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小番清浛(1 / 1)
春,将尽未尽,夏,将至未至。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初升的太阳浦下光辉,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新生的金色熠熠生辉。
清浛长吐了一口气,整理一下面容,推开门,走了进去。“阿玛,您今天觉得怎么样?”
胤祥微笑,看着近日瘦了不少的小女儿走来,“坐这儿吧,正巧你来了,倒省了我叫人去找你。”他莞尔,分明看见她淡淡的黑眼圈儿,“昨晚没休息好吗?”
“没有呀!睡得很香呢,可能是休息的晚了吧。阿玛,您要快些好起来才行。”
“我爱撒娇的小雨点儿什么时候也会关心人了?”
“陌生人我才不管他呢!”清清浛一扬下巴,逗得胤祥笑了出来。
“昨天塞布腾来过了,我跟他聊了一会儿,你很久没见过他了吧。”
“阿玛,好好的说别人干嘛?”
“什么别人,那是你丈夫。”
清浛淡漠不语,从大婚到现在也好几个月了,她可从未把他当做丈夫来看过。她虽然不讨厌塞布腾,但也不喜欢他,说白了就是没感觉,反正她要的是离开皇宫的自由,嫁给谁都一样,“他跑得到勤快。”
胤祥无奈的笑笑,“看来我们家小雨点儿还是没有开窍呀!”
“阿玛,想找到像您和额娘这样的太少了。与其像二姐,二哥……还不如从来就不曾把心交出去,也能少受些伤害。”
“哎——你跟你额娘就是太像了,太过理智。尤其是在感情面前,总是想守着自己的感情,少受一点儿伤害,理智非常!”
清浛垂了头,道:“理智一点儿不好吗?我知道阿玛额娘对我的爱是最纯洁最无私的,还有三哥和甘珠尔,因为我们是联系最紧密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至于其他人……”清浛苦笑,“我总不能被人卖了还笑嘻嘻的替人数钱吧。”
“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着这么强的防范心理。浛儿,有时过于理智了人间有好多美好的东西是感觉不到的,比如说——爱情。”
“阿玛,您真是为老不尊,竟然跟我谈这个!”清浛撅嘴佯怒。
“呵呵,阿玛也是希望你幸福呀!按说这些事儿应该是额娘跟你说的,可是,我怕你额娘说了你不听。浛儿从小就跟阿玛亲,是不是?”
“阿玛,您给我设套儿呀!”
“呵呵,阿玛知道感情不能强求,但你也可以尝试着,去接受他,嗯?我最开始的时候也不喜欢你额娘,甚至讨厌她。嫌她麻烦,太聪明,身上的谜团太多,而且她总是微笑中带着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真的去接触了,才发现她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个样子的,她身上的吸引力才慢慢展现出来。浛儿呀,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一见钟情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往往不牢靠,所以……给他一个机会,试着去接受他,我看着孩子挺好的,以后就需要他来爱你了……”
清浛眼圈儿一热,“还有阿玛额娘呢!”
胤祥微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傻孩子,阿玛额娘是不能陪你一辈子的。等阿玛走后,答应我,要幸福的活下去。”
“阿玛……”声音沙哑,眼泪争先恐后的涌上眼眶,簌簌落下。
“好了雨点儿,怎么又哭了?不是说了再也不哭了吗?这几天流的泪比你几年流的还多。”胤祥直着身子,拿帕子帮她一下一下擦着眼泪。“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是人总会有这一天的。你要你幸福了,才算是了却阿玛一个心愿。”
听他这么说,清浛的眼泪越来越多,同一个猛地扑到他怀里,“我知道了,答应您就是……阿玛不要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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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您要去哪儿?”
