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七十三 长恨难泯（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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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011
宇文拓忙让小雪在草地上躺下，按住她手心，只觉她肌肤虽冷如冰雪，手心中却尽是虚汗，这时意识虽薄，却本能地将手指一扣，捉紧了他手掌，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宇文拓见她瘦小身躯微微发抖，心中怜意大起，忽然之间，女娲石灵力透过那纤纤手指传递过来，激起他体内昆仑镜灵力。宇文拓想起适才疗伤时她痛苦之状，正想强行压制，却觉两股神器之力并未再相抗，反而似融合在了一处，一旁轩辕剑上也绽出微微光芒。昆仑镜之力宽广中正，浩淼如大海，女娲石灵力虽极为微弱，却仿佛有一股韧劲，如同涓涓细流，并不稍断。
小雪灵力虽然微微增强，周身却哆嗦得更加厉害，喃喃道：“冷……”宇文拓叹了口气，扳开她手指，脱开身站起，四处重新寻了些枯枝干柴，在一旁生起火堆，正要将她向温暖火光处略移一移，却见她嘴唇发紫，身体僵硬，竟似气息全无，不禁吓了一跳，连忙重新握住她小手，将灵力徐徐注入，渐渐又能感受到些许女娲石灵力与己呼应。他已明白了过来，此刻正是女娲石觉醒的关键时期，自己并不能离开她半步，但何时能让女娲石醒来，他也一无所知，好在此处有水饮用，亦有鱼类可以捕食。他低头看了看小雪，暗自盼她快些醒转。
赵如风、白薇等人雇了辆大车，带同另几个北平王府的随行伴当，护送着罗成一路往北，迳往幽州方向而去。罗成情形时好时坏，昏睡依旧多于清醒，众人看在眼里，心里虽然着急，但想到他已无性命之虞，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众人为防杨林等人追击，刻意绕路而行，日夜兼程，三五日之后，已到徐州境内。傍晚行至一处镇甸，正待寻了饭店填饱肚子，再购些干粮清水。却见镇上断壁残垣，十室九空，面店门口横七竖八倒着几张条凳，已落了厚厚一层灰。放眼望去，一派萧索，与运河沿岸判然两别。白薇道：“……此处亦算是中原地界，怎会如此……”罗成此时已能行走，见此情形，心中亦是哀然。
众人正打算继续赶路，忽听一阵嘚嘚马蹄响声，转眼之间，一人一马飞驰而至。那马通体枣红，骨骼神骏，马上人一身淡红衫，容颜俏丽，不是窦线娘却又是谁。窦线娘见到众人车马，将那骏马一勒，纵身轻轻跃下。罗成自那日昏迷后，人事不知，醒来时已在路上，虽有几分挂念这位大小姐，却又不太好意思开口相询。这时忽然见到她，竟有些又惊又喜，只见她鬓云微乱，面若桃花，娇喘微微，显然一路颠簸疲累，未得好生休息。白薇忙将水袋递给她，窦线娘也不推辞，仰首喝了几口。
罗成笑嘻嘻问道：“大小姐，你为何孤身一人来到此处，不和令兄一道回家？”窦线娘将水袋交还白薇，立起眉毛道：“你这小淫……”罗成瞪起眼睛，急道：“喂！”窦线娘抬眼一望，只见周围众人全都面露惊诧，望着自己与罗成，俏脸一红，忙改口道：“小贼，擅自拿了本小姐的宝甲，便想据为己有？羞也不羞？”
罗成心道：“这倒是，那日之后，始终没机会把雁翎甲还给她。”点头道：“是我不对，这就还你。”转身便欲去车中取那宝甲。窦线娘却急道：“喂！谁……谁让你这么着急着还？”罗成奇道：“不是你刚才要我还？怎么又不要。”窦线娘怒道：“我……我……有事要说，你别打岔！”罗成无奈道：“好啊，小姐请说，在下洗耳恭听。”却听白薇噗嗤一笑，平无奇慢慢悠悠道：“哦，原来那宝甲是窦大小姐送给我家公子的。”
