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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快雪时晴(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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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雪总有劲且哀的味道,入冬一场大雪来的甚快,三日后已是上下皆白。涿州冯府的花园中人鸟声俱绝,白气弥漫,寒风摇曳挂满晶莹的树枝,洒落一阵阵玉屑般的雾凇。一排排朱门绣户紧紧关闭,独将这一幅玉树琼枝图还了天地。

快雪堂是冯府老爷冯铨的书房,因冯铨收藏的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命名。西边的暖阁是府中几个公子读书之处,老爷说贵雅不贵丽,刻意让布置得寒简些。褐色的窗棂和流线圆润的黄花梨木桌椅,与地上的玄色青砖搭配起来,脱去繁华之习,但存雅素之风,却未尝失去富贵之本,看去很是舒服。

冯铨三个儿子,小儿子源沛刚刚七岁,虽然请了先生开蒙,还要奶娘婆子带着,自有老爷院儿里的小书房,并不在这里掺和。故而书房中原先只大公子源济和二公子源清相对两张书案,东边墙上悬着一帧五代南唐画家董源的“云山图”,西边墙上是赵孟頫摹的“兰亭序”,颇能代表他兄弟二人的志趣。东边画的下边摆着一张古琴,角落里的一只古青绿博山香炉正悄悄将蘅芜香氤氲满室。

源清临完一张字,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妹妹源涓出神。她一身月白衫子,临案摊开书本,纤纤玉手捏着包了丝绒的柔毫,坐于绿窗翠箔之下,雪白细致的粉颈低垂。源清忽然觉得这便是一幅画图,班姬续史之容,谢庭咏雪之态,不过如此。听说京城里在闹剃发,不知何时会波及涿州?他们会让女子也胡服左衽么?源清想着,心里除烦乱外,有隐隐的刺痛。

冯铨字振鹭,号鹿菴,一生跌宕起伏,十九岁中进士,从少年才子而东林,从东林而至魏党中坚,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也不过刚刚过了而立之年,成为大明第一位“黑头学士”。崇祯元年魏忠贤树倒猢狲散,冯铨被打入二等逆案,罢官为民,赋闲在家已经十七年了。好在罢官并不抄没家产,没了钟鼓,馔玉还在,冯家依然是涿州的显赫门庭。东林的六君子七君子都死了,魏忠贤也死了,可他们遗留的党争,仍在纷纷扰扰的继续,朝廷上事事非非恩恩怨怨一言难尽。冯铨本来才学极高,功名望既绝,索性在家读书教子,静享富贵。

冯铨年轻时是极负盛名的美男子,小冯翰林的名声从翰林院一直传到宫内,那些太监们都甘愿犯禁,带他游览宫中园苑,争睹他的风姿。魏忠贤下大力气招揽他,也跟他这一张堪比潘安宋玉的脸有关系,颇有点“举朝甘为冯郎死”的味道。

他的三子一女容貌资质皆秉承乃父,芝兰玉树般秀丽。长子源济字胎仙,今年二十七岁,已经成家立业,他雅善丹青,善画山水,摹仿董源、黄公望两家笔意。次子源济年方十九岁,家学渊源,书法以父为师,比之冯铨当年,已有雏凤清于老凤声之势。他五年前是定了亲的,原本去年就要成婚,姑娘的父亲在四川为官,被张献忠所杀,这一年来中原板荡家国飘摇,婚事也暂且搁下了。三子源沛只有七岁,伶俐可爱,眼见又是一颗读书种子。

冯铨最为钟爱的倒是续弦夫人生的女儿源涓,给她起名字也随了儿子们的名谱。源涓今年刚十四岁,太太心疼得很,还没有寻夫家,她这一二年间学书小有成就,要搬进来向两个哥哥讨教书法,冯铨就让人给她在南边窗下加了张桌子。桌子用紫檀木,样式也略小些,一来是配合她女孩儿身份,二来也表示到底有规矩在,不能跟两个兄长分庭抗礼。源涓的书法倒真是父亲嫡传,一笔楷书雅淡秀逸略无脂粉气息,很得董玄宰的真谛,不似一般闺中小姐,学几笔簪花格了事。

源涓一抬头,看二哥怔怔地只是望着自己发愣,偷笑一下,从青花龙凤戏珠笔船上找了只干净的笔,在古铜水注中蘸了蘸,向源清一甩。屋内生了地火,但究竟寒冷,水滴溅在源清面颊上,仍是冰得他一颤,惊问道:“做什么?”源涓笑道:“看你入定半晌了,抄的什么经?”

源清涩然一笑道:“我没有抄经。”

源涓总觉得二哥今日有些不对,站起身走到他后边,细看他桌上的字,原来抄的是赵孟頫的《罪出》一诗:“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古语已云然,见事苦不早。平生独往愿,丘壑寄怀抱。图书时自娱,野性期自保。谁令堕尘网,婉转受缠绕。昔为海上欧,今如笼中鸟。哀鸣谁复顾,毛羽日催槁。”字迹圆转流丽,正是赵体,源清七八岁即习颜真卿的大字,九岁习二王,到十二岁那年学赵孟頫,现在写这样的行书,早已行云流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源涓正笑一句:“你这张字,挖了提款,我给你刻个钤印,找个‘苏片儿’做旧,可以拿出去唬人了。” 源涓自幼心灵手巧,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刻印章,只要见过的,她拿一段儿萝卜可以刻得乱真。冯铨有时兴起,自己动手摹几幅古人字画,便是让小女儿刻了印章,找工匠做旧,悬在堂上请来客鉴定。冯铨摹写各家字体的本领既高,客人若是辨不出真伪,他往往待人家走时再自己拆穿,不过是文人游戏,无伤大雅。

她正说笑,忽然看见那幅字下的跋写的是“崇祯甲申年十一月、涿州冯源清临”,心中一动,这几日家中变故、哥哥早起愁眉郁结以及源清抄的那首诗凑在一处,不觉恍然,脸上笑容慢慢褪去,握住哥哥的肩膀,轻声道:“二哥是为爹爹复出的事忧心么?”

