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1 / 1）
依旧年轻的容颜，那发梢的雪白便异样刺目起来。
“我不知道你会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唯唯诺诺的道歉，我的目光甚至有些游离。
“没有关系，因为是你的请求。”
他的目光，我的不解。
“为什么？”
“从出生就一直留在碧水云天的我，注定要为天下和别人忙碌一辈子，我的人生很无趣，可你却让我产生了兴趣。”瑬迦淡淡的笑，妖娆诡艳，拨弄着自己的长发，任那顺滑的发丝从指间滑下，仿佛心不在焉。“十九年前，从十九年前我就开始注意你的存在了。”
不可能！我心底暗自反驳。
他那依旧年轻的脸，悠悠闲闲的笑，虽然有宗师的气定神闲，可更像我见惯了的痞雅贵公子。
对于我的疑惑，他嗤笑而过。“你的表情像是在指我说谎！”
“难道不是？”
“你觉得有那个必要么？”他笑得诡异。“你觉得我还很年轻吗？”
再重新打量了他一遍，最多应该是和夏轻衣的年纪不相上下才对。“可是你的手段却出人意料的老辣。”我冷然嘲弄了句，对之前的事一直无法忘记。间接承认了他的问话。
瑬迦哈哈大笑，肆意而张扬，那醒目的容颜越发娇艳。好会儿才停下，他只是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有年份没听人这么说过了，算算，以前瞳小的时候，偶尔也会这样朝我发发脾气，还真是怀念过去的日子呢。”
仲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瞳’如果是我之前从亦妃嘴里听到的那个瞳的话。
“你……”因为太惊讶，忍不住失礼的张开了嘴。
他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看来是明白呢，瞳是我的徒弟，那至少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活得太久，连自己的岁数也记不清楚了。”微微勾起嘴角。“你不相信？”
茫然的摇头，我相信他的话，可是即使再多看几次也是一样，他身上没一处能显露真实年龄的地方。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也知道这个事实确实难以让人接受，虽然一直被人当神来膜拜，可毕竟不是神，活得这么不人不鬼，我也算妖孽了。”他的口气厌恶多过自嘲，“所以你无须愧疚，我也开始厌烦自己的这副模样了。”
“不是！”我木木的摇头。
瑬迦挑挑眉头，“不是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重复了一次，才露出感叹的嫉妒。“青春不老真好！”多少女人的终极梦想啊，他还真是一妖孽。
表情僵了半刻钟，似乎才明白了我的意思，忍不住奇怪的笑。“是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吗？所以才能吸引这么多关注的目光。”
“你在说什么？”
瑬迦并没有理我，只是转过身径自说。“师傅从小就说我天资很高，而且注定为苍生谋求福祉，终究有朝一日要为天下扭转乾坤。于是我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碧水云天。世人只知道碧水云天的是个能控制很多事情，但无所不能其实是因为我们身上有许多你们不能理解的力量，当然，这些力量需要靠牺牲或失去某样东西才能获得。而这些力量存在的原因则是为了使天下能更好的顺应命运的安排。”他顿了下，“天下一直都在碧水云天掌控中向前推进历史，我一直不明白师傅说过扭转乾坤的时机。直到某天，夜观星象变叠，显示周南王朝气数将近，天下即将大乱。这虽是凶兆，但却是万物必经过程，就在我等着苍生按照既定的轨迹发生变动时，出现了意外。”
仿佛已经被他的话吸引，我竟忍不住问。“什么意外？”
“十九年前，你降生的那个晚上，我明明亲眼见到周南帝王星辰暗淡，即将熄灭，这个劫数将是一切变故的开始。可是，瞬间熄灭的帝王星却忽然改变了轨道，并重新亮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有新力量介入了帝王星的命运，忽然改写了所有的事情，而你，就是那个替代了原来帝王星的灵魂。而我，也终于等到了为天下苍生扭转乾坤的时候。”
他笑吟吟而对，而我的神情却稍稍凝重而戒备。他没有说谎，他的身上果然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除了在周南皇宫那次为我找回失去的记忆，竟还知道我是穿越过来的灵魂。
“你……”？
“用不着紧张，知道这种事整个天下也只有我一人，没人会泄露你的秘密。而你能无惊无险的活着来到我的面前，也证明冥冥之中真的早有定数。”
眯了下眼，我忽然想起来，“原来，许多事情你早就料到了，夏轻衣的出现，周南的动荡，然后我的出走，甚至真叶也是你安排到我身边的！”
他懒懒的站起身，缓缓朝我走来，那宽大的衣摆便铺散了一地，妩媚一笑。“呵呵，真是有趣，现在才想起生气吗？”他挥挥手，“要是你知道我做的要比你想的要多得多会怎么样？”
“为什么要做那些？我从不曾故意伤害任何人。”甚至在兵荒马乱之时也坚持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他的回答却仿佛天经地义。“因为你的出现扰乱了本应该发生的事情，周南的兴旺，使得动荡的发生也许整整推后了几十年，而我的责任就是把出现了偏移的命运扭正过来而已。”
呆了下，哽了下才理直气壮道。“变成这样又不是我的错，更何况免除了动荡不是更好的结局吗！”
他的眼神那么不屑，“愚蠢的人啊，你以为能违逆天意而存在吗？因果循环，也许这十数年的安逸换来得是更加惨烈的结局，灾难和死去的人也许会多上数倍，这样，你也觉得是好的吗？”
