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新同居时代1、2(1 / 1)
回到宿舍,我从柜子里拿出冬天盖得厚棉被,换掉丝绵的七孔被——再贵,也没有老妈的针脚细密御寒。
洗漱完,缩进被窝里看《鬼吹灯》,竟然没那么怕了,笑得有些勉强,走神的羡慕起女主,可以与男主一起跋山涉水、生死与共。
看着书,手机响了,是尚御风。我紧了紧被子,由得手机响,装聋作哑。只打一次,那个温吞老男人的一贯作风。我盯着沉寂的手机嘀咕:“爱情是等不来的,学学你侄子,可以抱就抱,有的亲就亲,管他爱不爱,先勾引了再说。”
想起尚俊,心情沉闷起来,索性点上烟,倚在床头发呆。
电话又响,是张洁。
“你死哪去了?!”
“在宿舍啊。”
“狗屁!老娘蹲点蹲到五点半!”脏话出口,估计张洁真的等足了时间,等到崩溃。
“怎么不打我手机?”
“你不是说去看教授嘛,我怕你不方便接电话。”
“自相矛盾。”
“什么自相矛盾,我这是善解人意!”
“有正事没有,没有挂了,困。”
“没有,挂了吧,晚安。”
“晚安。”
友情很好,但毕竟是友情。
记得学校BBS有过一个很古老的贴:亲情、爱情、友情,排排坐。
“亲情”永远是第一位的,把“友情”排在第二的大多是男生。于是,女生坐实了“有异性、没人性”的罪名。我倒是挺欣赏那些在回帖里嚷嚷“爱情大过天”的女孩子们,至少敢于直面心底的欲望。如果真的要面临抉择,谁选什么,还是未知数。口是心非,大多数人不能幸免,男女平等。
还记得那次,陪一个失掉网恋的学生在毓秀边坐了整整一夜,那年冬至的第二天。
他问我:“老师,人为什么要恋爱?”
大概是被冻抽了,我竟然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人天生没有安全感,很孤独、很无助,必须要找一个人做伴,谈谈恋爱、互相取暖。”
学生被我的话逗笑了,好像忘记失恋的郁闷,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为什么还要结婚?只恋爱就好了。”
我也笑:“因为人贪心。经历了恋爱的分分合合,会觉得这样很不保险,于是结婚,用一纸婚约拴住对方,让对方知道——别想轻易丢开我。”
学生更乐了:“生孩子又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人类慢慢发现,婚姻,栓得住人,拴不住心。久了,人还是会害怕,孤独终老,还有什么比血脉相连更可靠的?”
“呃、有点迷糊。”
“很简单,就是一个循环。因为害怕孤独而恋爱,等恋爱不可靠了就结婚,等婚姻不可靠了就生孩子,等孩子长大了、离开了家……”
“还是孤独。”学生笑着接口。
“也就是说,人类终究无法摆脱孤独的命运吗?”学生近乎崇拜地看着我。
我勉强笑,已经冻得断了思路,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能吧,谁知道呢?”。
那一次彻夜的倾谈,最终导致了三个始料未及的结果。
第一个结果:一年后,那个学生本科毕业,考去北大佛学院读研,立志终身与青灯古卷相伴。第二个结果:我再也不敢把自己胡思乱想来的、关于人生的歪理邪说告诉别人,尤其是学生。
第三个结果:我落下对“冷”这个词刻骨铭心的心理阴影,从生理的怕冷升华到精神层面。然后在心理影响生理的科学规律作用下,更加怕冷。身心惧怕。
从来怕过冬,每每立在窗前,看外面的清冷孤寂,我总会有莫名的伤感。经过那一次与寒冬真实的较量,我就不只是伤感了。每到冬天来临,我就会变得异常消极颓废、烦躁跳脱、寝食难安。稍微一冷,就开足了暖气和电热毯,缩进被窝里。迫不得已要直面寒冷时,我总能感到心底瑟瑟发抖、苍白无力的愤怒。
