真是拼命。这番连国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秘法,会制一种黑火药,触火即爆。这类黑火药并不好炼制,在中原也极少,也不知连国是怎么得了手,之前用大量香料珠宝向鲜国换取一种石头,表意是为修筑皇陵必需此类特殊坚石,殊不知后来才知,是要从这类石头中提炼一种东西,用以淬炼黑火药,但因淬炼太过艰难,连国所制黑火药也并不多,十分珍贵,用于作战方面,也不过是多用以摧坚破障。
就在这一触即发时,一个声音冷冷传来,“小桐,孤王不在几日,你倒放肆了。如何能对阿拉善多罗亲王无礼?”
谢小桐一怔,随即面现欢色,转头看去,“王上!”
阿拉善多罗眯了眯眼。
锦城红袍黑甲,系着暗红驼毛披风,面色冷敛,从战马上翻身而下,在一片火光凛凛中走到中军大帐前来。
谡疆营将士一见他,又喜又惊又怕,纷纷垂下兵器,单膝跪下行礼。
走到阿拉善多罗亲王面前,锦城淡淡道,“亲王,阿尔斯愣治军不严,这番惊扰亲王,让亲王见笑了。”他看也没看谢小桐,声音却冷,“小桐,将你那破罐子收起来。”
谢小桐脖子一梗,“我不!这个王八蛋抢了霜……”
“啪!”
一声脆响,没等谢小桐说完,锦城反手便是一耳光打去,下手极重,倒是将谢小桐打得懵了,嘴角滲出微微血迹。
阿拉善多罗抬了抬下巴,原本阴沉至极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些许,懒洋洋道,“本王倒是看走眼了,左右不过一个丫头,不想倒是惊动了阿尔斯愣大王,亲临敝地。”
此时,阿拉善多罗的人马已将中军大营团团围住,重重叠叠,水泄不通,四处火光猎猎,刀箭森森,气氛十分凝重,连月亮都隐进了云中。
谢小桐暗暗吞口口水,热辣辣的头终于在这时被风吹冷了。
阿拉善多罗左右扭了扭脖子,发出嘎嘎的怪声,皮笑肉不笑道,“这丫头武功不会,下手却忒狠,几下子放倒了本王十几个弟兄,死得那个凄惨,本王的人自然是不服,要向本王讨个说法。阿尔斯愣,说来我们素日无怨,今为盟友,你认为本王该如何给弟兄们一个交代?”他抬抬下巴,“还有这位小将,夜闯本王大营,动刀动枪,究竟是敌是友?”
锦城面色沉冷,看不出什么表情,绿眸里跳跃着火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十分明耀,夜风吹得他袍角猎猎,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沙哑而沉,“我的女人……”
谢小桐惊然转头。
阿拉善多罗洋洋自得的面色微微一变。
锦城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拉善多罗,不慌不忙继续道,“我的女人冒犯亲王,自然是由阿尔斯愣来给亲王一个交代。眼下大家既是盟友,伤了和气也是不妙,阿尔斯愣愿洗耳恭听,便由亲王说说,要怎么了。”
阿拉善多罗虽向来妄自尊大,却也不是不识时务,此番三国同盟,连国举足轻重,多次进攻中不乏阿尔斯愣出谋划策,奇招迭出。从前,这阿尔斯愣不过是流亡在外被人遗忘的一个皇子,少年时便为质子,又身中奇毒,被拘鲜国时也没少受折磨和暗杀,倒是命硬活了下来,其间远离连国王储之争,早被世人遗忘,也不知中间起了什么缘由,忽然之间,以传奇之姿返回连国,老王亲传王位,名正言顺以铁血手段斩兄杀叔,坐稳王位,随后削藩王兵权,倒是正如乌仁赫所言,手段既狠又快,勇谋相当,后生可畏。
锦城盯着阿拉善多罗不语,也不急,只看着他,面色平静地等待。
这时,有人穿过重重兵士,在阿拉善多罗耳边轻语一句,便默然退下了。
跟在锦城身后的阿鲁知道,安插在乌仁赫身边的密探,已按吩咐,不动声色地将消息传出去,传进了乌仁赫耳中。乌仁赫与阿拉善多罗本是同室宗亲,若这阿拉善多罗浑起来,也便只有乌仁赫压得住他,而不致于双方撕破脸。
果然,阿拉善多罗面色忿然,阴沉地看了锦城一眼,鼻中微哼,转身便狠狠扇了身边人一个大耳刮子,骂道,“混账,不长眼的东西,阿尔斯愣大王的侍妾也敢动,拉下去,军法处置!”
