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熬不过寒冬5、6（1 / 1）
我们正准备下楼，突然听到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很轻，但是在空旷的走廊听来很清晰。
我回过头，看到那个木门开了一半，一个穿着灰色棉袍睡衣的老人站在那里。老人即不看尚御风、也不看我，一眼都没看。老人把一个手机递给尚俊：“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爷爷。”尚俊叫住已经转过身，准备关房门的尚东来，“如果、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尚东来微一点头，什么也没说，关了房门。
“走吧。”尚俊已经等不及我们给反应，箭步向楼下冲去。
我跟着尚俊下楼，脑子还在迷糊：刚才那个人就是尚东来？一点也不像。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脸色有点疲倦的老头而已。
“俊少爷，外套、车钥匙。路上小心，慢点开。”齐伯已经准备好一切，正帮尚俊穿外套。
“你们走不走？！”尚俊有点急躁地看我和尚御风。
刚才是谁在着急，谁跪地死心塌地啊！我狠狠甩了他一个白眼，走出去。
尚俊的车是一辆银色的雷克萨斯S430。尚御风看了看后排狭小的空间：“你带陆灿回去，我还要回酒吧，去路上拦公车就行。”
“随便！”尚俊将刚才那个白眼甩给尚御风，坐进车里。
“这里走过去很远！”我抗议，“我坐后面。”
“不要，后面很难坐……”
KAO！尚俊，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按喇叭催，催你的大头鬼啊！
尚御风强行将我按到副驾的位子上，帮我扣好安全带，去看尚俊：“路上慢点开。”
尚俊理也不理他，臭着一张脸，挂档、松手刹、踩油门。尚御风刚关了车门，S430就箭一样冲了出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两个老男人均不厌其烦地叮嘱尚俊了。这哥们楞是把轿跑当成F1开！
我怔怔地看着车窗外一片模糊的风景，突然想起传说中的动车，估计也就这效果了吧。
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毛病？我们明明是一片好心！就算担心病重的外公，心情不好，也不用摆一张板金板贵的死人脸吧！谁又不欠他的！
进了城区，我的赛车体验并非结束。刚才只是热车，现在才是真正的F1赛道！钻啊、拐啊，小汽车楞是在拥挤的车道上步步为营，大有红灯也挡不住的趋势。
从知道尚俊的身份到现在，已经好几天，只是，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他是谁。
看着汽车S型的飞速前进，落寞的疏离感涌上心头：目不斜视、不可一世、心情不好就甩脸、几十万的轿跑、把马路开成自己家的后花园——传说中的贵公子。那晚挤在一张单人病床上、依偎取暖、絮絮叨叨的傻话，终究只是一场梦，困不到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的梦境。
来不及收回思绪，银色的小车已经停在陈教授的家门前，尚俊推开车门就跑，车钥匙也没拔。我看着他坐过的驾驶座，吸了一口凉气——他一直没系安全带！
开F1不系安全带，果然够个性！我苦笑摇头，拔了车钥匙。
田教授看着我，激动地嘴唇微微颤抖，两只手牢牢地握住我的右手，只是说：“谢谢你，谢谢。”
“没什么，我应该做的。”我试着把左手搭在田教授背上，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好孩子，快进来，我去泡茶。”
“不用了。”
“要的，要的。果茶好吗？”见我点头，田教授开心地像个孩子，“我们都不喝茶，小俊就爱喝果茶，家里只有这个。”
我停在陈教授的房门外，将头靠在门框上，眼睛发酸。
这是刚才那个不要命的死人脸赛车手吗？
尚俊跪在陈教授床前，脸贴在陈教授的耳边，听对方说着，笑得纯真如稚子。
“外公、你听谁说的？没有！没有！我、很好，没生病！”尚俊的声音不大，估计在做口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尚俊的头挡着我，我看不到陈教授的脸，但是我听见老人夹杂着痰涌的喘气声，是在笑吧。
什么是泰斗？该用怎样的角度仰望？我只看到絮絮叨叨的祖孙俩。对话并不有趣。为什么笑成那样？是因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吗？
我转身，抬手捂住口鼻，眼泪滚出来，正迎上田教授晶晶闪亮的眼睛。
她并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端着茶盘转身出来，同我扬扬下巴，看向后院。
后院不大，有矮矮的围墙，墙角有一颗很大的梧桐树，树下一张竹编的圆桌、两把竹编的靠背小椅子。和田教授坐下，我掏出纸巾擦眼泪，然后倒了两杯茶。
“谢谢。”田教授接过茶杯，“小俊来了，真好。”
我捧着茶杯，热气里混着淡淡的水果香，尝了一口，是跟宝乐事很像的味道，热的宝乐事，有点奇怪。我偷偷去看旁边面容安详的老人，有谦和的微笑，不知道我年老之后，会不会有这样恬淡的气质？
我抱着茶杯发呆。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一吹，有点冷。
一件外套披上我的肩头，我抬眼，看到尚俊正冲我做“噤声”地手势，转脸去看，旁边的老人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尚俊转身进屋，拿了一条毯子出来，一直围到老人的脖子，仔细掖好边角。
尚俊拉起我的手，蹑手蹑脚穿过走廊，屋里没有开灯，只有老式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出了大门，尚俊大口呼吸，顽皮地眨眨眼：“外公也睡着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这个奇怪的孩子，常常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安静地看着他。
