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熬不过寒冬3、4（1 / 1）
其实没什么本事掩藏心事，如果心事太重。我实在不想这种心情下，去面对尚御风的温情脉脉，于是打给他，要尚俊的手机号码。
“找小俊……有事吗？”尚御风的语气里透着警觉。
看来，他并不准备给我想要的答案，至少不会轻易给我。也是，再纯情，终究是年近四十的男人，我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嗯。”我并不多解释。如果他不是这么沉不住气，也许我会托他联络尚俊，但是现在，我不放心了。
王老板说过，尚家跟陈家的关系疏离到有些敌意，我不知道尚御风是哪一边的。毕竟，尚御空是他亲大哥，保不准他心里对陈家也有深深地芥蒂。
这是长期研读各种案例、心理书籍的好处。不会对人性抱有太多期待。至少不会狗血情节的、把一句话转来转去、转到太平洋。
“我可以转达吗？”
“不可以。”
“很急吗？”
“很急，我手边有笔，你直接说吧。”
“我不记得，存在手机里。”
“查一下，我等你。”
听着电话里突然传来“嘟嘟”的断线声音，我半天回不过神：这个老男人，抽什么风？！
如果因为我的问题让陈老遗恨，我想我会杀了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FUN CLUB的老板和客人看我的眼神很诧异。像看一个闯进鸡尾酒会的乞丐。
“手机给我。”我瞪着尚御风。
真正的诧异不会在人脸上停留超过一秒钟，除非对方故意想让你知道。所以，尚御风已经挂上他招牌式的温吞微笑，问我：“什么事？看把你急的……”
看着他依旧微低着头专心地擦拭酒杯，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猜测他知不知道陈教师的事情，如果知道，他是怎样的态度。如果是最坏的可能，他会不会阻止我跟尚俊联系？权衡利弊，愤怒在我心底暗流汹涌。
“我有了他的孩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而冰冷。
尚御风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却不抬头看我，笑说：“开玩笑！”
“是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我翻白眼，又开始为了圆第一个即兴的慌言而飞速转动大脑：“就是你说要出国的第二天，我来酒吧，喝多了，尚俊在滕城国际开的房间。”
“不可能。”尚御风开始继续擦酒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肩膀晃动的幅度明显加大了。至少他没有看上去那么自信和笃定。
“难道你还指望你侄子会告诉你，他每一场艳遇？我们做了多久、变换了几种姿……”
“啪！”尚御风把酒杯狠狠砸在桌子上，“够了！”
我挑眉。有触动，才有机可乘。
虽然没什么实战经验，侦查学院流传的那么讯问技巧我倒背如流。
我静静地观察着尚御风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准备再扇扇风：“帮我联络尚俊，或者我直接去爱尚国际的总部找你父亲？”
尚御风终于抬眼看我，深邃的眼神里有陌生的阴冷。
他的话像当头棒喝，砸醒我：我再一次低估了这个老男人。
他说：“如果你肯嫁给我，也许我会考虑跟爸爸说、让小俊参加婚礼。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指望、能再见到他。”
我迷茫。这到底是真实的生活，还是混乱的小白文，或者偶像剧？这个男人，到底看上我什么了？脑残男主？拿自己的婚姻来赌一口气。还是，另有目的？我永远猜不出的复杂。
“考虑好了吗？”尚御风竟然反客为主，向我挑衅。
“滕城不算大，想把尚东来找出来，也不是很难。”我冷笑转身，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尚御风一把抓住胳膊，原地转了半圈。
是我把这个男人想的太过了吗？也许他只是爱上了我，信了我刚才的信口胡诌，然后，深沉地伤了心。不然，他眼底，怎会有浓的化不开的伤痛？
“你这个无耻的女人！”尚御风咬牙切齿。他的手狠狠掐着我的胳膊，拽着我一路向酒吧深处走去。
我第一次上到酒吧的二楼，大通间，很整洁、有床、有壁橱，我无暇顾及更多。
尚御风打了电话，应该是打去家里，好像是佣人之类的接的电话。他静静等着，不看我。
“尚俊？你这个混蛋！”他突然冲着手机咆哮。
我顿时很不人道的松了一口气，只要可以联系到尚俊，一切都好说。
“你对陆灿做了什么！你还是不是人！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尚御风几乎失控，根本不给电话那边的人解释的机会。
我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只好一把抢过电话，捂住话筒：“我跟他说，麻烦你出去！”
我跟尚御风对视半晌，怕尚俊挂电话，只好自己动手，把他硬生生推出去。确定尚御风下了楼，我才站在楼梯口，一边坚实下面的动静，一边捂着嘴、压低声音说：“尚俊，是我，陆灿。”
两秒的沉默，压抑的愤怒：“你搞什么！”如果声音能杀人，我猜我已经被尚俊碎尸万段、放进高压锅煮煮喂狗了——吃剩的冻进冰箱里。
我肩负着王老板的重托和陈教授的希望，不跟他一般见识：“你在哪？”
“家。”
“能出来吗？”
“不能。”
“陈教授病了，你知道吗？就是你外……”
“我知道。”
后面三个字，尚俊的声音已经沙哑，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我叹气，忍心开口：“也许你不知道他病得有多重，他……”
“我知道。”
