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相继离去（1 / 1）
雍正五年三月十五日午时，胤祥最小的二孙子阿穆瑚琅夭折，年不足一岁。又是在这么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有一个幼小的灵魂城的蒲公英飞上了天堂，因为他什么也不懂，所以无牵无挂，却将留下一个心心念念呼唤他的额娘……
“王爷吉祥。”
胤祥挥挥手让她起来，疲惫的遣退了下人，看着双眼已经红肿成核桃的呐喇氏。他都不知道，上一次踏足这个院子，这间屋子是什么时候。“阿穆瑚琅……让他好走吧，是我这个做阿玛的不称职。”
“王爷……”呐喇氏的泪顿时又涌了上来，她泪光闪闪的看着胤祥，声音哽咽。
胤祥挥挥手打断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要再对我有所期望，这是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了。”
“王爷您……”呐喇氏从凳子上惊得站了起来，苍白的脸毫无血色，葱白的绞着帕子，咬着已经没有什么颜色的下唇，欲言又止。
“是我耽误了你的一生。当时是为了和福晋赌气才向皇上求了你来的，没想到这到头来，却是害了你。不然，你本该陪着你心爱的男人，抱着你们的孩子言笑晏晏的。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我允许你改嫁。”
“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要赶我走？”呐喇氏“扑通”一声跪下，拉着胤祥的衣襟下摆。他要她走，她该怎么办？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玛总因为家里能够跟朝廷重亲怡亲王攀上关系而沾沾自喜，如今若是休她回家，那，她将来的后半生该怎么过！她还有何颜面地存活于世！
胤祥叹了口气，扶她坐到椅子上，“这本就是我的错，平白害了你的青春。如今你的路还很长，你还不到二十岁，将来若是碰到什么喜欢的人，就告诉我，我会帮你安排的。如果没有……我也不会赶你走的，你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无依无靠，怎么吃生存？若是碰到了，就告诉我吧，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至于你娘家那边，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爷……”
“我已经耽误了你几年，我能再耽误你一辈子了。你的未来还很长，留在这府里，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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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儿子不要她了。”弘暾坐在暮晴面前，踌躇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暮晴正绣着花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问，“你不要谁了？”
“儿子想过了，我不要韵儿了，她……自有更好的人来配她。”
“为什么？”选秀复选刚刚结束，晚韵顺利通过连同其他是秀女一起搬到了钟粹宫去学规矩，自己正准备这两日进宫给皇后打声招呼，怎么这个时候偏生闹出了这一出？“你是不是又看上别家的女孩子了？皇上皇后有意从这次选秀里给四阿哥五阿哥还有你挑一位嫡福晋。”
弘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额娘，如果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不喜欢你，那你会成全她吗？”
暮晴的心颤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她喜欢的……那人……是四阿哥？”从那天宴会的“巧合”她就应该想到的。
弘暾什么也没有说，就当是默认了，眼睛直直的盯着桌面。
“他们……两情相悦？”
“我不知道。就算她真的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我也不该阻拦她的。且不说我处处比不过四阿哥，我……不想让韵儿怨我，她应该找自己喜欢的人。”那天他去钟粹宫找她，他看见晚韵红着脸，低着头跟四阿哥在说些什么。手里捏着一个荷包，眼波流转，就像是对着自己一样，十足的小女儿娇憨。他的内心愤恨过，挣扎过，可是几天之后就归于平静，他决定——放弃她。
“暾儿！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努力把她的心赢回来！你应该自信一些，论相貌，论才华，你不输四阿哥的，为什么不敢接受宣战呢！”弘暾虽然不够聪慧，但是绝不愚钝，只是家里聪慧的小孩太多，盖过了他的才华，使他缺乏自信。
