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八十五 覆水难收(1 / 1)
宇文拓点头道:“大师好手段。”枼罗什摇了摇头,脸微微偏向李靖等人,说道:“多亏有这几位施主襄助。”宇文拓俯首望去,只见许多人望着枼罗什,目中都有犹疑惊恐,显是想到了当日铜陵山中一场恶战,这老僧菩萨面貌,修罗手段,这时仍犹令众人忌惮不已,心想:“他们原来互为死敌,这时为了阻我列阵,居然也同心协力起来。”
枼罗什叹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宇文拓不接他话,自对秦琼等人朗声道:“秦兄,程兄,正如罗成所说,再有不到一刻,天狗食日,神州九天结界撕破,西方妖魔降临,宇文拓当日去东海寻找崆峒印,今日在此布阵,全是为阻止此事。”他话音未落,人群中已一阵骚动,众人听说九天结界,西方妖魔等事,都觉匪夷所思,又不免有些害怕。
秦琼厉声道:“宇文太师,休再与我等兄弟相称。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残杀百姓一事,已是罪证确凿,无可分说。秦某从前……有眼无珠,看错了你,今日就算是拼却这条性命,也要阻你继续作恶!”一边说,一边取出那对金装锏,手上现出一层若有若无的红光,已使出了梭罗御风的禁术。其余众人也纷纷取出兵器,凝神以对。此时塔上人虽然多,枼罗什、秦琼、李靖等顶尖高手亦站在其中,但宇文拓历来号称天下无敌,武功秘术均深不可测,谁也不敢第一个出声挑战。更有些人想:“这妖瞳生性狠毒,若是在塔上设了埋伏,我等岂不没有半点活路。”是以秦琼说完之后,塔上竟一片安静,唯独风声愈刮愈厉。
宇文拓上前一步,剑尖指向秦琼等人,厉声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费唇舌,刀剑无眼,今日宇文拓若有得罪诸位,也是迫不得已。”秦琼等人虽早有准备,见他目光陡然变冷,亦不禁魂为之慑,不料宇文拓剑尖一偏,却未朝自己攻来,身形一晃,远在七八丈外,竟是一掌朝枼罗什击去。
枼罗什也没想到他正与秦琼等人说话,却忽转而攻向自己,慌忙之中,举掌迎上,双方劲气一触,浑身筋骨顿时一阵剧痛,气血涌上,足下也站立不稳,不禁倒退了十余步,幸好有围栏阻了一阻,不然真要摔下塔去。他与宇文拓在铜陵山下曾经交手,彼时觉他武功极高,却始终留有余地,是道家神游太虚,清静无为的一脉,但这一掌却刚猛无伦,如排山倒海一般,正惊诧时,眼前剑光一闪,身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胸前竟自左至右划过一道剑痕,血流如注,五脏六腑便似移了位一般,吐出一口鲜血,坐倒在地。
宇文拓须以大量灵力维持虚空之阵,此时实力实已大打折扣,但眼看时辰将至,非得速战速决不可。他暗中揣度,此间众人之中,武功最高的非枼罗什莫属,故而虽和秦琼等人说话,却一心出其不意,先将此人击倒,当下出手毫不留情,竟比平时狠辣许多。忽觉背后一道厉风击来,反过身去,只见半空之中,一白衣男子身法飘忽若仙,手中一柄长剑宝光四射,正猛然扑击而下,便是那名原本站在张出尘身边的男子。他心道:“这人便是李靖。”剑交左手,右手蓄力,当空一掌迎上。
咔咔数声中,李靖手中长剑剑刃断作七八截碎片,人在半空,亦不由口中喷血,向后一仰。张出尘惊呼道:“大哥!”眼见丈夫受创,慌忙急念咒语,纵身上前,拂尘一摆,一瞬间,数根藤条盘绕而出,缠在宇文拓手上。宇文拓手臂一甩,挥开藤条。李靖得此一刹喘息,落稳在地,左手入怀,拈出一片符咒,只听他一声断喝,地上铺的巨大石板竟片片卷起,全朝宇文拓砸来。