“……不能去看看他吗？真的很严重、他、他每天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又固执，不肯去医院，如果你能劝劝他，也许他会听、求求你了，去见见他吧，再晚的话……”我说不下去了。
半晌，我听到尚俊对着话筒说：“告诉外公，一定等我，等着小俊。”
电话里传来断线的盲音，我滑到地上，抱住膝头。
只是一个生命将尽的耄耋老人，只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何苦为难他们到这样？谁的心，不是肉长的？！那个尚东来，真的被金钱麻痹到，没有一点人性了吗？！
头一次，我对父亲以外的人，有真实的恨意。
抬起头，尚御风正站在楼梯拐角，淡淡地看着我：“为什么骗我？”
我眨眨眼，不让眼泪流下来。刚才那么顺口的谎话连篇，到了该说真话的时候，我又变成哑巴了。
他一定很失望，我曾经那样防备他，不惜说谎骗他，视他如敌。
我承认，我小人了。
“走吧。”
“去哪？”我茫然地追下楼。楼下酒吧的客人已经所剩无几，只有一桌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尚御风锁了酒吧的卷帘门，双手□□外套的口袋里。
“我们到底要去哪？”
“回家。”
……
“小俊很听话，如果爸爸不点头，他绝对不会出来。我们去接他。”
……
“对不起，不应该再把你牵扯进来……因为、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回去……对不起。”
……
我们走到街尾打车。
“师傅、麻烦您、卧龙山庄。”说完，尚御风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看向车窗外面。
这家人，真的很奇怪。但是，我理解。明明是自己的家，却不想回去；明明是至亲，却不愿靠近、有多余的交集。这种感觉，我理解。
尚俊呢？他是怎么在那样的家里、跟那样的人日日相对？或者，这种矛盾的痛苦，只存在于我和尚御风心里。尚俊，跟他爷爷的关系，也许没有那么糟糕。至少他是尚家唯一的男孙，至少，他很听话。
我从来没去过卧龙山庄，甚至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山庄具体在哪里。只知道，从滕城主城区通往北培区的高速路中段，有一个很大的棕红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卧龙山庄”四个字，然后下面有一个箭头，指着一条下高速的岔路口。
一个拥有专门的、高速出口的小区。
下了高速，出租车在盘山路上飞驰，又跑了十多分钟，才到目的地。小区禁止出租车入内。这是什么规矩！尚御风老老实实地在门口做了来客登记，保卫室里的保安竟然穿着武警的制服，天呐！本来没什么感觉的我，立刻紧张起来。尚东来，那个经常见诸报端的老人，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一时间，我竟然想不起来尚东来到底长什么样子。
徒步近二十分钟，我们才停在一个三层的白色小楼前面。
王老板也住小别墅，也是在郊外，一水暗红色、带玻璃阳台的德式建筑，错落有致。
而这里，从一栋别墅走到另一栋别墅，至少要五分钟，到处都是茂密的植被和粗到夸张的参天大树，所谓邻居，其实谁也看不见谁的门槛。
开门的是齐伯，他看见尚御风微微诧异，很快脸色恭敬如常：“二少爷，您回来了。”
“小俊呢？”尚御风顺手脱下外套，递给齐伯。
齐伯看到跟在尚御风身后两步的我，再次诧异：“陆小姐？请进。”
我小心翼翼地跨进门，立在门旁，打量着：跟TVB剧集里里常见的豪宅差不多，只是更大、更奢华、更精致。连一块小小的电灯开关都印着古色古香的暗花。
齐伯略一踌躇，说：“俊少爷在三楼，老爷卧房……门口。”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清晰，但是很轻，倒也算不上压抑，但还是搞得我大气都不敢喘。
我屁颠屁颠地跟着尚御风去爬铺着厚厚羊绒地毯、扶手金光闪闪的旋转楼梯，地毯是浅褐色，上面有菱形的咖啡色印花，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喏喏垂着脑袋，突然就撞上尚御风。我怨恨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顺着他发呆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尚俊。
白色衬衫、黑色裤子、黑色休闲鞋，不是我所熟悉的耐克板鞋。微低着头、垂着双手、安静地跪在一扇深褐色的关着的房门前面。
是尚俊吗？他闯了什么弥天大祸？才会跪地那么专心虔诚？
尚俊侧过脸看了看我们，又回过头，专心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门角。我在他脸上，没看到任何特别的表情，好像我们只是空气。
尚御风走过去，拉尚俊的胳膊：“走。”
尚俊竟然推开尚御风。
“你要跪到什么时候？你能等，你外公等不了！起来！走！”尚御风的声音刻意压低，还是在安静如坟墓的大宅里激起了灰尘的味道。
我靠在墙上，看着尚俊。他皱着眉头、眼中有愠怒。他在生气？气什么？气我们跑来打扰了他的跪拜？！气他二叔拉他去看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外公？！
王老板说的没错：人的感情真的很微妙，冷暖自知。
我在瞎忙活什么？防这个、求那个，战战兢兢地站在这里。
尚御风着什么急？那个垂死的老人跟他有什么深厚的渊源？
典型地皇上不急太监急，两个脑残。
“走吧。”我去拉尚御风，不经意拉到他的手。
尚御风诧异地回头看我，尚俊的目光落在我们的手上。
我笑，反而轻轻握住尚御风的手：“人的心，勉强不了，走吧。”
我看到尚俊转回脸，瞪着那扇纹丝不动的木门。他的下颌很僵硬，嘴唇紧紧抿着，嘴角有倔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