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八十四 通天塔顶（1 / 1）

第二天，小雪又主动为罗成医治。罗成筋骨强健，前夜所受本也都是些皮肉外伤，经女娲石神力一试，更为精神焕发，众人均各喜欢。宇文拓同林陌一场劫难之后，失而复得，越发温柔相待，难解难分，只一眨眼间，两日已过。这天清晨，宇文拓自送袁天罡师徒俩离去。袁天罡知他二人年轻情浓，几番困苦之后乍一相逢，却匆匆又临别离，定然满心缠绵不舍，便站在远处等候，让他们自己说话。

宇文拓将林陌扶进马车中坐好，低声道：“一路上须得当心。”林陌微微一笑，垂下眼睫，轻声道：“我同师父在一起，你还有甚么好不放心的？”宇文拓微笑道：“袁师父秘术修为登峰造极，我也有所不及，单他这日行千里的玄门缩地法术，我就全然不通，自是放心得很。约莫两三日，你们便可到达昆仑山，到时可得听他的话，专心疗伤。”林陌笑道：“知道，知道啦，等你来时，我定也不似现在这样，连路也走不得几步……”说着说着，却不知为何有些心慌意乱，捉住他手，低声道：“不是我事到临头还说丧气话，你才要万分小心……独孤宁珂至今未现影踪，还得多加防范才好。”

补天之路眼看即将终了，宇文拓虽然冷静，心里也不免有些微浮动，点头道：“嗯，此事容不得丝毫闪失。”见她十分担心，又温言抚慰道：“我已备好地龙阴火之术，到时施放在塔下，料想无人能进得塔来。”林陌心神略定，小声微笑道：“那就好，我只希望这几天快些过去……”忽听一人高声道：“喂！别忙走，还有东西要给你。”她打了帘子一看，只见罗成手持一紫檀小盒，正笑吟吟地大步走出，便笑道：“甚么东西？”罗成右手一抬，将那盒子递了过来，挑眉笑道：“不妨打开看看。”

林陌心中起疑，接过那盒子，打开却见五六颗小石子躺在其中，晶莹透亮，如琉璃一般，每颗表面上都有极细小的字迹，便像用针一个字一个字悉心刺上去似的，细看却又似浑然天成。宇文拓也从未见过此物，奇道：“这是什么？”罗成道：“这东西叫做石敢神石，是我娘塞给我爹，我爹来寻我时又硬生生丢给我的，据说能够带持有者瞬间去到想去的地方！”

听得此物如此神奇，宇文拓与林陌都不由得吃了一惊。林陌低声道：“这么厉害！”立时恍然，笑道：“定是你娘逼你事成之后，用此物速速归家，你这小子却又想在外赖着，死活不回去。”罗成嘿嘿笑道：“这物再好，我又不想要，如今索性全给了你。若是在昆仑山茶不思，饭不想，夜里也睡不着，便用上一颗，几句咒语一念，即刻好来洛阳找宇文大哥。”

宇文拓不禁低头一笑，林陌面颊滚烫，啐道：“臭小子再满口疯话，我就把你五花大绑了，丢到你娘亲面前去！”忽生一念，问道：“那……岂不是现在便能用这个到昆仑山？”罗成忙摆手道：“效用究竟如何，我也没试过。但世上只得这么几颗，一旦用掉，便再没了，可千万别乱来！”林陌容色一凛，点头道：“如此珍贵，是得收好了。”

宇文拓心想：“两枚石敢神石虽未必是要送他回幽州，却足以在危急时助他脱险，再不能像上回独孤道塔那样，险些丧命。”便对罗成道：“这究竟是你爹娘给你的东西，反正有五六颗，一时也用不着这许多，不如你自己也留下些，现下固然不用，以后未必无用。”

林陌心中一动，转而望向宇文拓，见他眉间忧色一晃即过，立时明了其心意，知他虽然成竹在胸，其实也隐约有几分不安，登时更是百般不愿离去，牵住他左手，对罗成附和道：“你娘这么疼你，也别太不把她的一片心意当回事。”

罗成皱眉想了想，终道：“那好罢。”自从盒中取了一颗，揣进怀里。林陌又道：“你人在洛阳，也要事事小心。”罗成嗯了一声，正色道：“那我先回去收拾一番，再过一会，便要启程了。”

袁天罡负手站立，遥遥望去，只见车中两人正贴近耳语，宇文拓面露笑意，不知说了些什么，林陌一张俏脸顿生绯红，半晌，却又娇羞万状，轻轻点了下头，不禁心生嗟叹，暗想：“世间男女，但凡情到深处，原也是没有甚么不同……”不一会，宇文拓弯腰从车中走出，他便踱了过去，各道珍重，自坐在车辕一侧，一挥马鞭，驱车西去。

宇文拓目送马车渐远，回过身来，韩腾与斛律安已等候在不远处，走近了问道：“二位将军准备得怎样？”韩腾道：“万事齐备，即刻便可前往洛阳。”宇文拓道：“好，那我们立即出发，途中还请二位将军多多留心几件神器，尤其是保护好小雪姑娘。”韩腾二人齐声称是。

不到两日，宇文拓、罗成、小雪、韩腾等人已到达洛阳。通天高塔刚刚完工，洛阳新雨方过，宇文拓独自拾级而上，一登上塔顶，襟怀立时一畅，俯首眺望去，但见长天一碧，崤函叠翠，运河滚滚流向东南，全看不出数日之后将有浩劫降临。如今几件神器俱在，万灵血珠也已齐备，他并不十分担心列阵一事，自让韩腾等人调兵严守在塔下。

