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八十三 铃铛发簪(1 / 1)
特殊的节日中,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o^)/陈靖仇冷笑一声,抱着拓跋玉儿尸体大步走出。小雪望着二人身影,身子发抖,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慢慢跪倒在地。
宇文拓安慰道:“小雪姑娘,请节哀顺变。”林陌道:“正是。究竟谁是真凶,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心中忽然一紧,低声道:“独孤宁珂,她……”宇文拓柔声道:“放心,回来时罗兄弟全都同我说了,我已叫人封住城门,让韩老将军率人去独孤王府拿人。罗兄弟伤势也无大碍,仔细将养几日便好。”林陌微笑道:“那就好。”又生出些忧虑,皱眉道:“可是……她毕竟还顶着郡主的封号……你这样去抓人……”宇文拓摇头道:“单她在独孤道塔中饲养如此之多的妖兽,已是国法难容。何况皇上人在江都……也管不了那许多。”
林陌嗯了一声,又生困乏,支持不住,缓缓靠在他胸前。宇文拓抱她回到房中,欲将她放在榻上躺好,却觉自己衣襟被拉住,低头望去,林陌螓首微侧,樱唇轻张,已然朦胧睡去,一双纤手却攥住他衣襟,他轻轻扳了一扳,那手却拽得极紧,竟似在梦中也绝不松开,心里顿时又是一痛,便抱着她一同躺下。
黑暗之中,林陌呼吸愈浅,渐至难察。宇文拓轻抚她头发,怔怔出神,忽觉怀中人身躯微微一颤,低声道:“宇文拓……你……你别走。”他忙道:“我在这里。”却不闻回答,才知那不过是梦中言语,蓦地心中如潮起伏,想道:“她一生孤苦,可以依靠的人便只有我。但她最伤心难过时,是我将她生生逼走,又弃之而去。最后更是毫无办法救她性命。我这样……还怎么当她丈夫?”想到此处,已生相从之意,暗自想:“等到补天之后,我也不该再叫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忽听门咚咚敲了几声,问道:“是谁?”
门外人答道:“大人,是末将。”宇文拓认出斛律安声音,说道:“门未闩上,将军但请进来无妨。”自拥着林陌坐起,腾开右手点上支灯烛,屋内顿时有了些亮光。斛律安答道:“是。”大步跨进门中,却见宇文拓二人坐在床榻上,姿态亲密,脸膛不禁紫涨起来,强自定了定神,垂首说道:“启禀大人,属下方才同韩老将军前往独孤王府,那府中丫鬟仆役一应俱在,唯独少了郡主殿下和两个贴身婢女。”宇文拓低声道:“把守住城门。”斛律安点头道:“是。大人尽请放心,料想那三人此时还在城内,只是一时不知躲在何处。”宇文拓道:“可挨家挨户搜查一通,只说是奉我命令,定要将其找出。七日之后,我要在洛阳通天塔上布阵,这几天之内……绝不可叫那三人有隙可乘,从大兴城走脱!”
