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1 / 1)
“你终于醒了”!秀气的容颜,温和的声音,除了清澈的眼底有淡淡的阴影,却也掩不住他兴奋的模样。
压抑下浓浓的惆怅与失望,我闭了闭眼睛,才又重新睁开,原来一直握着我的手,一直这样牢牢不愿放开的人是真叶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挣扎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而干涩,昏迷前的记忆并没有模糊,如果计划没有出错,这个时候影卫应该早把真叶送出了皇宫,可他现在却在这里,在我的眼前。
真叶笑笑,似乎没把我的诧异放在心上,只是轻轻为我拨开额前的乱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他如此淡然,仿佛天经地义一般,但我却明白影卫执行命令的程度,若不是费了周章,他是不可能留下的。
对了,我中毒,他是为了替我解毒才出现在这里的。皱眉,但是他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的寝宫,怎么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我的头脑还不是很清醒,一时整理不出头绪。
桑眉已经领着众御医赶了进来,诊脉的诊脉,请安的请安,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倒把真叶挤到了一旁。我环视一周,这满屋子人唯独少了那个男人,心情异样的失落。
咽下嘴里苦涩的滋味。所有,从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御医们唠唠叨叨的会诊,均是面有喜色的说着,“陛下已无大碍”,“只需慢慢静养即可!”的吉利话,然后开着滋补排毒的方子,个个如释重负,面上的喜悦之气倒也不是作假,毕竟我的生死与他们的性命大有干系,如此一来至少他们的命是保住了大半。
遣散了那些蜂拥而至请安的大臣们,因为我的清醒,经历了几天几夜疲倦的宫人们连动作都开始轻快起来。
知道我不喜欢很多人守在一旁,奶娘让所有的宫人都退出了内殿,只在外殿侯着等待吩咐。等我的精神好一些后,桑眉才端来紫米粥。
唯独真叶一直守在一旁,不乎去乎来,也不多说话,他的存在如同一个淡淡的影子。忽然放松下来,就像曾经在军营中一样,但很多时候他的默默守护便足以让我觉得心安。
虽然依旧虚弱,不过我能接二连三从鬼门关转回来,自也有恢复的本事。
调适了状态,攒足力气后,问起当日的事情和玉笙的状况,桑眉便细细禀来。
原来,有人为破坏宴会,致我于死地,竟不惜干冒奇险在皇宫大内,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用了禁毒“兰心”。原本因为玉笙的试酒已经事败,没想着我竟为了赌上一口气让他们得偿所愿。此毒霸道,如同鸠毒,极伤心脉,因为发作又快,若无解药,很难死里逃生,就算救活,恐怕也会有后遗之症。
说到这里桑眉顿了一顿,之后的事情都含糊的带过。事发突然,但好在夏轻衣身边备有薛神医配制的奇药暂时压制毒性使得我和玉笙才逃过一劫。
如此一闹,夏轻衣自然雷霆震怒,彻查原委,竟宁枉勿纵,封了皇宫,连累所有使臣都不能在短时间内离开周南,若是事情真与某国有关,恐怕又要掀起轩然大波了。不过如今听闻我转醒的消息,相信那些使臣都会松了一口气吧,无论是否攸关自己的性命还是两国之间的交情。
我瞧了一眼真叶,心想定是他及时出现,救了我一命。而玉笙没事,自然是有夏轻衣为之解毒。
“帝君一直在长陵宫罢?”我靠坐在软枕上,精神依旧萎靡。
桑眉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去,忽然吞吞吐吐,神色间有些为难。“那个……帝君他……”
我嘲讽一笑,忽然又不耐的挥手制止她说下去,也许是不想听那些借口,也许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答案。桑眉看了我一眼,终于顺从的低头咽回了那些话去。
夏轻衣来探已是我转醒的一天后,他站在床头,披着贵重的皮裘,面容憔悴而苍白,竟比我虚弱的容颜还要难看上几分,就像大病未愈一样。
遣退了众人,很多事情,我并不欲让人看戏,尤其是在明白了许多事情的始末后。
我安静的望他,只等他先开口。
他终是无奈,伸出的手似乎想抚摸我的头颅,我没有眨眼的望着那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指尖,他的手僵了一下,然后又缓缓收了回去,但却似乎有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
我静静的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终于知道了自己现在的表情就和当初夏轻衣见到失忆的我一样,茫然,失措,却又想叹息。胸口翻覆着纷乱的思绪,真实的痛楚。十几年的感情真实的倾覆出去,想要收回来时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是爱,是恨,还有不可以割舍的依恋……
他的脸如新雪,于是更衬得那双眼眸漆黑。“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因为……”
“帝君事务繁忙,无需如此,朕定能体恤你的情况,就算你不来也没有关系。”我慢悠悠打断他的话,淡漠如是,疏离而客气。
“绵宁,你是在惩罚我吗?”他如是说,眸深无底。
我冷冷一笑,有些不屑。“帝君说笑了,我不过不想让天下人怀疑我是个嫉妒成性的女皇,虽然方法是笨了一点,但有此一试,自能证明我的清白。”
他的脸色更白了,眼眸幽深漆黑,长长的睫毛敛下,遮住了他太多情绪,却不经意泄露了丝难过。“绵宁,你就把自己的生死看得如此淡薄吗!?”