宇文拓仗剑一挥,十数块石板碎裂在地,正待抢上制住李靖等人,背后忽然一痛,回头望去,十余丈外,徐世勣指尖一枚符咒正化作灰烬,散在风中。只听一人颤声惊叫道:“妖瞳也流血啦!”又有人难以置信地叫道:“他……他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大家一拥而上,杀了他!” 陡然间,众人士气大振,离得近些的已纵身上前。
眼看众人脸上现出喜色,宇文拓心中也生出些怒意,劲力忽而变柔,数掌连拍,已是六月息之中此消彼长的武功,众人刀剑棍棒如入云雾之中,但听得“哎哟哎哟”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砍向宇文拓的刀剑全招呼到了同伴身上。群雄之中,稍具见识的心知这是一门厉害武功,而未曾听闻此法的都不免互相怨怪起来。
秦琼本来早欲出手,却一直寻不着机会抢上,心底实也隐约觉得以众欺寡,算不得好汉所为,此时见宇文拓掌劈指打,出手越来越重,围攻他者渐渐或死或伤,连张烈、张出尘、李靖等人都面露惊骇,身上挂彩,不禁想道:“这厮厉害至此,此地这么多人联手,竟都奈何不了他。”心神陡然一震,又想:“我怎这般不识大体,大事当前,区区名声又算得了甚么?此人狼子野心,若是叫他列出邪阵,当上皇帝,天下岂不毁于一旦?也罢,往后便是叫世人耻笑我秦叔宝一辈子也值得了。”双锏一抖,便欲加入战圈,面前忽闪过一人,弯刀一挺,厉声喝道:“表哥,今日便和弟弟我较量一回!”
他心下一惊,见罗成盯着自己,手中弯刀寒气四射,稳稳指向自己胸前,摆明了是要全力以赴,与自己一战,更是痛心疾首,说道:“表弟,宇文拓欺瞒你至此,竟要同表哥我为敌。”罗成知晓秦琼使用禁术之后,武功远过从前,自己虽连李元霸也曾打败过,其实并没有把握能胜过他去,当下闭口不答,咬牙急攻数招,招招只攻不守,竟是决生死的打法。秦琼挥锏守住全身,怒道:“你刚刚当上天下第一,便好来教训表哥了么?”
日头微微一黯,宇文拓心神一凛,知晓天狗食日将临,虽不愿多杀伤性命,也决不能再与众人缠斗,挥剑逼开众人,向后一跃,默想咒语。众人只觉晴空之中陡然如阴云罩顶,心内大骇。李靖惊呼道:“都快运功护体!”只听一声巨响,闪电惊雷一齐劈下,顿时哀声四起,便是李靖等人,亦受重创,躺在地上强自忍痛,更有许多功力不深者当场毙命。
秦琼罗成二人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秦琼使用禁术之后,武功增强数倍,不料依然无法取胜,心中暗自惊叹罗成功力突飞猛进,忽听耳边一声炸雷,惨叫四起,一晃神间,竟见宇文拓飞身而至,出手如电,惊神指风凌空点过,周身几处大穴陡然一麻,身体无力,心底却是陡然一片透亮:“我们真是没用,还是叫这厮阴谋得逞。”当下心中一阵悲愤,向旁望去,单雄信、徐世勣、王伯当等人尽已倒卧在地,远处张烈李靖等人也重伤倒地,目光中无不又是失望,又是愤恨。
宇文拓擦了下轩辕剑上血迹,往列阵台上走去。忽听一女子娇叱道:“宇文拓,你这乱臣贼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循声望去,他便是再镇定,也不禁胸中一震,罗成亦惊呼出声,只见独孤宁珂面露冷笑,遥遥立在阵旁围栏一侧,尉迟嫣红立她身侧,手执一柄钢刀,架在小雪脖子上。小雪手臂被单小小反剪在身后,身躯软瘫,显是中了其法术,一时不能动弹。
宇文拓见此情形,更生忿怒,沉声道:“独孤宁珂,若把小雪姑娘放下,便勉强放你一条生路!”宁珂目中蓦地透出一丝狠戾之气,却盈盈微笑,腻声道:“太师大人,您向来不都是叫我郡主殿下么,怎得突然变得这么亲热起来?”宇文拓走近几步,冷声道:“休要不自量力,你当我救不了她?”
