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1 / 1）
第一次发现，这偌大的房间原来会让人觉得这么孤寂。
“真叶，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淡淡的笑。“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管过去改变了什么，你都是我的朋友。”
“其实……”
我忽然一笑打断他的话，只是那样仰头看着窗外的一片灰蒙。“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夏轻衣，也许我会喜欢上你吧。”如烟雾般轻飘的感叹如风般轻轻消散。
他的容色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终没有发出声音。
我很倦怠，但有些话想温柔的说出口。“一直以为我可以掌握住自己要掌控的一切，但在遭逢了变故和教训后，到头来才如梦初醒，事实上有许多许多事情是无法控制的。真叶，你不应该留下，不应该再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你明知道留下来会有多少麻烦，会牵连多少无谓的纠葛。”
触碰我的手指一顿，真叶看我的神情有些疑惑，但他强自一笑，似乎极力想把什么忽略掉。“一切是我自愿的，不管将来会变成怎样。绵宁，你无须过多顾虑，能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嘴角勾出一个幅度，清清冷冷，我想自己本就是个冷酷的人，才可以这么简单说出无情的话。“真叶，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人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一旦失去就不能挽回。你应该有自己要走的路，无须为了那个失手而一直愧疚下去，你明明清楚我根本从不在意，无论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是的，因为并不重要，所以无需坚持。
“噹！”的一声，他手中的药碗掉在地上，滴溜溜的滚了开去，泼黑了上好的地毯。
他慢慢站起身来，脸色渐渐发白，声音里带着些许难以置信，但眼神依旧清亮。“绵宁，你终于……都想起来了！”
是的，对夏轻衣的情感，对这个国家的负担，对真叶的身份，以及无数是是非非的过往。不置可否的笑笑，我的瞳眸里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淡定，不怒而威的气势也随之而来。“也许吧。”连同那些曾被自己抹去的记忆。仿佛这就是注定，哪怕用生命的代价交换，依旧不能改变那些不能改变的事实。
真叶那样看我，悲喜交加，却有解脱的释然，就像我醒过来后在牢里见到他的样子。“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如果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坚强的皇甫绵宁就一定会记起一切的，就像不能改变的爱着夏轻衣一样。”无论是曾依恋的还是猜忌愤恨的过去。他很明白我对他的情感是依赖，是替代，那不是爱情，在我失忆之前或是之后都未改变过，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奢望从我嘴里得到的答案会有那么一点改变。
可我的无情除了伤害他外，再一次证明了除了夏轻衣，我的心里容不下另一个男人。
好像被刺激到，用力的摇头。“不是，我不爱他，我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我这么低吼着反驳，可得到的却是真叶怜悯的目光。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眼角，微凉而温柔。“绵宁，你能骗过所有的人，可是你绝对不能欺骗自己的心，你总是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你的演技甚至不能骗过任何一个了解你的人。”
微怔，他的指尖有我的泪水。
是这样吗？我对夏轻衣的感情如同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可是夏轻衣却把我付出的弃之如履。他是不明白吗？还是一直假装不明白！
“我不需要你教训！”别过头，拒绝听到不想听的话。
他轻轻一叹。“你的嘴硬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的心是否坚定。”顿了一顿，他微微仰起头，带着淡淡的笑。“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想象夏轻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值得你如此对待，也无数次坚信自己不会比他丝毫逊色。可是，当我亲眼见到他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愚蠢得可笑，在他面前，任何人都如同蝼蚁一般，忍不住感觉卑微，自惭形秽，然后是嫉妒，再来是羡慕，惊叹。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
他慢慢的说着，一字一句，对我也不加隐瞒，表情不像是在说厌恶的人，反而像是说一个方向，一个向往的目标。
他的眼睛定定看我，“我确实比不上这个男人，但并不是心甘情愿认输的，因为你爱的人始终不是我，所以我才放弃的。绵宁，你明白了么！”
倔强的咽下胸中的酸楚，苦苦一笑。“现在，此刻，你觉得在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在我想起了一切之后，我还能爱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吗？”
