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行险招(1 / 1)
天已经蒙蒙亮,马车依然在走。百草原本就对幽城十分陌生,根本辨不清方向,良姑姑虽在幽城住了十几载,但此时光线疏暗,马车疾驰,她也一时不知道去往何方,只是觉得四处静谧,应是去了城郊。
百草一直不说话,表面平静,心里却在飞快地想来龙去脉。黑鹰是跟在独孤无涧身边的人,她从头至尾都未起过疑心,这时想起几月前他那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才觉得生疑,在宜山上时恍惚独孤无涧也似有疑虑,不过那时她刚生产,随即战事全面爆发,想来他下山后也未及理会此事。
又说眼下,照良姑姑所说,若返京城,必经永乐门,如要去塞外,又应经永靖门,如今永靖门重兵把守,城门外层层敌军,去了那处也根本无法出城,那这是要去哪里?
百草咬着嘴唇想得头疼,忽然想起几月前初一说过,幽城占尽地利,左面有山,山脉绵亘,恰似天然屏障,右面却没有什么山,只是浅坡丘陵和边镇,那时独孤无涧便是带兵驻守在那里。
难道是要入山?入山做什么?
四野荒寂,百草紧了紧怀里熟睡的阿麒,思来想去,伸出手去拍了拍车壁,“黑鹰,停车。”
黑鹰道,“夫人有何事?”
百草小声道,“人有三急,停停车。”
马车依然跑得飞快。黑鹰的声音有些冷,“赶路紧要,马上便出城了,夫人等等。”
百草微怒,“我说停车。”
黑鹰不接话,不置可否。
这马车的车厢十分封闭,只在左右两侧分别开了一个小气窗,够成年人伸出一颗头去,车门也有别于一般马车,开在后方,于是百草挪了挪身子去推车门,却不想那车门严丝合缝,一动不动,竟是将她们锁在了漆黑一片的车厢里。
百草心里拔凉,至此时,终是笃定黑鹰不同寻常。
她深深吸一口气,狠狠心,倾身过去,将怀中阿麒塞进对面良姑姑怀里,顺势在良姑姑耳边低声问,“包袱里收了火折子么?”
车轱辘滚动在荒郊野外的声音喀喀地滲人,良姑姑心神不定,不知百草此举为何,但所幸她并不糊涂,腾出一只手接了阿麒,抖着声音轻轻道,“有。”
百草低声道,“抱好孩子。”说着取了包裹来,伸手进去摸索火折子。
很快,她取出那圆竹筒装好的火折子,拔开塞子,凝神一吹。霎那,一抹如豆的荧火闪了闪,良姑姑有些慌,“夫人……”然而话音未落,她已惊见百草举了火折子去引燃气窗上的布帘子。
布帘子很快燃起来,微微火光里,百草面色煞白,双瞳漆黑,抖着手又取了包裹里一件衣服来,凑去帘子上引燃,挂在窗边,火光于是骤然猛烈,她拍着车厢内壁大声喊起来,“着火了着火了!黑鹰,快停车!停车!”
良姑姑脸已吓白了,怀中的阿麟惊醒,哇地一声哭了,随即吵醒了他那哥哥阿麒,加入哭嚎行列,俩崽子一并哭得山洪暴发。
浓烟飘散,百草不顾一切地拍打车厢内壁,“停车!停车!”
黑鹰皱眉,还不及勒紧缰绳,四匹疾驰的骏马已嗅得烟火味,略有惊惶,原本一致的步伐顿时乱了,马车立时变得横冲直撞。
良姑姑猝不及防,一头栽向车壁,左手弯里的阿麒好似撞到了车壁上,哭嚎声更是尖厉。百草赶紧丢了火折子,扑过去与良姑姑搂成一团,护住她怀里的两个孩子。
慌乱间,只听得外面黑鹰长吁一声,似勒住了马匹,马车猛然一抖,百草趁这混乱的当口在良姑姑耳边急急道,“姑姑,如有万一,不要管我,你识得路,找机会跑,躲起来也好,管将军一定会派人来找的。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请你照顾阿麒阿麟。”
正说着,马匹长嘶,似被黑鹰强力按捺下来,马车剧烈地又抖了几抖后,停下来了。此时,百草引燃的车窗火势已大。
良姑姑眼里映着火光,又急又怕,“夫人你这是不要命,这般危险……”
百草喘口粗气,伸手拨了拨额前汗湿的头发,打断良姑姑的话,无奈又决绝,“我不要命,也不能坐以待毙。”她没继续说下去,不管黑鹰是谁,不管是谁在背后指使黑鹰,对方有备而来,目的明显,她和孩子都没好下场,如今尚在幽城,她还能指望管子邑发现不对,派人来追,一旦出了幽城,她们想要逃出生天就更难了。
俩崽子哭得山崩地裂,百草不得已,伸手取了腰间一个小锦囊,捏了捏,然后手指轻轻抚过阿麒阿麟的鼻下,又爱怜地拍了拍两个儿子,两个孩子的哭声随即低了下来,不过须臾,便哼哼两声,似又昏昏睡去了。
这时,车门嘎地一声打开,黑鹰冷冷站在车门边,“夫人烧马车是要做什么?”
