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五 冤家路窄（1 / 1）

刚一进门，两人便是一怔，只见堂上一隅大大咧咧坐着四个和尚，正是当日建康城中遇到的西域四僧，当时宇文拓罗成林陌三人追逐窦线娘踪迹，与这几人在燕子矶上有一番打斗。宇文拓原也想，既然大家都是寻找神器，迟早还是得碰面，却不料竟在此处遇上。那几个和尚见他俩走进来，也不禁一愣。

林陌哈哈一笑，走上前道：“几位大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不慈和尚双掌合十，颔首道：“多谢女施主关心，近日来我师兄弟几人虽然日日奔波，但总算……”不老连忙轻喝一声“师弟！”打断他继续往下说。那不恶和尚左看右看，疑惑道：“怎么就你们两个？那个穿白衣的浑小子呢？”林陌想起当日，窦线娘说这几个和尚自称是郑国公王世充的人，便也有意试探，看来看去，四人之中还是要数不慈最是老实，不惯说谎，便向他笑道：“他先行去了江都，嗯，说不定此刻正是你们家主公的座上宾呢。”不慈摇头笑道：“这怎么会……”另几人眉毛一竖，都瞪了他一眼，不慈晓得失言，立刻住了口。

宇文拓与林陌二人对视一眼，都知其中必有蹊跷，忽听楼外格格一阵娇笑。宇文拓心中一凛，便对几个和尚略一抱拳，拉着林陌走上二楼。凭栏一望，果见宇文成都三人正向茶楼方向走来。林陌轻轻笑道：“他们来啦，你快继续躲呀。”宇文拓道：“他们并没看见我们，若真进来，便从这窗口跳下去。”林陌道：“好。”

侧耳倾听一会，那三人果然进来，却似在一楼停住了脚步，只听宇文成都道：“四位大师，幸会。”宇文拓与林陌不禁对望，心里疑惑道：“原来他们也是认识的？”宇文成都又介绍独孤宁珂和静律朵两人与四个和尚认识，几人相互寒暄一阵，只听宁珂笑道：“金帐王子殿下，宇文将军，我们不如去二楼坐坐。”宇文成都连声答应。

宇文拓见他们要上来，低声道：“我们走罢。”欲从窗口跃出。林陌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拉住他小声道：“太师大人，你难道就不想听听他们到底说甚么？”宇文拓心中一动，暗想：“这三人并到一处确实是大出意外，那几个和尚也甚是可疑，倒不如就先看看情况再走。”便点了点头。四处张望，只见二楼大堂边布有一个个小隔间，时候尚早，二楼中本就没甚么人，隔间也多半空着，两人忙钻进其中一间，顺手掩上拉门。

只听环佩叮当作响，独孤宁珂走在最前，一步三晃上得楼来，道：“就坐窗边罢，还能留意着何时该当回船上去。”宇文成都道：“郡主殿下说的是。”静律朵道：“小王军务在身，一会也得先走。”林陌心底暗笑：“人家巴不得你现在就走，偏偏自己不识相得跟了过来。”便冲宇文拓挤挤眼睛，宇文拓也是一笑。

三人之中要数宇文成都说话最多，一头要照顾远道而来的沙陀王子，另一头又要对独孤宁珂嘘寒问暖，一会问她乘船可是习惯，一会又问及她沿途琐事。独孤宁珂多半是在笑，往往宇文成都说得三句，她才回答一句，但她说话间婉媚娇俏，又颇能知别人心意，随便几句轻言缓笑，宇文成都便已晕头转向，兴奋不已，俨然已为其神魂颠倒。林陌听了一会，乐不可支，在宇文拓耳边小声道：“你看人家待你老婆多好，难怪要跑啦，换了我也……”宇文拓截住她话道：“换你怎样？”林陌便不做声，半晌道：“这个宇文成都倒确实是挺诚心的。”宇文拓指指身边窗户，点头道：“也没甚么好听的啦，我们走罢。”

二人正要轻手轻脚离开，忽听独孤宁珂格的一笑，道：“宇文将军，我最是爱热闹的人，如今江都城中想必十分有趣啦。”宇文成都道：“可不是，这些天来了许多人，城里都快翻了天了。离那大会还有数日，抓到违令私斗的都快塞满了大牢。”独孤宁珂笑道：“辛苦将军了。”成都忙道：“谢谢郡主殿下关心。”独孤宁珂又道：“那大牢塞满了可怎生是好？”成都叹气道：“还不是得教训一顿就放回去，我倒是想把他们每个狠狠敲打一顿再放走，可其中混着不少门阀贵族的亲戚少爷，少不得担待着。”独孤宁珂轻叹道：“将军这些时日果然职责甚重，还当顾惜自己身体。”停了一停，又道：“这些人都是为了那夺魁的彩头大打出手？”成都道：“郡主明鉴，正是那失而复得的神农鼎，哼，有种的上台比试，私下里使绊子的人我看到时也讨不到好处去。”独孤宁珂笑道：“将军光明磊落，自然是不屑于这些背地里手段了。”成都道：“还不仅是那神农鼎，现在又多了个女娲石。”

拓、林二人听得他们居然提到女娲石，不禁悚然心惊，连忙竖起耳朵去听，果然宁珂也道：“女娲石又是甚么奇物？能比得上那神农鼎么？”成都道：“郡主有所不知，据说那女娲石也是上古神器之一。本来是夏国公窦建德得了，前日里窦建德一双儿女来到江都，却将那物呈给了皇上。皇上大悦，颇夸赞了一番他家的忠心，但只说留在宫中把玩几日，到时还是要还给他们的。”宇文拓与林陌面面相觑，都想：“窦建德真是老奸巨猾，怕人抢夺，居然就干脆把那个烫手山芋扔进了行宫内院里。”宁珂拍手喜道：“那太好啦，我也想见识下上古神器有何神奇之处呢，那神农鼎倒见过，不就灰不溜秋一个青铜大鼎么，我是没瞧出有什么神奇之处。不知道这女娲石长得可好看？将军你见了么？”成都笑道：“郡主见了只怕也要失望，不过一块小小石头，有些颜色而已，也没甚么好看的。”