清浛叹了口气,“去额驸那个宅子吧。”她上了马车。
因为公主府是建在京城的,所以塞布腾也就跟着住在京里,但按规矩却不能和清浛同居,他若是想见她只能求见或者等召见,若是想离开京城去蒙古少不了要有雍正和清浛的两道手续,干脆辞了理藩院的安排,独子买了一个三金的小宅子搬了进去,住在那里。
问清了塞布腾现在在哪里,清浛谴了众人,一个人独身去寻他。这个小宅子,她一次也没来过。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哎,诗倒是好诗,只是酸腐之气太重了些,无病呻吟。”塞布腾把脑袋往后一扬,把书盖在脸上。
“李义山的诗你都能批,说你是无力鉴赏呢还是思维独到呢?”清浛走到他身边,一把把他脸上的书掀开。
“公主?”塞布腾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儿来给清浛请安。
清浛摆手制止了他,拿着书在他刚才躺着的摇椅里躺下。“《李义山诗集》,看得懂吗?”清浛扬扬手中的书。一般来说蒙古人都多多少少有些鄙夷汉学。
“略通一二。”塞布腾毕恭毕敬的回答。
清浛点点头,见旁边有小点心就捏了一块。“嗯!这奶乌塔做的不错。”
“这是人专门从蒙古带来的,公主喜欢就好。”
“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还是刚才的样子吧,看得我闹心得慌。”
“奴才不敢。”
“塞布腾,你存心找茬是不是?”
塞布腾真的没想到清浛会生气,他愣住了,然后下意识的呆呆的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下套儿让我钻的呢!”到时候直接治个不敬之罪……话没说完他就闭了嘴。
清浛又被他这个傻傻的样子逗笑了,“没有没有,没想整你,你坐吧,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就别再累了。”
塞布腾撇撇嘴,暗叹她变脸也太快了吧!“公主怎么来这儿了?”
清浛促狭地一下,“就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突然袭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侍寝小妾什么的。”
塞布腾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信你查,绝对没有!”在皇帝御史们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个,他还要不要命了!
清浛扑哧一笑,“吓你的,看你紧张的。”
“这玩笑可开不得,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估计我这脑袋也别想要了。王爷的身体好些了吗?我今儿还没去请安呢!”
清浛垂了头,幽幽道,“还是老样子,你……这院子就你一个人住吗?”一个很标准的三进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小花园儿倒是别致的紧。
塞布腾摇摇头,“不是。”
“那还有谁?”塞布腾看着她略有不满的样子笑了出来,“还有我的侍卫和奴才们。”
清浛白了他一眼,胡乱翻着手里的书,“既然你这儿空房间这么多,干脆给我也收拾出来一间吧。”
于是,塞布腾的嘴能放下一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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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您这可不合规矩,您……”
“秦嬷嬷,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把手里的八宝珠花簪找好位置插入乌黑柔顺的发髻,清浛冷冷的问。
“公主这是说哪儿的话,当然是您是主子,可是……着皇家的规矩,不能不守呀!”秦嬷嬷仗着自己是清浛陪嫁的时候内务府亲自挑选的养教嬷嬷,态度傲慢。公主下嫁的时候宫里是安排的有养教嬷嬷的,帮助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们打理家财事物,甚至指手画脚的安排她们,甚至有些性格软弱的格格们就被她们牢牢地捏在手里,要想同额驸见上一面都需要拿东西来贿赂的。可是这个秦嬷嬷完全料错了——清浛绝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放肆!秦嬷嬷别以为我平日里敬着你你就可以仗着身份无法无天了!看再皇额娘的面子上我待你也算不薄吧,你莫要倚老卖老不顾身份!还是瞧好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做奴才就要守好奴才的本分,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秦嬷嬷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想对策就听到清浛又道,“把我带来的人全部集中到正堂去!把额驸叫来,今天,看来是时候该好好立立规矩了!”
没一会儿,正屋的人就都到齐了,她带来到塞布腾宅子的人不少多却也不算少,两两个养教嬷嬷,四个丫鬟,还有两个小太监。清浛叫塞布腾在她身边坐着,自己来敲打这些人。如今自己已经立府半年,是时候把大权收归的时候了,总不能让一群奴才捉襟制肘了去!
