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如水火(1 / 1)
青鹰等人闻言,顿时眼睛就红了,抓了手中兵刃,便要冲向圣女门之人。
好一个圣女门,竟声东击西!
但初一挥手制止了身后之人,缓缓放开苏容容,冷冷逼视苏妙娘,“苏掌门,天鹰堡与圣女门远日无仇,近日无冤,更无利益之争,说起来应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因我当日错事,我还是那句话,容容说了算,命我都给。”
苏容容知道事情闹大了。
但没等她开口说话,初一却又接着说话了,“若苏掌门是因为其他缘故,那请容初一转达我家堡主的一句话,若圣女门与夏侯寒为友,天鹰堡便不介意与之为敌!”
苏容容顿时瞪大了泪眼,“……姐姐?”
夏侯寒,夏侯寒。是了,若只是为了抓她回去,姐姐又何必大动干戈,声东击西,袭击天鹰堡。
初一沉声道,“我只说一遍。苏掌门,请移步。”
但苏妙娘稳立不动,红色面纱后的表情模糊不清。
苏容容退后一步,看着初一与苏妙娘相向而站,冷冷对峙,一触即发。终于明白,那个刀疤男子这些日子为何退让、敷衍、沉默,原来他比她明白,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好,他和她之间都隔着一条鸿沟。
他有他的立场。而她,有她相依为命的姐姐。
金长老也一脸惊色,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苏妙娘竟为了那夏侯寒如此兴师动众,甚至押上一个圣女门。
“妙娘!”情急之下,他甚至直接喊了苏妙娘的名字,压低了声音急急道,“妙娘,你怎如此糊涂,为了一个外人,押上一个圣女门?容容之事已不可回头,我看那小子也算有些情义,若容容愿意,不若便为她找个归宿,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玉石俱焚?”
他虽然不知此次苏妙娘暗遣了多少门人而来,但天下第一堡,就算不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也是中原一大帮派,即便是主事者独孤无涧不在堡中,也并非圣女门所能对抗。更何况,如今那独孤无涧拜官封将,与朝廷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双方交战,对于圣女门来说,定是凶多吉少。加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旦圣女门与天鹰堡树敌的消息传出,素来交怨的苗疆莲花宫必定趁机重创圣女门。
如此分析而来,对于圣女门是百弊而无一利,依苏妙娘的聪慧,不可能看不清其中厉害关系。可她如今不肯让步,孤意一行,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为了夏侯寒。
想到这里,金长老已是怒目而视,牙齿咬得咯咯响,“妙娘,算我这老头子求你……”
苏妙娘知道,金长老的言下之意是,求她不要押上一个圣女门。
苏容容忽然说话了,声音清冷,“姐姐,他有什么好?”
苏妙娘眉心一颤。是啊,他有什么好?
她今日这番信任,若是被他颠覆,便是一败涂地,再也无法翻身。她在赌什么?她又在等什么?
可终究,她等待的那个声音,如期传来:“妙娘。”
素来冷静自持的苏妙娘身子一抖,竟有种恍然梦境的感觉。
初一望去,顿时目色凌厉。
夏侯寒。
圣女门人散开,一个身着青布棉袍的男子缓缓走进来,那棉袍上血迹斑斑,正映了他苍白清俊的一张脸,神若濯莲,飘然出尘。
大伤痊愈的夏侯寒,仍然如往昔一般,眉目儒雅,自有一股神清之气。
他走到苏妙娘身边,也不看其他人,轻声道,“谢谢。”
苏妙娘长长吐口气,看向苏容容,“容容,跟姐姐回去。”
可是苏容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看一眼夏侯寒,又看一眼苏妙娘,这哪里还是她熟悉的姐姐。
初一却咬牙一笑,“苏掌门,现在走是不是迟了?天鹰堡岂是菜市场!”
话音落,他身后天鹰堡侍卫已是须发倒立,刀剑如雪,蓄势待发。
可夏侯寒在这个时候笑了。他唇角有一丝血迹,因此淡淡一笑的时候,让原本清逸的他,顿时显得无端阴鸷。他看向初一,“你今天看见七叔了么?”
初一等人脸色骤变。
夏侯寒轻笑了,“我这些日子总在想,十三年前那一夜混战后,七叔去了哪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奇怪。”他摇摇头,“真是的,这些年了,七叔寒肺的老毛病,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话音落,便听得几声咳嗽,两个圣女门人押了正咳得厉害的七叔,从第三院院门处走进来。
初一和白城义对视一眼,顿时心底拔凉。
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七叔是独孤无涧当年的救命恩人。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七叔竟然为夏侯寒所劫。
如此这般,夏侯寒应不是今日才到中原,看来他不仅蛰伏已久,还谋划已久,来路退路,全都安排有当。
可他目的何在?
