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十六 真假神石（1 / 1）
宇文成都点头道：“正是。”便当先走来。三人心下大惊，林陌忙低声道：“你俩可别叫他看见面目。”罗成心中一凛，想起前日里抵达江都，自己率众入宫觐见，当时李世民虽然不在，宇文成都却随侍在旁，忙同窦线娘扯了衣摆布料将脸蒙了。不料刚放下手，便闻脑后一阵劲风，他慌忙将头一偏，顺手举起手中弯刀反手格去，只听铛的一声金属相撞，弯刀与两支镗尖死死卡住，沿着这鎏金镗向上看去，只见宇文成都如同天神一般，正站在凉亭石阶上，冷眼注视三人。
罗成心底暗惊这人身法诡奇迅速，远超常理，手中便用力向外一荡，依势跳起，抡刀连变数招，刀上却未用几分劲力，只待宇文成都将金翅镗横将过来一挡，他便借力使力，向后飘了几步站定。宇文成都见他身手敏捷，一触即退，也不禁暗中叫了声好。罗成心里暗想：“宇文大哥传我的神功，还从未在人身上用过，今日恰好来你身上试一试。”心思一转，又想：“但若论招式，还是爹爹教的刀法练得最为精熟。不如我两样一起用上？”他自觉此法甚好，当下不再犹豫，左手按掌，右手执刀，摆开架势。
宇文成都见他起手招式似是而非，十分怪异，浑看不出门派家数，不禁暗道奇怪。若在从前，他自负武艺强绝，管对手用甚么招式，只管一镗携千钧之力刺去，谅对方无论使出甚么奇招也自破了，不料最近惨败于赵王李元霸手下，只短短那么一天，往日积累的自信便被打磨了大半，不由得处处谨慎小心起来。此时他见罗成使得一口弯刀，却又似有掌法蕴藏其中，自寻思：“这小子不露形容，招式诡奇，莫非又是一个李元霸？不可小觑，我且让他先出手看看。”
罗成却想：“你不出手，我可要占便宜了。”当下挥出弯刀，也不欺上，慢慢使出一招“鲲鹏望海”。宇文拓传他的六月息心法本化自庄子三十三篇中的第一篇《逍遥游》，但其虽是内功，却须以掌法辅助修炼，是以宇文拓也顺便教了他这套掌法，入门第一招便是这鲲鹏望海。此招看似极简，后手却变化无穷。此时他挥刀使出掌意，刀尖在身前划出劲气，越发叫人无法捉摸，反应了逍遥游中顺其自然，自由自在的旨意。
宇文成都见之更为惊奇，但他毕竟也是一代高手，略一诧异，心思便已宁定，将凤翅镗弃之一旁，一双肉掌上贯注劲力，左臂一圈，右臂直入中宫，雄浑掌力立时磅礴而出，迫得罗成收刀后撤。
这一招看似朴素之极，罗成却心中一凛，知晓他已用上了赖以成名的绝学“云龙四象”，心道：“若以刚猛雄浑而言，我终不及他，也不必和他硬碰硬。”身子一拧，避开他掌风。宇文成都哪容他从容闪躲，立时展开身法，接连强攻，数掌打出，却均被他闪过，不禁暗想：“这小子十招中有九招是虚的，但真接住我那一招却是变化无穷，竟然真是个高手。”当下一招紧似一招，丝毫不敢松懈。
罗成初时颇觉他掌力迫人，每每激得自己气血将乱，几乎握不住刀柄。但他素来遇强越强，宇文成都招数威力越大，他反而愈能与之抗衡，渐渐将六月息心法同罗家刀法融会贯通，数十招过后，已能得空反击不少，看得宇文成都越发心惊。他信心一生，更觉得心应手，恍然似摸到了一层新的武学境界，正打得兴起，忽听窦线娘大声惊叫一声，心内一紧：“她又受伤了么？”不料这一声刚毕，四下里惊呼声大作。罗成与宇文成都斗至激烈处，身法不停，却也都暗中四处瞄了一眼，不禁也惊得大叫出声，只见凉亭旁的草木间点点碎金闪烁，无数金环小蛇吐着信子游了过来。
