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1 / 1)
忽听下首有人爽朗一笑,打破了片刻的沉静。“陛下与帝君伉俪情深,可真正羡飒旁人也,看来我也要早早娶个王妃回家,也享享如此滋味才是。”他举杯朝我们示意,东楚国的王子卡罗尔是个豪迈英俊的青年男人。
他有一身健康的麦色肌肤,茶色的眼珠和发色都异样显眼,好像浑身上下随时都充满了力量,就像只漂亮的豹子,蓄势待发。虽然是小国的王子,但东楚号称西疆十八国里最富庶的国家,盛产马匹与布帛,一直和周南有通商往来。卡罗尔也是这十八国里最英明的王储继承人,据情报所说,他是个极富野心和掠夺欲望的男人,所以虽然看起来豪爽,可实际恐怕是个难以应付的对手。
借着回礼的机会从夏轻衣掌里抽出手来,微笑的举起杯子回敬,仰头喝尽杯中美酒,赢得卡罗尔一声喝彩和满堂掌声。夏轻衣也不在意,只是笑笑收回了手,然后举杯轻啜着面前的佳酿。
音乐再次响起,舞姬趁势上前献舞,妖娆的艳丽,出众的舞技和美貌吸引开众人的眼球,说说笑笑里,一时气氛又融洽起来。
这些各国来的使节都是难得汇聚一堂的精英,当初想皇甫绵宁登基的时候,因为周南还不稳定,夏轻衣又手段铁腕,许多人都作壁上观,想看看形势的发展,来周南观礼的并不多,所以这里大多数人都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个女皇。
许是见我年轻随性,不少人起了试探之心,那些各处八面玲珑的人物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说话间便谈及起各国的利益,问题不显山露水,笑容熠熠下却隐藏锋芒,委实不容易对付过去。我虽也把持政务一段时间了,可底子太浅,脸上虽笑得从容,可这场政治饭吃得实在是艰辛痛苦,还说是庆祝生日,我看是巴不得我升天。眼前这些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精哪个不在打着算盘,他们想看看我这个最有可能问鼎天下的霸主到底是如何强大,又有怎样的能力和资本。于是,我现在任何不经意的一句话,都有可能引起天下局势的变动,场面不免有点撑不住。
夏轻衣看了看点头我微笑,表示不必担心,正拟出言,皇甫玉笙却先行转头对我一笑。
她站起身朝我纤纤一礼,才道。“皇姐平日里教导我们要为人谦逊,可今夜臣妹眼见诸国精锐尽聚于此,忍不住技痒想越主代庖和各位贵客探究一番,还望皇姐恩准。”
我吃惊,玉笙一直安静的扮演一个贵女,如今突然出手助我,实在出乎意料之外,我看了夏轻衣一眼,他朝我点头表示无妨,我才笑着允了,暗地里松了口气。
旁人不知,自是以为一个小小的郡主容易对付。而更让人意外的是玉笙面对唇枪舌战,波涛暗涌应对得宜,侃侃而谈,原来一直以来她都如此不卑不亢,深藏不露。少了许平日里所见的恭顺与娇怯,从玉笙身上散发出尊贵而自信的气质,让她整个人都明亮起来,看来夏轻衣让他朝堂听政竟是早有远见。
我不动声色细细听来,面上虽还是微笑,可不免有些心惊。玉笙见解独到,对解决问题的答案简单犀利,竟是对政事极有见地。她的声音本就婉转,兼之言辞间妙语连珠,竟说不出的好听,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立于华光流溢的殿堂之上,一时竟无人能压住她的光彩下去,文武百官竞相侧目。
如此一来,不少前来的使节都悄悄打量起玉笙来,眼中意兴更浓,对我这个女皇倒少了几分关注。且不论我这个女皇是不是真拿来摆看,单论这个才思敏锐的郡主玉笙就不能被小觑了去,一时间,那些态度原本隐约张狂的使臣们都掩下了各自的嚣张气焰。
他们现在的兴趣已经从我身上转移到了周南这个及笠的郡主身上,谁都知道玉笙很受宠,如今我又还没有子嗣,能娶到她的价值并不亚与一个寻常公主的政治联姻,大国希望能借机结盟,而小邦则希望能因为这种姻亲关系得到庇护,所以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存了心思的都尽出精锐,除了能一探局势,可能还希望能得玉笙的青眼。能得到周南的支持无疑是有利的,加上玉笙似乎还并不是个徒有美貌的花瓶子,各人跃跃欲试的表情便更加明显起来。我忽然顿悟,难怪这样放眼望去,帅哥美男,各领风骚,若是不以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作为标准,倒也开了眼界。
心下有了几分计较,微微一笑,对着旁边伺候的桑眉低语了几句,她很快顺从的退了下去。
美酒佳肴,竹夜笙歌。
桑眉很快又回来了,如此这般在我耳边低语了一遍。我边点头,便惬意的转着眼珠望去。