七叔咳嗽着,叹口气,看一眼初一,看一眼夏侯寒,满目是无奈和苍凉,“寒儿……”
夏侯寒淡淡笑,“七叔,好久不曾听你这样唤我。当年,我比孝敬师父还孝敬你,可为何你要帮他呢?救你性命的是师父,你又为何要背叛他?”
七叔捂着胸口,皱眉咳嗽,“……咳咳……咳……咳……你们原本……是好兄弟啊……”
夏侯寒目中掠过一抹深痛,转瞬消失,“七叔,你还在说笑。”他声音如叹,“当年那个独孤无涧,当年那个夏侯寒,已死去好多好多年。”
说完,他伸手便轻轻扣在七叔右手手腕脉门上,转目看向初一,慢慢道,“劳烦大总管,送我们出门,何必鱼死网破。”
原本一触即发的局面,顿时变得万分诡谲。
圣女门人步步后退,而天鹰堡侍卫步步紧逼,双方怒目而视,杀气泠然,却没有一丝声音。
苏容容捡起地上的彩彩,放进锦囊中,垂下头,谁也不看,一步步向前走,仿佛木偶一般僵滞。
此时已黄昏,天鹰行馆外,大片大片的草场,望不到边际。正北方相对,是耸入云端的连城岭,而正东方,则是通往出城的官道。
初一每走一步,都莫名悲愤。
从第三院走出来,沿路尽是东倒西歪的尸体,既有天鹰堡人,也有圣女门人,不少天鹰堡人倒下的地方,杂草尽枯,黑血染了一地。
夏侯寒师承毒圣,果然用毒非凡。
初一始是后悔,那大雪之夜,他优柔寡断,思及太多,放走夏侯寒,铸下今日大祸。
可无论如何,要保七叔平安。否则,独孤无涧归来,他不知该以何谢罪。
他抬头,看见天边有火烧云,满天霞光,绚丽到惊心动魄。
候在门外的一小群圣女门人,见大部人马撤出天鹰行馆,顿时牵了马过来,“掌门人!”
茫茫草场,笼罩在美丽的霞色之中。两方对峙。只闻七叔咳嗽声,他垂目不语,掩盖了目中复杂神色。
初一终于冷声道,“放了七叔。”
夏侯寒不语。苏妙娘翻身上马,忽然手一抖,一段红色软绸飞出,直飞向默立一旁的苏容容,缠在她腰间,呼的一声,拉到面前,一伸手,便捞了她上马。
苏容容竟没有反抗,温顺地被那红绸绑了,温顺地被苏妙娘拉上了马背。
她垂着头,坐在苏妙娘背后,双肩微微抖动。
苏妙娘冷冷扬起一鞭,带着众人策马而去,“走!”
苏容容转头,看一眼初一,终于嚎啕大哭。
初一手抖了抖,却咬牙忍住了。
双方势如水火,就算他想留下她,可他能让她从此不见她唯一的姐姐么?
他知道,他不能帮她做这个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夏侯寒忽然仰头,含指呼哨,一匹白色大马立刻从草场某处嘶鸣而起,四蹄生风,呼啸而来。
他笑,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温雅,眼中的恨却再不掩饰,用力一推七叔,“七叔,谢你如此照拂寒儿!”
说完,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掉头疾驰而去。
“杀!”初一这时终于血红了眼,带了人便要追去,谁知刚冲了两步,右脚却被人抱住。
他垂头,诧异:“七叔?”
七叔跌倒在地上,咳嗽愈加剧烈,面色隐隐发青,紧紧抱住他的脚,却是一脸哀切恳求,“七叔求你……别去……”
初一满腔悲愤和怒火,哪里是七叔拦得住的,正要蹬开七叔,追赶而去,却听得不远处一声爆炸,硝烟弥漫,顿时挡住了追赶而去的天鹰堡侍卫。
“有毒!有毒!”随着几人倒地,众人纷纷退了回来,捏着鼻子大惊失色,躲闪着那若有若无的青烟。
初一止步,望着那远远一团青烟散开,忽然想起苏容容那张大哭的脸,竟难过万分。
他这些天来,总习惯看见她大笑大闹,却不知她会哭得这般伤心无助。
他说娶她,却最终是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而不发一言。他的确如她所说,总是骗她。
他长叹一声,扶起地上的七叔,“七叔,你没事吧?”
七叔摇摇头,咳着道,“我还好。”
初一于是转身,带了众人处理那一片忙乱。
七叔颤巍巍转头,望向那远处青烟慢慢消散,垂目,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轻喃,“老爷,错也罢,对也罢,阿七便以命偿吧。”
他长长吐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右手掌中,隐隐有青色泛出。
夏侯寒,用毒之术,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