“今儿个我把话说清楚了,这身份该正的也应该正一正。都睁大眼晴瞧好了,你们的主子到底是谁?是秦嬷嬷杨嬷嬷,还是我爱情觉罗清浛!该看清楚的都擦亮了眼睛看看清楚免得站错了队!秦嬷嬷和杨嬷嬷是宫里派来的养教嬷嬷,我也应该敬着让着,毕竟也是娘家派来的奴才。”她故意把“娘家”和“奴才”两词咬得很重,“但毕竟两位嬷嬷有些事也不好越俎代庖,我虽然年轻,但毕竟也是成了亲出立门户了,所以……以后公主府里大小财产事物直接交给我就行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从小就跟着皇额娘和怡亲王妃学着做过的。那拿有些话来堵我,也实在是太不明智了些。”她啜了口茶,淡淡的说。
“大小跟着我的人都明白,我想来待人和善,从未随便打骂过下人,但本公主不轻易做这些事情不代表不会做。做好自己本分者,大家都好,打赏福利一样也不会落下。若是你们做了不该做的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内务府有的是奴才,退回去重新换就是了。还有,你们也应该看看自己的环境,我们现在是住在额驸的宅子里,说白了,就是客人,就应该守着主人家的规矩。你们是我的奴才,额驸不好管你们,但不代表我就不知道。那些仗势欺人趁早给我收起来,免得大家难看。”说完,狠狠剜了两个养教嬷嬷一眼,“现在怡亲王爷疾病缠身,我若住在府里也有些不合适,为了方便,暂时本公主就住在额驸这个小宅子里,一直到怡王病愈为止。你们最好放聪明一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清楚一些,听到了吗?”
“是。”屋里的奴才们各怀心思的应下。
“都下去吧,把今儿个的话都记牢了,否则……我爱新觉罗家是不缺奴才的!”
等到奴才们都退下之后,清浛长舒了一口气,换了平常的样子,看看坐在一旁有些局促的塞布腾刚,“放心吧。这回他们不会再给你添堵了。”之前她的奴才是怎么欺负他的,她心里有数。
“公主,您这是……您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清浛压下一杯茶,正色坐着看他吗,“好吧,我不吊着你了,我明白告诉你我想做什么。”她这两天这么一反常态,塞布腾不能不胆战心惊。“我之所以搬过来跟你住……是为了培养感情。”她目光飘忽,脸上不自觉地飘上了红晕。
塞布腾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自己这么日子这么绞尽脑汁地想她要做什么,怎么……
“嗯哼!”清浛清了清嗓子,努力收起自己那根本受不起的不自然,“既然我已经嫁给你了,就不想让我的生命力缺少一个环节。想阿玛额娘那样……呃……那个不好超越,但最起码我也不想让我的婚姻太过差劲。”她的脸更红了,掩饰着抓起杯子把温热的茶灌了下去。“这些天,我都看到了,你也不是那种不值得……”清浛眼睛一直向下看,咬咬嘴唇,毕竟她也是个女孩子,怎么……
塞布腾偷偷促狭的笑着看她的不自然,内心的喜悦早已经被涨得满满的。他喜欢她,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了,可是再长大之后,她已经变成了天之骄女,皇上最宠爱的四公主,自己已经不好再去接近她了,于是只能在皇上面前拼命展示自己的才华,再借着部落强大的实力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终于在阿玛和皇上还有怡亲王的互动和自己的争取之下,他成功了。可是,她依旧是天边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想要博得她的芳心,太难!他没回蒙古,在京城买了一个宅子,领了一份差事,希望能够离她近些……
就再清浛的脸红的不能再红,头勾得不不能再勾,快要恼羞成怒的时候,塞布腾拉住她的手,引她去了自己的房间。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长条盒子给她,“送给你的,打开看看。”他的脸倏地红了。
清浛迟疑的打开,里面是——一支箭,一枝缀满宝石很是华美的箭。清浛微笑,“谢谢。”蒙古人用弓箭来代表矢志不渝的爱,一生只送给一个人一次,女人送男人弓,而男人送女人箭。
“你喜欢就好,我的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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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布腾抽出腰间的小刀,割下一块已经烤的熏黄的鹿肉,撒上作料,递给正在看着篝火发呆的清浛。
“啊?哦,谢谢。”清浛勉强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结果鹿肉,呆呆的看着。
“浛儿,你这个样子,怡王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才不会呢!阿玛最疼我了,他怎么会不安心呢?我最听他的话了!”