“额娘，您别再逼我了。她是不是真的爱四阿哥我不知道，可是，她不爱我……”那天之后，他不是没有再见过晚韵。而她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拉着自己的袖子撒娇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去看她。那时候，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的捅了一刀，鲜血淋漓。
“她虽然是马齐的孙女儿，但阿玛只是一个小小的佐领，更何况……”四福晋是已经被内定了的。
“就算只是个侧福晋，那将来也必定是……”就算是个嫔妃，那也比王妃来的划算。“我不勉强她，如果我要和她在一起的话，那她会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何必呢！就像您说的那样，我不想像二姐那样有个失败的婚姻，从而……后悔一辈子。”
“哎……”暮晴叹气，“可是暾儿，你是有时间有机会去争取她的呀！抓住她的心不好吗？选秀还未结束，皇上定会给你只一个嫡福晋，你保证你能爱上那个你素未谋面的嫡福晋吗？”
“可是我会对她好的，即使我不爱她，娶了她，我也会对她好的，我会对她负责。”
雍正五年五月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富察氏，被指婚于皇四子弘历为嫡福晋。副都统五什图之女吴扎库氏，被指婚于皇五子弘昼为嫡福晋。佐领福庆之女人富察氏被指婚于怡亲王世子弘暾为嫡福晋。
接旨的时候弘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暮晴从未进宫求过亲事，若是单纯的指配，那实在也有些太巧合了吧。直到跟着胤祥和弘暾一起进宫谢恩的时候，暮晴见到皇后那拉氏才知道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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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暾既然有喜欢的女孩子也不早点告诉我，这次若是给他指了个不喜欢的，那皇上和我可是要做了这个大恶人了。”那拉氏拉着暮晴的手笑说。
暮晴强装作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不瞒四嫂，这事儿我也是才知道的呢！偏生这小子跟个没嘴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其实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皇宫是谁的地方，弘暾是什么身份，发生了什么事，那拉氏心里能没个谱吗？
“瞧你这做额娘的。”那拉氏打趣，“心思都在老十三身上了，把儿子都给忘了。若不是弘历来给我请安明里暗里提了两句，那赶明儿我都不好意思再见弘暾了。怎么说暾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秉性善良，这富察氏我看着品行也很好，模样也不错，虽说她阿玛的官品是低了些，但事实马齐的孙女儿，出身是名门大户，十二弟妹的亲侄女儿，跟弘暾也是般配的。哦，这个富察晚韵跟弘历未来的媳妇儿还是堂姑侄呢！也是沾亲带故的，这以后岂不是更亲热了！”
“四嫂说的是呀，如此便更加亲密了。”暮晴虚虚的应付着，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句话——“若不是弘历来给我请安明里暗里提了两句，那赶明儿我都不好意思再见弘暾了。”弘历，看来这事儿他也是有分子的。
那拉氏笑笑，然后感叹，“哎，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孩子们就都娶妻生子了，想当年那会儿我们俩……瞧瞧这么多年了，你竟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四嫂说笑了，只不过是脂粉涂得厚了些而已。”
“别框我，你平日可是很少涂脂抹粉的。”
暮晴掩嘴一笑，“既然四嫂不嫌弃，那我就把我自制的精油什么的都给你带来试试，话可说好了，效果我可不敢保证，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长时间才能见结果的。”
两人正说笑着，清浛就来给那拉氏请安了，她身后跟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宫女，是个眼生的，但隐隐却有些什么印象。清浛抿嘴一笑，“额娘看她可眼熟？”
暮晴摇摇头，“倒是眼生得紧。”
“呵呵，这是今年的秀女，难得浛儿跟她投缘，就要来做宫女。这是大学士查郎阿的女儿，这身份做宫女有些委屈了，就留下给浛儿当个伴读玩伴吧，反正都是一样的年纪，两个丫头也聊得来。可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呢！也不知道最后会被谁得了去？”
