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别再吵了(1 / 1)
“吱——嘭——”
“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歇着去了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在这儿守着的。”胤祥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暮晴顿时鼻子一酸,深呼吸了口气才算稳住心绪。“饿了吗?吃点心了。”
手中的书顿时颤了一下,是她。继而冷冷地道:“不饿,放着吧。”
暮晴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走进里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你……生病了。你的腿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看看。”她伸手要去掀他盖着腿的薄被,可是还刚没掀开一条缝儿,就被胤祥给按了回去。
“我累了。”
暮晴不再坚持,吹了眼睑,“那你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起身帮他把身后的抱枕一个一个撤掉,暮晴给他掖好被子。“你睡吧,我随便说些什么,若是不想听就不要听了。”她坐在床边,眼睛直直的盯着床帐下垂下的香囊和流苏,开始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的心结是年羹尧跟我有关系。我也知道你不愿意提起,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过把他忘掉。”虽说满人风俗开化尤其是入关以前,只要身体欢乐,什么人伦道德都能抛到一边,对这种是根本不在意。可那是在入关前,现在入关已近百年,风俗早就有了很大的约束,更何况胤祥从小便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受的是程朱理学的教育,了解的便是一女不嫁二夫,说对这件事不介意——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我一直都在说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却没有解释,不是我不想给,而是——这个解释连我都觉得荒谬,可是——它就是事实。”
“不知道你信不信前世今生,我以前不信,但是现在,信了,非常信。”她停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上辈子我并不认识你,那时,我的……可以称之为是丈夫,就是年羹尧。他不叫年羹尧,他叫罗彬,而我,叫暮晴,不是兆佳暮晴,而是暮晴,只是暮晴。我从小便被父母抛弃,被养父母抚养长大,可是他们有了一个儿子之后就不再关心我了,一心全部扑在他们的亲生儿子身上,那年,我才五岁。于是,我就设在这么一个尴尬的环境中多余的长大。再后来,便连他们的姓氏‘许’也不要了,就只叫做暮晴。这两个字来自于那块红玉,那是他们捡到我时在我脖子上的,所以,我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字。可是我缺失的,却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我需要的,是一份关爱,全心全意的关爱。我是个冷淡的性子,对于爱情,是相信,但是水分太多了,我不相信我就是那个幸运儿,能够得到真正的爱情。于是,我就把目标放在了亲情上——我想要一个孩子。罗彬,就是那个时候走进的。”
“他追了我十年,从十八岁的青春少女,到二十八岁的风韵犹存,我不喜欢他,但我需要一个孩子,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只要孩子,生下来孩子归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能让孩子知道他的生父是谁,这是之前就做好的协定。或许你不能理解,更会对这份协议嗤之以鼻,但是事实可能会超出你的想象。因为在我上上辈子生活的世界,这种事虽不是司空见惯,但也并不惊奇。关于那个世界,历史上是没有记载的,因为在那个世界,清朝——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暮晴伸手捂住他快要睁开的眼睛和快要张开的嘴,不让他看见自己,也不让他说话。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让他认为自己是瞎编的,只是,如果现在让他看着自己,恐怕连说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你知道为什么在四十七年初的时候我就爽快的接受了四福晋的邀请暗中财力支持四阿哥吗?因为……我知道最终结局。”
感觉到胤祥的呼吸慢慢变得不正常,她转移了话题,“后来如我所愿,孩子怀上了。但是我觉得世界上一切都是明亮的,我不会再孤单一个人,我会有陪着我的孩子,我会爱他,他也会爱我。可是……老天总是喜欢跟我开玩笑,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小产了,是个女孩儿。可是她却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我哭晕了过去,那块红玉发了光,而在这个时候罗彬和他表姐也来了。之后,罗彬就成了年羹尧,而他的表姐,就是叶楚旋,她也就是叶赫老女——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就躺在现在我的那个房间里微微隆起的腹部是怀着四个月的唯一。这就是为什么懦弱的兆佳暮晴忽然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除了你。于是,我同时拥有了两辈子的记忆。”一滴眼泪直直垂下,正好砸在胤祥鼻尖上。
“叶楚旋告诉你她是叶赫那拉东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时间久了,你就会明白,因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也不会老,包括年羹尧。如果没有天灾人祸或者是蓄意死亡,我们,是不会老死的。”暮晴有些语无伦次,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你……害怕我吗?”
胤祥拉开她的手,对上她的眼睛,“你……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暮晴松了口气,如果胤祥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她,那,茫然的反而是她了。“我也希望是假的。”她苦笑,“可……事实就是如此。”
“那……皇阿玛……”胤祥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问这个。
暮晴惨然一笑,果真男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把感情放在第一位,他们要的太多,感情,能为很多东西牺牲。可是,如果他没有这么问呢?如果他首先谈到的是两人的感情纠葛呢?恐怕,那样自己就嫌他太懦弱而不会喜欢他了吧。“我对历史了解的并不多,我所知道的,只是最有名的。”
她顿了顿,决定告诉他,“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病逝于畅春园,皇四子胤禛继位,改元雍正。至于你……你是荣极一时的和硕怡亲王。”
胤祥顾不上腿上的疼痛,飞快的坐起来捂上她的嘴,不让她再说出来。他非常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厚重的中衣已经被背上的汗水濡湿,心脏“噗通,噗通”,完全乱了节拍,嘴里也呼呼喘着粗气。“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暮晴苦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知道的,就还有一个弘历而已,不过……皇上这么看重他,这也已经成定局了不是吗?”其实,连这些她都不是都知道的,康熙的病逝时间是楚旋告诉她的。她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康熙活了很大岁数而已。“如果你再想从年羹尧和楚旋那里打探什么消息,那恐怕让你失望了。他们上辈子从小都是在国外长大的,问他们外国历史还差不多,中国历史……比我知道的还少。”
胤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心绪起伏不定,额角上冒着密密的汗珠,久久才能平复下来。“暮晴,暮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他把她死死搂着,仿佛要嵌进自己身子里去,半晌,才道:“你不会老,那我呢?那我能活多久?”
