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二 长门隔世（1 / 1）

林陌睁开双目，放眼四顾，却是正伏在一所宫殿中，也不知刚才晕去了多久，但见不远处一人身躯胖大，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可不正是程咬金，便走过去，照着他肚子猛踢几脚。程咬金两眼惺忪，见眼前是她，茫然道：“这是哪儿？”林陌冷冷道：“不知道。”伸手指了指殿顶一个大缝，程咬金当即了然，几人是从此处被大水冲来，又想到方才若不是秦琼使出石龟护甲，千钧水击之下，恐怕当场便要粉身碎骨，不禁一阵后怕。

林陌却见殿脚处躺着一人，身着白衣，依稀便是罗成，连忙走了过去，只见他双唇发白，气息微弱，掐了掐他人中也毫无反应，料想是不谙水性所致，便指着程咬金道：“你来给他度几口气。”程咬金坐在地上，皱眉道：“为甚么叫我来！”林陌冷笑道：“男女有别，不是你，难道让我来？他是你好兄弟的表弟，你救人也是天经地义。”程咬金一想也罢，毕竟还是救人要紧，只得走过蹲下，捏住罗成鼻子，闭眼幻想罗成是一长腿细腰绝世美女，深深呼吸一大口，俯身对他口中吹去。

吹了几口气，林陌见罗成手指一动，喜道：“好了！”程咬金还未坐起，脸颊上却已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老拳，火辣辣的疼，不禁又惊又怒，破口骂道：“你小子怎么刚醒就打救命恩人！”罗成呛出几大口水，擦擦唇角道：“抱歉，我刚才昏昏沉沉，以为是哪个胖妖精压在身上吸我精气，没想到是程兄，小弟这就给您赔礼道歉啦。”程咬金有火没处发，抬眼却见林陌站在一旁，面露微笑，似正幸灾乐祸，暗道：“晦气，晦气，今日叫我老程碰上这两个宝贝，那姓杨的也是本事，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的。”

林陌道：“你试试功力有否受损。”罗成运功一试，经脉十分通畅，便道：“表哥护甲神功甚是有用，现在已经全然无碍了。”林陌点头道：“那就好。”罗成环顾四周，道：“表哥和杨大哥他们呢？”程咬金道：“大概被冲到别处去了，这里恐怕只有我们三人。你们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林陌忙道：“去找那两人啊。”罗成却不假思索道：“我们自己去找崆峒印！”两人同时开口，却不同声。

程咬金哈哈笑道：“小姑娘，我知道你是心急去寻那姓杨的……”林陌怕他又要说出什么没完没了的疯话，连忙对罗成道：“有道理，人是活的，崆峒印是死的，他俩想必也会去找印，我们也去，到时总会碰上。”罗成道：“但现在是在哪里？”林陌道：“方才大水一冲，我们便从上面摔了下来，虽然之后不久我也晕了过去，但现在想来，那山光秃秃的前后不接，怎么就落到了这里，我瞧这八成就是少昊的陵寝地宫。”

罗成啊了一声，又皱眉道：“那女僵尸最后的咒术实在厉害，要取我等性命似也易如反掌，何必大费周章把我们弄来这里，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的。”程咬金心底打鼓，颤声道：“莫非是要把我们几个困死在这里……做那少昊的陪葬？”林陌惊道：“别自己吓自己，总能出去的。”她心底实也觉此事未必不是真的，宇文拓又不知在何处，光凭自己三人战力无疑锐减，但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只好强打精神去寻出路。

这地宫一眼看来亦与先前地上宫殿形制相同，大殿四四方方，殿中央却浅浅挖了一个丈许圆坑，其中挺立着几株石雕莲花，几片莲叶。四面墙壁都有拱门与甬道相接，大小也是相同，程咬金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门道，埋怨道：“谁知这是哪座偏殿，说不定就是个茅房，你们感觉该往哪里走？”林陌罗成同时抬手一指道：“这里！”却又指着不同方向的门洞。

程咬金无奈叉腰道：“你俩不是一伙的嘛？麻烦偶尔统一下意见行不行？”罗成不悦道：“那你说选哪个门？”程咬金道：“知道老子还用得着问你们？”林陌道：“如今确实也看不出来，我们一边走一边做记号，要是不行大不了再回到原处。区区一个地宫，多走几遍又死不了。”程咬金罗成都点头同意，寻了石块在一门前地上划了个叉便要出去。林陌忽道：“慢着！”程咬金迈开走在最前，这一步已快跨了出去，闻言硬生生收住，道：“又怎么了？”林陌冷冷道：“自己回头看看，不怕死就再往前走两步。”

程咬金满腹狐疑，回头从林罗二人空隙中看去，不禁吓了一大跳，只见自那石莲花萼处伸出几排黑黢黢的利箭，恰恰指着三人背心，连忙心道阿弥陀佛，骂道：“这机关太也歹毒，专要背后暗算人！”刚要退回，那几支箭忽然又向后缩了一缩，竟仿佛是箭在弦上，再动一动便要立刻发出了。

三人僵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程咬金看看身后罗成林陌两人并排站立，再加自己手中一把利斧抵挡，那小箭要说直接射中自己倒也颇为不易，却听林陌嘿嘿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有我俩在后面给你当盾牌，便可全身而退？这一波箭射出后，八成还有下一波，就算一支不拉地全扎我们俩身上了，往前走还不知有甚么，单凭你自己这两下子，你觉得能走出去？”程咬金冷哼一声，不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里却暗想：“若是单枪匹马过了这关，后面碰到甚么确也是犯难，”便打消了方才种种念头，心里不免哀叹时运不济。