仰头,无谓的勾了勾唇角反问。“你所担心的,真的是我的性命么?”
淡金色的阳光在他的身上镀出一圈完美的光晕,可那身影此刻却散发出浓浓的悲戚。他的面容如玉,唇清冷得没有一丝血色,可仍美得让人心惊。“绵宁,你可以生气,甚至可以恨我,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达到目的!我不能再一次这样放任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
我停了片刻,像是在嘲弄。“帝君宽心吧,我太愚蠢了,愚蠢到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愚蠢到即使明知会受伤害,还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两次。所以,没有下次了,我会好好的爱护自己,决不轻易损失分毫的。”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可是眸色却越见黑沉。“绵宁,有些事情……”
他的眼睛那么美,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每次每次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就想这样沉沦在那里面去,即使到了如今也没有改变过,只是那种感觉里参了些许感叹。“夏轻衣,我只问一次,如果当时我没有喝下那杯酒,你是否相信我?”凝视他的眼睛,我竟发现此刻自己可以很平静。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有失神的光,可并没有丝毫隐瞒。“的确,盛怒之下我确实曾有片刻怀疑,但那个刹那的动摇却让我差点失去你,我恨不能在那个时候死去……”他的话很轻,如同那绵绵细雨后的青烟,风一吹就散了。
可是那片刻的动摇已经让我失去了对他的信心,微微仰起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控制流泪的冲动。“但是你还是怀疑了,怀疑了一个你爱的女人。”
他一直从容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一道裂缝,他急着想说什么,可却转头掩唇咳了起来。
我别开了头,不愿多说。“我累了,帝君先退下吧。”无法对视那双眼睛,因为那会让我有错觉,会让我觉得夏轻衣是在难过,是在自责,他还是爱着我的。
夏轻衣的咳嗽声终于平息了下去,但我们久久无语,他这样静静的望了我会,面色恢复了以往的淡定,终是顺了我的意思。“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朝廷的事我会处理的,关于这次的事情也会给你个交代,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我不答,面无表情。
他的神色是那样无奈,黯淡失神。我的冷淡终是让他失望,他慢慢转身,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尾随着那日渐消瘦的背影在视线里越走越远。也不知怎么的,他向来平稳的步伐在跨过宫门时竟被绊到,以至于那坚定的身影不稳的晃了晃。守在门外的安福神情惊慌的要去搀扶,可他只是摆着手拒绝,喘息着停了会才离去。
我的心一动,知道他的功力深厚,又极是好强,如此模样实在可疑,不过想想他为了救玉笙,虚耗太多内力也未可知,便放下了条件反射的担忧。
因为不得召唤,那些宫人都远远侯旨,连桑眉也不敢进来打扰。这样看去,门外,是一片空旷的寂寞,我呆呆的靠在床头望着灰白色的天空独自出神。
一会,真叶端来了药碗,浓浓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自从记忆恢复,虽然曾经的军旅生活改掉了我不少娇气的习惯,可我毕竟被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了十几年,本能的对这种气息的厌恶挥之不去。
“你不是说我已经好了么,为什么还要吃药?”我推却,虽明明知道不能逃避还要挣扎一番,就像许多事实。
真叶秀气的侧脸安静的透出一分了然,也许是连续的劳累,显得他的身形更加消瘦了。他在案头放下药碗,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点无可奈何,提起我的手把了脉才放下。“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药,但瞧说话有气无力的模样,你体内余毒未清,若是实在不愿意,稍后我会制些药丸,现在也只能暂时这样。”他跟在我身边两年,我这坏习惯自然是了若指掌。
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有前世的感触。“真叶,不要这样纵容我了。”那会让我的身心都感觉无力,好像前一刻的淡定都是假象。
真叶微凉的手轻轻覆在我的额头上,然后挨着床边坐下,动作从容而自然,就像许久之前我允许他做的那样,可以叫我的名字,可以平起平坐,如同最普通的恋人。
“绵宁……就算这么痛苦也还要坚持下去吗?”他问。
身体忽然放松下来,就像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断了,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垂下眼睑喃喃而语。“我不知道,但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疲倦的容颜倒映在那双清澈的瞳眸里,仿佛短短几天就已经过去了几年,依旧年轻的脸上多了岁月的沧桑痕迹。明白真相的我因为不能接受事实,还被困在自己制造的痛苦之中出不来。
安抚般轻轻叹息。“绵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