这几日，众人见罗成不知从何处得了传说中的稀世珍宝雁翎揽雀甲，心里早存好奇，这时才恍然大悟。武林大会之上，夏国公世子窦缨当众宣称，谁当了天下第一，便要把妹子许配给谁。如今人人都知罗成力挫群雄，这桩亲事顺利成章，但后来剧变突生，大家忙着救护罗成，谁顾不上想起这回事。这时见二人言语颇为投机，似乎早就交情不凡，心中都十分高兴，更觉二人年貌家世无不为天作之合，忙四处走开，留两人单独说话。
罗成其实也想起订亲一说，心里却是犹豫万分，见众人都走了，更觉面红耳赤，心中暗自盘算若她真提及此事，自己要如何搪塞过去。却见窦线娘神色肃然，自包袱内取出一物，递给了自己。罗成一摸到那布包，心里便是一紧，说道：“女娲石？”窦线娘点了点头，认真道：“当时个个急着逃命，反都忘了这物，我便偷偷取了来……嗯，也不算偷偷，本来这东西便是我家的。但我哥既然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这物归比武魁首所有，那现在便是你的，本小姐不过物归原主而已，好了，不用谢我。”
罗成听她一番话，胸中一震：“她长途跋涉，原来是为了把此物交给我，这番恩情，我……我如何才能报答……”一时间感佩她厚意，竟不知如何回答，却听窦线娘又低声道：“小淫贼，为了这块破石头，不知伤了我多少叔伯兄弟性命，你……你可莫要妄想用它去作甚么坏事。”罗成道：“小姐请放心，自然不会。”窦线娘脸上微红，低声道：“嗯……应该是不会的……”这话却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罗成说的。
两人话至如此，也不知如何接续，突然都感有些尴尬。陡闻远处几声梵音清唱，骇然望去，只见一芒鞋僧人足下有如流云，大步走来，窦线娘眼尖，惊道：“啊……是那个大和尚！”罗成也已看清那人面貌，竟是枼罗什一路追赶至此，忙几步上前，牵过那骏马缰绳，双手去推窦线娘，说道：“快骑马逃走，他追不上！”窦线娘急道：“不成！”
罗成还想催她，枼罗什身法极快，转眼已至二人身前，双手合什，低声道：“窦小姐，您那匹骏马脚程好快，老衲赶了几百里地的路，这才追上了您。”窦线娘冷笑道：“大师轻功真好，本小姐也是赶了几百里地的路，才知有人跟踪。”枼罗什道：“阿弥陀佛，郡主殿下对靠山王言明，当日女娲石正是为您所得，还望交还神石。”窦线娘怒道：“本来就是我的，还什么还！”罗成将她推至身后，缓缓抽出弯刀。窦线娘知晓他伤势未愈，虚软无力，心里着急，眼圈登时一红。
枼罗什叹道：“窦小姐，您遇人不淑，可知这位罗世子与宇文太师并作一路，残害生灵，意图列那九五之阵，您将神石交给他，岂不是为祸苍生。”罗成还未驳斥，窦线娘却已厉声道：“九五之阵？放屁！别人怎样我不晓得，但我就知道这个姓罗的小淫贼死都不会做出这种事！”长刀一晃，刷刷几招直取枼罗什，她心知肚明，罗成此刻内力近乎全失，莫说远不是枼罗什对手，连自己都未必及得上，便只想抵挡住枼罗什，好叫罗成先行逃走，不料罗成上前一步，刀尖直刺枼罗什心口，急得她叫道：“你还不赶紧跑，他不敢拿我怎样。”
枼罗什叹道：“还不快束手就擒。”左右手波罗甸指齐施，威力虽不及万佛阵中时，却仍惊世骇俗，罗窦二人哪里抵挡的住。枼罗什双手连弹，罗成半身酸麻，喉头一甜，劫灰弯刀已脱手团团飞出。只听身畔一声娇呼，窦线娘手中钢刀也被震落在地。
枼罗什道：“除恶务尽，妖瞳同党，今日取汝性命，老衲犯下杀戒，甘愿领受佛祖责罚。”手指一晃，竟好似佛祖拈鲜花而立，脸上忽显出会心微笑。罗窦二人都是一怔，窦线娘急道：“不好！”罗成亦想避开，奈何那拈花指法看似慈和，实则如同天罗地网，阴云罩顶，半分也脱开不得。只见枼罗什两手食中二指相并，轻轻一弹，罗成情知此番无幸，忽听一声闷哼，自己身上却一无所异，窦线娘背对自己静静站立，随即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她轻轻跌倒在地，听在罗成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枼罗什亦收了手，愣在一旁，面容悲戚，摇了摇头，转而轻轻念起佛号。三人心中都是一片明朗，方才窦线娘忽然从旁蹿出，挡住罗成，那一指绝杀正点在她心口，已是神仙难救。