那些来朝贺的使臣中有几个出色的,除了刚才东楚的卡罗尔王子,饶国的文渊阁大学士景兰也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如今饶国虽仍是天河三大国之一,但现今君主幼小,朝政一直都由年轻的皇太后把持,景兰身为太傅,官拜一品,深得皇太后的信任,可是饶国的中流砥柱,前途不可限量。
而大宣国派来年轻的昭阳侯易冬晨则是个秀美的少年,说实话战败后的大宣国力已经一落千丈,君主昏庸,朝廷腐败,正是个走向没落的皇朝,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宣数百年的传承,架势依旧在。
虽说两国已经停战议和,可我也没想他们这个时候还会派出使臣出访。年少的易冬晨纤细文弱,他刚刚继承了父亲爵位,就被向来独裁的国主派到了这个地方,可在他的脸上见不着一丝无措的表情,有的只是黑眸里波浪不惊的幽光。少年面容如玉,微笑如风,年纪虽不大,可举手投足间却沉稳优雅,那眼底内敛的光芒竟隐约有几分夏轻衣的样子,我暗叹,若是这个少年主掌了大宣的国运,不是个能小觑的对手,惊红所说的将来也恐怕还实难定断。
不过,让我觉得醒目的还有一个人,但是也许旁人并不如此认为。那个在末座作陪,曾经在朝堂上敢迎视我视线的男子,他叫玉流,一个普通的翰林院七品编纂,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而已,却偏生总让我觉得他的目光邪魅又凌厉,好像一抹红光燃于那瞳眸里,普通的相貌,却有一双那样的眼睛,仿佛可以随时看穿心思,让人不安。
我的目光来去于那几个男人之间,最后却落在了玉笙身上,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忍不住玩味的笑了。
夏轻衣是有十七八个心窍的玲珑人,眼见我神色微动便明白了意思,稍稍挑起长眉,他倾身附在我耳边,凤眸里有光芒浮浮沉沉,只是轻轻吐了三个字。“不可过!”是提醒,亦是稍稍的警告,可别人眼里的我们还不定是副怎生忸怩的画面呢。
我假装没听见,故意扭过了头去和人说笑。无意发现夏启风对我似乎颇多注目。
我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的朝他举杯,夏启风似乎很意外,沉稳的回应一笑,掩饰开去。
看着众人对玉笙打量的目光,我忽然站了起来宣布,“趁着时日喜气,难得各国精英都聚集于此,朕的皇妹玉笙自小聪慧,我与帝君视其如拱璧珍宝,她教养于宫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对也难不倒她,可惜胸中丘壑万千,还未寻着今生良配,若皇妹与哪位公子心有灵犀,得遇良缘,我愿以周南十城作嫁,永与邻邦睦邻友好。”
我这般吹捧玉笙,又说得清楚明白,座下有野心的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虽都力保淡漠,但我看得出他们眼底燃烧起的欲望。不错,所谓的睦邻友好不过是个幌子,但那十个城市的嫁妆却是出的货真价实,这也就是说无论玉笙美貌聪慧与否已经是其次,她嫁给谁,都将会带去周南近五分之一的土地。
玉笙听完也抬头望我,从开始的惊讶到静默,精致的面容忽然一点点转白,几乎惨败得透明,全不见喜悦和羞涩,倒是有更多的不满和失措。随即她以身体不适提前告退,而夏轻衣也皱起了眉头,看着我的眼神也略有不悦起来,清远的目光里带着些责怪的颜色,半晌也随后起身离席。
夏轻衣要走,自然没人敢拦,我怅然所失的怔怔看着他雪白的颀长的背影渐渐远去。
宴会上依旧热闹,我虽很快强笑着解释了一番,假装无事,不过玉笙和夏轻衣的先后离席还是给曾流传在外的谣言又加了几分火光,使臣的眼底各有不同神色,也许都在暗地里嘲笑我愿意如此高代价的外嫁玉笙,恐怕还是和夏轻衣分不开的。
笑着过后,我忍不住望着手里精致的酒杯仲愣,原先的好心情尽数消失殆尽,耐着性子等到宴会结束,我也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也许看出我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奶娘出人意料的没有罗嗦,简单的安排好事情后,甚至还遣散了前后簇拥的侍从,谁说宫里哪个不是有眼力的。桑眉也小心的伺候我梳洗更衣后就悄悄退下,我屏退了其他在房里伺候的侍女,就这样松松的穿着拖曳到地的雪绒锦缎寝衣,披散着长发,赤足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