林陌斜瞥着那莲花，又道：“倒不用怪自己背运，这花瓣花萼处藏了许多孔洞，内存利箭，人走到何处，它便被机括所引转到何处，只要一出去便触动机关，任你选了哪个门都是一样。墨家机关木甲术巧夺天工，传说当年便能造出此物，名叫‘有来无往’，可惜秦时便已失传。没想到居然是传自少昊一脉。”

程咬金听她又点破自己心思，皱眉道：“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还是赶紧想办法脱身罢。” 罗成愤愤道：“‘有来无往’？那我们枯坐在这里是没事，只要出去便要背后伤人，这算什么待客之道？”忽然灵机一动，从怀里摸出一枚透骨钉，蓄足内劲，照着对面那门掷去，只见那莲花骤然一转，无数支黑线如暴风骤雨一般朝那方向放了出去。

三人见此法有效，纷纷取出随身暗器，将那流云针透骨钉铁蒺藜等物都掷了出去。只见一波又一波小箭射入对面门后暗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足足放了有二三十次，却仍无耗尽迹象，只好忍着肉痛把铜钱银两也都抛出。罗成翻遍全身，掷出最后一枚铜钱，只听那莲花机括内咔哒作响，似已空空如也，喜道：“好像箭打光了！”正要抬脚，林陌伸手一挡，沉声道：“说不定也是陷阱。”

程咬金指着那莲花道：“那怎么办，难道要老子脱衣服甩过去么？非礼勿视哦。”林陌也不看他，说道：“只要不怕把衣服里藏的东西露出来丢丑，想脱尽管脱。”程咬金大脸一红，瓮声道：“哪有藏什么东西，小姑娘满口净是胡言。”林陌笑道：“方才我可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是别赖了罢，快快拿出来。”

程咬金听她如此说，知道再怎么也藏不住了，只得满心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一团物事来。罗成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才那女祭司所戴那顶黄金灿烂的头冠，不由哈哈笑道：“程兄真是生财有道。不如我们把它劈几瓣，扔一块出去，其余的大家见者有份，还能再拿一点。”程咬金瞪他一眼，骂道：“亏你小子还是甚么北平王世子，竟这么不识货！这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破了就不值钱了！”他满心不舍，将那金冠放在牙边咬了一口，哭道：“金子做的，真是金子的。”林陌见他抱着那顶金冠左看右看，磨磨唧唧舍不得撒手，心里也觉好笑，突然劈手一把夺过，向对门扔去，但听嗖嗖裂空之音，又一丛黑箭放出，立刻将那金冠打成了筛子也似，落在地上。

三人心里暗暗庆幸未轻举妄动，林陌背转身道：“现在你好脱了。”程咬金低声痛骂：“流氓！”只好脱下上衣，团成一团，打了一个结丢向对面，果然再无黑箭放出，刚刚抬步欲走，他一拍肚皮，恍然道：“箭射完了，其实可以把钱捡回来啊！”转过身，却见林陌罗成二人早一个箭步冲向那处。罗成弯腰捡起那筛子般的金冠，林陌皱眉道：“都坏成这样了，就切一半罢。”罗成手中劫灰一晃，便将它打中间分为两半，两人各拿了一块，放在牙边一咬，相对喜道：“成色好足！”程咬金一边将衣服捡起穿上，一边怒道：“操，之前说什么都对不上，分赃时候倒是一个鼻孔出气！”只好恨恨蹲下去拾那些碎银铜板，却是越拾越气，骂道：“你们俩怎么这么穷！钱都在姓杨的那里吗？！”

三人踩着满地铜板，从门中钻了出去，一路上暗器机关密布，但三人经过方才那“有来无往”，每一步都提起了十二万倍的小心。虽不免自己无谓惊吓了自己不少次，可也终得以安然经过。但甬道交错复杂，恍若迷宫，离那崆峒神印还有多远，少昊陵墓在哪里，却是谁也不知。

程咬金心中烦恼，埋怨道：“人一闭眼，甚么都没了，弄这么大宫殿作甚么，比活着的时候地方还大。”罗成林陌二人此时也是心力交瘁，都无心与他说话，只向前走。程咬金又道：“瞧那祭司打扮，这国家也不缺金银财宝，怎么走了这许多路，也没看见什么陪葬宝贝之类？”林陌没好气道：“再怎么不缺财宝，难道还能用金子把路全铺了？等找到少昊和王后陵寝，自然有你拿的。”程咬金哼道：“那要是走错了，可就什么也拿不着了。”林、罗二人其实也正如此想，看这一路上平平无奇，毫无通往王族陵寝的迹象，但要退回去总归心有不甘，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罗成走着走着，奇道：“这条甬道似乎特别长。”林陌点头道：“说不定咱们没走错，前面是甚么重要地方。”程咬金喜道：“哦，那我们快！”三人加快脚步，只觉脚下道路渐渐向上变宽，心里不禁升起一线希望，又走了一会，那路竟变成了汉白玉石阶，道路两边相隔不远便有一对石像，或为飞鸟扬羽，或为走兽长啸，恰似现世帝王陵寝前所立神道。三人更是雀跃不已。

又不知登上了几百级，抬首看去，迎面阔大平台上，山凌千尺，云飞百丈，赫然竟是两扇关闭巨门，门上密布的青铜钉，单一个便有一人多高，遥遥望不见顶，直插入茫茫黑暗中。三人呆呆望着这道凭人力绝难推开，恍若隔开阴世与阳间的巨门，刹那间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