两日前冯铨接到豫亲王多铎的书信,因经略大学士洪承畴的举荐,豫亲王想礼聘冯铨出山,并且这几日豫亲王带大军南下路过涿州,还说要来拜望。冯铨惶惶不可终日,都只为的这件事。

源清道:“这两日我想找机会和爹说说话,他却总是避着我和大哥。”

源涓道:“我想,爹爹出不出去做官都没什么,不出去我们照旧过日子,出去了全当散心,这些年爹爹也在家闷得寂寞了。”自崇祯元年冯铨名列逆案被罢官,这些年一直赋闲在家,几次寻求起复都没有成功,他的心事连女儿都知晓了。

源清看看妹妹,到底是孩子,心思单纯,还不懂得江山兴废朝代更迭,他只是摇摇头:“今日的朝廷,官不好做……”

两兄妹正说话,大哥源济走进来道:“清儿,你帮我个忙,我有个朋友拿了一幅黄山谷的“千字文”来找爹鉴定,爹又闭门谢客,人家急得三九天直冒汗,你出来救救场。”

源济比源清年长八岁,从小把他抱在怀里逗着玩儿,便一直叫他的小名儿。源济去年中了进士,冯铨正兴头头地为他选官的事疏通关节忙里忙外,谁知喧天一声锣鼓响,连国都亡了,他这进士成了一张废纸。好在源济为人忠厚豁达,除了对爹白花了许多钱心怀愧疚外,也不怎样失落,在家专心守着夫人画画。

源清眉梢一扬:“黄山谷的字,你应当鉴得出吧?”

源济笑道:“这次这帖子,要么是真迹,要么仿造之人手段太高,我不敢乱说话。”

源清起了好奇之心,微微一笑道:“那我去看看。”源涓立刻牵住他道:“我也要去!” 冯家虽然园林尽是南方式样,到底是北方人习俗,女儿不羞涩避人。源清拿手帕蘸了些水,拭去她脸上一滴墨迹,眼中尽是浅浅爱怜,笑道:“出去见客还带着幌子,丢死人了。”

源涓一吐舌头,用随身小镜照照,笑道:“没事了。”

因要去看古帖,兄妹两人都洗了手,源涓走出去时不经意回头,忽然看到哥哥摊在桌上的字,那“崇祯”二字甚至刺眼。

时值甲申年十一月,距明朝亡国已是过去八个多月。皇帝一变再变,大明大顺大清,紫禁城成了奇货,由着人去抢,涿州城中的小儿们最流行的一首童谣唱道:“朱家面,李家磨,做成一个大馍馍,送给对巷的赵大哥。” 这一年如人被腰斩,生生切做两段,任凭血流满地,先到来的是内心的懵懂而非疼痛,改朝换代的伤痛还没有慢慢挥发出来,称崇祯甲申也可,称顺治甲申也可,全看人心了。

到了中厅,那里的布置陈设比暖阁华贵些,地上铺着红氍毹,摆设多金玉器皿,偶尔几件铜器也是三代之物,既显示了主人的身份,又保持着风雅气息。厅中等着的是个四十上下头戴学士巾的文士,源济到底是有过功名的人,比弟弟交友广泛,彼此见礼后,那人也不多言,摊开一幅帖,自己就闪过一边,让他们三兄妹上前。

源清指着那帖子道:“你看,纸是宋纸无疑,这一条我打保票。字体完全是黄山谷的笔法,只有个别字写得略失分寸,但此卷文内写明白了是试鸡毫,便也无碍,我实在寻不出别的破绽来。”

书画本一家,源济虽然专工丹青,对书法也非门外汉,若非极难辨别的帖子,他也不敢带到家里来打扰父亲。源涓年少,但家中藏的书画极多,一见那纸张裂纹,便知道是宋代的无疑,但究竟是不是黄庭坚的亲笔,她也看不出,且在客人面前,她女孩儿有话也不能乱说,站在一旁只图个看。

源济站在那幅书卷上方,除了伸出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纸张外,便不动不言。在冯家三兄弟中,源清最像父亲,容貌白皙纤好,清秀的眉眼如同好女子,尤其是一双眼睛,总像是含着一汪清澈的春泉。只偶尔遇到重要的事,眉心微微一蹙间,眼中光芒便流转出沉静,与平日那温润如水的少年产生区别。源济知他沉思时一贯如此,不敢打扰他,放轻了呼吸安静等待。

过了片刻,源清抬起头,淡淡道:“假的。”

那文士赶紧上前一步道:“何以见得?”

源清道:“这书字体仿得高明,却在避讳字上露了马脚。您看,这一句‘团扇圆洁’,原文是‘纨扇圆洁’,改‘纨’作‘团’显然是为了避宋钦宗赵桓的名讳。按书上题字‘建中靖国元年’,是宋徽宗的年号,宋钦宗那时还没有做皇帝,而黄庭坚卒于徽宗在位期间,当然不可能知道钦宗继位,又怎会避他的名讳?二是这句‘谨终宜令’,原文当是‘慎终宜令’,改‘慎’为‘谨’,是避南宋孝宗名讳。三是‘孟轲敦素’一句,‘敦’未避南宋光宗的名讳。由此可知,此卷《千字文》的书写时间,大概在南宋孝宗时期,不晚于光宗朝,当然绝非黄庭坚所书。”

那文士惊叹道:“这才叫明察秋毫,公子家学渊源令学生敬佩。不枉了我从京城来一趟,要不一千两银子就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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