“奴婢那拉采晴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给怡亲王妃请安，王妃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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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晴怀里就抱着已经僵硬的他，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滑下来，不曾间断，知道怀中的他冰凉。她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呢喃的叫着“额娘”的孩子为什么说没就没了。不过是个普通的小感冒而已，为什么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枯萎。他还不到两岁，他的未来还很长，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老天就这么残忍，这么快就结束了呢！
“暮晴……”胤祥轻轻把她怀里已经冰凉僵硬的绶恩抱出来，交给下人示意让他们去准备安葬。一个月前，不足两岁的小绶恩染了风寒，可是就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熬不过来了，突然撒手人寰。
“你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他应该快快乐乐的长大的呀！先是唯一，再是绶恩，难道我们就这么不遭他们待见吗？”
胤祥的心狠狠的收缩了一下，但是他却不能像暮晴那样随意把自己的感情宣泄出来，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倒下了，她怎么办？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用颤抖的手轻轻抹掉她不停流下的泪水，“他就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也不想让你为他过度伤心的。暮晴，看看前面，我们还有很多孩子，还有念念，那个和绶恩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宝贝。”
暮晴猛地向前一冲身子，搂住他的腰，“他从出生起，我给他的爱就太少了，他才会不要我的。我给他的爱太少了，放在他身上的精力太少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放手，让他不要再这么痛苦下去，他虽然在天上，但心里一定还是在记挂着你的。我们应该让他走好，下辈子再找一个更加珍爱他的父母，不要再留遗……”
“额……羊……”
“阿玛，额娘，抱抱……”
“我的，我的……给我……”
也许你真是哭得太累
也许，也许你要睡一睡，
那么叫夜鹰不要咳嗽。
蛙不要号，蝙蝠不要飞，
不许阳光拨你的眼帘，
不许清风刷上你的眉，
无论谁都不能惊醒你，
撑一伞松荫庇护你睡，
也许你听这蚯蚓翻泥，
听这小草的根须吸水，
也许你听这般的音乐
比那咒骂的人声更美；
那么你先把眼皮闭紧，
我就让你睡，我让你睡，
我把黄土轻轻盖着你
我叫纸钱儿缓缓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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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绶恩的丧事，所以雍正五年七月之后的唯一一个好月份八月也被胤祥给推掉了，弘暾的婚事就理所当然的推到了明年，而两位皇子对比弘暾小了一岁，但也毕竟十六七了，婚礼照常进行。十一月份，清浛回到了怡亲王府小住，还带着她那个身份尴尬亦主亦仆的女孩儿那拉采晴。弘晈和清浛两兄妹俩常常捉弄她玩儿，但同样的偶尔也会被采晴噎的吃瘪。虽然她的名字和暮晴的冲撞了，但是暮晴只是淡淡的笑笑没有让她去改，何必呢，她又不封建，再说这个名字挺好听的。这么一来而去，接触了一段时间，采晴在尼姑庵冲撞她的事也就过去了，反正也没必要跟个不大的孩子较真。采晴比清浛还要小上两个月，选秀都是刚刚挂上格的。她是查郎阿的小女，在家跟清浛一样也是养尊处优的，虽然聪明但毕竟涉世未深，虽说在宫里也有些日子了，但毕竟有清浛明着暗着帮着，再加上自身身份不错，所以也就没什么心计。
十二月，弘晈提前完成了在上书房的学业，还在测评中获得了很好的成绩，十五岁的他和十六岁的四阿哥五阿哥同时走出上书房并受到了雍正的夸奖。胤祥训斥了他一顿，然后说明年让他开始着手观模差事，但一年之内只观不模，从最基层干起，只能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要多看多想少说少做，先磨磨他的性子，再练达一下人情世故再说。
雍正五年就在雍正六年年初的鞭炮声中过去了……
三月份的时候，弘暾生了一场病，不大不小的病让惊弓之鸟的暮晴吓得不轻，整天带着小尾巴念依来来回回的奔波寻医问药。因为弘暾的病情虽然不凶恶但是太医却查不出病因来，只是开了些温补的药让好好调养着。弘暾的身子向来强壮，更是因为学过些武艺，那抵抗力就更是好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所以暮晴还是将这些小事上了心的，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孩子了。她每天再给胤祥炖的补品中又多加了一份弘暾的，终于再慢慢调理之下，弘暾的并病渐渐好起来，可是无缘无故的，即使吃了许多补品，但人却整个瘦了一大圈儿，不过精神头儿好了就好，这倒让暮晴心里有些安慰。