我的心脏收缩了下，却没有示弱。“可是，历史既然已经改变了，为什么将来一定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若是真有天意，那么老天把我带到这个时空，那么也许就是期望我的存在能改变一切，也许这数十年的安逸才可以获得拯救将来的基础，也许会创造一番全新的景象。明天，并非注定生灵涂炭。”
眯了眯眼，“虽然有点不爽，可你说的没错。”瑬迦似乎很愉悦的点头承认。“所以我后来也就想通了，才亲自去了周南确认一番。我是曾想过也许你死掉就会让命星的轨迹恢复原状，可是后来被你阴差阳错的渡过，才慢慢相信恐怕你是真的帝王星，而在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也可能是推着命星沿真正的轨迹前进而已。”
虽然他的话有点把我绕晕，但其中的意思倒也大都明白。“你是说你放过我是因为你觉得做了那么多没有意义。”
“不是没有意义，而是该做的都做了，我已经顺应天意，仁至义尽了。”他倒是纠正得准确，却让人丧气。
望着那双妖娆的酒红色眸里。“那我……到底是不是属于这里呢？”忽然因为这些话开始迷茫。
瑬迦沉默了下，缓缓向我靠近，华丽的衣摆轻轻拖曳在光滑的地面上，也许因为那艳丽明眼的容颜一直靠近而让人觉得压迫起来。
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朝我伸来，明明想躲避，可是就像之前一样，我的身体却动弹不了，只能让他冰凉触碰到我的下颚，视线精准的对着他红色的瞳眸。“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回去原来的世界吗？”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父母慈爱的脸，朋友们嬉闹的场景，没有纷争阴谋的世界，没有予以予夺的纠葛，没有波谲云诡的斗争，可是那些画面一一闪过后，定格在脑中的却是夏轻衣那双温润如玉的眼，优雅淡然的笑。
就算被禁锢，就算要分离。可是，可是只要想着重逢是有希望的，再难过，再痛苦也能坚持下去。
“我……回不去了。”没有办法欺骗瑬迦的是我那早就回不了头的心。
瑬迦忽然仰天哈哈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了我的答案。“现在，该明白自己属于哪里了吧。”
“你要怎么处置我？”
“也罢，你就在身边待着吧，等我想好了再说。”瑬迦懒懒的挥手，随意定了。
我微微犹豫，便沉默的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瑬迦倒没为难我，没有繁重的工作，也没有苛刻的要求，甚至可以自由出入碧水云天各处。
然后，我见到了准备离开碧水云天的亦妃。
仿佛铅华尽洗，青衣素颜，却依旧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美丽女人，可是不知为什么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怀中抱着小小的瓷瓶，仿若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我知道，那是瞳。
“你要回去了吗？”一时很感叹，我竟不知要说什么。
她微微一笑，依旧倾国倾城。“是的，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我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现在轻衣也已经醒了，他性子坚忍，就算是再大的难关也可以过去的。我这个娘委实亏欠他太多，不过好在有你在他身边，这样我也可以走得安心一点。”
我暗自苦笑，她恐怕还不知道我答应瑬迦的条件，打起精神来，岔开话题。“亦妃，你将来要怎么办？”
她看看我，又看看怀中的瓷瓶，仿佛注视着爱人，眼神温柔如水。“我会先回藏珑和陛下说清一切，然后就和瞳一起去我们曾住过的小镜湖，那里有很多我们快乐的记忆与过去，相信他会喜欢的。我要把他埋在那里，然后一直一直陪伴到死去的那天。”
“可是……”那会不会很寂寞。
她淡笑如风，仿佛瞬间看透了我的心思。“不用担心，我会很幸福的，能和瞳厮守在一起，无论是什么方式，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会很快乐。”亦妃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丝毫勉强的痕迹。
我叹息，那个爱了她一辈子的男人，付出了一生一世的男人，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完成了夙愿，与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愣愣的望着这个美丽的女人，我强忍泪意笑着说。“希望你，们能幸福。”除了祝福，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点点头，“谢谢你，绵宁。”轻轻拍着我的手背，“轻衣一生坎坷，为了他的国家，为了我这个母亲，他实在牺牲了太多东西，痛苦一直多过快乐。不过还好他能遇见你，也许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补偿吧。”
“我……”
“绵宁，我也是在错过许多后才能明白，在可以捉住幸福的时候一定不要轻易放开，因为也许会为那瞬间的错失而浪费半辈子。”
“亦妃，其实……”
她微笑着松开我的手，“离开这里后我就不是亦妃了，等将来你们有空了，可以来小镜湖找我，那个时候和轻衣一样叫我母亲吧。”
那样洒脱的笑，那样从容的转身，快得我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只能静静目送她的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