“我不知道。”她问过楚旋,可她无论如何都不告诉她。
——“一个人,最可怕的就是算计死亡,等待死亡,尤其是你自己和最爱的人。不要妄想着去改变历史,我试过,除了我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或许有些可能之外,那些原本就属于历史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试过,如果有用,褚英……”
她依然记得楚旋说的这句话。
“暮晴,我们别再吵架了好不好?我,耗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跟你这么样呆着了……”他的声音哽咽,正视自己的死亡,谁不害怕?他还贪恋这红尘,他放不下的,太多了。“不过还有几年,还是几十年,都太少了……”
暮晴回抱他,喃喃道,“得到了我想要的,就不愿意再失去了,那种得而复失的痛苦,比原本就得不到要痛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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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被子看到他膝盖的时候,暮晴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哭什么呀!”胤祥强忍着疼痛,扯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
“这还没事儿!那到底是怎么才算有事儿呀!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暮晴哭着捶了他两下。的确,膝盖上的伤惨不忍睹,心,痛得要命。膝盖红肿胀大,上面渗出了黄色的粘稠的脓浆……
“这不就是怕你看了嫌弃我嘛。”轻轻揽过她,“就是疼了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为了这点子小病惹了我福晋的嫌,那可就太不划算了。”一面说着,要去遮盖伤口。
“别动,以后衣食起居都要先问过我,不能再这么糟蹋自己身子了。”
“心疼了?”
暮晴抱住他的脖子,头埋到他颈后,“你说过要陪着我的。”
“嗯。”声音有些低沉,抱紧她,“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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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爷能否把舌头伸出来。”语柔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来胤祥这病……接着,她又切了一下脉,面色越来越凝重。“爷的病多久了?”
“五十七年的事儿了。”看见暮晴越缩越深的眉,胤祥给她一个惨淡的笑容。
“两年能保持成这样实属不错了。”她拿过太医开的方子看了看。“这方子开的是极好的,只是十三爷的病需要慢慢调理才可以。”
接着,转头对暮晴道,“鹤膝风由禀赋体虚,调摄失宜,足三阴亏损,风邪外袭,阴寒凝滞而成。以足三阴亏损为内因,风寒之邪侵袭为外因。本病虽发于膝、肘关节局部,但局部病变往往影响到全身,早期不甚明显,在中晚期尤为明显。因其禀赋不足,三阴亏损,督脉经虚,风寒湿邪结于经络,血脉不流,阴寒凝滞,以致筋缩而股瘦,膝者筋之府,诸筋皆属于节,筋病亦归于节。邪蕴化热,则湿热壅阻,湿流关节,关节红肿热痛,屈伸不利,若失治或误治则邪陷深变,成为肿疡化腐证。然鹤膝风本是慢性消耗性疾病,属虚,病久必损及阴阳,偏阳则为阳虚阴疽,偏于阴则可出现肝肾阴虚证。本病多因先天不足,肾亏络空,复被风寒乘袭,气血失和,痰浊凝聚,蚀伤骨络而成。初期治则是以补肾养血、温经散寒为主,晚期是以育阴清热,托里透脓为主。十三爷的是属于寒湿凝滞证,单侧或双侧关节肿大、疼痛较剧,难以履步,发热恶风,形寒肢冷,面色晄白略青。苔白滑舌质紫黯,或淡。脉沉紧或沉迟。需要祛寒利湿,散阴寒凝滞之邪。方用麻黄、白芷解表散寒,川朴,苍术燥湿运脾,肉桂、干姜温里和中,陈皮、半夏、茯苓、甘草燥湿化痰,桔梗、枳壳升降并用,调畅气机,当归、白芍、川芎补血活血,通经行滞。诸药合用则宣通表里,解表温中,化湿除痰,理气和血之剂。寒者重用桂枝,表证不明显可去麻黄等疏解之类药物,表虚有汗者,则去麻黄、苍术、白术、黄芪之类,里寒甚者加吴茱萸、细辛等温散里寒。本证以“寒”、“湿”为主要邪气,“寒”须辨析其表里及受邪轻重,“湿”邪盛者,则需配苍、白术,胃纳不馨者加山楂,使祛寒利湿达到行气和血的目的……”
语柔这么叽叽呱呱的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暮晴听得个晕头转向,但是她也能明白,胤祥的病症到底有多严重。“这方子开的是没什么可改的,只是平日里也要注意一些食疗好些。”
“那你去把食疗的单子写下来吧。不过……他这病能好吗?”
“我也拿不准。”语柔略有为难,“两年都没治好,恐怕十三爷不积极配合也是要担上些责任的吧。”语柔撇撇嘴,“关键还是要靠疗养,这病不是说好就能好的。”说完,到屋外去写食谱去了。
“我知道错了。”胤祥拉着她的手讨好,“以后好好保养就是了。”他陪着笑。
暮晴也没有再埋怨他,只是捧着他的手略带恳求的语气,“胤祥,你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