天色已微明,这是片树林子,到处有影影绰绰的树,静得发慌。百草不说话,自顾自抬脚下车,右脚刚着地,手腕便被黑鹰一把扼住,他阴恻恻一笑,声音蓦变,“既然夫人喜欢闹腾,我便陪夫人玩一玩。反正你有两个儿子,半路上杀一个也无妨。”
果然,不是黑鹰。
百草极近地盯着他,眸色冷冷,“你敢。”
黑鹰有些恼怒又似想嗤笑,一把从马车上扯下百草。百草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忽然就势扑向他。黑鹰面色一变,扼住百草左手手腕的手一用力,只听得有些闷钝的轻喀一声,一股剧烈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百草失声尖叫,人已被黑鹰一把抛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左手手腕疼得如火如荼。
“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黑鹰脸色大变,急忙去看自己的手,却又不见异样,但明明刚才又觉着有针飞快地扎了他一下,想运力抵抗,又怕毒发更快。
良姑姑抱着两个孩子,缩在车角落里不知该怎么办。想下车,可那黑鹰堵在车门口,毛发倒竖,十分狰狞,若不下车,车窗上的火又越燃越大,怎么都身处险境。
黑鹰几步跨过去,想揪起趴在地上的百草,却又生了惧意,不敢碰她,只狠狠道,“你用毒?”
百草头发散乱,抬起脸来,已是一脸泪水。方才黑鹰惊怒之下,似已扭断她的手腕,这时左手软绵绵地吊着,一点用不上力,疼得钻心,又被他重重摔下,头晕目眩,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黑鹰盯着她,“解药。”
百草只是喘气,不语。这个人应是内力厉害,竟没有即刻毒发,不过无妨,只等须臾,待毒至心脉,他便会任人宰割了。
黑鹰冷笑,一字一句道,“我先杀你大儿子好还是小儿子好?”
百草还是不说话,一张脸惨白。
黑鹰于是转身向车厢走去,伸出右手去拽良姑姑的脚,将她拖下车来,不料手刚伸出去便僵住了,双腿抖了抖,似站不稳一般扶住车门,再看看手,却仍无异样,但半边身子却不听使唤了。
他转身去,瞪着软趴趴倒在地上的百草,“你……”随即伸出尚未麻木的左手,狠狠拽住良姑姑的一只脚,“滚下车!”
良姑姑吓得尖叫一声,用力去蹬那只手,不想那手却铁箍一样拽着她的脚脖子,一用力,她顿时被扯下软榻来,却是死死抱着两个孩子。
黑鹰红着眼,一把将良姑姑拖到面前来,随手拽了她右手弯里的襁褓,抓在手里,高高举起,转身看向百草,厉声道,“拿解药来,否则我摔死他。”说话间,他腿一软,竟已不受控制地一头栽倒在地,手一僵,举着的襁褓也拿不稳了,将将要跌落下来。
良姑姑尖叫,“阿麟——”
百草大骇,顿时肝胆俱裂,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条黑影不知从何处掠来,急急地一个燕子抄水,在地上一滚,险险接住了那即将跌落的襁褓。
襁褓悄然无声,孩子被他娘亲下了微量迷药,正昏睡不醒。
百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见那人抱着孩子站起来,背对着她,长身玉立,有几分眼熟。
四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四面八方,似有一条条黑影,在灌木杂草之间奔跃而来。
那人缓缓转了身,左手抱着襁褓,聚精会神地端详怀中婴孩,“两个儿子?嗯……”
百草捧着手腕倒退两步,披头散发,泪光莹莹,面无血色。
她看着那人怀里的襁褓,嘴唇开始发抖,想说话又说不出话来,最后整个人都几乎抖起来了,终是抖得站不稳,竟双膝一软,端端正正跪了下来,跪在那人五步之外。
“师兄。”
夏侯寒竟笑了笑,“百草,还好那晚你的毒,只是废了我右手。若是连左手也废了,今日我怎么接得住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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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咬发疯了。咬咬受刺激了…咬咬很不愉快……咬咬有欲望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