斛律安心中一紧,知晓此事极之关键,躬身应诺。宇文拓又问:“可曾将那王府细细搜查过一遍?”斛律安恨恨叹了一声,说道:“别处倒也还好,只有书房中一片狼藉,似乎被人匆忙破坏过一通。这位郡主娘娘看上去与常人没什么两样,没想到……没想到……唉!”宇文拓道:“我也被她瞒过许久,事已至此,多言无益。”斛律安道:“大人说的是。属下告退。”自行走出,掩上房门。
林陌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说话,惊醒过来,她自知两人相聚之时所剩无几,一时半会都难再得,登时后悔不已,轻声道:“我要是再睡着了,你就打我一下,定要叫我醒过来。”宇文拓笑道:“到时可别怕疼。”又取过一粒仙莲子,喂她吃了。
那药虽无回天之效,但终究能补充些体力,林陌皱眉勉强咽下,渐觉头脑清醒了些,轻声说道:“这药倒着实有用得很。”宇文拓道:“只可惜口味不佳,实在太苦。”林陌笑道:“原来你也晓得它难吃。”宇文拓笑道:“只要是吃过,自然知晓。但服了这药之后身子就会好,其功足以抵其过。”林陌望着他双目,叹道:“吃了之后就会变好……那再是味苦,也少不得忍耐一下,快再给我一些。”
宇文拓微笑道:“再好不过。”便起身去取,只听房门又被人扣了几声,一家丁道:“禀报大人,外面有个道长求见。”宇文拓心想:“怎么事情偏偏都在今夜。”隔门低声道:“今夜我谁也不见,请他暂且回去,明日再来。”回头望去,只见林陌也正望着他微微一笑。两人心里都想,若能一直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那家丁却不离去,停了一停,说道:“属下也是说今夜已深,请道长明天再来,不料那道长却说甚么……说他是来见自己徒弟最后一面的,若是等到明天,恐怕就见不到了……”
宇文拓胸中一震,同林陌对望一眼,心中俱都惊讶无比。宇文拓忙道:“快请那位道长到这里来。”林陌拉住他手,羞红了脸,小声道:“……师恩深重,我可不能衣衫不整的……”宇文拓略替她整了整头发衣衫,转眼脚步声已近,一道人也不叩门,径推门而入,只见其四十余岁年纪,修眉凤目,满面风霜,鬓边已见花白,形貌虽无十分特异之处,却隐隐叫人见之忘俗,便是袁天罡。
宇文拓道:“晚辈宇文拓,拜见袁前辈。”袁天罡捻须点头,微笑道:“宇文太师不必多礼。”林陌跪伏道:“徒儿拜见师父……”她与袁天罡算来已有两年多未曾会面,原以为已成永别,不料临终还能见到恩师一面,心中着实喜悦难言,声音不禁微微发颤。
袁天罡却冷笑一声,说道:“你去寻找神器,便找成了现下这般田地?”宇文拓扶起林陌,让她靠坐在自己身旁。林陌轻哼道:“该找到的那五件神器,现下全都找到了,不过是中途出了些意外而已。”袁天罡看了宇文拓一眼,冷笑道:“那为师还应该称赞你一句本事不小,先找到了昆仑镜。”林陌面上一热,转而说道:“师父……您怎知徒儿命不久长?”袁天罡叹道:“星辰算学,奥妙无方,你若能专心学会一成,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宇文拓从林陌那里听闻过不少袁天罡的事,知晓他们师徒平时说话便是这般语气,这时也不觉惊诧。袁天罡转向他,说道:“宇文太师,原来你便是昆仑镜转世。”宇文拓道:“正是。”袁天罡端详他一会,微微点头,说道:“方才听我徒儿说,如今五件神器尽已找到。恕我事情紧急,直来直去。若当真如我所知,单女娲石一件,便是人间至宝,只要人命尚在,便足可治疗一切奇伤奇病,这时为何不能用来救她一命呢?”
