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自私的败犬1、2(1 / 1)
我曾经喜欢阿加莎 克里斯蒂,现在也喜欢。从漆黑的夜里突然进入灯光如昼的KFC,眼睛有点不适应。我点了中杯的可乐,王丽娜要了一杯热果珍,我们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王丽娜。滕城法制日报的记者,孤陋寡闻如我,才曾不止一次拜读过她的大作:优美的辞藻中藏着一针见血的犀利,看了很是痛快。最近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是从老同学那里——她就是那个热烈追求张彦的女记者。
虽然有种被打扰和窥探的不满,但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和智慧:古人说,知己知彼。
“你跟张彦怎么样了?”我单刀直入。既然我知道她,便不想虚伪地装傻充愣。
王丽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镇定如常,释然地笑笑:“原来你都知道了。”
“道听途说而已,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她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有一种特别的风韵,大大的眼睛、小嘴很性感,枣红色丝绒上衣的前胸呈现出高耸优美的弧度。
王丽娜低头沉默了一会,轻声说:“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很唐突,请你原谅。如果他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会来打搅你……”
明明已经适应了KFC的白炽灯,为什么我的眼睛又突然酸胀起来?脑子也嗡嗡作响,我看着王丽娜的嘴一开一合,却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电视上那些突然感到耳鸣眼花、站立不稳的人。如果是一部韩剧,那个人的结局只有一个——绝症;如果是一部港剧,那个人的结局也只有一个——绝症;如果是一部日剧,那个人的结局同样是——绝症,还很可能是艾滋;如果是美剧呢?如果是美剧,我还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纳闷的是:死心塌地、非我不娶的老张哥,怎么会突然对这个小尤物有了感觉呢?难道一个人男人真的可以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如果不可以,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晃晃脑袋,甩掉这些无稽的想法。
“你怎么了?没事吧?”王丽娜微微探身向前,紧张地盯着我。
我努力打起精神,无所谓的一笑:“没事,晚上吃得少,估计血糖有点低,你刚才说什么?”
王丽娜看着我的眼神深沉浑浊起来,她略有所思地拿一只手撑住下巴,并没有开口。
我看到她的指甲被修成好看的椭圆形,上面画着几朵粉色的小花,每朵小花的中心都缀着一颗亮眼的小钻,非常精致。我笑了,我的手指虽然修长,指甲却被剪得秃秃的,除了还算干净,一无可看之处。
“有事就直说吧。”我啜了一口可乐,突然觉得很对不起我的指甲,还有我的手指、耳垂、脖子、我的脸,它们从来没有享受过长在一个女孩子身上该有的荣耀,我实在很对不起它们。
王丽娜“哼”地笑了一声,依旧拿手指优雅地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也相信你对张彦是真诚的友情,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放他一条生路呢?”
我皱眉:“你的意思是,一直是我在耽误张彦?”
“至少你存了私心,虽然可以理解,但依然很自私。”
不愧是名记,一针见血。戳地我的小心脏哗啦哗啦地疼。
张彦是我的世界里剩下的、仅有的、唯一的、最后的对我关怀有加、知冷知热的异性,我也不想自私,我只是贪恋那一些些的温暖。每每看到他真诚而坚定的目光,我的心也会被内疚折磨地死去活来。我以为,放他在我身边,于他,也是一种成全。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的自私吧。
王丽娜继续说:“张彦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放心不下你。我相信,他对你,也只是放心不下。”
听了她的话,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一直对医生这份崇高的职业没有好感了。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肚子疼,老妈带我去医院检查,那个穿着白大褂、看上去挺和蔼可亲的老爷爷,摸了摸我的肚子,突然用力一按,笑眯眯地问我:“疼吗?”我呲牙咧嘴地答不出一个字。从此,我的潜意识里对医生有了这样的定位:哪儿疼往哪儿戳。我能好感的起来么?
“你真该去当医生。”
王丽娜被我无厘头的话搞得一愣,困惑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撇撇嘴:“就是觉得你挺和蔼可亲的。”
“我怎么做,张彦才能对我放心呢?”我问。
王丽娜笑笑,答非所问地说:“你个聪明的女孩子。”
我诚恳地摇摇头:“我只是看上去聪明。”
我注意到王丽娜下巴的弧度变得僵硬,这说明她在咬牙,应该是在努力压抑心里某种强烈的情绪,是什么呢?厌恶?憎恨?还是轻蔑?看来我对“微表情”的领悟程度还有待进一步努力和提高。
半晌,王丽娜作出一个下定决心时的经典动作:双手握拳微微下按。她仰起头,看向我,目光坚定到有些冷酷,可惜,她干涩的嗓音出卖了她。她哑着嗓子说:“如果你有了男朋友,我相信张彦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的嗓音之所以会干涩,据我推断,是因为她说话的时候正被某种叫做“内疚”或者说“心虚”的强烈情绪所折磨。
我的嗓音之所以干涩,大概是因为我听见自己的心“啪”的一声碎掉的声音吧,不过我比她聪明,只简短地说了一个字“哦”——不给她看穿我的机会。
这一仗,能算我赢么?