宁珂略回过头,探出兰花手指,抬起小雪下巴,凝眸端详一番,拔高了声音,冷笑道:“真看不出来,这丫头虽是女娲石转世,生得却又瘦又小,相貌也只称的上清秀,你居然也挺关心的,就不怕姓林的贱人不高兴?”团扇轻扬,尉迟嫣红手中钢刀略沉了沉,小雪纤细脖颈上登时泛出一道伤痕,面露痛楚之色,但她甚有骨气,虽则受制,脖颈上更是痛的要掉眼泪,依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宇文拓正自思索如何一瞬之间救下小雪,擒住独孤宁珂,自觉以惊神指凌空点穴,应能成功,忽瞥见罗成从白玉围栏下悄悄绕了开去,当下心中暗自点头,微微一笑,故意说道:“小雪姑娘待阿陌有救命之恩,我怎么谢她都觉不够,自然关心得很。”宁珂面色登时一沉,眉间凝冰,疑道:“小贱人竟然没死?”宇文拓微笑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十大神器之中,女娲石素有救死扶伤之能罢?”
宁珂脸色铁青,连连点头,颤声说道:“好……好!女娲石……那我就先斩断这丫头一条胳膊!”手一招,单小小便硬拉起小雪一条胳膊,尉迟嫣红钢刀一晃,亟欲斩落。便在此时,打围栏后倏地跃出一道白影,罗成刀划弧线,直砍向尉迟嫣红。
嫣红大吃一惊,慌忙举刀相迎,罗成刀势凌厉无比,劫灰更是不世出的宝刀,只铛得一声,她手中钢刀被砍为两截,虎口迸裂,血流如注。罗成一脚飞过,将嫣红踢开。宇文拓欺身而上,右手疾点向单小小,乘势拉过小雪,单小小立时也瘫倒在地。独孤宁珂本以为挟持小雪,已是万无一失,未料变故突生,慌忙中娇叱一声,冲着宇文拓扬手放出一记闪电,宇文拓不闪不避,挥手挡开,厉声道:“你究竟用这招伤了多少人性命?”
宁珂眼见大势已去,自己暗中潜伏多年,处心积虑,只待此时,却全化作了泡影,登时浑身冰冷,口唇战抖,凄然尖叫一声,右手扬起团扇,又欲放出闪电,白嫩手腕却被人猛地抓住,反向后一扭。罗成手中略微用力,冷然笑道:“郡主殿下,等宇文大哥办完事,自会来慢慢找你问话。”
这时枼罗什、李靖、秦琼等群豪均难以动武,独孤宁珂几人也已制伏,宇文拓终定下心来,提起轩辕剑,忽听轻微响动,骇然转头,惊见陈靖仇不知何时欺近自己身后,目中含泪,满是恨意,手中一把利剑劲风猛烈,正直冲他头顶砍下。
他忙闪身一避,脚下却陡然钻出几条枯藤,将他小腿紧紧缠住,身法不禁一顿,便是慢了这一刹那,剑光过处,他右手中仍紧握着轩辕剑,竟然被连着小臂生生斩落下来!
这一剑斩下,右臂残缺处顿时剧痛钻心,罗成、小雪均惊得呆住,连陈靖仇起意偷袭,好为拓跋玉儿报仇雪恨,也未曾料到如此情形,不由怔在当地。李靖、张出尘、张烈等人方才倾尽余力,一同用出那藤条法术,这时重创敌人,一时竟也不知是高兴还是诧异。
宇文拓惊愕之下,抬起左手,疾点数指,硬封住自己血脉,伸开左手便去捡地上的轩辕剑,还没碰到剑身,背心左臂左腿等处都是一痛,回头看去,独孤宁珂不知何时挣脱,手中放出一把如刀般的丝线,根根钉入他皮肉之中。当下一咬牙,左手运力横贯一击。独孤宁珂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他刚要握住剑柄,只觉天光陡然暗下,极强的迫力压在自己身上,右臂创伤之处鲜血喷涌,再也难以承受,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倒。抬头望去,天空一片黑暗,当中泛出一痕血红,那道血红蓦地扩散开,遥远之处传来隆隆巨响,凄厉尖笑之声响贯云霄。独孤宁珂捡起轩辕剑,站在阵心,但听她的尖声长笑,众人的骇异惊叫在虚空中混成一团。一路艰辛,却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悲伤、愤怒、不甘像座山一样,陡然压在他心头,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