“四个月了,你一直郁郁寡欢,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看着他心疼的女儿这副模样,他怎么放心的下?”塞布腾拍拍她的肩头,“乖,吃点东西吧。”这些日子,他总是变着法子的带着她出去玩,希望她能早日从丧服的阴影里走出来。
清浛强迫自己把鹿肉吃下,一整块肉食不知味地吞下之后,她就抱着膝头呆呆的看着篝火,眼泪一点一点流下,“我小的时候非常爱哭。,一旦有什么不如意就开始大哭大闹,因此也就得了‘雨点儿’这个称号。那个时候额娘不在家里,阿玛一回来就经常来哄我,把我哄睡着他才开始继续他的工作。后来再大一些,我住进了宫里,经历了一件大事,之后大病一场,阿玛整日整夜的守着我,下完早朝就往长春宫赶,把我抱在怀里让太医诊治,再后来阿玛……”清浛就这么一直絮絮叨叨得讲着,一滴一滴的眼泪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扑在塞布腾怀里,把所有的伤痛痛痛化作眼泪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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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公主用力呀!孩子就快出来了,用力,用力——”
“啊——好痛——”肚子一阵一阵的疼痛迅速传遍全身,汗水濡湿了发丝贴在脸上。
“浛儿,浛儿,我就在外面,我陪着你呢!不要怕,我在这儿。”
“塞——塞布腾——啊——好痛!”
塞布腾再也坚持不住了,推开拦住他的人急急忙忙闯进产房,“浛儿,浛儿,我在这儿呢!”塞布腾握住她的手,“怎么样?忍着点儿。”
清浛见他闯进来,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吗,“谢——谢——”她哽咽,一个男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能为她这么做,那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啊——”
“公主,胎位不正,是难产!”
“什么?难产?不管怎样,大人孩子都要保住!”
“是是是,额驸,老奴自然尽力。”
“来人——把——把额驸拉下去——”清浛气息不稳道。
“清浛!”塞布腾握住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听到没有,把他——把他托也要拖下去——”见清浛说的决绝,立刻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把塞布腾给拖了出去。侍卫们立即上来把他团团围住,不再靠近产房。
“如果……只能保一个……保孩子……啊……听……听见了没有?”
产婆一愣,“公主您这是万金之躯……”
“闭嘴!保——保孩子,不要——去问他——保孩子听我——我的!”
“是是是……”
两个时辰之后,清浛诞下一个儿子,但是因为出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太医说已经……
“浛儿!”
“塞……塞布腾……”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脸微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傻呢!”
“我……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清浛抓住他的手,“我……我把他……把它留给你了……”
塞布腾已然悲痛的不能自已,泪水在脸上破开两条路径一直没有干过,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无声的哀求她不要走。
“把……把……梳妆台抽屉里……那个盒子……盒子拿来……”
塞布腾飞快地把她所说的盒子翻出来,生怕再晚一秒就……天人永隔……
清浛轻轻拂过这个雕花木盒,似是极度留恋,她惨白的微笑,“送给你……你了,打开看……看……”
颤抖着双手,塞布腾终于打开了,里面是一张小弓,和那只他送她的小箭简直是一对儿。
“送给你的……可惜……晚了……留个念想吧……”
“浛儿。”塞布腾声带几乎已经不能发音,喉间像是用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只有口型在动。
“谢……谢谢你……能拥有你……是我最大的幸……运……”绽放了一个最美的笑容,清浛在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阿玛回来啦!有没有想浛儿?”
“额娘,嘻嘻,您的簪子掉了。”
“哥,你就帮帮我吧!”
“皇阿玛最疼浛儿了是不是?”
“皇额娘,浛儿很累了!”
“阿玛额娘再给我添个妹妹吧。”
“阿玛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才行!”
“我搬过来跟你住……是为了培养感情……”
“能拥有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