那兵卫还未回过神来,便在一路惨嗥中被拖了下去。
锦城冷眼看着,这时道,“阿尔斯愣的人也有错。阿鲁!”
阿鲁上前来,“王上有何吩咐?”
锦城道,“谡疆营副将谢小桐目无军纪,回营以军法处之,杖责四十,罚俸一年。其余人虽是听从将令,却也擅闯营地,扰了亲王休息,胆大犯上,罚俸三月。”
阿鲁道,“是。”
阿拉善多罗轻轻咳了一声,面色稍缓。
锦城道,“亲王,阿尔斯愣可能带人走了?”
阿拉善多罗似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站,面作怒容大声责骂围得重重叠叠的兵士,“你们杵在那里作甚么?阿尔斯愣大王前来拜访本王,你们不长眼地挡着路,还不快滚!”
很快,兵士们有规律地四散,各自回到岗位,撤得干干净净。
锦城垂眸,上前一步,挑帘而入,一眼看过去,面色中便多了几分杀意。
地上衣裙凌乱,霜霜披头散发裹着一团薄毯缩在毡毯上,脸上青青紫紫泪痕斑斑,露出半个背和瘀青的肩头,薄毯遮不住的一截雪白小腿上,一条长长伤口流血不止。
她坐在哪里,抬眼看见锦城进来,抽泣了一下,抖抖簌簌地裹着薄毯站起来,向锦城走了几步,哆嗦了一下发青的嘴唇,忽然嚎啕大哭,便赤足紧跑几步,一头扑进锦城怀里。
谢小桐在外面听见霜霜猛然爆发的哭声,忍不住上前一步,挑帘望去。
一望之下,他有一瞬恍惚。
锦城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几乎一丝不挂的霜霜扑在他怀里,失声痛哭,那双纤细的手臂肌肤胜雪,正紧紧搂着锦城脖颈,很紧,很紧。
谢小桐放下帘子,面色苍白地转回头来。阿拉善多罗斜睨他一眼,讥声轻笑,“看上你家大王的女人了?”
阿鲁有些急,生怕谢小桐一时按捺不住,因小失大,让锦城更头疼,却不料谢小桐恍若未闻,木然走到阿鲁身后,垂头不语。
锦城自然不知这些,他也不好伸手去碰一丝不挂的霜霜,只轻声问,“他……对你……”
霜霜伏在他胸前拼命摇头,还是紧紧抱住他不放。
锦城脸色好了些,“那今日便先罢了。你把衣裳穿好,能穿多少穿多少。”说着,从身上解下披风,围在她身上,推开她,转过了身去。
片刻后,锦城走了出来,身后紧紧跟着垂着头的霜霜,她里衣已被撕烂,只捡了外面衣裙来穿,再围上锦城的驼毛披风,遮了破烂处,头发又随意捆了捆,泪痕也擦干了,看过去倒也齐整,没太多异样,除了脸上有几块青紫。
谢小桐呆呆看着她。
她却低着头,谁也不看,只跟在锦城身后,赤着脚,亦步亦趋。
锦城走过阿拉善多罗身边,停下,转头看了一眼,忽然一笑,轻声道,“亲王,后会有期。”
阿拉善多罗倒是打了个冷噤。他明明在笑,何以如此冷?
锦城已走到谢小桐身边,低声飞快道,“霜霜没事。马上走。”
说完,人已翻身上马,看了看犹自发呆的谢小桐,又看一眼霜霜,想了想,冷声道,“阿鲁,为姑娘牵匹马来。”
阿鲁应声。
霜霜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眸深黑不见底。
锦城咬牙切齿“驾”了一声,冷恻恻望一眼阿拉善多罗,调过马头,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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