宇文拓道:“晚辈也已试过此法,但不知为何,女娲石似乎受到极大的阻力,试了半天,也是无能为力。”袁天罡道:“这可奇了。”伸出三指,搭在林陌脉上听了一听,眉头愈发紧皱,半晌,低声道:“毒质侵入经脉,真气难留,确是糟糕之极……”
听他话语中虽然也是极为犯难,却好像仍留有余地,宇文拓心生一线希望,忙道:“前辈可有解救之法?”袁天罡摇头道:“你既然都没法子,我自然更无能为力。”林陌不忍宇文拓又生难过,忙按住他手,柔声道:“算啦,生死有命,强求不来。”宇文拓道:“嗯。”
袁天罡看了二人一眼,沉吟一番,站起自言自语道:“不该如此,怎会如此……”林陌同宇文拓心中均各生奇,只等他继续说。袁天罡站起踱了几步,回身道:“可否借我女娲石一观?”宇文拓道:“请师父稍等片刻。”放林陌靠在床沿,出去找小雪。
小雪痛失玉儿这个好友,又遭陈靖仇误解,也是一夜伤心难眠,正坐在屋中发呆,这时忙又跟随宇文拓来到房中。宇文拓对袁天罡道:“这位姑娘便是女娲石转世为人。”袁天罡略有惊讶,点了点头,仔细打量小雪面容,又前前后后绕着她走了几圈,叹道:“果然非同寻常。”小雪被这个陌生道长看得颇不好意思,不禁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心里面直打鼓。
袁天罡道:“这位小雪姑娘灵力极强,为何会中途遇上阻力呢?”小雪心中一惊,以为他在责怪自己未尽全力,急得摇手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林陌见她窘迫无地,也急道:“小雪姑娘当时差点自己也受了反激,师父,您可别着急起来就胡乱吓唬人。”袁天罡道:“为师自然不是说这位小姑娘故意留下灵力,只是……也许受了何物抑制。”
宇文拓闻言心中一动,只见袁天罡又绕着小雪转了几圈,蓦地凤目一眯,左手倏地伸向她发髻间。小雪吓了一大跳,小手忙捂住雪白鬓边,抬眼看去,自己日常戴着的一支发簪却已拈在那道人手中。
袁天罡略略一看,沉声道:“敢问姑娘,这支发簪从何而来。”托在手心,转而递与宇文拓。宇文拓接过仔细看去,只见那发簪形式十分简单,通体玉石,只顶端上缀着一个小小银铃,并不起眼。
小雪心里有些害怕,小声道:“是独孤郡主送给小雪的。当时我常有头晕症状,郡主娘娘说,这支玉簪有镇静心神之效,让我时刻戴着,切莫摘下。”此话一出,拓、林二人心中都是恍然,不由得紧紧交握住了双手。原来独孤宁珂虽然不知小雪便是女娲石转世,但也察觉到她体内隐藏灵力超出掌控,故而赠予这支发簪,抑制了她本身的女娲石神力。
袁天罡微笑道:“姑娘,事不宜迟,可否劳你再施法,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儿医治一番。”小雪也有些明白过来,忙点头道:“好的!”当下默运灵力,掌中再度现出一片水蓝色的柔光。
她法术一出,袁天罡便即赞道:“补天神石,当真名不虚传。”宇文拓坐在林陌身后,托住她身躯,也感到小雪灵力大大超出从前,自己虽无伤病须得医治,精神亦是一振,周身一阵暖洋洋的,十分受用,心内感叹:“原来此番才是显出了女娲石的真正灵力。”低头看去,林陌闭着双目,蛾眉微颤,脸上、双唇都渐渐生出些血色,身躯也渐渐和暖,当下心头滚烫,满腔喜悦之情,难以言说。
不过一盏茶时分,小雪喘了口气,身周光芒隐却,轻声微笑道:“好啦。”林陌死里逃生,心中亦是激动无已,颤声道:“小雪,你救我性命,我此生都记得要报答你。”便欲盈盈拜倒。小雪连忙扶住她道:“能帮上忙便好,别……别提报答不报答的。你身体仍然十分虚弱,须得好生静养。”
她心地善良无比,但要周围人遇上些难解之事,便总认为是自己的过错所致。宇文拓虽然从没这样想,更没提起,她却觉当时是自己耽搁了他去寻找林陌,常生自责,这时救回林陌性命,高兴之处居然不比他二人减上几分,那两人还未如何,她却先自喜极而泣了。忽然想到拓跋玉儿,心想:“玉儿姐姐若非来找我,也不会死于非命,若是我当时能有这般治愈之术……她也不会不治身亡……”