林陌独力抵挡李世民几个属下，早觉力有不待，蓦地发觉身旁一空，刀剑全无，众人竟全都闪至李世民身旁持刀围护，正自诧异，抬眼看到群蛇，一眼望过，何止数百条之多，顿觉心头好一阵发麻，只听宇文成都遥遥大叫：“哪个混蛋踩中了凉亭后面蛇窟的机关！”当下心里了然：“不用问了，自然是我们刚才不小心碰了，实在对不住。”一时间园中嘶声大作，又有几人相继哎哟，哎哟叫了起来，想是被蛇咬中，宇文成都又急叫道：“小心别被蛇咬了，这蛇有毒！”众人闻言一齐大惊，更顾不上林陌与窦线娘二人，只管将李世民团团围住。
林陌闻言心里一沉，还未及深想，便觉右肩上一麻，瞬间贯通到指尖，那柄回雪刺险些脱出手掌，不由得暗暗叫苦，心念一转：“好啊，反正我早中毒了，不如大家都来享受享受。”便蹲下身抓起一条蛇向李世民身边递去。众侍卫正围在李世民身旁，冲着游过来的群蛇低头乱舞刀剑，却见半空中一条小蛇冷不丁飞来，其中一人立时捂脸大叫一声。林陌眼看此法奏效，心中大喜，又抓起两条扔了过去，众人躲避不及，免不了又被蛇吻，立时哇哇惨叫起来。
窦线娘原本极是惧怕蛇类，此时大敌当前，也顾不得许多，一面躲闪，一面也咬着下唇，用刀尖把蛇全向李世民处挑去，顿时又有数人中招，有的捂脖子，有的捂住腰蹲了下去。林陌回头笑道：“好姑娘。”不料耳畔一阵寒意，连忙侧过头，只见一道剑光如水，划破虚空，竟是李世民跳出重围，抖出长剑，不由得大骇，便欲抬起钢刺抵挡，却忽觉右手不听使唤，几乎全然麻痹，只得勉强转身，左手擎起钢刺，架住他剑锋。
李世民眼底掠过一星寒芒，厉声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提剑直攻她右侧，林陌武功原本略比他高些，此时却被他一眼看出弱点，顿时左支右拙起来。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原是讲的兵器长短，此时她右臂不得力，只余左手一枚钢刺，原本双手齐使时灵动迅疾，配合莫测的优势荡然无存，数招方过，已是险象环生。她心里暗骂此人狡诈，抬手奋力朝他咽喉处刺去，李世民果然收剑回挡，她趁势跃开数步，见那头罗成同宇文成都激斗正酣，但招式间略处下风，时间一久必要败退，便寻思：“还须想个办法，分一分那宇文成都的心神，好叫臭小子背着媳妇儿逃走。”
只略喘息一刹，李世民剑意绵绵不断，竟又递至，她心思一动，便大声叫道：“秦王殿下，您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昨夜刚给了我五百两黄金，让我帮你潜入禁宫，盗取女娲石，还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五百两，怎得，现在就不认账么！”李世民登时大怒，手中剑招不停，喝道：“满口胡言！我何曾给了你五百两金子！”林陌勉强荡开他一剑，笑道：“对，对，不是五百两，是六百两，外加明珠一斛。现在我们好容易偷了女娲石交给你，你便要杀人灭口啦！”
李世民听她提起女娲石，正戳中心事，杀意陡生，欺身而上，一剑冲她心口刺去，林陌慌忙避过，抬眼向高墙上一瞥。李世民看在眼里，盯着她脸孔冷笑道：“莫要做梦逃走，这墙头上埋了机关，你若但敢从上跃过，非当场被射成筛子不可。”林陌心里一惊，却笑道：“欠钱的是你，我为何要跑？”
宇文成都武艺高强，耳力极是敏锐，二人这番对话字字不差，全听进他耳里，顿时心中生出一丝动摇，暗想：“原来是为了女娲石，难道他们真的是一伙？”其实林陌这一番说辞破绽颇多，但激斗之下，如何能细细分辨。他回首看去，只见李林二人抵死相搏，招招狠辣，均是一心取对方性命的打法，群蛇慑于两人杀气，一时居然都退缩在一旁，倒真瞧出了几分杀人灭口的意思，心神不禁一乱。罗成瞅准空挡，一刀迅猛无伦地递至，他慌忙躲过，暗呼好险，却忍不住又思索起方才林陌说的话。冷不防罗成一掌飘至身前，六月息劲力透体而过，他手臂顿一阵麻软，云龙四象一时便使不出来。高手过招，思绪容不得稍稍停顿，宇文成都比罗成技高一筹，这时却接连叫对方占了先机，连攻数着，登时心内一紧，明白过来：“我先擒下这小子再说。”当下蓄力在手，一掌悍然推去。