罗成搂住她身躯，只觉胸口一片空荡荡的，怀中少女唇角不断流出鲜血，他抬手想帮她擦掉，可擦了一些，又有许多不断流出，片刻雪白袖口便染作深红。恍惚间，白薇等人似已赶来，周遭刀剑之声大作，但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他觉得三千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这个少女，而这位扇过他好几个耳光，总骂他“小淫贼”的骄纵大小姐，气息正越来越弱，好像很快便要离他而去了。
窦线娘轻轻道：“小……小淫贼……你怎么像是要哭了……”罗成擦了一把眼角，颤声道：“你身上有伤……别说话……”窦线娘道：“……不要紧……我方才话还没说完……你听我讲就是……”
罗成见她眼中光彩越来越黯，难过得想：“为什么从前……从前我总不认真听她说话……现在……”窦线娘道：“我爹……我哥哥命我……嫁给天下第一的勇士……我只当他们放屁……对你……也是一样……你莫要以为我总想着嫁给你……小淫贼……”
罗成道：“是，我真配不上你。”窦线娘半闭上眼睛，幽幽道：“你笨得出奇……当然配不上我……”她气息愈弱，说完这句话，停了半天方又开口道：“……但有一事，算我骗了你……那副宝甲，我……当初便是想送给你的……并非想要讨还……我的东西，爱给谁便给谁……谁也管不着……以后……你可别弄丢了它……”
罗成忍不住流下泪来，道：“我……我怎么会弄丢……”窦线娘脸上微微绽出光芒，唇角勾起，道：“那就好……”罗成抱紧了她，急道：“我也有事要问你，你别睡着！”窦线娘张开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已发不出声音，终究带着一缕微笑，头一侧，慢慢闭上了眼睛。罗成晃了晃她的身躯，他还有很多事想要问问她，比如她最后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也有很多事想要告诉她，比如他今天见到她时，其实是很高兴的。但这一切全都不可能了，这个年轻的姑娘再也醒不过来。
枼罗什武功出神入化，白薇汤艮等人虽都是顶尖高手，但竟也奈何波罗甸指不得，不消片刻，武器被他左一指，又一指，悉数弹飞。枼罗什慢慢走到罗成面前，见他仍抱着窦线娘尸身，叹道：“老衲误杀窦小姐，罪过，罪过。”罗成恨意满腹，抬起头死死盯着他，喝道：“血债血偿，你还想怎样？”枼罗什道：“待妖瞳一党尽数伏诛，老衲自当以死谢罪。”赵如风等人委顿在旁，全都惊叫起来。罗成放下窦线娘，凛然站立起身，枼罗什见他内力虽弱，却毫无惧色，竟似欲与自己拼死一搏，不禁皱紧眉头。
正待出手，只见不远处一灰衣布帽，家丁打扮的人洒然走来。燕云十八骑均识得此人，乃是北平王府中一仆役，此次众人南下，亦带了四五个不大会武功杂役同行，这时见他走出，无不惊讶。
那仆役却泰然自若，躬身捡起那柄劫灰弯刀，手掌轻抚，擦去蒙在刀刃上的一层薄薄尘土，叹了口气。
枼罗什奇道：“老衲不欲伤及无辜，这位施主，请问你是何人？”
那仆役左手抚上自己下颌，摸索一阵，竟忽将自己一张面皮完完整整撕了下来，众人惊骇之下，才知那是张□□，待到看清那人清癯面貌，全都恭恭敬敬跪伏在地。
那仆役望向枼罗什，右手捉住刀柄，横过刀背，向前平平一抬，及至眉心之高，正是罗家刀法的起手式。劫灰弯刀如同死而复生一般，猛然散发出酷烈之极的寒意，三尺蓝白寒芒自刀尖激射而出，周遭空气也似凝结成冰。
枼罗什心中一紧，他自己便是武学上的大高手，自然知道此等剑芒刀芒，非是内功臻至绝顶之境不能化出，正惊诧这个仆役打扮的中年人是何来路，只听这人开口道：“燕山罗艺，代犬子罗成领教大师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