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十四 夜探行宫（1 / 1）
宇文拓心内一紧，点头道：“这我差点忘了，他同杨林原是有杀父之仇。”罗成叹了口气，说道：“昨天刚听赵师哥说，杨林座下十三太保，个个不是善茬，尤其是前日里新收的第十三太保，据说一来便打败了前头好几个，技惊四座，很得杨林器重。表哥虽绝不逊于他们，但此举毕竟太过犯险，程大哥他们怎么不劝，反还帮着他？”宇文拓心想：“恐怕是要先除杨林，再行举事。”但也不好多说，只道：“到时见机行事。”
中午幽州众人一通忙碌，为宇文拓二人接风洗尘，上回在二贤庄中宇文拓与众人已然结识，林陌却刚巧错过，当下互相引见，彼此亦是言谈甚欢。酒宴之后，宇文拓独自出门，借了顶风帽压住眉眼，径朝城南龙蛇混杂处行去。他脚下步伐甚急，心中暗自思量当下情势，神农鼎与女娲石下落虽有些眉目，但未在手中，终是忧虑难却。刚拐入一条陋巷，抬头却见一对少年男女在不远处倚墙站立，不禁一怔。只见那少年一脸朴实憨厚，正颤抖着手，将一支粉色小花插入那少女鬓边，那少女一脸娇羞抬起头来，两颊上搽了胭脂，红扑扑的，樱唇轻启，正待说话，眼角却瞥见不远处宇文拓，立时着急挣脱那少年怀抱，跺脚朝远处跑了。那少年愕然转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笑，便返身追着跑走。宇文拓心下暗呼抱歉，却忽觉感同身受，胸中骤然一阵柔软，默默想道：“但愿他们一世都如今日这般快乐平安。”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时分，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院落前，他伸手按住门环，轻轻扣了三下，停了一停，又扣五下，停一停，再轻叩一下，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便抬脚走入。院中已站了四五人，见他来到，一齐欲拜倒在地。宇文拓伸手一托，说道：“不必多礼。”那几人站起，为首一人道：“启禀大人。长沙万灵阵已毕。”宇文拓微微点头。他离开江都日久，但皇帝毕竟长居于此，便买下这处宅院，调了太师府一些精英驻扎在此，以便随时暗中联络。为首这人名叫童魁，办事谨慎稳妥，自来得他信任，此时却见这人神情动摇，心下生奇，沉声道：“有话但讲无妨。”童魁道：“是。上官震远将军不幸被害。”
乍听此言，宇文拓只觉朗空中一道霹雳当头打下，连忙强抑心神，沉声道：“仔细说。”童魁道：“上官将军主持完长沙血阵，却被人发现倒在兵营密道之中，已然气绝身亡。如何被害的经过却没人瞧见，也无人看见凶手形貌。”宇文拓问道：“伤口怎样？”童魁答道：“这却有些奇怪，据后来验视，上官将军仿佛被雷电系的法术一下击中后心要害。但那法术好像一点儿也不高明，伤处极小，若不是正中要害，决计不能致人死命。”
宇文拓胸中一震，暗忖：“被低阶秘术击中了要害？上官震远向来谨慎，从不轻敌，莫非是他熟识之人趁其不备所为。”沉吟一会，又是一阵悲痛，不欲展露，只道：“待我回到大兴，再好生抚恤他家孤儿寡母。”童魁应道：“是。”