去年冬天,二教307教室的暖气坏里,倒霉的陆老师正摊上在那个教室上连续四节的大课。隐性结果是,陆老师一上午的课都口不对心,似是而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显性结果就是,下课后,陆老师冲到后勤管理办公室,拍桌子、砸板凳,大闹一场,吓坏了不少无辜百姓。直到现在,经历过那场风暴的后勤部老师,看到我,总是讪讪,不敢多说半句话。
当烟抽到第七根的时候,饥饿感无情地向我袭来,拿起手机:十一点半,只有一个选择了——KFC。
其实并非没有其他选择。玩网络游戏最疯狂的时候,我也曾夜夜寄居网吧,在那种热烈的氛围中兴奋不已。过了十点,开始夜网包机之后,就陆续开始有小贩拿着烤好的羊肉串、卤好的杂锦、甚至盒饭、炒饭这些吃食在各个网吧游走兜售。
算了,已为人师,不好再跟学生们抢吃的。
我穿上羊毛衫、加了外套,临出门,又拿起尚俊的外套裹在外面。外套很大,袖子挽了两道还露不出我的手。想不到看上去瘦瘦的他还蛮撑衣服。他是那种典型的模特身材,很性感迷人。我打了个哆嗦,嘟囔:“人家什么身材,关你毛事?说的好像很熟一样。无耻。”
学生宿舍十点就锁门,还在外面的学生基本都分布在各个网吧。
到了KFC,发现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冷清,很多成双成对的学生在斗着头说着悄悄话。
我失笑,谁说回宿舍一定要走门的。统共不过一米七的墙头,一跃而过。就算是宿舍楼,也会有住在一楼的好心学生,在管理员查勤之后,“忘记关”厕所或盥洗室的窗户。
相比之下,教职工宿舍也太没生活情趣了,莫说院墙,一楼大门四季洞开,从未落过锁,因为每间教职工单身宿舍都装了防盗门窗——除了我的。是我找人拆掉了防盗设备。防盗门是老式的,开关很麻烦,而且有人敲门的时候,哗啦哗啦的声音特别刺耳。防盗窗有碍观瞻,每每于我眺望校园的时候大煞风景,更留不得。
死都不怕,还怕活吗?活着都不怕了,还怕区区小贼?笑话!
胡思乱想的同时,我点了两份奥尔良烤翅、一个小玉米、两个原味蛋挞,本来准备打包的,看着KFC如此热闹,突然想吃完再走。
我端着盘子,坐到上次跟尚俊来喝可乐、他坐的位子上。并非矫情,我只是想坐在他坐过的地方,穿着他的外套,吃一顿算是宵夜的晚饭……还是很矫情。
我咽着口水打开奥尔良烤翅,突然觉得气氛不对,抬头看去,就看到侦查学院那个可爱的学习委员。一天之内碰见两次,也算缘分。大概是我的穿着有点怪,小姑娘看着我笑得有些尴尬。我冲她旁边的小帅哥呶呶嘴,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然后一口咬向手中的烤翅。
当我的魔抓伸向最后一个蛋挞时,一道银色的风影从我眼角划过。学习委员旁边的男生打了声口哨,然后就听到女孩子们痴痴的笑声。
我抬眼望去,银色的雷克萨斯就停我座位这边的玻璃窗外,尚俊刚从车上下来,跳了两下,好像很冷的样子。他抬手看了看表,然后推门进来,像在找座位左右看了看,目光对上我时定格。
尚俊不经意间的一笑,非常帅气迷人,像春天的艳阳,耀得人睁不开眼。
“嗨,我们又见面了。”他依旧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依旧帅得一塌糊涂。
我冲他点点头:“真巧。”
“有人吗?”尚俊指指我对面的位子,见我摇头,又指向吧台,“我去点东西。”
他只点了一杯热牛奶,抱着掌心,闻热气。
“很冷?”