罗成正待去接，只听林陌叫道：“闪开，让他打！”连忙纵身避过。宇文成都掌力何等霸道，只听轰隆隆一声，数丈之外，那院墙立刻塌出一个大洞。
林陌见院墙打穿，纤手一扬，分朝李世民与宇文成都面门射出数枚流云针，乘他俩躲避之隙，一把揪起欲赶上助阵的窦线娘，向那洞外一掷，顺势把罗成也推了出去，低声道：“快带她走！”罗成惊道：“那你……”林陌右臂全无知觉，只好伸左手使力推他，急道：“我自有办法，他们奈何不得我，你放心好啦。”罗成知她素来狡狯机变，多有急智，此时窦线娘有伤在身，自己又胜不得宇文成都，一时也无别法可想，只得咬紧牙关，抱起窦线娘往外跑去。
宇文成都原以为早将大门牢牢把守住，院墙又决然跳不得，早就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此刻见状不禁大怒，立时便抢上欲打，林陌却转身拦在洞口，不闪不避，眉头舒展，轻轻笑道：“早听说宇文将军行事光明正大，英雄盖世，自称向来不打女人，从不干恃强凌弱的事，今日一见，传言果然句句属实，令人好生敬佩。”他顿时心感错愕，想道：“我几时说过从不打女人的话？”但仔细一想，仿佛确实从没做过，今日若打了她，倒真成了恃强凌弱，从此不免落下话柄被人耻笑。心里顿生踌躇，抬眼望去，只见冥冥夜色中，这少女倚墙而立，笑若春山，不禁又吃了一惊，他虽对独孤宁珂一往情深，绝无二心，此时此刻竟也颇感不好意思下手，已抬起的手掌便缓缓放了下去。
李世民见宇文成都被林陌三言两语抢先稳住，不禁暗中鄙夷他没用，转身回望去，园中花草鲜艳，遍地蛇尸，自己同宇文成都的属下全都软倒在地，便上前一步，冷冷盯着她说道：“宇文将军懂得怜香惜玉，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林陌斜眼看他，忽觉不但右侧肩臂，整个右半身似都麻痹起来，当下十分无奈，想道：“若是咬在左边，岂不是连心脏都跳不成了？这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又想：“这姓李的狐狸厉害得紧，还需再拖延拖延，好叫他们两个逃远一些。”便靠在洞边，微微笑道：“那是自然，秦王殿下是要成大事的人，自来不拘小节，银钱使得，也混赖得，杀个把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妇孺伤患更是不在话下，哈哈，哈哈。”
李世民冷哼一声，不去管她话中带刺，只淡然道：“宇文将军，此女惯能胡言乱语，挑拨生事，千万莫听信她血口喷人，小王之前从未见过她。”林陌笑道：“哎哟，你既从没见过我，怎晓得我惯能胡言乱语？我和你莫非很熟？”神色一肃，抬起左手向他一点，说道：“宇文将军，您不妨搜一搜秦王殿下的身，女娲石我刚刚可是亲手给他，此刻应当还在他身上！”
宇文成都见他二人居然互相指责起来，不禁一怔，李世民身份尊贵，他自然不好去搜身，便只转身向他疑惑看去。李世民也不理他，只盯着林陌冷笑道：“休要强词夺理。将军只管把这个刺客拿了，回头慢慢审问便是。”林陌摇摇头，叹了口气，慢悠悠将左手深入怀中，摸出窦线娘给的那块假女娲石，轻声道：“秦王殿下，您手上那块是假的，真的早就被我换过啦，想要的话，就放我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