我坐在宿舍的窗户棱上,双腿搭在外面,就好像一个随时准备跳楼自杀的精神病患者那样。我住在六楼,我很怕死,我也没有精神病,我只是想吹吹夜风,看看远处的毓秀湖,感受一下空气里满溢的苦涩。我的手里夹着一根烟,从点燃之后不曾抽过。我的脸上全是泪,不停被风干,再不停淌下来。
别迷恋姐,姐只是一个传说。
我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这些流行于网络的俏皮话我都会说,只是,这一秒,别逼我故作潇洒。拜托。
我亲爱的异姓兄弟,不是想耽误你的幸福,如果你真的爱上别的女孩,我会微笑祝福。可是,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呢?为什么让我在知道你移情别恋之后,还要我亲手送你到她的怀里?我是一个从小就不会说谎的人,背着大人偷块糖吃都会羞得无地自容。现在,你如此地需要我,像奥斯卡影后那样演一出完美的剧集,将你拱手让人。你这不是逼着抗战英雄当汉奸么!
我就是自私!
我就是无耻!
我就是喜欢你跟在我后面屁颠屁颠的卑微笑脸!
我就是喜欢你戳着我的额头让我少上点网还把热腾腾的大肉面条送到我脸前!
我就是喜欢攀着你的肩头甜腻腻地喊你“哥”!
我就是喜欢你面对我的任何要求都毫不犹豫地拍胸脯:只要咱妹一句话!
她比我漂亮吗?咱可是不会贬值的第二眼美女!古人都说了:丑妻、薄地、破棉袄!
她比我身材好?咱穿上T恤很潇洒,穿上旗袍,那就是刚从古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一神仙姐姐!
她比我干练?你是找媳妇还是找助理啊!
她比我聪明?聪明能当饭吃?!也许吧……
我狠狠抽了一口燃到烟蒂的香烟,将浓浓的烟直喷出去:真酸!一身醋味!丢人现眼!
好吧,我承认有一样是她有而我没有的,就是对婚姻的勇气和决心,而这,才是张彦这个年纪的男人最需要的。
如果我笑,别以为我很快乐。
如果我哭,我是真的在伤心了。
别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我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我将手中的烟蒂熟练地弹出去,看着橘红色的亮点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狠狠擦干眼泪,我没哭!我又活过来了!我抱着厚厚一本盗版的《鬼吹灯全集》钻进被窝,关了床头灯,拿着一把小手电,边看边吓得浑身哆嗦。
“想什么呢?”张洁拿手在我脸前晃了晃,“魔怔了?”
我连看都懒得看她:“这是办公室,没大没小!”
张洁不屑地撇撇嘴:“能在办公室找到法学院的老师,也算新鲜了!”
我继续刺激她:“这位同学,请问你找陆老师有事吗?”
“呦!几天不见学会摆谱了?!”张洁啧啧嘴,完全不买账。
我一拍桌子,冲她吼:“你就不能满足一回我做师长的虚荣心?!”
咦?张洁怎么傻愣愣地看着我,不说话,难道被我震住了?难道姐姐我的演技有了质的飞跃?其实,是我的心里一直憋着火,正好借机发泄一下。
“你怎么了?”张洁呆呆地看着我,估计被吓到了。
不知道在她微皱的眉心里,是对好姐妹的关心多一点,还是对师长的畏惧多一点?
我叹了口气,估计最近研究微表情学研究的有点过,看见个人就想分析分析。我耸耸肩膀:“谁每个月都有那几天,别往心里去。”
“KAO!”张洁立刻现出薄情寡性的丑陋嘴脸,冲我甩甩手,“你没救了!”
我无所谓的笑笑。就算是张洁,我也不会把王丽娜来找我的事告诉她,纵然我有满腹的委屈,那始终涉及张彦的隐私权和形象问题。不管怎么说,在我心里,他始终是我亲爱的异姓兄弟,出卖兄弟的事,咱不干。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果我整天念念叨叨挂在嘴边的事,你完全可以充耳不闻。只有我憋在心里的那些破事,才是对我来说真正重要甚至致命的。偶尔,我会觉得自己其实是有自闭症的,至少也有“隐瞒心事强迫症”。
“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变老,还给你看我幸福的笑。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变老,还对别人说着,你的好。”姐姐我就是如此伟大而无私的一个人呐!
我打发了张洁,一个人跑到学校四号门外的小商业街遛弯,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该去哪找一个男朋友回来:学校里的肯定不行,一是容易露馅,二是万一传出去影响不好。校外的?天呐!像我这种整天蜗居的甲壳虫,去哪找一个与我貌合神不离的大好青年,来经受比我自己还了解我的张彦大哥火眼金睛的考验啊?!
“陆老师?!”一个惊讶的声音突然打断我的思路。我应声回头,盯着五步外开、冲着我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的小男孩看了半天,恍然大悟的同时后退半步,像白天见鬼一样指着对方:“哦、哦、是、是你~~~”
“嗨,又见面了。”尚俊穿着一身耐克运动装,左手抱着一个篮球,额角还在滴汗。
我几乎可以感受他身上那股热气腾腾地味道,那是青春才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