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新同居时代3、4（1 / 1）
我们和衣挤在我的单人床上，尚俊侧着身子躺在外面，尽量让我躺得舒服一点。还好床边有护栏，不然真怕他一个翻身就掉下去。
我缩了缩，拍了拍我们之间空出来的距离。他倒是很自觉，立刻靠过来，一只手搭在我头顶，将我圈进怀里。我摸出塞在枕头下面的《鬼吹灯》，打开小手电。
“还不睡？”
“你睡吧。”
“在看什么？拿高一点。”
我枕在他的胳膊上，把书立在我们之间。
“你也看这个，不怕吗？”
“看久了，没那么怕。”
“看过几遍？”
“在看第三遍。”我试图集中精力看书。
“我比较喜欢‘昆仑神宫’你呢？”尚俊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呢喃，很奇怪的感觉，舒服，但是不真实。
“都喜欢。”
“总有最喜欢的。”
“南海归墟吧，精绝古城。”
“陆灿？”
“嗯？”
他没说话，好像在闻我的头发，他热热的呼吸吹在我的发间，有点痒。
“睡吧。”我关了小手电，和书一起塞回枕头下面。然后想翻身面向墙壁，翻到一半，被尚俊掰回来。他动了动，跟我贴在更近，把我的手放进被窝里，然后自己的手放在外面，搭在我腰间。我闭上眼，突然就困了。
睡得迷迷糊糊，我隐约听见“嗡嗡”的声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手机短信的震动提示。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个号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在做梦。那是一个没有姓名显示的手机号码，十一位的数字里有七个6。我盯着手机，揉揉眼睛，去摸烟，摸到尚俊的脸，才想起来烟和烟缸都被放到书桌上了。听见尚俊发出睡梦中的呢喃，我突然很想谢谢他。这一刻，如果不是有他在身边，让我的被窝温暖到有些烫，我想我大概会直接把短信删掉，没胆量看。
“我做父亲了，是女儿！”
很简短的信息。我愣住，哭笑不得。
“恭喜。”不想想太多，两个字过去，把手机放回枕头内侧。波澜不惊的样子，还是会记住时间：两点十七分。是谁？关于什么？我的脑海一片空白。长久以来的折磨让我练就绝技：不该想起的，绝不想起。
半晌，我叹了口气，重新摸出手机，想都不想就输入那个号码，然后飞快地敲击手机键盘，写短信：“我希望你的女儿长到我遇见你时的如花年纪，遇到一个如她父亲般的男人，经历一场我经历过的刻骨铭心的爱恋，然后，你应该会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毫不犹豫地把信息发出去，盯着小信封飞出中的标志发呆。
在别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说出这样的话，狠毒吗？刻毒吗？恶毒吗？他应得的！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明白什么叫心疼、到、生不如死。大二之前的那个暑假，我只是窝在家里，什么都没说过，但是我仍然看到母亲眼中的心疼。如果有的选择，老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代替我去经历那场灾难。
有些人，有些事，埋得太深，深到自己都以为，已经忘了。
我拿在掌心的手机突然被人轻轻抽走，然后一只手敷上我的脸颊，柔柔擦着。
我侧身，将脸埋进那双手之间的滚烫的胸膛，失声痛哭。我多想是个孩子。如果我是一个孩子，我就可以边哭、边打滚、边吐口水，大声叫骂：“你生孩子关我屁事？干嘛告诉我！混蛋！畜生！王八蛋！不要脸！”
想想，我遇见的怪人还真不少。
怎么会有人这边结交新的女友，那边忙着婚礼的筹备？
怎么会有人婚后还理直气壮地跟女友倾诉单身汉的苦恼？
怎么会有人来往于两座城、应付两个女人、不觉疲惫？
怎么会有人的老婆跟老公吵架后，清晨七点打电话给老公的女友诉苦？寻求对策？
怎么会有人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刻，第一时间跟被自己骗过、伤过、抛弃过的女人分享？
脑残。
我从来不主动问人为什么。因为我了解千万次的问后，依然没有答案，还被人当疯子嗤之以鼻的感觉。
我从来不想不该想起的事情。因为我了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想到想一头撞死的感觉。
说不出解释的话，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老妈看着短短几天瘦了十几斤的我，哭着跪倒在我身边，问我为什么。我突然就变成了哑巴，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我沉默着，一直瘦下去，直到伤了胃，再也胖不起来。