宇文拓又问：“女娲石呢？”童魁道：“属下们百般探听，皇上自打接了那物，随手把玩，也不甚上心，只命人大会前夜将其放入行宫的藏宝库中，隔日让靠山王他老人家亲自交还窦家兄妹。”宇文拓点头不言，半晌道：“还有一事。你们吩咐龙虎山附近驻军，全力搜查打探一个叫陈辅的道人，若得了讯息，迅速来报。”沉吟一番，又道：“伏魔山中，也着人去查探一番。”众人一齐躬身答应，童魁又低声道：“太师大人，那名西域神僧枼罗什，也与靠山王殿下一同到了江都。”宇文拓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自行走出。
此后数日，城中无事。众人虽心底都觉有李元霸神威在前，罗成撑死了不过是个陪打，但总都巴望他莫要受伤，个个围住他将一身艺业倾囊相授。罗成东学一招，西学一式，虽则囫囵吞枣，但他得宇文拓悉心指点，六月之息心法领悟更上一层，数日之间竟然也进境颇快。
不知不觉几天过去，隔日便是演武大会，宇文拓本打算独自趁夜去行宫宝库中取女娲石，不料林陌和罗成二人这回心往一处使，发痴耍赖，百般缠磨，硬是要同去皇帝行宫见见那大世面，只得答应下来。当夜林陌偷偷在饭菜中下了些迷药，麻翻看住罗成那几人，好容易挨到敲过二更，三人悄悄掩上房门，翻墙而出，一径朝城北迷楼处奔去。
是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尚在街中，便望见远处一座琼楼玉宇在月色下巍峨耸立，罗成与林陌心下大喜。三人寻了后花园僻静处，轻松越过宫墙，又小心避开几队巡夜侍卫。宇文拓之前在江都随驾一段时日，对此间地形颇为熟悉，当下领着二人一路穿过花池水榭，悄悄来到一所别苑前。
罗成四处看了看，只见此处藤萝扶墙，门洞上悬挂一匾额，上书二字“真趣”，向里却有一座插云假山遮了视线，只隐隐约约望见其后许多轩馆高敞，全然辨不分明，心里奇怪，便指了指不远处那神仙殿宇，问道：“迷楼不是在那么？咱们来这破院子作甚？”林陌亦觉不解，也疑惑望向宇文拓。宇文拓却道：“是谁告诉你们藏宝库在迷楼之中的？我只说在行宫里，这里便是了。”罗成不禁张口结舌。他本起心去那传说中的万宝楼台溜达一番，立时大感无趣。
绕过假山，只见那宫舍小门前立着两个守卫，正打着瞌睡，还未回过神来，便被宇文拓扬指嗤嗤两声凌空点倒。宇文拓压低声音道：“迷楼和这宝库中亦有道路相通，此间机关重重……你们便在此地好生等我，我去去便回。”林、罗二人更是失望，但这回宇文拓意思甚坚，也不敢不从，只得七手八脚将那两守卫拖至树丛中掩好，各自剥了盔甲套在自己身上，扮作两个行宫侍卫站立门口。宇文拓叮嘱道：“此处乃皇宫藏宝重地，内里机关暗道太多，你们不明道路，决不能进去。若是等得久了，不妨自己原路返回，不用管我。”二人答应了，他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两人侧耳倾听，一会儿便闻宇文拓脚步声消失在远处，此时十五将至，月白风清，心内却都深觉无聊。呆立半晌，忽听得远处一阵脚步声。林陌心中一凛，细细辨去，却觉这些人步伐松松散散，浑不似寻常巡逻士兵那般整齐划一，不由得心下生奇，轻轻跃下台阶，走到假山后，从那山石孔洞中朝外望去。只见七八人也作禁宫侍卫打扮，正簇拥着一青年，打西面回廊中穿过。那青年头戴金冠，衣饰华贵，赫然便是那日曾用剑指着自己的秦王李世民，当下心中大叫不妙，赶紧压下帽盔，站回原处，暗暗企盼此人快些路过。
罗成见她神色慌张，忙问：“看到什么了？”林陌刚欲答言，却听一人道：“‘真趣’？殿下，似乎便是此处。”两人顿时真要晕倒。只听李世民嗯了一声，低声道：“此处寻是易寻，却不知内里如何，到底是否和图上描绘相符。还当谨慎从事。”众人一齐压低嗓音道：“是！”又有一人道：“里头据说十分危险，不若殿下暂且回府休憩，属下们定当取得神石，呈予殿下。”李世民淡淡道：“不必，我自去取得便好。”