可是好景不长，还没过多长时间，疾病就再次向弘暾袭来。不同于上次，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把原本强壮的弘暾忽然折磨的面黄肌瘦，这一下，所有人的心都掉了起来。雍正专程派了太医院所有科系最好的太医来给弘暾诊治，胤祥也叫人去四处寻访名医，太医们还是出了诊断出弘暾脉象虚弱之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从病象来看，也不像是中毒之症。暮晴急忙给江南的楚旋发信件，让她推荐一两个名医，或者是再派一两个医术更好的人来。她这算是抱以一丝侥幸吧，毕竟全天下的名医都被网罗到紫禁城来了，那些“闲云野鹤”的也不过是凤毛菱角尔尔，更何况更绝大部分是徒有虚名在外，小部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即使是只有一丝希望，暮晴也是不会放弃的，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呀！他不能允许任何一个人再离开了。
“暾儿，今天感觉怎么样？”暮晴把药碗递给他，笑着问。
“额娘放心，儿子还好。”弘暾躺在床上，面如蜡色，精神头儿也不是很足。他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吸吸鼻子看着那碗黑浓的汤药。
“你跟你阿玛一样，都是怕吃药的。”
“儿子从小少病，没怎么吃过药。”自是怕苦的。后半句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但也没有推脱，皱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一下去，之后接过念依的蜜饯甜在嘴里。
“呵呵，二舅舅这么大了竟然还怕苦。嘻嘻……”小念依幸灾乐祸的笑着，偷偷躲在暮晴身后探出来一个小脑袋跟弘暾做鬼脸儿。
“你个小丫头，你喝药的时候就不怕苦啦？”弘暾笑着还嘴，装腔作势地要去抓她。
“啊——”念依尖叫着，呵呵地躲在暮晴身后，“玛嬷，二舅舅要欺负我！”
“好了，念念，先出去玩儿吧。”暮晴莞尔，抱着她然后递给一旁的乳母并叫她领着人都下去。
“暾儿要快些好才行，等好了就给你办婚事。”看着他的样子，暮晴不禁心头一酸，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让她操心最少的。“要不然，我叫晚韵来陪陪你吧。”
弘暾摇头，“额娘，不要叫她了，我不想见她。额娘，如果……如果我真的撑不过这一关了……您……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不想耽误她一辈子。”
暮晴眼角酸涩，她努力平静心绪，试图让声音正常些，“暾儿，你就舍得阿玛额娘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走了，你让阿玛额娘该怎么办？”
弘暾苦笑，眼眶一热，“额娘……我不是没想过，可是……我这病，实在不容得我乐观。到那时……也只能恕孩儿不孝了。”
“弘暾！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说这种话来伤我们的心的吗！”他的话像尖刀一样狠狠地刺进了暮晴的心里，他怎么能这么说！他怎么能再抛下他们！
“额娘您别生气，都是儿子的错。暾儿也知道因为二姐和七弟的事，让您和阿玛已经……暾儿答应您，一定不放弃生的希望好吗？”他怎么能忍心？他还这么年轻，他怎么能舍得抛下自己的父母！可是……这些都不是他能决定的，想起昨晚自己帕子上咳出的鲜红的血迹……他，真的能做到吗？“但是，我刚才说的话……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请您和阿玛还是放过韵儿吧，为了我，她不值。”
“暾儿，你到底爱她吗？跟额娘说实话。”暮晴偷偷擦擦眼角的泪水。
弘暾低下头，半晌，他点点，“额娘，就是因为我太爱她了，所以我才不能……我一直想一生像你跟阿玛那样，疼爱着自己爱的人，然后幸福的过一生，可是……或许我是做不到了……我不想让她为了我而耽误了一辈子。”
“所以你就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暮晴打断他，“就算是为了她，也为了你自己，你也一定要好起来，为了你们的将来，好不好？”
弘暾苦笑，“可是额娘……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虽然没什么痛痒，但是精神头儿却越发的不济了，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我为什么会变成一个病秧子！”弘暾激愤，狠狠地捶着床板，武艺一向是他引以为傲的，然而现在，他竟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暾儿！”暮晴止住他，然后尽量平静声音道，“你阿玛和我会努力的，我们……再也经不起任何一个人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