“还好,我的外套,比较暖?”他看着我身上穿的、他的外套,笑得很是阴险。
“嗯,挺挡风的。”
“识货。”
“我吃完了,先走了。”我说,假装要起身。
“喂!”尚俊嘟起嘴。
“干嘛?”
“陪我坐一下!”
“喝完就回家吧。”我重新坐下。
“我没地方去。”见我不说话,尚俊耸耸肩:“外婆让我回家住,怕爷爷担心。我怕回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SO。”
“你刚才去哪了?”老人习惯早睡,这孩子应该早就从教授那里出来了。
“秘密。”尚俊冲我眨眨眼,“我躲起来了。”
我垂下头,讪讪的笑。
尚俊突然冒出来一句:“原来直接坐在石头上真的很冷。”
他去了我们之前去的地方,一直坐到现在?我不敢看他,亦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好像不太喜欢问别人为什么,也不喜欢解释。”尚俊说。
他在观察我吗?还是,在试探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我问他,爱我吗?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正走神,我的手突然被尚俊抓住。
他站起身说:“走吧。”
路过我可爱的女学生时,我看到她冲我竖竖大拇指,笑得心照不宣。
尚俊把车停在教职工单身宿舍的楼下,下了车,然后帮我打开车门。
“去住酒店吧。”我躲开他有些深的注视,说得口是心非。
尚俊笑起来,转身靠在车门上,说:“也许你不知道尚东来有个孙子叫尚俊,可是,滕城开酒店的都知道,我可不想睡到半夜被爷爷拎回去。”
“上去吧。”我突然很想,像他刚才那样潇洒,去拉他的手。终究做不到,只好装模作样地甩甩胳膊,走快两步,不去看他是不是跟上来。
我刚打开灯,尚俊就推开我走进来。打量了一下我简陋的房间,笑着说:“我好像回到大学时代了。”
“你也读过大学?”我随口问。
对我来说,他的一切都像是谜。他的年龄、他的家庭、他有没有读过大学、他平时都在做什么、为什么笑、为什么皱眉、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喜欢怎样的女孩……如果他不说,我一样也猜不到。
“当然读过,夏天才毕业。”尚俊说的漫不经心,随手翻着我书桌上的《沉思录》。
“看这个,很闷哦。”
“还行。”
尚俊点点头,瞟了一眼我的床头,问:“你抽烟?”
“嗯,偶尔抽。”
“不是喝酒才解愁吗?”
“我没愁要解。”我脱下外套,打开柜门,冲着柜子发愁:一床丝绵被、一床夏凉被、一条毛毯、一条毛巾被,怎么看都组合不出个地铺来,完全不够用。
尚俊走过来,看了一眼我的柜子:“你想睡地铺?”
我看他:“是你要睡。”
“我睡床。”
“不行。”
尚俊不再说话,钻进洗手间。
我先在地上铺了一张旧床单,然后把被子全部倒腾出来,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把我的厚棉被让给他盖。虽然是六楼,不接地气,但瓷砖还是很凉。
尚俊从洗手间出来,扯了桌上的纸巾擦脸,懵懂地问:“你在干嘛?”
“你认为呢?”我烦躁地瞪了他一眼。想起这样的天气只能盖一床丝绵被,我骨子里对冷的恐惧开始涌上来。
尚俊撇着嘴,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把我的被子一床一床折好、按被搬出来之前的顺序塞回柜子里,然后把旧床单收好,叠整齐,放在椅子上。他的动作娴熟而利落,像一个训练有素的酒店服务员。
“我只是上来洗把脸,你早点睡吧。外套还我,OK?”
我看着他拿起外套,准备开门出去,问:“你去哪?”
“车子有暖气,放心。”说着,他转身,一只手搂过我的肩,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这是他第三次亲我的额头,跟前两次不同,很轻。
我快他一步走到门口,反锁了房门,关灯:“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