宇文拓心中感动,林陌回过头来,两人四目交投,百感交集。他正也要感谢小雪一番,突然见她面露悲意,知她想起玉儿之死,又生自责难过,便道:“昨夜暗害拓跋姑娘之人,依我看,该当就是那位郡主殿下。”小雪心下一惊,说道:“可是郡主殿下待我们一直很好,她怎么……”
宇文拓心想,一时也难以同她细说,只道:“正因为她同你们亲厚,那位拓跋姑娘才放心由她引领,来到我这里。击中她那闪电威力甚小,不过是恰好打中要害。能叫远道而来的她这样不加防范的,恐怕全大兴城里也没有几个。”又想到日前上官震远之死,凶手是谁,此时也已不言自明了。小雪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宇文拓忽想起一事,说道:“袁前辈,晚辈尚有一事相求。”袁天罡奇道:“又有何事?”宇文拓道:“晚辈与阿陌打算过一阵子便成亲,她自己早答应了,但说还要请您定夺,求前辈成全。”林陌急道:“喂!怎么能这样说!”宇文拓转头道:“不是你让我问的?”林陌羞得颊生红云,将脸藏在他肩后。袁天罡冷笑数声,厉声道:“为师若不同意,你难道便会乖乖听话,同他一刀两断?”林陌扭头闷声道:“那自然是师命难违。”
袁天罡摇摇头,说道:“也罢。你这阳奉阴违的本事,算为师教导无方。只是你目前虽无性命之虞,内伤依然甚重。昆仑山中有一口圣泉,素具疗伤奇效,你可同我去那处将养一段时日。”林陌轻声道:“昆仑山?您不是最讨厌那些牛鼻子么?咱们这些年从未回去过,这时突然归返,岂不要被他们耻笑?”袁天罡道:“你如今这等内伤,若不及时治愈,恐怕后患无穷。不过是被嘲笑几句而已,有甚么大不了的?师父我向来也没少讥笑那些冥顽不灵的老道士,算不上吃亏。明日一早,便随我启程!”
林陌大吃一惊,摇头道:“我不走!这种时候,我一定要留在他身边!”袁天罡眉头聚拢,厉声道:“这种时候?我竟忘了问问你们,昆仑镜,你身为神器,我自然信你不会有心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但究竟是为何要寻找神器?”宇文拓道:“前辈有此疑问,晚辈自当言无不尽。”当下告知袁天罡补天始末。
袁天罡听罢点头道:“我近来同她师叔二人夜观天象,只觉种种凶恶异兆,前所未有。用星盘推算也无结果,原来是有此劫数。”林陌望了一眼宇文拓,断然道:“还有七日便到天狗食日之期,这种关键时刻,徒儿万万不能离开。”袁天罡皱眉道:“你如今内力还剩下几成了?”林陌一怔,心知自己武功损失大半,近期绝难恢复,不禁闭口不语。袁天罡又道:“那留在此处有何助益?到时你这位太师大人不但要专心列阵,还要分心照顾于你,你是想他功亏一篑不成?”
林陌道:“当然不是,可……可是……”她其实深知袁天罡所言甚是在理,自己已无性命之虞,两人自然不急于一时相聚,但哪里舍得就此离去,心底更隐隐有一个不安的念头,好像这次分别之后,下一次就不知到何时才能相见一样,心念急转,正想出七八条理由待要一一说来。却听宇文拓柔声道:“你便随同师父大人回去一趟,好生养伤。待到七日一过,我办妥所有事情,自会上昆仑山来找你。”林陌急道:“你怎么也……”忽见他眼中一片柔情,想好的一大篇话顿时全吞回了肚子里去,半晌,终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去洛阳。”宇文拓道:“两天之后。”林陌抬起头,颤声道:“师父,那便让我再陪他两天!两天之后,我们便出发去昆仑山。”
袁天罡凝视二人一会,点头道:“那好。为师也在此地逗留两日。”林陌喜道:“多谢师父!”袁天罡同小雪一起走出,他带上房门,心思却沉重下来,暗自掐指计算,忽然心中一惊,回头望去,只见窗户未掩,宇文拓神情温柔无限,正搂住林陌,俯身亲吻,林陌软软倚在他怀中,亦仰起头宛转相就,不禁长叹一声,摇头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