经江都比武大会之后，他处心积虑，残杀生灵，欲列九五之阵一事一传十，十传百，种种罪名越发坐实。数日之间，不断有江湖上一些侠义之士或者单枪匹马，或者三五结伴，欲一举闯进塔中，替天行道，但碍于他事先布下的地龙阴火，始终不得成功，便只好围在塔外，历数他种种罪行，日夜高声叫骂，其中更夹杂了许多毫无根据、不堪入耳的辱骂言语。韩腾、斛律安听在耳里，固然大是气愤，罗成更是几次按捺不住，险些冲出塔外，给他们点苦头吃一吃，宇文拓却如若未闻，只心无旁骛地准备虚空之阵诸般事宜，顺便贯注灵力，将地龙阴火施放更盛，气得围塔众人越发焦躁，却又毫无办法。

转眼间是日已至，韩腾与斛律安二人依然率众在底层守卫，宇文拓带同罗成与小雪在塔顶列阵。虚空之阵可打开通天之门，须钟剑斧壶塔五件神器，剑是轩辕剑，已在他手，东皇钟以大地六芒星代替，壶与昊天塔分别由万灵血珠与这通天塔替代，唯独盘古斧是换以天狗食日，众人静待彼时来临，心内无不暗自忐忑。

宇文拓正排除杂念，以昆仑镜灵力催动万灵血珠，陡听一阵声响。罗成与小雪亦闻动静，心中都是一紧。罗成站在小雪身前，缓缓抽出掌中弯刀，侧耳听去，脚步纷乱，竟似有许多人正打塔下奔上。宇文拓心里一沉，知晓在此关键时刻，地龙阴火竟不知被何人破除，韩腾与斛律安亦是生死不知，想来凶多吉少，皱起眉头，低声嘱咐道：“别慌，先保护好小雪。”罗成点头答应。时间所剩无几，宇文拓依旧站在阵中，全力催动六枚血珠，并不停下。

罗成道：“小雪，你退后些。”小雪忍不住地害怕，却不后退，抓稳了手中用作兵器的钢环，咬了咬下唇，说道：“我也是会武功的。”罗成点头一笑，向楼梯处看去，只见打那汉白玉围栏之后，数人当先跳出，不禁大吃一惊，颤声道：“表哥！程大哥……你们！你们怎也……”

秦琼面容沉冷，说道：“表弟，时至今日，你竟还跟随在此人身边，助纣为虐！”罗成大声道：“表哥！事态紧急，无法同你细说，但马上将有浩劫降于神州，我等所作所为，全为阻挡西方妖魔，并不是助纣为虐！”程咬金顿足急道：“宇文拓可真编了一大通好话，罗成，老程我一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就被他生生蒙骗住了。还不快擦亮了眼睛看清楚了！”

罗成道：“此事千真万确！表哥，你最是明事理的，就算信不过宇文大哥，难道还信不过我爹么？连他都……”秦琼打断他，厉声道：“何为神州浩劫，宇文拓将数十万人命练成血珠，才是真正的丧尽天良！”

这时塔上人越聚越多，罗成环顾四方，只见徐世勣、单雄信等人都在，其余固有不少乌合之众，也有些曾在比武大会上出现过的好手，不可小觑。他心知今日必要动起手来，但要与自来尊敬的表哥刀剑相向，却是想也未曾想过。忽然又见数人分众而出，一少年目中含泪，满脸悲愤，戟指向宇文拓，愤声喝道：“今日定要为死在妖瞳手下的千万生灵报仇雪恨！”

罗成心道：“这人也是奇怪，虽说此事凄惨无比，但如此伤心，莫非他有亲友死在其间？”他并未见过陈靖仇本人，并不知日前在太师府中蹊跷身亡的拓跋玉儿正是陈靖仇的好友。陈靖仇的师父陈辅养育他十几年，虽常常提到当年宇文拓是如何让其父陈深兵败身亡，但其实这十五六岁的少年真正深深恨上宇文拓，却是在七日前的深夜。

一虬髯汉子走上前来，一拍陈靖仇肩膀，说道：“今日我等齐聚于此，谅妖瞳武功再是厉害，也不能轻易列成邪阵。”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似乎是一对夫妻，男的长身玉立，女的姿容端丽，年纪却也不轻了。那男子神情不羁，立在一旁并不言语，那美妇咯咯冷笑道：“大哥说的是，今日端叫妖瞳打得如意算盘落空。”

罗成抬头一望，头顶碧空如洗，无半丝云彩，握住刀的手心却冒出冷汗，忽听人群中微微骚动，有人目露惊恐之色，回头望去，只见阵中万灵血珠不坠，宇文拓手持轩辕剑，正转过身来。

宇文拓对罗成略一点头，向下扫视一遍，暗自叹气，沉声问道：“方才是何人破除了我地龙阴火？”他话声并无十分威胁之意，众人却都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噤了声，居然没有一人想要站出来回答他这简单问话。塔顶呜呜风声之中，忽飘来一声沙哑佛号，一形容枯槁，长眉低曳的老僧缓步上前，双手合什，说道：“正是老衲施法，勉强将施主设下的结界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