每个人都有故事。信错人而已，失恋而已，不值一提。
“我是不是很卑鄙？”我抬脸问尚俊。
他摇着头，帮我擦去眼泪，把我轻轻拥进怀里：“会有报应的。”
会有报应吗？如果有，也是我在受吧。心甘情愿。我并不想报复他，我只是在等一句话，三个字，对不起。等成一个哑巴。
“你外公一定很疼你。”尚俊突然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听出他在笑。
“嗯？”我退出他的拥抱，愣愣地看他，脑子有点迷糊。
尚俊点点我的鼻子，说：“我还知道，你爷爷不怎么喜欢你。”
我笑。他的思维果然跳跃。他说的没错，两样都猜中了。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会静静地感受、思考，然后明了。
每个人都是这样吧。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便觉得天下的孩子都无忧无虑。就算看到别的小孩在哭，知道了彼此的不同，潜意识里还是会觉得，所有父母都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可亲可敬。反之亦然。
“我外公是老红军，看着挺威严的，其实很和蔼。”我开始絮絮诉说。
“嗯，然后呢？”
“他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去世，他走的那一刻，我坐在教室里，什么都不知道……医生说回光返照的时候，妈妈想打电话去学校，外公不让、说、说别耽误丫头上课，学习重要。”
“嗯。你爷爷呢？为什么不喜欢你。”
“因为我是女孩。”
“重男轻女？”
“嗯。老封建。”
“真坏！”尚俊孩子气地说。
我被逗笑了，虽然眼泪还在淌，心里却暖暖的。就算还有泪，也是因为我跟人分享了我的独家记忆——我总是小心收在心底、不给任何人看的秘密。有笑，有泪，有遗憾，有倔强。
“我比你幸运。”尚俊笑着说。
“嗯。你爷爷一定也很疼你。”
“非常疼我。”尚俊幽幽地说：“我并不是怕他，才不敢从家里跑出来。他也不是真的不让我出门，他只是小气、跟个小孩一样。”
听着尚俊的话，我失笑，尚东来三个字，突然也没那么可怕了。
“我不可能不管爷爷就跑出来。”尚俊突然紧紧搂住我，把脸埋在我的发间，深深吸气，“外公还有外婆，爷爷，只有我。”
尚俊有着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通达人情世故。
他说的很对。每个人都需要一个依赖。外公依赖外婆、爷爷依赖孙子。那么，我依赖谁呢？依赖过谁呢？老妈？孙碧瑶？张洁？张彦？都没有。我知道一个人的依赖就是另一个人的负担，我从不轻易依赖。我唯一依赖过的，就是那个手机号码里有七个6的男人。我以为是老天的恩赐，依赖地没有一丝顾虑、用尽生命所有力气。然后看着他漠然地抽身而去，我的世界，轰然倒塌。
不管怎样，至少我曾经依赖过，真正地爱过。现在，我习惯依赖自己，只爱自己。
尚俊呢？他依赖过谁？正依赖着谁？我的心底又多了一个永远猜不到答案的问题。
“尚俊。”
“嗯？”
“爱我吗？”我笑，还是问了。
“有一点。”尚俊想了一下才说，声音很认真。
“真诚实。”至少比我想的答案动听。
“谢谢。”
“睡吧。”
“嗯。”
我出门的时候尚俊还在睡，于是蹑手蹑脚地溜出来。因为是周三，上午是侦查学院的课。再次回到我热爱的讲堂、看到我亲爱的同学们，心情大好，侃侃而谈，厚着脸皮拖了十多分钟的堂。学生们倒也给面子，没有人装咳嗽、挪凳子提醒我，听得都很认真。
下了课，我收拾教案准备撤退，突然有个女生喊：“老师！男朋友好帅！”
大部分学生还没走，或闲聊，或收拾书本，顿时哄堂大笑。
我一怔，立刻拿眼风搜索昨晚那个学习委员，叛徒！
小姑娘倒是挺自觉，自己站出来：“老师，不是我说的！是他，我叫他别乱说的！”小姑娘撅起嘴，指着自己旁边的男孩子，正是昨晚陪她吃KFC的小男友。
小男友起身、很不服气地澄清：“我没乱说！我的原话是‘陆老师男朋友的车好帅’！事实嘛！”
“哦~~~你们俩！”众同学做恍然大悟状，再次哄堂大笑，还有人鼓起掌来。
小姑娘和小男孩立刻羞红了脸，拉着手跑了。
我摇头，年轻真好。
很久之前了，在滕大的BBS看到一段话：
大一酸（自诩天之骄子）大二甜（恋爱网游加校外）大三苦（苦于考研、苦于失恋）大四辣（被残酷的现实呛到眼泪鼻涕一把抓）。
我站在学校的食堂门口，揪着头发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宿舍的座机号码。怕尚俊还在睡，没吃午饭，只好屁颠屁颠地跑回去，打开门一看：人去屋空。手中的教案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