罗成与林陌听得他们一番说话，心头火起，各自暗中大骂李世民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只听那一队人大步转过假山，转眼已至二人身前。林陌把头压低，胸中有如擂鼓，正彷徨无计间，那李世民却一言不发走上前，自怀中掏出一面令牌，缓缓递将过来，只好暗中一扯衣袖，掩住纤手，接过令牌，只见这令牌甚薄，一面龙纹暗花，另一面当中刻得“大业十二年夏”几字，料得是通行宫禁之物，也无心细看，转手递于罗成。罗成强自镇定，翻看几眼，假作认真查验，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放行。
李世民接回令牌，负手向后退了两步，让身边四人当先走入，他才抬步跟上。林陌低头数着众人鞋履依次经过，正暗自庆幸，忽见那双晷日登云靴在门槛前停住，却不向里跨，反朝自己方向慢慢转过来，心里霎时一个咯噔，转念一想：“他武功稀松平常，不如我乘此机会，擒贼先擒王，先把他捉了？”李世民却只略停了停，便也抬脚跨了进去，另四名随扈侍卫立刻紧紧跟随他身后一同走入。
又站立良久，罗成松一口气，问道：“方才这人是谁？”林陌哼了一声，道：“便是秦王殿下。”罗成啊了一声，想了想，皱眉道：“他们该不会同宇文大哥在里面撞见吧？这可麻烦了。”林陌冷笑道：“是啊，要说这人本事，也真是好的，听他们方才说话，不知从哪弄到了里面的机关布置图。”罗成道：“要不咱们也跟过去看两眼？”林陌忙道：“不成，上回那些少林寺的和尚个个厉害过人，这次虽不是和尚，但能当上此人贴身护卫的，想必都是高手，他们人多势众，别去送死！”
二人正低声说话，却听假山后草丛又一阵悉悉索索声响，不禁一起抬头望去。只见一人遍身黑衣，蒙着脸孔，正拨开树叶，蹑手蹑脚走来，抬眼却瞧见林罗二人。三人面面相觑，那人脚步登时一挫，竟蓦地抽出一柄明晃晃的柳叶尖刀，二话不说，欺身而上，冲两人呼的一声又凶又狠砍将下来。罗成刚刚送走李世民一干人，此刻顿感胸中气往上冲，拔出弯刀一架，骂道：“堂堂行宫内院，天子脚下，是你们这些家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只听当当当几声，双刀眨眼间便相交数下。林陌见两人斗在一处，不禁顿足暗骂：“我们也不是真的侍卫，这事可当真奇了。”也只得拔出腰间双刺，跃至罗成身边，轻声提醒：“小声些！”
罗成听得此言，暗道好险，连忙止住弯刀去势。那黑衣人显然也是一惊，两刀堪堪又要撞上，都收了回去。林陌却觅得空挡，抬掌向那人肩上按去。那人肩头一缩，顺势向后一纵，卸去她大半掌力，却失了稳当，一跤坐倒在地。罗成大步抢上，正待将其制住，冷不防那片柳叶刀横砍来，连忙站定了挥刀去挡，却不料这一刀只是虚晃了晃，只见那人得隙返身爬起，竟向那藏宝库门中疾步狂奔，他心头气恼，提步便追。
林陌惊呼道：“他叫我们千万莫要进去的！”话音未落，便见那黑衣人与罗成一前一后两条身形没入暗处，当下忧急难当，左右徘徊思索一会，饶是她心思敏捷，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正踌躇时，却闻许多人遥遥高呼“捉拿刺客！”奔至苑门张望，只见许多人手提灯笼，打远处太清池边疾步走来，为首一员将领，明盔轻甲，威风凛凛，正是那宇文成都，心中立时骇然，只得咬了咬牙，将身上盔甲除了扔在树丛中，也快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