真叶只是微笑着，却并不回答我的话，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是的，我爱他，即使他不爱我也是一样！
我拼命的摇头，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再胡思乱想下去，忽然抬头。“真叶，带我离开吧，离开这里，离开皇宫，我不当女皇，你也不要报仇了，我们一起去过从前向往的生活，简单轻松，偶尔行侠仗义，说不定能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来。”强迫自己努力的笑出来，却不知这个笑有多勉强。
那是我们从前的梦想，在许多个疲惫的夜里，需要寄托的我就这样靠在真叶的肩膀上，呢喃着不可能实现的场景，而他则是微笑着倾听，偶尔开心的加上片言只字，好像只要说就能实现一样，我们便在憧憬着虚幻的快意中度过难熬的黑夜。
他的眼神一亮但又黯淡下去，脸上并无多少喜悦，然后很认真的看着我。“绵宁，只要你愿意，我会陪你到海角天涯，可是，你会彻底的忘记夏轻衣吗？会因为这样爱上我吗！”
微微呆了下，终于颓然的放开了他的手。他说的没错，我总是这么自私，总是这么任性，自私的要求真叶付出，而任性得却不愿意给予他真心的回报。只要这个世界上有夏轻衣的一天，我不会爱上其他男人，当然也包括他。
“对不起……我想我是胡思乱想多了。”
他的眼角眉梢有淡淡的怜惜，“你无须跟我道歉，你自是背负得太多，能改变得却太少。”他微微侧过头，视线却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只是表情有一丝肃穆。“绵宁，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我点头。
他在微微的笑，年轻的脸上却有几分后悔与惶惑。“绵宁，当日我刺了你一剑，不管过程怎样，但总是我先决心下手的，你愿意原谅我，是因为那两年的眷顾之情，还是曾有点点喜欢过我。”
神情恍惚了下，记起在大帐的那个夜晚，真叶秀气的脸庞也因怒气而变得有几分狰狞，我冷漠的转过头对他嘲弄着说。‘一切都是游戏，除了利用与被利用，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残忍的伤害了一个真心对待过我的人，不过因为生气，因为迁怒。
吁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也有些歉疚，也许我真的对他有过某些心动，但所有都结束于那一剑之下，如今却用不着再说出来了。“真叶，我们几乎日夜相对了两年，说完全没有牵绊是骗人的。所以即使你对我一直隐瞒，其他人都主张不能轻易放过你，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你放走，只是这样的感情……”不是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那样打断了我的话，黝黑的眼睛里承载了复杂的痛苦，然后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
转身，离开。
他这一次再无遗憾了，只是忍不住回头的瞬间，眼角有些刺辣辣的痛，周围的东西都模糊成了背影，只有那个少女，那个眼神淡然的少女静静的凝视自己。两人遥遥相望，有白光从深处一点一点绽开，仿佛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被人推到绵宁面前，她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他，他亦那样回望。
那个穿着甲胄的少女，坐在神骏的白马上，英姿飒飒，火红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色炫黑的军队里仿佛那角鲜红就是唯一的亮点。
他的无畏似乎激起了少女君王玩味的神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沉寂的海洋里藏匿了无数秘密，年轻而明媚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尊贵。
那个年少的统帅，那个传说中的周南女皇，在见到自己后开口的第一句竟是“我喜欢你的眼睛，就像博兰湖的水。”
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撞击了心脏，坚韧的堡垒就这样微微裂开了一道隙缝，有东西迅速钻了进去，快得让他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
其他人的喝问都被他自动忽略，直到少女制止了那些质问的声音，略略低下了尊贵的头颅，“你看起来不像是大宣人，可是这个时候只身来到两军交战的最前沿，也不会是个普通的被卷入战乱的百姓。”她的脸上并没有敌意，只是好奇大过疑惑。
鬼差神使，他竟抬头，如此坚定的说。“把我留在你身边，绝对会有能用到我的一天！”
她呵呵一笑，容色更见娇艳。“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那样直视入她的眼睛，仿佛要看透人的灵魂，然后平静的称述。“皇甫绵宁，留下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身边的人大声的呵斥，甚至要把他拉下去刑法伺候，他在无数人面前不敬的直呼君王的名字，凭着这条罪就可以让他死上几次了。
她的面色沉静如水，却没有什么怒色，阻止了随从的动作后，只是玩味的甩着手里的马鞭，眼睛里兴趣熠熠。“哦！胆子倒是大呢，只是不知道能力是否和口气一样大呢。”
可是，她还是留下了他，在偌大的反对声中，她依旧固执的把他留在身边，他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而且无数个日夜相处后，他甚至有点觉得，绵宁的依赖，她的需要，也许有一天可以取代另个男人在她心中留下印记。他不知道绵宁有没有后悔过把自己留下，但至少他从没有后悔过，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