宇文拓心里暗想：“若真在行宫中倒也罢了，我便暗中去取，连那大会也省得去看，就怕窦建德胆大包天，冒着欺君之罪又弄出一块假的来唬人。”忽听宁珂笑道：“将军，不知你可要在江都大会上一展身手？宁珂早就听说将军您勇冠三军，自来甚为仰慕。”听到这里，宇文拓不禁眉头微皱，林陌轻轻笑道：“她可终于说到正题啦。”

只听成都叹了口气，道：“郡主切莫再提此事。不瞒您说，前日里皇上命我和唐国公家的四公子较量了一番，唉，那小子委实厉害，成都技不如人，平生从未有过如此惨败，输的心服口服，总之以后再不敢夸口武艺啦。”宁珂笑道：“哦？西府赵王么？宁珂亦有所耳闻，不过一个有勇无谋的毛孩子罢了，将军切莫为此事气馁呀。”成都道：“谢谢郡主殿下抬爱，但……唉……”便又不语。宇文拓听他话间，似乎确是十分灰心沮丧，心道：“能把这素来眼高于顶的宇文成都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那个孩子倒真是天赋异禀。”

但听宁珂又低声道：“将军不必如此灰心丧气。大会上变数颇多，成败也要依靠天意。既然那神农鼎与女娲石是如此要紧之物，万一让那些武力超群，却有不臣之心的人得了，岂非我大隋不幸？不如将军自己奋力去取，若让您得了状元袍带，两件神器也归您这样赤胆忠心之人所有，这实乃朝廷之福啊。此举并不是全为成就您自己英名，而是有功于社稷的呀。”

宇文拓听她这一通劝说，俨然已经把女娲石也说成了状元奖赏，晓以大义，力劝宇文成都上台比武，不禁暗暗心惊。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林陌，她却是面朝着门外，以手支颐，似笑非笑，仿佛早就料到宁珂会有如此举动，十分不以为然。宇文成都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让我族叔上场比试，那才是决计不会输与旁人的，神农鼎女娲石亦可保全。”

宇文拓与成都父亲宇文化及同朝为官，又是同姓，当日宇文化及为了巴结这个年轻太师，硬是认他作了同族兄弟，叫自己这个年岁不比他小两岁的儿子也管他叫叔叔。宇文拓听他此时突然提到自己，颇有些意外。宁珂竟也顿了一会没说话，半晌方道：“他国事繁忙，自是不会管这些事的。况且以他身份，原也不合适来此地争竞。”成都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是我异想天开啦。”

那静律朵汉话不熟，对他们讲的话似懂非懂，半天也没能插上口，成都似是突然发觉此事，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忙道：“王子殿下为何好像闷闷不乐？”静律朵道：“唉，刚才在外面，有个姑娘，非我不嫁，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宇文拓与林陌对望一眼，都十分不解：“怎么还会有这种怪事？”成都也惊道：“这是怎么回事？”静律朵探头向窗外，随手一指道：“她当时就站在那里，牵着匹马，冲我笑了一笑，我正要下马去找，宇文将军便来啦，我掉头去看时，已经没影了，马却还在那里。”又是一叠声的叹气。

听他这么一说，宇文拓二人顿时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起来。宇文成都与宁珂心知其中必有什么误会，但也不欲拂他兴致，便笑道：“只这一会儿，那姑娘此时必然还未走远，她长甚么样子，不若我们四处寻找一番？”宇文拓心道糟糕，若被他描述出来，岂不要叫另两人知道行踪，林陌亦是又气又急，心底暗骂那个静律朵混账不堪，却听那静律朵似乎认真想了一会，方答道：“嗯，脸，很好，胸，很好，腰，很好，都很好。”

闻得此言，宇文成都不禁哈哈大笑道：“王子真是爽快人！”宁珂也掩口轻笑。林陌羞愤交加，差点当场跳起，宇文拓连忙将她按住，心里也觉好笑，又想：“亏得他会的汉话有限，省却了不少麻烦。”便道：“我们快走。”

林陌虽然气急败坏，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两人蹑手蹑脚从窗口爬出，一跃而下。却是落到了茶楼后院中，院中一条卧在树荫下吐着舌头的大黄狗见两人从天而降，正张口要叫，宇文拓眼疾手快，下意识一指点去，那黄狗立时一声不响四脚朝天躺卧在地。林陌吃了一惊，说道：“你居然连狗的穴道都能点！”宇文拓亦是满头冷汗，两人从后院迅速绕了出去，牵了马匹，跳上便走。

一连奔出数十里，向后没看见人影，两人方才停下。林陌看着宇文拓，终于忍不住伏在马背上笑出声，说道：“太师大人，你虽是一剑能当百万师，但这偷听，跳窗，点狗，逃跑的本事也不比旁人差呀，实在是能耐的紧，不去做贼委实可惜啦。”宇文拓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样需躲躲藏藏的时候，心里便有几分自嘲，笑道：“那我们先去江都城中同罗兄弟会合罢。”

林陌点点头，忽然又觉不对，脸一红，说道：“或者先去那赵家集也可以，反正总归都是要去的。”宇文拓刚想问她是何原因，猛然醒悟，她是怕那沙陀王子静律朵也走同一条道去江都，万一再碰上又是场莫名的麻烦，便微微一笑，指向前道：“瓜洲渡口往西面走，我们便从右面那条小道直接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