尚俊笑笑，松开我的手。我的手从温热突然一凉，心里竟泛起落寞。
“饿了吧。”尚俊问。
我摇头，将外套递给他，还有车钥匙：“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想走走。”
“我陪你。”尚俊返身关大门，并不合实，留了一条不易察觉的缝。
细节，确实比较容易打动人。不管之前怎样别扭，他还要回来的吧，绝对不是冷酷薄情的孩子。
我突然想起来，赶紧打给王老板，好让他放心。然后跟尚俊并肩往山下走。走到一半，尚俊突然又拉起我的手，拉着我拐上那条蜿蜒的石板路。一直把我拉到一张被放在山边的石板桌前，还有两个圆柱型的石凳，上次没注意到的景致。从这里看出去，正好是一片开阔，暮色下的滕大，陆续亮起灯盏。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问尚俊。
他神秘一笑：“外公说，年轻的时候常带外婆来这里，好像很浪漫的样子。”
“确实很浪漫，只是年轻人体会不到而已。”
“你在说我？好像你很老了。”
“至少算不上年轻。”我刚想坐下，尚俊突然拉我，脱下外套，铺在石桌上。
我疑惑：“你干嘛？”
“坐啊！直接坐很凉。”
“衣服弄脏了。”
“反正要洗。”
“你不冷？”
“我还年轻。”
……
我白了他一眼，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抬眼望去，我试着感受传说中的“意境”，心头感慨万千，理不清晰，心境倒是很平和，很舒服。
“你先回去吧，老人醒了看不到你，会着急的。”
“我的车在门口，放心。”
“你好想很喜欢让别人放心？”我盯着尚俊。
尚俊讪讪一笑：“放心不好吗？”
“你很奇怪。”
“是吗？”
“嗯。”
“好奇？想了解我多一点？”尚俊突然在我身边坐下，紧紧挨着我。
“你干嘛？！”他突然搂住我，我一下子僵住。
“冷。”他咧咧嘴，好像我只是一个暖包。
“年轻人也怕冷？”
“……小气鬼。”
“女人都小气。”
“实话。”
……
我穿着羊毛衫，隔着他的衬衣，还是隐隐感到他胸膛的炙热温度，熟悉而又陌生。我皱着眉头看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看什么？”尚俊被我盯得不自在，动了动身体，将我整个环进怀里。
“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我认真地说。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我看到帅哥会流口水、被帅哥抱在怀里会微微颤抖、有贪心而无耻的念头……
“你好像说了我的台词。”尚俊突然回瞪我。
我们看着对方，谁都没再说话，彼此打量着、试探着、较量着，当他的鼻尖抵上我的鼻尖，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二叔。”他冲我做口型，然后接了电话，把下巴撑在我的肩头。
“二叔？嗯……没事、挺好的……没事、没事……嗯、嗯……我知道……好……”
尚俊每说一个字，下巴颏就戳一下我的肩膀。他的一只手环在我的腰间，那样自然，好像我们本就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是寂寞的太久了？冷了太久，一暖，就动了心，贪恋着，舍不得……
我转过脸，将嘴唇敷上尚俊的唇。尚俊的身体瞬间僵住，抖了一下。我在心底冷笑：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还是一个老女人，不是一张白纸。
吻着，轻轻的。我听见话筒里传来尚御风“喂、喂”的声音，然后突然断线。尚俊挂掉电话，并没有移开唇，而是轻轻掰过我的肩头，吻得更深。
我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只是认真地感受着，试图让这一刻成为记忆中磨灭不去的印记。
直到呼吸困难，我们才慢慢分开，抵住额头。我不知道尚俊在想什么，不敢去看他的眼。尚俊搂住我，在我耳边呢喃：“为什么？为什么要勾引我？”
我只是笑，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好暖。
“爱我吗？”尚俊轻声问，声音低迷缠绵。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僵硬。我问自己：爱他吗？自己反问我：你还有爱人的能力吗？
“不爱我，为什么要勾引我？”尚俊的声音依旧迷离，将我抱得更紧。
我迷茫。勾引，轻贱而无耻的词汇，为什么我会听出温柔纠缠的味道？谁在勾引谁？是谁总莫名地抱我、从不问我愿不愿意？是谁在离开之前狠狠亲我的额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明明感到了我无言以对的尴尬和僵硬，为什么不推开我？反而把我搂得更紧？
半晌，尚俊轻轻放开我，低声说：“冷了，我送你回去。”
本能地想要拒绝，“不”字卡在喉咙里，我点点头。因为，他放开我的一瞬间，冷风来袭，我听见身体里那个一直不愿长大的孩子在哭闹：还不够！还不够多！还不够暖！还不够熬过这个冬天！
由着他抱，然后勾引他，只是在存储过冬的温暖吗？如果是这样，之前的九个寒冬，我怎么熬过来的？我已经自私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停下脚步，看着无知无觉走在前面的尚俊，很想像韩剧里演的那样，扑上去，抱住他，喊：“我们恋爱吧！”
我握住拳头：只要再勇敢一点，一切就会不一样的。会不一样吗？
“怎么了？”尚俊终于察觉到我的停驻，回过神，微笑着看我。
“不想我送？那我回去咯？”
……
他竟然真的向我走过来，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揉揉我的短发：“外套改天还我。”
……
他竟然真的走了，与我擦肩而过，走向我看不到的方向。
到底是谁勾引了谁？然后潇洒转身，留下可耻的狼狈，碎了一地。
我抬起下巴，努力深呼吸，却被冷冷的空气呛到。冷寂的深秋，让我怀疑寒冬提前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